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里有个声音响起来:“纪瓷,你那叫掩耳盗铃。”

那年的林斐,也曾像冯宥那样挑着眉梢,带着一点点鄙视和揶揄,回过头对她说了那句话,然后伸手夺过她的漫画书,举起来。

那堂课仍旧是物理,五十多岁的物理老师推着深度近视镜,看着林斐和纪瓷的方向,说林斐你有什么问题。纪瓷吓得脸都白了,那本漫画书是借来的,要是被没收就惨了。林斐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对老师说,老师您的板书写错了一个字。物理老师看看黑板,点点头,改了过来,然后赞许地看看林斐。

林斐极其自然地把漫画书放进自己的课桌里。

纪瓷趴在桌子上,长出一口气,险些被林斐吓得半死。

随后下课铃响了,她刚想抬起头,林斐的头却缓缓向后仰了仰。他的头发,触到她的额头。

只那么一瞬间,纪瓷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她和林斐建立邦交是在那次期中考试之后,那个夕阳下的背影让她觉得那个男生也不是多孤傲,倒是像个孤独的孩子。

也没有多正式的开场,不过是某天早晨,她忽然想起化学作业忘了写,急忙戳林斐的后背:“喂,大神,把化学作业借我抄。”

林斐的身体一僵,他没有回头,但还是把作业本甩了过来。

纪瓷立刻埋头奋笔疾书,也没说谢谢啊之类的客套话。倒是把一旁的程思薇看得目瞪口呆。

之后渐渐变成了习惯,但凡她需要抄什么笔记啊作业啊,就食指一伸戳戳林斐的后背。有时候遇到实在弄不懂的题目,也会去戳他:“大神,帮忙讲道题呗?”

林斐会淡淡地看她一眼,再扫一眼题目,吐出一句金口玉言:“笨死了。”然后,唰唰唰地在纸上写下解题步骤,非常简洁明了的思路,比老师讲过的还要容易理解。

有段时间班里流行玩纸上五子棋,纪瓷乐此不疲,但水平太差,以至于程思薇一见纪瓷拿出纸和笔就赶快逃之夭夭。她实在闷得无聊,就勇敢地去戳林斐。

“大神,我好像没见过你跟谁玩五子棋,其实挺简单的,我教你啊?”

程思薇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但出乎她的意料,林斐竟然没有拒绝。更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一局,林斐和纪瓷下了个平手,直到上课铃响,也没分出胜负。纪瓷乐得直咧嘴。程思薇想原来门门功课都是优的林斐也有脑细胞不够用的时候。

自此,纪瓷戳林斐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在喧闹的课间,两个人头碰头地凑在一起玩纸上五子棋,倒是成了班里最和谐的一道风景。

有时候也会溜号,在他想步骤的时候,纪瓷会盯着他的手指看,他的无名指内侧有一颗很小很小的褐色小痣。有一次纪瓷看了一本关于手相面相的闲书,顺便留意了一下关于林斐那颗小痣的解释。

然后,再下棋的时候,她突然对林斐说:“我看书上说,无名指上的痣主配偶,如果将来有人发现你无名指上的小痣,那么她一定是你前世的情人,你一定要珍惜。”

林斐手指一抖,笔下的那颗棋子明显画错了位置。

纪瓷大声嚷起来:“老天有眼啊,我终于赢了啊!”

林斐把笔一扔,站起身向着教室外面走。

纪瓷喊他:“再来一局吧,上课还有五分钟呢!”

林斐冷冰冰地答:“去WC。”

程思薇从外面进来,看了林斐一眼,狐疑地问纪瓷:“林斐怎么了,脸红得像大苹果。”

“啧啧,肯定是输给我不好意思了呗。”纪瓷乐呵呵地揶揄道。

对于纪瓷和林斐的关系,程思薇羡慕不已,她说:“纪瓷,我们班这么多女生,你是唯一一个能和林斐下棋的人。”

纪瓷不以为然:“这挺正常的啊,前后桌嘛。”

但是,那天触电的感觉却让纪瓷觉得摸不着头脑。她摸摸自己的额头,有些不知所措。

初夏的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林斐的发梢微微拂动。有浅淡的光影落在纪瓷的课桌上。纪瓷兀自出了会儿神。

林斐似是在等她开口,见她不言不语,就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漫画书我没收了。”

她一脸恼怒的表情:“凭什么啊?”

男生耸耸肩:“我喜欢。”

“大神,把书还给我吧,那书是我借的啦!”纪瓷改变了语气,堆出一脸谄媚的笑。

这招倒是好使,林斐忽然把脸凑近她,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坏笑说道:“那好吧,下次物理小考要是及格,就把书还你。”

她从来没见过他有那样的表情,有一点点痞气,眼睛里有生动的光亮,像一颗黑曜石,隐隐露出夺目的光彩。

没来由地,她慌了神。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喷薄到自己脸上的气息。

像四月的繁花,一夕之间,竞相开放。

纪瓷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嘟囔着:“真是无耻!”然后随手挽住过道上的女生,跟人家向教室外面走,并且迅速地投入到关于各种影视明星的八卦话题。

心里却像是被小虫子啃噬着,说不清的感觉。

接下来的课间操,她心不在焉地做错了好几个动作,每次做转身运动的时候,都能一眼望见男生队伍后面头发最黑最耀眼的林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他最耀眼。

那一天是六月二十一日,夏至,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记得特别清楚。

10
世上每一座孤单的岛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