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我大叫道，“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想杀了我呢。到地方了，我还怕谁呀？我拉着小雪，走，哥带你吃好东西去。不给我上点燕翅鲍，老子什么活都不干。”

小雪点头：“平安哥哥，我最喜欢吃好东西了。”她吐了下舌头，咽了下口水，像是一只小馋猫。

就像是突然间出现的繁华一样，这个小镇热闹非凡。赵龙带着我，慕小雪扶着张瞎子，一起在这个小镇里往深处走。赵龙一边走一边说：“我们79局其实待遇还算是不错的，除了五险一金，包吃包住，干满三年还能分一套房子。你看到这座小镇了吗？这里的房子到时候你随便挑。你要是没对象的话，组织也可以帮忙解决。但我觉得张平安这项可以省略了。如果张大师需要的话，我们会帮忙的。只是年轻的小姑娘也得人家愿意呀。三十到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我可以给你找几个。”

“不用，不用。”张瞎子连连摇头，“老夫现在除了眼睛不方便些，一切都能自理。”

“这两边呢，是茶楼还有影院。”赵龙指着两边的小平房说。

虽然是小镇，但是看茶楼还是古香古色，外面是清一色红砖墙，只在正中央设了一个拱形的门当做入口。两边挂着红灯笼，走上三级的水泥台阶就能入门。二楼倒是伸出个小阳台，阳台上摆着各色茶具。

至于电影院，我根本就没敢多看，现在有心理阴影。

“虽然小了些。但是外面的片子会以第一时间运送过来。还有，这是服装店，将来小雪姑娘可以在这里选衣服。”赵龙指着街道两边的门市房说道，“都是居民自己开的。”

我看了一眼，这里的服装又老又土，轻轻撇了下嘴。赵龙马上说：“小雪姑娘，这里三十岁的女人居多，所以他们上衣服的眼光有些成熟，这一点我会打在报告里的。还有，这里的饭店，汇集了全中国最有名的厨师。如果在机关食堂觉得饭菜不可口，你还可以选择这里的特色小吃。放心，味道正宗，而且可以赊账，我们79局的人，随后会来结帐。”

“那在这里，我的工资基本可以不花了。”我说道，“那能省下好多钱。不过这样的人生也就没有意义了。”

赵龙不解：“张平安——张先生，这一路上，听你的高谈阔论太多了，不知道又有何指教？我们79局处处为你们这些人考虑周全，难道不让你们花钱还不好吗？”

“赵哥，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对于乔布斯，还有马云来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不是家里还剩多少老底，而是家，怎么都败不光。一个男人要是钱花不完，就没有奋斗的动力了。就拿我来说，我想成为乔布斯，但如果真成了他，还有什么意思？钱在我的世界里，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我喜欢过一点小刺激的日子。”

“还真是贱。”赵龙说道，“那我们就直接去见局长。”

“赵龙，我知道你的目的。”我说道，“你之所以带我们先看这些东西，就是想留住我们。”

我可能第一次说出了有水准的话，赵龙愣了：“是，那又怎样？”

“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虽然是钱，但最最重要的，却是自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和小雪还年轻，我和她不会永远都呆在这里。等帮你们79渡过这一劫，我就会离开这里。至于张瞎子，我也给他自由。”

“你是说真的？”赵龙高大的身躯微挺，习惯性地用枪挠头问道，“就怕你到时候不想走。”

“怎么会呢？”我拉过慕小雪的手，“这个世上，除了慕小雪的身边我离不开，没有离不开的地方。”

赵龙冷笑一声：“一入79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时间长了，你就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我们也是人。”

他背向我，日光从他的身后影射过来，使他的影子有些虚：“你说的对，不是每个母亲生下孩子，都希望他当英烈。但……有些人没有选择。你看看这些人的笑脸。为了让大多数人笑，就得有少数人哭。哈哈，哈哈……”

他这一路上，都有行人向他问好，但他只是轻轻点下头而已。他带领我们穿过了整座小镇。镇子虽然不大，也走了近二十分钟。然后，他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建筑前，轻轻敲了两下门板，深吸了口气，又呼地一下全部吐出，像是解下了千斤重担：“79局赵龙，完成任务复命。”

随后，赵龙递进去一张卡片，过了能有一分钟，大门才打开一条小缝，仅能通过一人。赵龙一挥手：“走吧，终于到家了。老子也该歇歇了。”

我一手拉着慕小雪，一手拉着张瞎子，生怕他们两个再有什么闪失。张瞎子这厮要是带路，能把我们全带光沟里去。所以这次变成了慕小雪第一个进门，我第二个，张瞎子第三个。

进入大门后，我一下就愣住了。

面前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普通的二层小楼，住着几个农户。他们有的在擦玻璃，有的在缝袜子，还有的在喂鸡。如果说这是一个国家单位，那么这管理也太松了吧。一个年近五十的老汉，正在不紧不慢地吸着旱烟袋，他看了赵龙，像是打量年轻后生一般，随着那口浓烟吐出来的，还有：“回来了，娃。”

多么淳朴的乡村特色呀。赵龙这么个硬汉，居然被称做‘娃’。

“这是新来的仔儿？”老汉指指我，又望向慕小雪，“这仔真俊呀，娃，你媳妇？”

赵龙有些恼，但强压下怒火，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叔，这是我们将来的同事。我没打算娶媳妇。”

“娃，不是叔说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城里兴晚婚。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差不多就行了，别再挑了。”

赵龙点头，口里含糊着答应，对我们说：“走吧，马上就到地方了。别多说话。他们知道的越多，将来越危险。”

我点点头，跟在赵龙身后。赵龙带我们进了一层，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房间：“进来吧。”

这间卧室很简单，窗口处摆了个书桌，上面除了流行小说，还有几本文学经典。一本大得吓人的字典摆在最桌子正中央。赵龙笑笑：“我认字不多。没办法。”

“我理解。”我说道，“我认字也不多，但感觉也没影响正常的工作生活。只是赵龙，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孤单惯了，对心理不好。要是苏大姐在这儿，还可以根据你的卧室摆放，推理出你的心理疾病的根源。”

“你是说我有病吗？”赵龙随手就要抽出一本书。

“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许是和张瞎子同样的病呢。”我模仿着老者刚刚的话。谁知话音刚落，小屋瞬间黑了下来。紧接着听到“咣当”一声，“不会吧，咱们不会又入梦了吧。这节奏也太快了。还让不让人吃中午饭了？”

接着，肠胃再一次翻江倒海，和每次入梦的感觉一样，身体直生生地往下坠。不知道要坠多久，也不知道下面会是谁。

我看着赵龙，他气定神闲地将书放回去，嘴角带着嘲笑地看着我：“入梦大师，看来你是习惯成自然了？”

“赵龙，你就不能提前‘吱’一声吗？”我说道，“我们是在电梯里？”

“对。”赵龙很快就适应了失重的感觉，“每次来都是这样。给你们这些新人一个惊喜。刚才那本书就是机关。只要抽出来，电梯就启动。”

电梯在下降，不知道要降到什么时候。赵龙随手抽出一本书，我以为电梯要停了，可是什么都没发生。他看着我笑了一下：“觉得无聊吗？可以试试。”

我推开他的手：“再无聊我也不看书，尤其是这种低俗的东西。”那是一本成人杂志，封面是国内某当红女生酥肩半露。当着慕小雪，我自然不会表现出独特的趣味。

赵龙丢过不屑的眼神，打开了书的封面。里面居然是一盒巧克力：“我的那些高雅的同事，自然也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否则老子藏在这里的零食早没了。”

他说完剥开一颗放到嘴里，闭上眼睛细嚼慢咽：“既然你不喜欢吃，那我就放回去了。”

既然我知道了，还得饶得过它？那可是我最喜欢的牌子。我抓了一把，先给慕小雪剥了一颗：“小雪，尝尝。都说糖吃多了对牙不好。但光是牙好也没用呀。大不了咱们吃完了赶紧漱口。”

张瞎子在旁边咽了口吐沫。我说道：“老瞎子，喂完小雪，下一颗剥给你。”

张瞎子这才不言语了。差不多吃完了手里的巧克力，电梯突然停住了。赵龙突然像触了电般行动起来。他先是把我们手里的糖纸收好，然后迅速地放到另一本通俗小说里。又擦擦嘴：“你们也打扫下战场。要是让别人发现了，以后就没个吃了。”

我用袖子擦干净慕小雪的嘴，看看张瞎子，还是拿他自己的衣襟擦吧。匆忙处理完，电梯的门开了。眼前突然就明亮了起来，像是投身于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