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块广告牌
一中午时分,邱明把车停放在公交总站附近的一个停车场,随后在即将发生事故的公交车站牌下等候。在等了几班公交车后,那名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邱明的视线里,她正吃力地抱着孩子从一班长途客车上下来,肩上还背着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是仿冒的名牌皮包。由于刚刚发走一班公交车,站台上只有邱明,中年妇女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开始仔细看站牌,直到看到了自己要去的车站名称后,她才低下头来,把手中的孩子换了手。邱明向她挪动了几步。由于一直盯着看,中年妇女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警觉,邱明看到了他的眼神,只好把脸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等公交车的乘客渐渐多了起来,邱明始终变换着位置,好让那名妇女能够始终在他的视线里,而这一举动再度引起了中年妇女的注意。她白了邱明一眼之后,往胸前拉了一下背包。公交车来了,乘客们一拥而上,邱明也快步走到那名中年妇女的身后.他警惕地盯着中年妇女的背包,同时又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乘客。车上的乘客很多,邱明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他前面站着的就是那名中年妇女。片刻后,一个年轻姑娘起身给中年妇女让了座位,而中年妇女的眼睛则始终警惕地看着邱明。售票员开始吆喝车上的人买票,邱明低头在身上摸索零钱.就在这时,一个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在车厢内响起:“我的钱被偷了,就是他,他就是小偷!”邱明一抬头,刚刚坐下的中年妇女正指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乘客们瞬间让开了一条通道,那名妇女把孩子往座位上一放,几步冲到邱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个损贼!那是我给孩子看病的钱,你也偷……”几名男乘客听明白原委,纷纷围拢上来高声吆喝:“拿出来!不老实打死你!”还有乘客指着邱明脸上淤青的伤痕高声嚷着:“一看就是个小偷,看样子才被人打过没多久!”邱明彻底懵了,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因为就在刚才整个等车和上车的十几分钟里,那名妇女始终在自己的视线里,根本就没有人有机会近身偷取到她的钱,难道……邱明突然明白过来:“你的钱是在上一班车里被偷的!”这下妇女更不干了:“明明就是你,我看你始终盯着我的包,就是你偷的……”无论邱明怎么解释,那名妇女都不罢休,而车上的其他乘客也纷纷吆喝着:“司机,把车开公安局去,抓住小偷了!”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邱明,威严地说:“你要么现在把钱拿出来,我开车门你滚蛋,要么我就直接开公安局去,别说我没给你机会!”邱明百口莫辩,只好一伸手把钱包拿了出来,钱包里只有不到一千元的现金:“你看,我真的没偷你的钱!”那名妇女立刻高声喊起来:“你还有同伙!我看过电视,你们小偷都是有同伙的!”见此情景,司机高声询问车上其他的乘客:“大家什么意见?要不我都拉公安局去,谁要是想下车,谁可就有同伙的嫌疑了。”这种类似道德绑架的问法,让全车乘客都安静了片刻,随后众人七嘴八舌地喊起来:“去公安局!”司机二话没说,猛踩油门,公交车向邻近的公交公安分局飞驰而去。几名身材魁梧的乘客始终反扭着邱明的双手。车到分局时,已经接到了乘务员打来电话的警察早早地在大门口等候。车门一开,两名高大的警察上车,把邱明架了下去,随后车上的乘客也被全部带下了车,开始逐一登记身份证并接受询问。警察把邱明带进审讯室,按在了带有束缚功能的椅子上,两只手都给戴上了手铐。审讯室沙发上,正在睡觉的警察郝翰被响动吵醒,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警察:“什么事啊?”一名警察回身看见了郝翰:“你怎么跟这儿睡啊?”“昨天晚上搞一个案子搞了一宿,今晚还值班,懒得回家了,跟这儿凑合睡一觉。”“正好,你先帮着看着点这小子,现行抓获的,小蟊贼一个。我们还得出去呢,外面一车的乘客,保不齐里面还有这小子同伙。”“哦,那你们去吧。”郝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斜眼看了一眼邱明:“偷了多少钱啊,来得及数没呢?”邱明白了郝翰一眼:“我不是小偷!”“哪个贼脑门上写着字儿呢?你说不是,那干吗非把你抓这儿来啊!这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来了这儿,容不得你不承认!”郝翰把邱明随身携带的包放在审讯桌上,拿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盯着邱明。郝翰原本是一名市局刑侦支队的刑警,但因为一个工作疏漏被派到了公交公安分局的反扒大队担任侦查员。见惯了小偷的他知道,现在很多的小偷都会在微信里组建一个工作群,以方便交流沟通。在那种群里聊天,小偷们都会使用一些暗语,例如把警察叫条子,把公交车叫银行,把偷取乘客的财物叫取钱,等等,甚至一些小偷还会把乘客的几个口袋分别命名,其中上衣口袋叫上仓,而裤子口袋叫白给。郝翰拿过邱明的手机,开始翻看起手机里的内容。奇怪的是,邱明的手机微信群里却是一个由编辑记者组成的工作群,而群里交流的内容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诸如“编版”“照排”等术语。“咦,你们都换术语了?”郝翰一边翻看着邱明的手机一边打趣地说。“你最好别动我的手机,里面可能会有采访机密。”郝翰白了他一眼:“噢,你们现在都把偷东西叫采访了,哈哈哈哈……”两人正说着,那名被盗的妇女被两名警察带进了审讯室,一名警察手里拿着一份《辨认笔录》,另一名警察指着邱明问:“是他偷了你的钱吗?”那妇女也没含糊,上来又给了邱明一巴掌:“就是他,在站台上就一直盯着我,上车时在我后面挤我,不是他还会是谁!”妇女被警察带出了审讯室。郝翰笑呵呵地看了一眼邱明,继续翻看手机。他点开手机相册,看到了邱明从屏幕上翻拍的图片,那名中年妇女坐在公交站台大哭的画面让他想到了什么。“你还有这习惯呢,偷了东西后,还要给被害人拍张照片?”郝翰斜眼看了看邱明,“是开总结会用呢,还是你丫就一变态啊?”邱明和郝翰对视了片刻:“你去问问那女的,再问问乘客,我们都是直接被公交车拉这里来的,哪里有什么被害人照片啊?”郝翰拿着手机晃了晃:“那你这照片哪里来的?照片里的人就是外面的被害人吧?”邱明清了清喉咙:“警官,你开搜查证了吗?”郝翰一愣:“什么搜查证?”“手机是我的私人物品,里面的内容是我的个人隐私,你要么去开张搜查证,然后再看我手机里的内容,要么就放下,别侵犯我的隐私权。”郝翰被邱明给气得笑了起来:“小偷懂治安处罚方面的法律我见过不少,不过懂得隐私权的我可不多见。”邱明提高了嗓门儿:“我没偷,我不是小偷!”“整辆车的人都指认你是小偷,被害人也说你是小偷,这叫现行抓获,你懂不?”郝翰站起身来,向邱明迈了一步。邱明侧着头向审讯室的墙角望去:“怎么着,你还想动手啊?”郝翰回身看了一眼墙角,一台监视器镜头正闪烁着红灯。审讯室外面,警察们给那名丢钱的妇女做笔录,那妇女抱着孩子哭一声讲一句。她一共丢了三千块钱,这钱是从亲戚手中借的,用来给孩子看哮喘的毛病。办案的警察做完笔录后,到审讯室开始审讯邱明。警察倒也客气,问邱明:“你是自己单干,还是有同伙接应?”邱明被这句问话给气乐了,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背包:“诸位长官,你们把我背包打开看看,然后再问我。”警察看了一眼邱明,随后开始翻检邱明的背包。郝翰一边翻着一边说:“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啊!我们还没开搜查证,你主动要求,我们可就……”说话间,郝翰从包里掏出了邱明的记者证,惊讶之余,几名警察把记者证拿到邱明的脸旁边对比起来。“怎么是个记者啊,客串小偷?”警察们议论了几句,留下郝翰看守邱明,其余人向领导汇报去了。在接下来的几小时里,警察们按照邱明所怀疑的思路调来了那名妇女最早乘坐班车的监控视频,终于在视频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个已经不知道几进宫的惯偷,曾站在那名妇女身后几分钟,随后在某个站点匆忙下了车。值得一提的是,从画面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惯偷离开中年妇女时,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的手帕包,而那名妇女的笔录显示,她是用一块红色的手帕包裹着钱。由于早有多宗案底,加之对那名惯偷的行动轨迹早有掌握,天还没黑,惯偷就被警察按在了自家楼下的洗浴中心里。在储物柜中,警察们找到了那名妇女被偷的钱。惯偷被押回分局,一同赶到分局的还有多家同城媒体的记者,当然,这些记者都是被分局外宣叫来的。此时的分局会议室里,局领导正安抚邱明,客气的程度让他都不好意思。邱明看了看窗外的大厅,一堆同行们正围着那名惯偷拍照。“这个新闻应该是我独家吧!”邱明自言自语地说着。领导心领神会地叫来值班警长,安排把那名惯偷单独关押进审讯室。在一堆同行惊讶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下,警察陪同邱明进入审讯室,完成了采访。而其他记者则被告知案件因涉及侦查机密,暂时不接受采访。最终,警察用警车把邱明送回公交总站拿车。夜色中,目送邱明开车离开,郝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陷入了沉思。就在众人调看班车监视器的时候,郝翰挨个儿盘问了乘客和被盗的中年妇女,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名中年妇女坐在站台上哭的画面,但邱明的手机里却有这么一张照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郝翰趁众人忙乱,找到领导,说出自己刚才看到的图片,更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而此时领导的心思都在如何打发掉一个被误当成小偷的记者身上,哪里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是不是他偷的?不是嘛!再说都已经找到真正的小偷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我把他关这里二十四小时?”局长不耐烦地说。郝翰没办法再坚持什么,只好作罢。邱明一边开着车,一边反省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首先,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扒经验,所以被人当成小偷也是理所应当,幸好警察找到了真正的小偷,否则自己这小偷的嫌疑还真就背上了。其次,该怎么去和别人说自己拥有能预知未来所发生的事情的能力呢?不被当成精神病送进医院才怪。最重要的一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存在,因为这台电脑和里面的编辑系统简直就是自己的独家线索库,也就是说,当报社里的其他同事还都站在起跑线上的时候,邱明已经站在了终点线前,只要控制得当不出差错,得到冠军的一定是他。如此一来,他将不会再像个乞丐一样乞求热线那帮人恩赐线索给自己,也不会再被叫到市长办公室进行末位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