格瓦拉在车上告诉我们，他的真名叫赵龙。常山赵子龙的赵，赵子龙的龙。除了这句，他就一句话不说了。车子就这样一直向着市郊开过去。风从耳边忽忽地刮过，成片的玉米被风扯出了一片片绿色巨浪。远远望去，我们这辆小车倒像是绿浪尖上的一叶小舟，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不知道要驶向何方。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终于“吱嘎”一声停下来。

“下车。”赵龙说道，“我们该换车了。快些。”

前方根本就没有车。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玉米地，风一吹过，一人高的玉米像妖魔般狂舞着。

“哪有车呀？”

“你仔细看！你仔细看就有了。”赵龙的额上冒出冷汗。张瞎子跟下来，空无一物的眼眶像雷达似地向四周扫射。

赵龙跑到张瞎子跟前：“大师，您看到车了吗？真的就停在这里。真的！”

张瞎子冷笑，不知为何说了一句：“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赵龙蓦地就低下了头，像是被人窥破了心事：“大师，我也是迫不得已。”

“老夫知道。所以，不和你计较。张平安、慕小雪，看那里，顺着老夫指的方向看——”

张瞎子的手先是指向天，漫天星斗在郊外分外明显。好久没看过这样的星空，真美。张瞎子的那根手指又指向正前方。当他的手指落下时，我们都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道它是什么牌子的，有些像解放前谍战片里用的老爷车。

我‘呵呵’笑了两声：“赵龙，难为你找这样的车子了。不知道开着能不能散架子。解放前的？”

赵龙神色变了数变，他望向张瞎子，两个人不知道打什么哑谜，他犹豫再三，终于走上了驾驶座的位置，张瞎子就坐在他的身旁。我和慕小雪坐在后面。头一次坐这种老爷车，感觉还真不错。

“我说小雪，你说咱们要是穿上中山装，你再穿上旗袍，我们就可以去百乐门舞厅了。赵龙，真有你的。你们579局还真神通广大。能跟我们说说你们579局的主要业务是什么？咱们两方面以后展开合作——”

“住嘴。”赵龙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一只枪对我：“张平安，579局不和任何团体个人合作。你们都是我局的下属。”

“赵龙，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你能不能没事儿别掏出你那个黑家伙，大得吓人。”

赵龙冷哼一声：“你没事安静点可以吗？”

我有些怕了这个‘一言不合就掏枪’的家伙，于是选择了闭嘴。

慕小雪懒懒地伸个腰，像一团绵花般趴在我的肩上：“平安哥哥，我好困。”

“是呀，也不知赵司机开了多久。我也有些累。”我借着伸懒腰，一只手抱住了慕小雪的肩，这么美妙的时光，要是睡过去多浪费着，闻着她身体散发出的香气，我傻笑了两声，突然就听赵龙说道：“你不困吗？”

“真不困。”

“可倒计时就要开始了。”赵龙说完，打开了广播。

“赵龙，这次全局的人都靠你了。你准备好了吗？”广播里说道。

“还差一点。有一个宝宝不听话，不想睡觉。”

“可是我已经打开倒计时器了。”广播里继续道，“现在该怎么办？”

“照原计划。必要时，我会让他疼得晕过去。”

“好。现在开始倒计时。十——”

“赵龙，你小子要做什么？”

“九——”

“放心，只要你心怀坦荡，就一定会走出来。”

“七——”

“要是走不出来会怎样？”

“那就永远都活在梦里。记住，我说过的要心怀坦荡。”

“赵龙，你停车！我人品一向不好。我一定走不出来。”

“五——”

“张瞎子，你快救我！”张瞎子不知睡了多久，口水都流出来了。

“四——”

“三——”

“救命！赵龙你不得好死！”

赵龙像是没听见一样，车子开得像是要飞起来。

“二——”赵龙头也不回地把他的大家伙扔过来，恰恰砸在我的头上。一阵巨痛袭来，再加上我的身体舟车劳顿，上岁数的人是真不经折腾。

我快要晕睡过去，眼睛挣扎着看外面的景色——

车子在飞！这辆快入土的老爷车长了一双黑色的翅膀，每个翅膀下面都自带引擎，巨大的轰鸣声打散了夜的寂静。一轮明月把它里面的每一张脸都照得清清楚楚。就连赵义，我看到他也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司机连醉驾都要判刑的年代，你居然睡驾！可我真的没力气再做什么。

“一——”

这是我听到最后的声音。

破旧的老爷车已升到至高点，已经快要接近月亮，所有的引擎就在这时停止转动。紧接着，车子飞快地掉进了一个敞开裂口，像是地面突然撕裂开一条裂缝，车子就这样直直地掉下去。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四周一面漆黑。我松开了抱着慕小雪的手，好困，好累。

我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只感觉到更大的黑暗袭来，原来黑暗也是分层次的。这次的黑暗，是来自于心灵的黑暗，那种深不见底、不可预知的黑，将我的一切都紧紧包裹住。

一点点感觉不到慕小雪的体温，一点点地，失去知觉，仿佛就像是死了一般。

凝视深渊，深渊亦回以凝视。与恶龙缠斗之久，自身亦为恶龙。脑子里蓦地就回响起苏芳说过的话。这道深渊，是我以前见过的深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