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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低头不语,一门心思地开车。我忘向窗外,希望找到慕小雪的影子。鉴于我现在的身份,我还是不和她接触吧。我只想看一眼。但车子经过昨天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我算了一下,不久后会遇到车祸。司机会撞到一个人。不管如何,我都要印证一下这个人是不是张瞎子。如果是的话,我先把他收留了再说。这老东西神通广大,也许能有点用。我还要打算好,怎样隐藏在他的身份。车子就在这时,突然间像是撞上什么东西,我感觉司机要加速,第一时间打开车门。司机只能停下,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下车,只见张瞎子在车轮下捂着自己的腿,嘴里‘吱吱呀呀’地叫着。他果真是一身乞丐打扮。除了眼睛没瞎,哪里都和入梦前一样。只是他那身入梦必穿的装B服不见了。“你怎么样?”我一语双关地问张瞎子。张瞎子指着我:“你们,瞎吗?”谢小芳下车,拿出几块银元扔到地上:“快走,这段路不太平。前几天我们就有人在这里被枪杀了。”“咱们救救他吧。”我说道,“毕竟是我们不好,把人撞了。”“这种人这么多,你救得过来吗?”谢小芳说道,“快点走吧。我的主任,别再生事端。”耳边就在这时响起了枪声,我敢保证,这枪声不是冲我来的。但谢小芳脸色苍白,不由分说把我押上了车。车子再一次从张瞎子身上压过。我听到这老瞎子绝望的叫声和骨头断裂的声音。“你们真没人性。”“没办法。”司机头也不回地说,“保护张主任的安全,才是第一位。其他人,只要不是不可替代,死活都无所谓。”我知道救不了张瞎子,只得叹了一口气,反正明天还会有机会。车子终于驶到电影院门口,‘嘎’地一声停住。谢小芳打开车门,扶我下车。走进了电影院,只见一位穿着洋服的女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她抬头冲我高雅地一笑:“张主任,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呀。”“幸会,幸会。”我和她握住,她的指尖有些冰冷。镂空绣花的手套上,有一股淡淡的香。谢小芳应该是不止一次来这里了,我也应该算是不止一次吧。她带着我们进入到大厅。片刻后,昨天的那个打算行刺的人走了进来。我该怎么办?慕容波不在身边。我该怎么办?苏芳在嗑瓜子,谢小芳在找碟:“哪盘才是《欢喜冤家》?”服务生将水放下,我说:“谢谢,你可以出去了。”我知道只要我一端杯,苏芳那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就会说出‘你先喝’。那么我就什么都不做。服务生非常有礼貌地退也出去。我冲他挥手,露出甜美的笑容。等他完全退出去,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苏芳定定地看着我:“这杯水有毒。”“你怎么知道?”“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苏芳说,“你还是别喝了。”“为什么你刚才不说?”“我打不过他。”苏芳极认真地说,“我知道小芳姐也看到了吧。”谢小芳抬头:“嗯,我已经叫人抓他回去了。敢动张主任的人,一定都大有来头,我不希望这条线就这么断了。张主任,您不会怪我知情不报吧?”“怎么会?”我干笑,整了半天,你们一个个都像人精似的,这个服务生也太不专业了,如果还有明天,老子一定让她们见识一下,老子的手段。谢小芳拿出一盘胶带:“找到了,《欢喜冤家》,张主任最喜欢看的。”谢小芳手里拿的,真的是《欢喜冤家》的胶带。应该没什么吧。苏芳说:“我出去接点自来水。就算是喝不好,顶多是闹闹肚子。”谢小芳将手里的胶带将给放映师,我们三个就看起来了。有些闷热的观影厅,洁白的扶手沙发,头顶旋转的电扇,还有苏芳嗑瓜子的声音,混在一起,让有人些分不清是梦幻还是现实。谢小芳的手伸过来:“好看吗?张主任?”“好看。”我盯着银幕,这么老套的剧情,再加上已经落伍的妆容,放到今天一定会被骂死。但是演员的演技还超棒。就是一对互相看不上的男女,最后吵着吵着,就成一家人了。谢小芳的手继续往上摸:“张主任,你为什么都不看我呀?”谢小芳有些奇怪,她居然当着苏芳的面勾引我?就不怕我控制不住吗?——不对。我仔细一听,只听见头顶的电扇和电影里传来的声音,苏芳嗑瓜子的声音竟然消失了。谢小芳的手很白,我看着那双手一点点地爬过我的大腿,我的腹部,我的胸部。我竟然到了哪里不对劲。这双手白得有些过份,像是在水底泡了许久的手,更像是——一双死人的手。“张主任,您是不是嫌我丑呀?”谢小芳的声音隐隐传来。“对,我就是嫌你丑。”我头也不回地说道,一边抓住她那双还往上爬的爪子,“你长得这么丑,你妈妈知道吗?你知道你那双大厚嘴唇子像什么吗?像是挂在脸上的两根香肠。你这样出去,就不怕狗把你的大厚嘴唇子当香肠,给叼了吗?还有,你那个头型,我从没见过比你还不会打扮的——你那一头大卷发,你以为自己是触电后的樱花桃小丸子吗?还有你这只手,多长时间没剪指甲了?五讲四美三热爱,你懂不懂?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76号的。如果76号是垃圾堆,你就是垃圾中的战斗机……”谢小芳不再说话,那只手也不再前进。相反,鼻息间的腐尸味越来越浓。这个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想起来了。我差点控制不住跳了起来,是在慕小雪被那个跳楼而死的女人附身时。难道这里也有什么冤死的鬼魂吗?真是越想越怕。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只要是擦上一点,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像是被沉到了海底,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而不真实。“你就那么不想见我吗?”谢小芳的声音像是透过千万层的海绵传递过来,“你不是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她的长发,已经在我的面前呈螺旋状缠绕起来,离我的脖子越来越近。“男人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靠不住。”那双手的气力加大,我拼命地往后拉,“其实女人说的话,十句应该是九句半不靠谱。你看看婚姻法就知道了。无论是什么国家,法定结婚年龄,都是男人比女人大两岁。懂不懂?要是不比你们女人大两岁结婚,我们男人就没活路了。到底是谁不靠谱?贞子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愁,你还是把我当个屁,放了吧。”“可是,人家想让你在这里陪我噢。”贞子换了画风。“这个不太可能。”这只白爪子太讨厌,我突然想起件事,我的血如果滴在上面,会不会破了这个幻境?毕竟我在陈宁的幻境中,最终也是靠血液走了出来。“张平安,你们男人都该死,你去死吧。”身边没有利器,想弄点血出来真不容易。看着那双白爪子,我突然明白该怎么做了。“冷笑什么?”谢小芳问道,“你马上就要死了。”“没笑,你这只手的指甲有些长。”我想着将自己的脸凑到面前,那爪子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突然就爆长了几寸。我想了想,全身最软的地方,应该是舌头吧。而且这地方就算是受伤,也没人看出来,总比被女人挠了个满脸花好看。想毕,我最伸出舌头,在那尖尖的指甲上,用力一舔。舌头上的酥麻感,阵阵袭来。好困,好想睡觉。那只白色的爪子,终于在我面前慢慢停住了,离我的喉节只有一寸。隐隐的光明袭来,虽然看不清楚,但却感觉死亡离我没那么近。我拼尽全力伸出手,试图抓住那束光,点点散落的光茫从头顶落下来,放映厅里出现了一小块别样的天地。那束光照在我和谢小芳的身上,谢小芳有一瞬地恢复正常。贞子的气息在她身上弱了不少。“谢小芳,昨天贞子是独立存在的,但她今天只能附在你身上。她的能力是不是差了许多?”谢小芳喃喃答道:“我不知道。张平安,你救我出去。我不想再被……她……杀死。我能感觉到,我总是死在这里。我走不出电影院……张平安,救我……”谢小芳的声音和贞子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救我……救我……”两个女孩子的声音明显不同,但听起来都那么有气无力。“救我——”那束光就在此刻,被横生生地截断。只不过那束光里,我看到最后的画面居然是郑小姐。她眯着眼睛冲我笑,纯白的贝齿露出八颗。我落在地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