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时候,她和林斐并不熟悉。

甚至,当老师突然把林斐的座位调到她前面来,她还大声抗议过。林斐那么高的个子,坐在她前面足以挡住她大半个视线。可是林斐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没有之一,这样的尖子生一向是班主任们的挚爱。

少女时代的纪瓷,还不懂得什么是虚伪,用朋友们直白地话说,就是纪瓷你这个人怎么有点二呢!没心没肺的!

她就呵呵地傻笑,挺配合的。

纪瓷的成绩算中等,历届老师对她的评语都是——聪明,但不上进。

没有进取之心,所以就得过且过。但运气又总是不错,中考顺风顺水地就进了重点。纪瓷大言不惭地说:“据说,我是属于有神眷顾的那种人。”

因此,高一的时候,纪瓷仍旧保持着不上进的作风,在不感兴趣的数理化课上,小动作特别多,看漫画、吃水果糖,或者玩手机游戏。

只是,林斐调到她前桌之后,她的日子明显没那么太平了。老师们都喜欢喊林斐回答问题,每次林斐腾地站起来,她正在溜号的小神经就脆弱地跳一跳。

纪瓷苦着脸向同桌程思薇抱怨:“坐在尖子生后面,简直就是水深火热的生活,我都快要吓破胆了。”

她声音很大,即使是在喧闹的课间,仍有很多人笑起来。

只有林斐平静而优雅地靠在座位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林斐在学生中并不是太受欢迎。

程思薇说,如果一个男生又矮又挫成绩又烂又不合群,那么他会被定性为性格孤僻;但是如果一个男生又高又帅又门门功课都是优,那么他的不合群就会被理解为清高孤傲。

程思薇觉得林斐显然属于后者。但纪瓷并不觉得林斐长得有多帅,充其量算得上干净清爽、气质稍稍有那么一点卓尔不凡。

林斐除了羽毛球,几乎没有别的体育爱好。大多时间他都是在看书。纪瓷有时会望着他的背影想,这个人得多孤独啊,不爱动也不爱说话,闷死了。

而且,他的朋友很少,几乎从来不和女生来往。

女生们私下里喊他怪咖,却又对他有几分迷恋,觉得他与众不同,其中也包括程思薇。

程思薇怅然地说越是迷恋他,越是不敢和他说话,只能仰望啊。

纪瓷对她们那种迷恋挺鄙视的。

也正因为林斐这种闷死人的性格,他们前后做了半个学期的邻居,也毫无交集。

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物理老师做总结的时候,望着纪瓷恨铁不成钢地说:“纪瓷啊,‘江头’和‘江尾’坐得这么近,你也要懂得近水楼台的道理,要多向林斐请教,希望你以后能有质的突破。”

老师说的很含蓄,但是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纪瓷探头看了看林斐的卷子,14分!她吐吐舌头,这对比是挺明显的,她的卷子上是4分。“江头”和“江尾”不言而喻,一个是全班最高分,一个是全班最低分。

男生们倒是拣了乐子,放学后跟在纪瓷身后大声嚷嚷着:“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纪瓷回转过身,双手叉着腰,对男生们立眉冷笑。

偏有人不受她的威慑,笑得更大声,学着物理老师的语气说:“纪瓷啊,要近水楼台啊!”

其实纪瓷心里是不恼的,同学间开玩笑,也没什么。她一向大大咧咧,和男生关系还不赖。

五月的风和缓舒畅,风里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有一抹夕照落在甬路上,照着纪瓷的脸。

纪瓷大喇喇地摆摆手,一边说话一边向后倒退着走:“嘿呀,我最讨厌这种没品的玩笑了,拜托你们提高品位。”

正说着,猛地撞到人身上,一回头,看见林斐冷峻的脸。

他那个人,有时候真是让人觉得冷到骨头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内容,当然也没有温度。

那几个男生倒是笑得更欢,却也因着林斐的不近人情,一哄而散。

纪瓷挤出几分笑,向林斐道歉:“对不起啊,没看见。”

林斐只是看看她,然后转身离开。

不过,纪瓷依稀听见他转身之际说了一句:“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高品位吗?”

“吖?”纪瓷犹疑地竖起耳朵,追问了一句。

林斐却不再理她,单手插在口袋里,踩着优雅的步子走了。

纪瓷抠抠耳朵,她依然没有听清林斐的话,或者是说,林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类似玩笑的话,让她一时难以消化。

她只觉得,那天的夕阳真美,映着林斐的背影,就好像那个男生发散出的又冷又明亮的光芒。

她站在一棵行道树的树荫下,一时有些惊愕。

只有她知道,“江头”和“江尾”的差距有多大。他们两个,一个是天空中最璀璨的太阳,一个是暗夜里最静寂的星星。

用林斐最后的话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6
世上每一座孤单的岛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