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9局的晚饭很丰盛。他们在山谷里除了种麦谷，还种了许多蔬菜。奇怪的是，执行部的人和研究部的人阵营分明地区分开来。

晚餐采取的是自助餐形势。主食有米饭、馒头，还有面条。菜品分为荤素两种，此外还有煲汤。圆形的吸顶灯将这个空间里照得即现代，又有些空旷的寂寞。

身着白衣的人占据了餐厅的左侧。身着黑衣的人占据了餐厅的右侧。人们拿着餐盘，选够了自己的吃食，就回到自己的区域进餐。黑衣的执行部人数较少，多选荤菜。而白衣的研究部人数微多，选的多是素菜。白天见到的莲姐，餐盘里只有几片菜叶。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吃了几口就走了出去。

张瞎子虽行动不便，也跟在我们身后，靠着他那只比猎犬还灵的鼻子选食物，速度一点不比我们这些靠眼睛的差。他还趴在我耳边说：“别选胡萝卜，那是昨天中午剩下的。红烧肉不错，给老夫多盛几块。”

赵龙陪我们坐在一起，眼睛不时地瞄着白衣研究部。

“有你喜欢的妹子？”我问道。“虽说秀色可餐，也不能当饭吃。”

“管好你自己的眼睛就行了。”赵龙调侃道，“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转转？”

“行。”我飞快地吃完餐盘里的东西，跟在赵龙身后。慕小雪已经恢复过来，轻轻地接着我的手也要四处看看。只有张瞎子，吃完了饭，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说是要修练。

鬼才信呢。他不一定又要施展神功，到哪个白衣妹子的梦里说教。

看了眼表，已经是傍晚。我们一行三人出了餐厅，来到了悬壁旁。站在钢板上，赵龙随便按了几个数字，电梯就开始下降：“你们现在虽然是579的正式人员，但是你们的指纹和声音要等到输入进电脑，才可以自行操作。所以，现在你们最好跟着我。不被系统识别的生物，一律格杀勿论。”

“赵龙，我现在不想跟你走来得及吗？”我心底有点怕，“万一你看我不顺眼，把我和慕小雪抛下，我们不就惨了？”

赵龙冷哼：“张平安，你用一下脑子吧。如果我们真的不想要你，根本就不会费心弄什么《劳动合同》。我们579的人，从来就没在意过那种东西。就算是研究部的人，也是看都不看，随便签上名字。”

“可是，权利都是自己争取的。你自己不签，并不代表你自己高尚。只是你怕别人非议罢了。你用自己的道德去约束别人的不道德，也是一种不道德。”

“张平安，你不配跟我们这些随时准备付出生命的人讲道德。”

“可是，你们随时准备付出生命，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普通的平头百姓活得更好吗？如果我们活得不自在，你们付出的生命岂不是——对生命最大的不尊重？”

赵龙迟迟没有回答，电梯已经到了底层。跟着他走出去，才发现脚处之地，是真正的泥土。被掏空的山谷中，甚至有风吹过。金色的麦穗像是起伏的波浪，而我们这几个人，就像是麦波上行走的蚂蚁。仰头望去，头顶居然出现了夕阳的五彩斑斓。那种淡红的温暖，和着如淡雾似的云，如一幅难以描绘的西洋油画。云层中，再将那调得恰到好处的暖色直投下来，金色的麦穗，有着难以名状的生命感。像是一团团燃着的火，没了火的炙热，却留下了火的温暖。

赵龙见我看得入迷，说道：“很美，是吧。”

“是。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看到天空。我有一个疑问，如果上面是天的话，那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垂直下落，而是带有一定角度的下落，对吧。那为什么不从山顶直接降下呢？我也就不用吐得像条狗了。”

“因为——那是一大块的触感玻璃。利用声、光、电、汽、雾等手段，把真实的阳光带进来。”旁边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女声。

放眼望去，却见两条笔直的长腿，被紧紧地包裹在白色的短裙之内。晶莹的皮肤，透过超薄的丝袜，被夕阳涂上了一层如蜜般诱人的颜色。

再往上看，是有些俏瘦的身材。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看着我，就在我试图与她相接之时，又轻蔑地滑开。

“莲姐，今天心情不错？”赵龙讪讪地迎上。

“我每天心情都不错。”莲姐的声音里听不出有感情，“每天这个时候，来这里走走，是我的习惯。整个研究所的人都知道，你不知道？”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赵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给你介绍一下，张平安。我们执行部的新队员。”

“早知道了。”莲姐并不看我，她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的照耀，“如果阳光是假的，那我们还需要感动吗？到底是我们需要信仰，还是信仰需要我们？”

见我们不答，莲姐又说：“所谓信仰，就是相信我们所看不见的，而终有一天，做为唯一的回报，我们会看到我们所相信的。这里的太阳是假的，但光线却是真的。我们做出这样封闭而真实的空间，就是为了……觉得自己还像个人。”

莲姐望着悬壁上的那些钢铁门：“还是我给你做下介绍吧，最底层到上面十层，都是研究部。十层是局长办公室兼会议室。十一层往上，才是执行部。你看上面的墙壁，钢板数量多吗？一块钢板，就是一个执行部的入口。那些涂着黑色的钢板……代表着永远都打不开的门。”

赵龙听到这里，低下了头，风轻轻吹过他的短发，能感觉到他的唇微颤着喃喃道：“那些——都是永远无法回来的执行部人员。”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或者说，是我们研究部门的人，亲手送走的人。”莲姐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的沙哑，“我也不想。但是却不得不做。”

“我们又没怪过你。”赵龙笑笑，试图让气氛活跃些，“真的不关你们的事。是我们自己学艺不精。要是有本事活着走出来，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

“可是我会怪自己。”莲姐说道，“要是我们的设备再好些，也许阿崽活着的时间会再长些。局长也不用亲自入梦，去救那个叫张平安的混蛋。”

“关我什么事？”我说道，“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579局的存在。”

“现在你知道了。”莲姐的眼里闪着精光，“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么多？你知道的越多，将来走出去的机会就越小。你这么不可多得的人才，最好给我们卖命一辈子。”

“是吴常那个混蛋让你告诉我的吗？”我的声音有些失控，“老子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你再这么对我，小心我消极怠工。我还怕你？你这个老女人！你在这里呆一辈子吧，小心嫁不出去。”

莲姐冷哼着向我走来，高跟鞋踩在我的脚上：“张平安，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能耐。局长会这样重视你。不过你放心，你如果是江湖神棍，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莲姐说完，径直向麦田的另一边走去，留下呆若木鸡的我们三个。

“不要生莲姐的气。”赵龙说道，“其实他们研究部的人，之所以不愿意和我们执行部的人接触，并非是嫌弃我们学历低，说话粗俗。他们是不想和我们太熟。毕竟，朋友要是死掉了，会难过很久。”

“我知道。”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张平安手里，还没有死过一个好人呢。”

空旷的山洞里突然响起了轻柔的女声：“执行队员阿崽的葬礼，将于二十分钟后举行。执行队员阿崽的葬礼，将于二十分钟后举行。”

“阿崽这么快就死了？”我抬头看向天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几颗星辰若隐若现。

“嗯。”赵龙说道，“其实上次执行任务回来，阿崽就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可是，阿崽应该是百岁老人吧。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也想像他一样？”赵龙的眼神中充满嘲弄，“阿崽，在山谷一区。研究部最重要的地方。喜欢的话，你可以去看他，为他送行。”

金色的麦穗带来了植物特有的生命。能活百岁？这样的人当然要见一下。

赵龙在前面引路，在一扇钢门前，朗声说道：“执行部特派专员赵龙，请求进入。”

门开了，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有无数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