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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芳带着我们走到了楼梯后,那应该是个放杂物的仓库。小学时,大扫除用的工具一般都放在那里。谢小芳轻轻一推,那扇表面斑驳不堪的门开了。她点头示意我们进去。“谢小芳,你没搞错?你们把犯人关在这里?”我问道。“当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入口。咳咳,虽然,味道是差了些。”阵阵发霉的味道袭来。像是臭袜子、呕吐物、再加上穿了二十年未洗的衣服放在缸里渍了一个世纪。“我可以选择要个防毒面具吗?空气质量太差会影响寿命的。”谢小芳做了一个为难的表情:“这个,恐怕不行。”“你一会儿下去吗?”“不。”谢小芳说道,“赵局长说我的级别不够。要我在外面等着。还有刘大富也会在外面等。如果慕小姐和苏芳想在外面等也可以。”陈宁在后面使劲地踹了我一脚:“张平安,就你事儿多。放心吧,有时候感觉到,并不等于真的发生过。咱们快点走。我也想快点知道我是谁。”陈宁这一脚踹得真狠,慕小雪冷哼一声,越过陈宁,她一边喊着:“平安哥哥”一边摸索着往前走。突然间,通道两旁的白炽灯全亮了。陈宁和苏芳随后鱼贯而入。谢小芳的嘴角牵起轻笑,我看得清清楚楚。她说道:“张主任,一路平安。”随即,身后的那扇门被关上了。“谢小芳,你跟我玩儿什么请君入瓮?再玩个瓮中捉鳖?你个死没良心的。你把后路封上了,一会儿我怎么跑呀?”“算了。没有她,我们也会来这儿的。她早就和那个赵钱孙商量好了。”陈宁越过我,走在第一位。苏芳跟在他身后,路过我身边时说:“张平安,到底谁是鳖?下次用成语时过过脑子行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低头,“不是小学语文没学好嘛。是吧,小雪。”小雪点头:“平安哥哥,我……没上过学。”“小雪就是诚实。扶我一把。”前面有两位大神罩着,我和小雪紧紧地跟在后面。刚开始的墙壁还正常些,走廊的两壁上,有着深浅不一的斑点。像是一层层用鞭子甩上去的,长年累月,就形成了一副别样的壁画。细小的绿色毛苔层层叠叠地四散开。只是越往里走,那些绿色毛苔越多,越厚,并且散发着浓重的咸腥味。“知道为什么绿苔越来越多吗?”苏芳问道,她接着自答,“因为养份越来越多。它们和人一样,都是需要营养的。你看这绿苔下来——”苏芳轻轻拨开茸嘟嘟的绿苔,“都是红色,这是人血滋养的。”“苏大姐,您能不能别卖弄了?我们都快吓死了。您不但精通心理学,还精通生物学。古往今来,您是第一大圣人。”慕小雪和我哆哆嗦嗦往前走,虽然也想像他们那样,但我真的做不到。白炽灯散发着微弱的嗡鸣,算是打破了沉寂。不知从哪里,传出了女人的歌声。声音又轻又柔,听不太清。我停下脚步问道:“你们听到有人在唱歌吗?”“没有。”陈宁和苏芳异口同声道。“小雪,你听到了吗?”我仔细分辨着,“可惜我听不清歌词。只是感觉……这曲子的调好悲。”“听见了。”慕小雪张大着眼睛,嘴角带笑,“平安哥哥,你说听见了,那就是真的有人在唱歌。”“哎呀,小雪,你……你别耍我好吗?”“我听见了。”小雪嘟起花瓣一样的嘴唇,“平安哥哥,歌词好像是思乡之类的。”陈宁眼神一凌:“不会又是小凤吧。”“可是,我怎么说也帮过小凤姐,她不应该害我吧。为什么只有我和小雪听到了?”正要再听,那声音却没了。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青苔一会儿厚,一会儿薄。慕小雪走不动了,要休息一下,陈宁说道:“咱们最好快点。我总感觉后面有东西跟着咱们。”我往身后一瞧,白炽灯并不是每段路都有。隔一段路,那灯就暗一些,而墙壁也就暗一些。苏芳的眼神迷茫起来,她突然甩甩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说:“不可能!怎么可能!”“苏大姐,发生什么了?”“我们一直在绕圈。”苏芳说道,“都是头上的白炽灯和青苔,它们交替出现。你们听说过莫比乌斯带的故事吗?”“没听过。讲来听听。”我说道,陈宁像是知道些什么,沉默不语地看着苏芳。“莫比乌斯圈是一种单侧、不可定向的曲面。这么说吧,就是拿一张长条纸,扭曲180度,再首尾相接,就得到一个莫比乌斯带。在这条带子上面放一只虫子,它会爬到带子的另一面;而只有当它爬第二圈时,才能回到终点。这是一种拓扑学结构,它只有一个面,和一个边界。就像是——我们刚才路过的地方,和现在所在的位置,呈镜像关系。而当我们走到刚进入的那个位置时,实际上相当于走了两个来回。我不知道我的解释你们能听懂吗?”陈宁一脸‘科学都是封建迷信’的样子,我和慕小雪一脸关我什么事的样子,苏芳叹了口气:“我们就是在绕圈。”她接着说:“有一个故事,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如果有一天,恶魔告诉你们,以后的每一天都会重复前一天的事情,遇到前一天会遇到的人,你会怎么样?”“这不就是我刚来时遇到的情形吗?”我说道,“就像是错一道罚写无数遍。我会像骂小学老师一样,骂恶魔。”苏芳摇头:“这个故事,是尼采假设的。尼采还有句话。”苏芳停住,似乎在思考,该不该说出原话。我们沉默地着她。她眼皮低沉,心不在焉地说:“最好的方法,就是亲吻恶魔。尼采如是说。这是尼采的原话。想要破解重复的日子,那就是亲吻它。”“苏大姐,可你说的是亲吻呀。”我说道,“这是哪门子战胜法?”“我刚开始看到这句话时,也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恶魔能让你亲吻,代表他已经被你战胜了。”“你们都小声点。”陈宁表情严肃起来,他轻咳两声,“跟了这么久,你也该出来了吧,恶魔。”“陈宁,你太坏了吧。”我说道,“你明明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你还让我和慕小雪在最后……”“你福大命大,死不了的。你怕什么?”陈宁指着身后摇晃的白炽灯说道:“你快点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四周静悄悄,陈宁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只有不远处的白烁灯继续摇晃。陈宁像是发现了什么,向那只摇晃的白炽灯走去。他越走越近,那只灯也越摇越厉害。突然间,陈宁向后退去。只见一条像黑蛇似的东西,顺着白炽灯的电线‘刷’地舒展开来。细看之下,哪有什么蛇?那是女人的长发!密密麻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长发。凄厉的歌声响起,糟糕的是我一句都听不懂。那头发像是有生命一般,瞬间就落到了地上。陈宁将我伸到肩后,大声念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承影——出——”黑色的蛟龙从他的肩头蹿出,龙尾被他握在手里,他大声喊道:“你是何方妖孽?快快现形!”和张瞎子的台词一模一样,不愧是曾经的模范师兄弟。白色的长袍包裹着女人的身体。头发散乱地披在脸前,只是比前几次看到的更长、更密。她摇摇晃晃地向陈宁走来。还真是恶魔——贞子大姐。再看几次,我就不怕她了。虽然此刻我恨不得掉头就走。“哼,你也知道在这里法术能施展开了。你到底是谁?”“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贞子姐说道。陈宁的承影剑施展开来,每一剑都带着风声向贞子招呼过去。不管陈宁怎样,这是我最怕的东西。我抱着慕小雪抖做一团。几个回合,陈宁的剑横在白衣女人的颈间。承影剑的剑身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吸。陈宁轻蔑地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用你,我自己来。”白衣女人说着,手放到自己的头顶,一尺来长的指甲‘刷’地刮开了头皮,血没有流出来,倒是一个类似小鼠的头钻了出来。鼠眼左转右转,一只小脑袋说不出的猥琐。一双翅膀挣扎着从不大的头洞里钻出。只忽啦一声,两只巨大的黑色羽翼就从女人的脑洞中挣脱出来。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在洞中飞翔。那蝙蝠的一眼小贼眼,冒着绿油油的光,突然间一张嘴,一条红色的舌头垂了出来:“啊——”刺耳的声音传遍了山洞。紧接着,蝙蝠飞了起来,白衣女人像是用过的皮囊般,倒在地上。一条三尺来长的巨尾也从蝙蝠的身后甩出,上面有一个闪着黑光的尖刺。蝙蝠双手倒抓着灯线,与陈宁眼对眼。刚才那声“啊”,静下心来我才意识到,并非是蝙蝠叫的,而是陈宁。而眼前的陈宁也不见了。难道这妖孽这么快就将陈宁收了?不能呀。听到头顶上的白炽灯来回摇晃,我往上一瞧,陈宁的承影剑不知何时收起。他此刻手脚并用,死死抱住电线,喃喃道:“我的妈呀,我最怕飞鼠子了。”什么陈家家主的风范,半点全无。飞鼠子是蝙蝠的土名,情急之下,连这种称呼都说出来,可见吓得不轻。那大蝙蝠向我们走来,每走一步那只巨大的爪子都要抓地,留下一排排的爪印。而那只尾巴上带着的尖刺,不知是何种金属制成,一直长长地拖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喂,大姐,我没得罪过你吧。你要是想过,您先请。”我护在慕小雪和苏芳前,我们三个紧贴着墙壁,让那只大蝙蝠先走。可是当我的身体贴到墙壁上时,却感觉到这墙壁有声音。像是一个人的心跳。大蝙蝠路过我时,那条尾巴突然间甩了起来。尾巴上的尖刺就向我袭来。我带着小雪和苏芳左躲右躲,那只尖刺刺了几下都没刺中。墙壁倒是流出了大量的血水。那些血水越聚越多,像是要把我们淹没。陈宁轻声说:“梦境要破了!咱们必须快点出去!”血水越聚越多,那只巨大的蝙蝠也有些手足无措。“陈宁,快点使承影剑呀,带我们走!”在这样的血水中骑自行车跑根本就不现实。“我——我害怕的时候——拔不出来——”“你真没用!”我说道,“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只蝙蝠?”刚说完,那只蝙蝠对着我的一面变成了贞子。紧接着,我看到了雪色长袍,像乱麻一样的黑色长发。贞子的形像立在我面前。这一定是做梦。我又闻到了那股腐臭的味道。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慕小雪的怀里。我真的很怕呀。血水越来越多,苏芳突然喊道:“也许找到莫比乌斯圈的结点,我们就能出去了。莫比乌斯圈虽然只有一个面,那是因为从正面可以走到背面;从背面也可以走到正面。但如果,我们找到粘贴正背面的结点,也就能打开莫比乌斯圈了。”“那结点在哪?”我问道。没有人回答我。那个贞子被血水冲得无法前进半分。她就始终和我保持着现在这样的距离。“陈宁,你快点出来呀!”我大叫道,“张瞎子是你最爱的大师兄。你父亲一点都不爱你。张瞎子在你的胸口刺了两个大洞。你想起来了吗?你是被父亲、师父、师哥,被所有人抛弃的人……”我听到有衣服破裂的声音。我看到陈宁赤裸着上身。他看着自己洁白无暇的前胸,突然,两个大洞就出现在那里。像是有一把匕首反复地插入、拔出……陈宁发出绝望的叫声,随后,那两个大洞开始变小,最后只结成了两道深深的疤。陈宁就低头看着自己的疤,慢慢地笑了,但我听来,却是像在哭。当他再抬起头时,眼神中充满了妩媚,眉目细长,风情万种。他轻轻捋了一下长发,缓缓走来。他挥着手中的承影剑,像是玩弄一个夜市上买到的廉价品,嘴里哼着夜上海的红歌:“人人都爱好风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的是没金钱呀,有的是没感情……”水流虽大,却一点没有妨碍他前进。他在水里,似乎比在平地上走的还稳。他轻飘飘的走到贞子身边。手中的承影剑随便一挥,贞子就向旁边让开。而陈宁的承影剑像长了眼睛一般,陈宁手一松,那剑就插在了贞子的身上。贞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我想看看贞子的面容,陈宁却飘过一丝蔑视的目光,将贞子一推,贞子就顺着水流漂走了。他走到我身边,用手指轻划我的脸,笑靥如花道:“你没事吧。”“没事。你恢复记忆了?”陈宁不答我,轻飘飘地从我身边走过,接着唱道:“人人都爱好风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的是没金钱呀,有的是没感情……”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唱的让人心酸,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就像是一个被情郎反复抛弃的女子。“陈宁,你真厉害。你怎么做到的?”陈宁不答我,拿着承影剑,向着旁边的石壁挥去。每一下,石壁会扩大些。而那些血水,却渐渐小了。我们的脚面都露了出来。苏芳歪着头想了一下:“我们穿过墙壁,也许就能找到莫比乌斯圈的结点了。”陈宁还要继续敲打墙壁,这时墙壁却自动裂开,容下正好可以容一人通过的入口。陈宁照例走在第一位,我最后一个进入到洞里。洞里很宽广,阵阵凉风袭来。我们进入到洞里后,正看到一个一头银发的人起身。那个人的身材比陈宁要魁梧不少,但又不如赵龙。只是他的头发和陈宁一样长,都是垂至腰际。他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裤。他起身,拿起桌台上的烟抽了起来,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见我们都进来了,才说:“我还以为没有人会通过考核呢。这次居然有四个。”“你是谁?你是79的人?”我问道。那个人这才徐徐转身,竟然是一张清瘦的脸。眼睛大而无神,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的样子,嘴唇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乍看下去,就是个白化病患者。“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陈宁轻笑着问。“对。”男人说道,“这是79历届选人时用的梦境。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能进入到79的核心队伍。我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通不过考试的人,就会变白痴?太过份了吧。”我接道。“会在一段时间内变成白痴。大概是三周左右吧。做什么事情都像是丢了魂一般。主要是为了抹去他们在梦境中的记忆。毕竟这个梦境真实得过份。用你们原来的名字,也是为了让你们更符合自己平时的行为。”“你为什么会阻止我们来到这一天?既然阻止我们,为什么还要考试?”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问到点子上了。”男人递过一个赞赏的目光,“因为这一天,不是考试的内容。”男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石床,床上躺着一个穿着洋服的女人:“一切都是为了她——民国怨伶。有人想要知道民国怨伶最后脑中的记忆。而只有阿崽和她接触过。所以有人试图潜进阿崽的记忆中。我没有办法,就只好把这段记忆封存起来。任何试图走进这段记忆的人,都会被困在莫比乌斯圈中。直到死去。他们从来都没想过,只要破坏墙壁,就能打破莫比乌斯圈。至于外面的考试更是如此。如果有人想知道绝密情报,那么永远会在这个日期之前的一天,不断循环。只不过那个是阿崽的防备,而非我的。”“可是,我们根本不想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为什么连我们都要在那一天循环?陈宁的胳膊都快成地图了。”“那是因为,有人想利用你们知道那个绝密的东西。”男人看着我们的身后,语气无比缓和地说,“朋友,你该出来了吧。能找到这里也不容易了。”我们看看身后,赵钱孙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他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在脑后,戴着金丝边眼镜,笑意盈盈地说:“今生得见79局局长,小可真是三生有幸。要知道,多少79局的人,一生都没有机会见你一面。吴常局长。想见您一面,还真不容易。”“那是他们活的不够长。不过你更不容易。”吴常嘴角牵起轻笑,“有意思吗?在我布的局里呆了一个月?每天都过着一样的日子,每天最后都难逃一死?以为拉着一个失忆的家主进来就能打败我?在阿崽布置的梦境里,没有人能使用法术。”“还是有吧。”我想起电影院里差点被贞子吓死。“那也是因为,阿崽的梦境遭到破坏。而且还不止是一个人。你们中,有一个可以打破规则的人,将阿崽的梦境撕开了一个口子。至于是谁,我会查出来的。”吴常淡淡说道。“那还能有谁?”我看着陈宁。“当然是这位玉树临风的陈家家主了。”吴常不表态,算是默认了。但他对陈宁的态度也太冷淡了,让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我是该称你为赵秘书,还是什么?”他慢慢抬头,眼里像是有了一层冰霜,每一个字,都吐着寒气:“从李四方开始,你就一直在寻找藏龙点睛。到底是为什么?”“还能有什么?”赵钱孙尴尬一笑,“人生在世,除了钱,就是权。找到了藏龙点睛,想要什么都可以。”吴常摇头:“那可未必。据我的情报所知,和藏龙点睛扯上关系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赵秘书,你还是收手吧。顺便告诉你身后的人,别做无用功。”赵钱孙绕过我们,走到石床前,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女人。他不住地点头:“果不其然。民国怨伶真是国色天香。恐怕,也只有在人的梦境中,能够将她死前的一刻保存地这样完美。”吴常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赵钱孙:“你看够了,可以走了吧。我们还有事要做。”“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到这里,你觉得我会这样走了吗?”赵钱孙也笑眯眯地看着吴常,两个人站在女尸面前,就像是开同学会。一个想送客,一个却想多聊会。“我只是很好奇,能让这么多势力争夺的绝密档案到底是什么?藏龙点睛,真的有那么大的威力?我不信。”赵钱孙说。“民国怨伶是国家机密。为了她,我们死了多少人都可以。79局从不乱杀人。不过为了国家安全,为了大多数人,你懂的。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你的肉身。要我说出你的纬度吗?你现在,在美国的一家研究所里。应该是哥伦比亚洲。你身边站着的人是谁?你的助手吗?不对,不是谢小芳。谢小芳倒是离这里很近。我应该先毁灭谁?”吴常定定地看了赵钱孙一眼,眼里没有一点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甚至眼光轻轻地从赵钱孙的身上飘过,看着赵钱孙身后的某点。继而又说:“以为把陈宁和谢小芳,还有霍猛拉进来就可以破我梦境?你忘了我们从民国时,就一直在斗吗?你有本事,就留在这里。”赵钱孙反而不自信了。他干笑了几声,拍拍吴常的肩膀:“至于吗?你要知道,就算是杀了我,我后面还有人。我知道你不会的。我也不会为了一个遥不可知的宝藏,害得自己没机会享用。吴常局长,咱们后会有期。”他大踏步地转身就走。一点不怕吴常偷袭他。眼见他转身钻出了山洞。吴常才说:“张平安,你过来。”我走过去,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早就感觉你不正常,但是又说不清是哪里不正常。”我不知他什么意思,正寻思要解释一下,他双手突然按住我的头,使尽全力向下。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周围的人也来不及反应。赵钱孙刚走,他怎么就过河拆桥?我能感觉到从那双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我要是有丝毫的反抗,那就等着被这双手爆头吧。巨大的压力,把我向下,再向下。我感觉到了来自地狱的冰凉。我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我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我同情她的不幸,但并不代表我就要和她脸对脸、面对面。尼采说过,要亲吻恶魔。但尼采,你觉得正常人会碰一个死去近百年的人吗?尼采还说过与恶魔对视,终将成为恶魔呢。我从未想过,如果要破除重复的日子,亲吻恶魔、甚至变成恶魔,会是什么滋味。应该就是此刻我的感觉吧。床上的女人早就死去多时。那种在水中浸泡多时的柔软,像是早就腐烂却又硬生生支撑的生命,像是过了期又重新贴上标签的豆腐。女人的皮肤很白,但味道很重。她的嘴角甚至还有一丝鲜红。那不是胭脂——是人血。她是一直浸泡在人血中保存的。我不想和这种东西接触。我使尽全力挣扎着,吴常局长的大手将我的头环得紧紧地。我张大了眼,看着那张脸离我越来越近,直到鼻息相对。瞬间,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她的鼻翼随着我的呼吸而有节奏地摆动着。像是我的生命传给了她。随后,她的脸色渐红,不再是苍白。紧接着,我的额头碰到了她的额头。瞬间,我看到她张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着精光,像是天上的星星,又像是核爆后的瞬间璀璨。下一刻,我的嘴也接解到了女人的嘴。这个吴常还真过份。我的正牌女友就在旁边,万一慕小雪吃醋怎么办?她连我多看别的女人两眼,都要醋性大发……可是我却听她歪头说:“噢,原来这就是接吻呀。”我们明明接过,你怎么都忘了?等出了梦我要把这一课好好补给你。正想着,耳边却传来女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