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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时候,出租车难打。

纪瓷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只得向着公交站走。她想不出莫奈出了什么事,但有路公子在,肯定不会出大的纰漏。

说起路公子,纪瓷也不熟。还是最近一个月才听莫奈念起,大概是某个富家子弟,在朋友的聚会上遇见,和莫奈交换了号码。

纪瓷对追求莫奈的男生并不抱持好感。

莫奈这个人,在感情上总是真真假假,在同个寝室住了三年,纪瓷也没见她对谁用过真心。在一起了没见到有多大的欢喜,分手了也没看出有多少沮丧。

有次圣诞节聚会的时候,莫奈喝了酒,拉着她在饭店的门口看圣诞树,莫奈借着三分酒意说:“纪瓷,我吖,其实不需要谁,我只是想做圣诞树最顶上的那颗星星。”

纪瓷抬头看那棵两层楼高的圣诞树,最顶端,蓝色的星星灯闪烁迷人的光芒。

纪瓷心里想的却是,高处不胜寒吧。

可纪瓷回头看莫奈,莫奈精致完美的脸上却有那样坚定决绝的神情。

她有些困惑,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女生呢?是多情多爱,还是根本就无情无爱?

但是,她确是挺佩服莫奈。情字最伤人,能在爱情游戏中游刃有余却又不伤毫发,莫奈也算得上是个高手。

很多时候,纪瓷倒是希望自己有莫奈那样的洒脱,忘情忘爱,自己的心自己暖,不再为谁而疼。

有风吹过,头顶行道树的花窸窸窣窣地落下来,黄色的,细碎的,说不出名字。在北方的九月,还在开花的树,有点像桂花,却没有香气。

安城的大街小巷都长着这种树。

植物是城市的一种气质,比语言和饮食都要明显。当纪瓷第一次站在安城的街头,看着全然陌生的植物,心里忽然就安定了。

高考的时候,她的志愿上填报的全都是江城以外的大学,离家千里。纪瓷她妈戳着她的脑门骂她是白眼狼,她爸也劝她报个离家近点的学校,回家也方便。她却是死了心,只想离开江城。

江城,江城,她的心死在那座城里。

一辆公交车开过来,等车的人推推搡搡地挤了上去。公交站霎时就空了。纪瓷等的车还不来,有些心焦。

有人抱住她的小腿,她吓得一跳脚。低头,看见一个行乞的老人,头发脏兮兮的又长又粘遮住了脸。她心里一软,把准备坐车的一元硬币扔进了他的碗里。老人咧开嘴呵呵笑了几声,她却依稀觉得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纪瓷莫名地哆嗦了一下。

身后有车鸣笛。

“这个时间打不到车,上来吧,我送你。”是冯宥,开着一辆黑色的SUV。

纪瓷被那莫名出现的恐惧感驱使着,急忙跳上冯宥的车。

“去哪儿?”

“二院。”

冯宥也不多话,开车就往二院的方向走。

“是莫奈,发生了点儿意外,现在在急诊。”纪瓷解释。

“啧啧,果然说谎的孩子被狼吃啊。”冯宥撇嘴。

纪瓷忽地想起此前对冯宥编过的关于莫奈生病的借口,不禁失笑。莫奈要是知道她诅咒了她,会掐死她吧。

“这么看来,我也不算是说了谎……”她小声嘟囔着。

“嗯,你只是说了一个预言。”冯宥一本正经地回应她,然后指了指纪瓷旁边座位上的袋子,“打开。”

袋子里是一个快餐盒,摸上去温热,打开盖子,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盒淮山枸杞粥。

纪瓷看看冯宥。

冯宥在后视镜里瞪她一眼:“吃啊。”

接着又补充:“我最见不得谁虐待自己的胃,买给你的,食堂的水平一般,凑合吃吧。昨晚喝酒把胃伤了吧?”

纪瓷一时倒不知说什么。

冯宥拧开车载CD,舒缓的音乐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起来。

她的胃还难受着,想了想,便默默地吃下了那碗粥,温暖柔软的口感。

冯宥始终没有说话。

她很感谢他的沉默。

胃是暖的,心里却响起警报,世间的温暖,并不容易触碰。

似乎长大后的纪瓷一直是这样的,对光明与温暖,永远带着防备和质疑。

车子停在急诊大楼的门前,纪瓷抢在冯宥前面下了车,微微躬身,对冯宥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冯老师。”

男人扬扬手,帅气又随性。似乎又想起什么,拿出笔在便笺纸上写了一串号码递给纪瓷:“如果需要帮忙,就找我。”

也不待纪瓷再说什么,他开动了车子。

她偏着头略略思忖了那么几秒钟,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明明看起来是漫不经心的,可是传递给人的却又是细致温暖的感觉。

她耸耸肩,很快把这个恼人的问题甩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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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每一座孤单的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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