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76号
1我看着女人,呆若木鸡。这是什么情况?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断片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望无垠的庄稼地,还有张瞎子的自以为是,还有慕小雪靠在我肩上的发香。收敛心神,再次张开眼睛。我告诉自己,这应该是579局设的一个什么局。保持清醒和战斗力,才是最重要的。但手触之地,那柔软的被子,散发着阵阵幽香,却让我感觉这不是一个梦。女人的大红嘴唇像两只蚕蛹有节奏地蠕动着身体:“张主任,您今天如果身体不舒服,我们可以把会议取消。您昨晚是不是有些累?”“没,”我故做镇定,“今天是什么会议?”“关于节前消除整顿的。您知道,现在市面上不太平。物价飞涨,所以为了稳定上海的经济,我们要做一些节前清理。大家知道您不擅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已经开完了预前会议,只要您走个过场就好。”女人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仿佛我脸上有金条一般。我不明白节前清理和稳定经济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郑重地点头。女人以为我默认了,于是服侍我更衣。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像蛇般灵活地转动。那一排纽扣也像是听话的陀螺,被她一一驯服。她的指尖划过我的下颔,只觉一阵清凉。而她却莞尔一笑,仿佛是被我无意间撩到了。她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带着香气的嘴靠近我耳边低语:“张主任,我就喜欢你这种男人。宁做将军妾,不做庸人妻。”“那个——”我装做想不起她名字的样子,“那个——”“张主任,我叫谢小芳。”女人淡定道,“是您的贴身秘书,有什么事情尽管交待。您今天早上……有点和我见外。”见我不语,她又说;“张主任,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你都忘了吗?”她突然一拍头:“一定是昨晚您受惊了。”“我身体没事呀。”“可是昨晚发生了枪战。”她说道,“真是该死,局长吩咐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您确定没事吗?今天的一切行程都可以取消。”初到此地,那个什么局长是何许人也?还有这位风骚都快溢出来的谢小芳是谁,我都不清楚。还是不要着急和大家见面。“那取消吧。”我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能陪我走走吗?”“当然可以。”谢小芳说道,“我这就去吩咐大家自行开会——”“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刚才说要去见苏芳小姐?这个可以有。”谢小芳露出善解人意的笑:“这个当然可以有呀。苏芳小姐是您的红颜知已。”谢小芳转身,向门口走去。谢小芳走起路来,屁股左扭右扭,像是一只发情的狗。我想告诉她这样不好,会让男人心跳加快,但是又不大好说。毕竟都是同事。想想还是算了。万一别人想看呢,初来乍到,还是以不得罪人为先。想罢,我又看了两眼,才硬生生地收回了目光。谢小芳走到头口,回头给了我一个飞吻。那两只大厚嘴唇,让我读出了惊悚的感觉。她的性感简直如飞刀般来去自如而不受控制。像是灌满了荷尔蒙,一不留神就呼啸而来。就像是一大片肥肉,看着晶莹,一口咬下去,却有些后悔。毕竟老子不是刚才局子里放出来的,对女人还是有那么点品味的。片刻后,谢小芳换了件旗袍,脸上的妆又浓了许多。她两扇睫毛忽扇扇地,说:“张主任,我换了这身衣服,您觉得还满意吗?”“满意,非常满意。”我咽了口吐沫,没办法,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不知道在这个梦里,我能活到第几天。谢小芳其实长得还算不错,就是这么四处放电就人受不了。有这样一个极品同事,不知道是发福利还是放毒药。谢小芳非常自然地挽起我的手,帮我推开门:“张主任,现在您想去哪儿?咱们去上海路逛逛?还是去南京路?霞飞路也有不少好玩的,但总觉得太暴力了……”我不回答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但也不能一句不表态,我故作色迷迷道:“只要不误了和苏芳的约会,去哪儿都无所谓。”谢小芳似是吃醋地摇头:“你们男人呀,都一个个德性。”走出小楼外,只觉得空气特别清新。院子里绿树成荫,一条白石子铺成的小路蜿蜒到远方。小路两旁栽满了艳红的花朵,足有一人多高。而下方的小草,透着生命之绿。红配绿的画面,让这座二层洋楼,莫名地拥有一种叫做‘城乡结合部’的超现代气息。一辆老爷车停在小路边,两个黑衣人立于车旁,双手背后,身体立得笔直。那两个黑衣人的礼帽压得及低,脸上打了一大片的阴影,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一脸的木然,似是此地欠了他们的工资一般。破坏了应有的乡村气息。难得呼吸一下没有雾霾的空气,心情好得不要不要的。我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没有直奔老爷车,而是停住,轻声说:“我想散步,咱们先走会儿。”谢小芳点头:“是呀,难得张主任心情这么好,咱们就散步吧。”她和我在园子里沿着石子路转了起来。“你看这些花,是不是有些高?”我没话找话道。谢小芳点头,嘴上不答,但片刻后,眉头拧成了一团,惊恐地说道:“主任提示的是。是小芳失职。这么高的花,如果遇到有人埋伏,会影响主任安全。”“我,我说什么了?”我好像没有这种威胁部下的语气呀?“不,主任没说什么。但小芳领会的到。小芳这就去办。”片刻后,一大帮黑衣人来到,对着那些花得正艳的花,拿起剪刀就开剪。剪得只留下半尺来高,他们才停下。我真不是有意让大家早起做运动。但他们就像是提线的木偶般,看不出来对临时任务的不满。谢小芳见修剪得差不多,才回头道:“主任,这下没问题了。就算是有人能够进院,也无处躲藏。”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我就是觉得花长这么高不容易。没别的意思呀。沉下心一想,眼前这个谢小芳和赵钱孙还真有一拼。难道当副手的,都是这副德性?没事就揣测别人心思,他们活得累不累?既然他们想猜,我就给他们出题好了。“我这个主任当的,你们大家都满意吗?我想知道我的风评如何。”我拉长声音问道,像是背后打听小道消息的不良老板。“这个——”谢小芳妩媚一笑,头上的大波浪一顿乱颤,“张主任,大家对你的工作水平自然没个说。毕竟您做为审讯科的一把交椅,没有人对你怀有疑异。你知不知道,咱们科,从上到下,从男到女,没有不崇拜您的。只要您在,我们就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哦?”头一次被人这么夸,我心里觉得这就是迟来的爱呀,快多说两句,“其实,我也没那么神吧,我的工作还有许多不足。我也是希望同事们,多多批评,我好改进。”“张主任,您的工作是有的地方不好——”谢小芳皱着眉头,我的脸一点点阴了下来。“您就是和下属们太保持距离了。我们都爱你,但也都怕你。您没事要是总跟我们逛逛街,喝喝茶,我们就会觉得人生充满阳光。生活充满力量。你的一个微笑,都够我们回味好一阵子。”“呵呵——”不得不说,这个谢小芳的马屁的确够舒服。走到汽车处,那两个黑衣人退后。谢小芳先是绕到后门,帮我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的另一只手放到车门上,好像是怕我撞了头。见我平安上车,她将车门轻关,身子扭地九曲十入弯地绕到另一侧上车。在车上,她却和我保持着距离:“张主任,您还没吃早饭呢,我们去吃生煎?”“好。不过我还想吃点肉。最好有北京烤鸭什么的,再加上酸辣汤开胃,我想多吃点。噢,我还想来点高雅的,现在哪个歌星最火?我想边听边吃……”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折腾了,先这样吧。谢小芳递了一个‘理解’的眼神,在司机耳边轻语了一个地名,司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车子驶上大道,满眼都是女人裸到大腿根的旗袍。按说发明旗袍的男子就是居心不良,即带动了本地的时装产业,又带动了周边的娱乐圈。正在我愣神时,突然一个身影吸引住了我。那个人穿了一件时下的学生服。全身虽然包裹得一丝不露,但两条垂到胸前的辫子,嘴角纯真的笑容,一双眼亮的眸子,仿佛随时都能扑上前来叫我‘平安哥哥’。“慕小雪——”我大叫着,示意司机停车。司机反而更快地开了过去。“快停车!我叫你快停车!”我大叫着,司机开得更快了。谢小芳在一旁安慰我:“张主任,这段路不太平,前几天我们的人就因为在这里下车,被暗杀了。”“我去你的——”我大怒,急道,“杀就杀吧,老子看到要找的人了。”“只要您说出来,我随后派人把他(她)抓过来。我们想要的人,只要是有名有姓,还没有抓不到的。”谢小芳极温柔地说出这么有些瘆人的话。“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找吧。”叹了口气,我又道,“咱们快到了吧,我饿了。”“已经到了。”谢小芳说道,“出门前我就给百乐门的老板打了电话。我们有全上海顶级的大厨在,张主任想吃什么都有。还有全上海最出名的舞女和歌女。任凭张主任消遣。”谢小芳有些讨好,对刚才没有停车惹我生气而感到抱歉。其实我不希望女人对我太依顺。我这辈子都没有女人对我这么依顺过,处于高位让我很不适应。“小芳,其实你也是为了我好,对吧。”我自找台阶下,“不用太往心里去。”这个部门处处透着邪气,还说什么人都能抓来,到底是什么部门?这场579局的考试,未免太过份了。我手触着冰冷的门把手,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这种车只有在电视里见过,让我想起庄周梦蝶。如果是普通人在这样的梦里,恐怕也不会觉得是梦了。所有的一切,即清楚又真实。竟然让我有些迷失。“张主任不生气就好,一切都是为了工作。”谢小芳娇羞地说着,言语软弱地像被灌了春药,“人家——只是听从局长吩咐而已。”我明显感觉到谢小芳松了口气。也许她心里不喜欢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一口一个局长命令。到底这个局长权力有多大,才能让女下属出卖自己的色相?汽车一停下,从门口并排跑出两队穿着黑色短装打扮的人。里面是白色的中式褂衫。一条黑色的腰带,带子里别着把斧头。他们个头神色都差不多,一个个地,都是浓眉大眼的好青年。要是一人一斧头,我就成生鱼片了。车子停下,我并没走下去。而谢小芳也没动。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粉饼开始补妆。片刻后,黑色的城墙似乎矮了一厘米。那是遇到强者的示礼。我知道主角来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他的步子又大又轻快,一只手就有力地将车门打开:“谢长官,让您久候了。”谢小芳像是变了一个人,对那个年轻人淡淡点头,一脸的傲然。她抬腿下车,然后绕到我的车门处,将车门打开,并且用身体挡住了后方。即使后面有人要行刺,子弹会先穿过谢小芳的身体。她弯腰时,充满了宗教般的虔诚。我下车后,她这次并没有挽我,而是对我说:“这是百乐门的大当家——慕容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笑着:“呀——慕容大兄弟,近来安好呀?我可想死你了。”慕容波明显一楞,随即附和道:“大哥,兄弟也想你呀。”谢小芳狐疑道:“你们认识?”我一拍头,还没了解情况,怎么把底都露了?我还不知道谢小芳和局长,跟这个慕容波是什么关系呢。“耳闻,耳闻。”我和慕小波同时说道,迅速地递了一个眼神。谢小芳的眼里写满了两个字:不信。不过我是她领导,她不信也得信。她要是敢不信,我就整到她信为止。慕容波大步向前走去,说实话,这身装扮不适合他。还是杀马特少年的造型跟他比较搭。他走到门前,替我们拉开百乐门的大门。门里,是厚厚的红绒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女人夜宴时的红裙。即庄严,又充满诱惑。慕容波扬眉:“张主任,请吧。”他将红绒往旁一撩,阵阵热浪袭来。另一个世界不经意地闯进眼帘。没有耀眼的灯光,只有浅吟低唱。女子甜得发腻的声音,像奶油蛋糕一样,肤浅地占据了我的耳膜:“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她浅笑着,见到我走进来,无意识地将腿从红色的长裙中微抬了下。借着幽暗的灯光,只觉得如玉般温软,且看不清。正因为看不清,所以更要潜心凝神,才能看得清。慕容波眼角露出见怪不怪的笑:“张主任,听说您昨晚受惊了?兄弟我特意给您压惊。”他一派低眉顺目,好像从昨晚就开始准备的样子。我心里说,你这来得也太假了吧。台上的歌女虽然卖力表演,但一看就是从床上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拉起来,处于半睡眠状态。经历过初三、高三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明明是想和同学聊天看电影,却满脸阳光地坐在教室里,口是心非地说着什么‘我热爱学习’。什么特意?还不是谢小芳暗示了?歌女身后的乐队这时突然来了一个高音,吓得我差点跳起来。我故作镇定道:“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这么客气。对了,昨晚的事我记不太清。发生什么了?”“没什么大事。每个月都要遇上几回的。”谢小芳在旁边说,“就是有几个人要行刺您。放心,我把他们都关起来了。严刑拷打,不信他们不招。”她的表情阴冷,再无半分性感可言。慕容波把我们让到离舞台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这个位置不错,不知道是谁设计出来的。那些伴舞的女郎们每一次抬腿,里在同的景色都隐隐欲现。但随着那些吃食摆到桌上,情况就不妙了。那些女郎们的高跟鞋每跳起一下,灰尘就像海波般袭来。弄得我直打喷嚏。不能让美人毁了美食。在第一道菜惨遭袭击后,我说道:“慕容波,让这些女孩子下去吧。”慕容波点头,沉静地说:“你们下去吧。可能张主任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太吵。”我点头,完全认同他的话。又说道:“其实,我是想静静。”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认真,所以显得痴情。又或许是汉语的语境太深,慕容波转头,对身后的一位女郎耳语几句,女郎暧昧地冲我一笑,转身而去。我正吃了口生煎,喝了口鸭汤,却感觉身后有人看我。应该是幻觉吧。但这目光骗不了人。我扭过头,那人却不见了。正觉得自己犯神经,却感觉自己的汤碗被人端起来,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张主任,我是静静。”面前的女子相貌说不上妖艳,但却有一股书卷气。像是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她穿着和台上女子一样的短裙,却一点都不性感,反而只是单纯地感觉到美。静静同样地疑惑:“张主任,小波哥……说你想我了。”好吧,我承认输了。民国时的夜店女,居然还真的有叫静静的。不是都是什么蝴蝶、玫瑰、白莲花……之类的吗?我闭上眼睛,想着怎样支开谢小芳,和慕容波探讨一下怎样逃出这个梦。心下又一闪,慕容波应该也是被579叫进来考试的吧。那他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上海滩的青帮老大?还是单纯的夜店经理?这倒很合他平时的人设。那我所处的部门又是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吗?“张主任,我喂您喝汤。”静静拿起老鸭汤,向我的唇边凑过来。我叹了口气,真是不习惯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长这么大,没被人喂过饭。静静突然怕了起来,拿着碗的手也抖起来:“张主任,您是不是觉得我讨厌?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您直说,我一定——”那个‘改’字,由于恐惧,只剩下一个口型。“你没做错。”我说道。“是我错了。”静静更怕了:“张主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正要戏谑她:你做错了什么。话未出口,汤碗落在我的身上。可惜了那套中山装。谢小芳勃然大怒,抓住静静的手腕,一巴掌就要打下去,那只手却被慕容波硬生生拦下:“谢长官,是我不会调教。您要是有气,冲我来。我经打。”谢小芳倒不好说什么。毕竟慕容波也不在乎谢小芳的拳头,谢小芳要是真打下去,反而显得被占了便宜。谢小芳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反而笑道:“这套衣服是我为张主任亲自熨的,难免有些心疼。这个静静,不适合做这一行。”“知道。”慕容波说,“本来也没指望她做什么。去跟帐房结帐,明天不用来了。”静静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慕容波挥挥手,让静静下去,然后定定地看着我:“张主任,不会生气吧。”“当然不会。”我心里道,你还是跟现实中一样,看到女人受委屈就强出头。你们家郭倩倩知道吗?但心里却是对这个慕容波好感顿生。我和他,是同道中人呀。他的眼睛看着我,实际却是看着离去的静静。直到听到厚重的红绒落下,他的目光才满满地投向我:“兄弟不才,准备了点薄礼,张主任一定要笑纳。”谢小芳冷哼:“我们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还在乎你那点小礼?慕容波,你只要老实点,知道自己该跟谁合作,我就能保你安宁。”慕容波咬着牙,脸上挂着笑:“那个是自然。但该孝敬的,我们青帮也不会差。也知道谢长官不在乎多少,我们也只是表示个心意而已。”话说到这份上,不收倒显得我们不识抬举了。我对谢小芳说:“咱们平时没少欺负他们吧。要不就收下得了。以后要是能照顾,他们犯事儿,咱们当没看见。出来混,大家都是图碗饭吃。”谢小芳的态度马上变了:“张主任说的极对。现在是要表现出上海经济繁荣的一面。所以歌舞升平,是再恰当不过了。你们这里从今天晚上起,就要显示出太平现世。女孩的裙子一定要再短些,酒价也要便宜些……”慕容波像是吃了一惊,马上开心地说:“那我代表青帮的兄弟们,感谢张主任和谢长官。正因为有你们坐阵,上海才不至于大乱。”这话听得我想吐。他是骂我呢,还是骂我呢,还是骂我呢。我们都欺负到他头上了,他让我们白吃白喝白打,还说正因为有了我们才不乱?鬼才信呢。我现在要支开谢小芳,确认这个慕容波到底记不记现实中的自己是谁。慕容波在递给我酒的同时,暗暗地捏了一下我的手,然后将酒瓶瓶口方向对着谢小芳。他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他难道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吗?心下一阵激动。我转身对谢小芳说:“小芳,我想听你唱歌。上去给我唱一首。”谢小芳有些为难:“我唱歌不好听。”“可是我就想听你唱。”我放下酒,“你不唱我就不开心。”谢小芳皱着眉头问道:“张主任,我这就上去,你想听什么?”“随便。”我突然对她有些心生厌恶。做戏也做得太假了吧。谢小芳在我的漠视下,快步走上舞台。这次她没有扭屁股,正常多了。在谢小芳的歌声中,我一口生煎一口洋酒地和慕容波聊开。鸭汤已洒,只能对付着吃了。慕容波又将椅子拉近些:“哥哥,弟弟有批私货,想要借用码头。他们都说您的条子好使。得空给弟弟弄一张?”“好说,好说。”我笑道。“我就说嘛,哥哥以前是青帮出身,自然不会忘了众兄弟。”慕容波一脸的贼笑,“哥哥,以后需要弟弟时,千万不要客气。能为大哥鞍前马后,是我小波的荣幸。”看来慕容波是真忘了自己是谁了。我还以为他想起来呢中。害得我白欢喜一场。慕容波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有些生气,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我,突然间恍然大悟:“哥哥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慕容波从桌子底下往我手里塞了一颗珠子:“这颗,据说是慈禧太后老佛爷最喜欢的东珠。这种珠子,又大又圆,但不产深海。你知道产哪吗?”我摇头,这珠子握在手里,感觉又润又滑,一看就不是凡物。“吉林市的松花湖。”慕容波故作神秘,“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珠子呀,以后恐怕也不多见了。”“为什么?”“东北那边乱得很。张大帅死后,就被日本人占了。可恨——”慕容波的眼里流露出凶光,但似乎又觉得不妥,“我不是说哥哥,都是我这张嘴,该罚!”我不明白他指什么,但珠子握在手里的感觉像是握着一颗鸽子蛋。份量很沉。心情自然也会不错的。见台上的谢小芳快唱完了,我把珠子塞到怀里。这么好的东西,只有慕小雪才能配上。要是被谢小芳看到了,还不得抢了去?谢小芳走下台,嘴角轻轻一撇:“我的张主任,歌我唱完了。你们男人之间的正经事也谈完了吧。”“我们哪有什么正经事呀。小芳姐,以后我们的百乐门,还得靠你和张主任多多照应。”谢小芳冷哼一声,嘴角牵起一丝微笑:“说的好听。你们刚才的小动作,我都看到了,小波哥不会是只给张主任面子吧。”谢小芳的手肘轻触慕容波,慕容波的脸红了一下:“那个……也给小芳姐准备了礼物。只是这礼物想晚些时候再送。”“那就好,算你识相。”谢小芳说道,“这次主要是陪张主任散心,下午我们还有事。对了,我约了苏芳小姐在这里见面。你不会有意见吧。”“哪会有呀?”慕容波笑道,“上海滩著名的大歌星!传说听过她声音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我早就想会会她,只是不太得见呀。”谢小芳看了一眼慕容波:“她也快到了。我这就出去看看。”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了出去,又剩我和慕容波。“小波,”我说道,“你是不是喜欢谢小芳?用我帮忙吗?”我想试探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忘了郭倩倩。谁料,慕容波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嗯,张主任也瞧出来了。刚开始只是觉得小芳姐挺不容易的。后来才慢慢喜欢上她。”“说说看,你喜欢她哪?”我戏谑道,“我怎么没发现她哪里好?除了嘴唇厚点,屁股大点,也没别的优点呀。”慕容波点头:“好像也是。”然后他给我倒酒:“哥,咱们多喝点。我今天也开开眼,看看苏芳小姐的样子。”“她有什么来头吗?”“说是从美国学成归来的留学生。现在国难当头,要报效国家。我就不懂这帮女人了,唱个歌怎么报效国家?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说起来惭愧。我慕容波现在也只在这上海滩混饭吃。”“那你想参军?”我问道。“不,我可不想。”慕容波像是表决心似地说,“哥哥放心,不管将来上海滩姓什么,我都跟着哥哥。”“那我问你一句,你为什么有点怕我们?我们所代表的部门,就真那么可怕?”慕容波说道:“你们的部门,在上海滩除了日本人,谁都不敢得罪。你知道外面叫你们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杀你们吗?”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来,不会是臭名昭著的——正想着,就听谢小芳的笑声远远传来:“张主任,苏芳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