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风驰电掣地来到电影院，我这次感觉底气硬多了。赵钱孙的功夫怎样我不知道，但身边有陈宁，安全感爆棚。我们走进放映厅，看到苏芳。她微笑着转身：“您就是传说中的张主任？幸会，幸会。”

我伸出手：“幸会，幸会。”

苏芳用眼斜睨赵钱孙和陈宁。谢小芳上前介绍：“这是我们7号的赵局长，这是新请来的陈主任。三位领导，这是上海滩著名歌星——苏芳小姐。”

苏芳伸出手，赵钱孙轻握了一下就松开。但是陈宁，将那只手放到自己的手心，半晌，在上面亲了一下。陈宁抬起头，眼里尽是邪魅：“苏芳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果然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苏芳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难得陈主任赏识，将来我在上海滩又多了把保护伞。”我在一旁咬牙切齿，老子都没先亲过，你他妈上来就用嘴。

我们一行五人走进倘大的放映厅。里面的布景和上次一样。陈宁不动声色地坐在我旁边。他对我说：“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吗？”

“什么？”我还是不表态，看看他要说什么。

陈宁递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纤长的手指拿起了茶几上的烟，熟练地点着，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紧接着缓缓吐出烟圈，这才慢慢张开眼：“赵钱孙接了我一个月。知道吗？我死了一个月。每天下飞机，被赵钱孙接上车，路过那条小巷子，然后被乱枪打死。我用尽各种办法，都逃不了死亡的结局。直到今天。张平安，你应该是我的救星吧。”

“谁救谁还不一定呢。”我说道，“你身上有刀吗？”

“当然。”陈宁从袜子里摸出一把匕首，“这是我从小到大防身用的。你要干嘛？”

“装酷。”我说道，“不想被那两个女人一连嘲笑三天。而且一会儿，这里有鬼魂出现。你要是怕的话，可以回避。”

陈宁大笑，娇嫩的声音像是春天的柳叶划开湖面：“你都不怕，我怎么能怕呢？张平安，你的面相虽然胆小，却是能做大事的人。”他靠近我耳边，极认真道：“张平安，别人的面相我都能一眼看出，但你的面相我看不出来。”

“真的？”

“真的。”陈宁又吐了一口烟，“你的面相，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有一天看出你的相，那帮你看相的人会怎样？我陈宁只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陈宁，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我们都会聚在7号。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张主任都想不出来，我怎么能想出来？对了，你来几天了？”他问道。

“我在这里……呆了三天。”我很犹豫，如果告诉他这样的日子我只过了三天，他会不会有些小受伤？毕竟看陈宁的表情就知道，他快被折磨疯了。他挽起袖子，上面伤痕累累：“这是我记住日期的方式。我怕自己忘了。还好这副身体有记忆的能力。但有时候想想，如果我记不清自己来了几天，也是很幸福的事。就像是赵钱孙、谢小芳，还有那个霍猛。”

“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很重要，一下飞机就对我寸步难行？”

“这还用问吗？”陈宁淡然，“你接我的时候，想逃到赵钱孙的身后。如果不是你已经了解每一分钟将要发生什么，就是你以前认识我。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就是我把你害得很惨。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你是所有人里，反应最不一样的。而且——你对他们都很不屑。”

“没有呀。”我说道，“至少我没表现出来吧。”

“还需要怎样表现？”陈宁道，“你脸上写满了‘赵钱孙是草包’。对于我们麻衣神相来说，你简直就是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我是白痴’”。

“对，你是白痴。”

“你是白痴。”陈宁有些怒，懒得和我玩这种游戏。

我怕惹怒他，闭上了嘴，静静看着谢小芳翻胶带。这时服务生走了进来。他将水放到桌子上，趁着他低头，我将刀子架在他脖子上，得意洋洋地说：“我知道，这水里有毒。你要么喝了水，要么我现在解决你。”

服务生一脸堆笑：“张主任，谁敢动您呀。您是7号的大活佛。连死人都能让他开口。张主任，放了我。”

“小子，你让我丢了两天脸。你说我怎么能饶得了你？”我在匕首上加了点力气，那厮的脖子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说，你的幕后老板是谁？杀了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服务生叹了口气，将马甲解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看来我只有玉碎了。”

我清晰地看到里面是一排炸药。该死，我怎么没想到呢？是我给了他还手的时间。他拉开炸药的拉环，淡然地看着引线一点点地燃烧。

“兄弟，这时候不应该喊点什么？反正你都要死了。”我说道。

“我没那么笨，我不会出卖我的主人。”服务生说道。

“先打死。”陈宁端起了桌上的水，“反正张主任能让死人开口。而据我所知，死人是不会说谎的。”紧接着，他把水洒向火线上。那人又咬牙，陈宁上前一脚，将服务生踢晕。

“你们做事还真没效率。”他走到座位上，看了盘子里的食物，决定什么都不吃。苏芳拿起瓜子，嗑了起来。放映厅里响起了‘咔咔’声。

胶带一帧帧地放着。迎面扑来了有些燥热的空气，心情也莫名烦躁起来。陈宁不知何时伸过一只手。我以为这次贞子附体换了目标，一时不知该怎样。

陈宁握住了我的手，用低得只有我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张平安。这可能是我们走出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走出这里的最后一次机会。不论一会儿发生什么，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

“那你抓我的手干什么？怕我丢下你跑了？我跟你很熟吗？你这个样子容易让人误会。”

陈宁白了我一眼：“你不觉得现在凉快很多吗？”果然。陈宁的手传来了阵的清凉，像是夏天抱着的一块美玉。

苏芳嗑瓜子，赵钱孙不知在后排和谢小芳说些什么，氛围还是比较融洽的。随着舞曲的响起，银幕上的女人笑得越来越欢快。裙沿旋转着，秀出一圈圈的波浪。陈宁握住我手的力量渐渐加大。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身后的赵钱孙和谢小芳没有了声音。苏芳嗑瓜子的声音也渐渐消失。陈宁的面色渐渐变得如纸般煞白。他咬紧牙关，似乎在靠意志坚持到最后一秒。

“陈哥，要是不行的话，你就歇歇。”我看他辛苦，忍不住劝道，同时用自己的另一只袖子帮他抽汗。

谁料，陈宁‘扑’地一声吐出一口血。随即，他阴沉地望向我：“做法时被打断咒语，仙家大忌。张平安，我可能要少活十年。”

“噢，那对不起了。”我继续帮他擦汗，“我好像不是第一次打断你们念咒。拜托，设计咒文的人就不能弄得短些吗？都说演讲要像女孩子的裙子，越短越好。你说说，你们还不知道与时俱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有敌人等着你念完那么长的咒文再来攻击的？你以为那帮鬼们傻吗？”

陈宁的眼神本来充满怒意，但现在，却是换了一种。那眼神我从来没见过。有恐惧，有绝望，还有漫无天际的痛苦。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更狠地抓住我：

“不要看！不要看我！”我的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感觉陈宁再这样下去就死定了。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伸出手去，挡在他的眼前。他的整个人向后倒去，如晕死了一般。耳畔就在这时传来了女人笑声。陈宁的上半身躺在我怀里，还好他长得虽然高，但却瘦。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被压塌。

“张平安，不要看那个人的眼睛。”感觉陈宁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和我说话。

我想想，该怎样救他。我的血！尼玛，我居然要救一个害得我只有三年阳寿的人。但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拿起陈宁的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腕就是一刀。随后，温热的血喷在陈宁的脸上。

“陈宁，你快醒醒！”身后的女人笑声更近。

“张平安，你跟我来……”那女人的声音有一种无尽的魅惑，让人不忍拒绝。

“你算老几？你让我去我就去？老子告诉你，老子不去。”我闭上眼睛，只求时间快一点过去。

“张平安，你跟我……哎哟……”女人的声音突然小了。我张眼一看，陈宁右手捏着手决，已经恢复了过来。

“张平安，快躲在我身后。”陈宁快语道，“我明白这只冤魂的来历了。”

我连爬带滚，跑到陈宁身后：“陈大爷，快点救救我。”

“张平安，一会儿不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那是真的。我们要去这个制造梦境之人的灵魂深处。”

“知道知道。老子又不是第一次了。”

陈宁一愣，紧接着问：“你不是第一次？”

我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第一次’这种事情，有另外的含意。尤其是两个男人讨论，尤其是他又这么有些懊火的表情，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外人看来，他就是一个吃醋的小媳妇。说不是第一次，他一定要问以前我经历了什么。

“不要紧，我不在乎。”他冷哼一声，言语忽地轻柔起来，“反正你瞎编我也分辨不出来。但是张平安，你最好给我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