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梅花老酒
梅九是杜爷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他有一项绝技,就是赌。尤其是色子和牌九,简直是有他在输赢就由他说了算。他名叫梅九,人送个外号叫“梅花老九”,他跟杜风寄已经3年多了,负责管扬州的大小赌场。前些年,朝廷和闯王打的昏天黑地,金国的辫子军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世道可以说乱的不能再乱了,象他们这样混黑道的不比那些武林正规门派,可以在天平盛世发扬光大,在这样的乱世里,谁够大胆、够手段、够运气,谁就可以称雄一方。自己的老大杜风寄,北七省的大龙头孟飞都是这样崛起的。他们被道上的朋友并称南北两大传奇。可是再看看现在,闯王兵败,朝廷也已经明显在做垂死挣扎,三大势力去了两个,清军路过的地方象火烧过了一样,眼看就要打到扬州了。在这样的关头,杜风寄招开了一次大型的集会,梅九这样的小头目也可以参加,他很兴奋。梅九是个有野心的人,老大杜风寄不但是他的偶像,也是他的目标。他一心想成为杜风寄那样在世面上能呼风换雨的人物。梅九一进门就看见坐在中间的杜四,他不但脸色黄里透黑,还长了一双细长的黄眼睛,配着皱皱巴巴的头发,整个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可是在梅九眼里,自己的老大却很好看,梅九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人就到齐了,本来来算宽敞的地方顿时挤迫起来。杜四向坐在左边烈万华示意一下,烈万华站起来,他身量极高,脸上蕴着怒火,自有一股威风凛凛的神情,议事厅里立刻静悄悄的没了声音,听他道:“刚刚传出清军攻破嘉定的消息,嘉定守备力战到底,清军受到的不小的损失,带兵的多铎下令允许士兵屠城三日,随便烧杀抢掠。”底下很多人也开始刮噪起来,梅九也吃了一惊,由于他一直盯着杜四看,这时见他身子还是懒洋洋的坐着,但眼内毫光一闪,迅速的向下面扫了一圈,看到梅九面无惧色又特别看了一下。烈万华此刻转过身,道:“扬州离嘉定很近,又都是死战到底,让清军伤亡很重的地方,正所谓唇亡齿寒。清军打下扬州以后,扬州也一定逃不过这场浩劫。”杜风寄道:“你想帮助守城?”烈万华迟疑着,杜风寄追问道:“打仗你是行家,依你看来,扬州不失守的希望有几成?”烈万华终于摇摇头道:“一成也没有,这里地域,城池、现在的环境都不适合守成,如果有部队在东南接应,加上老大你全力支持,我有一半希望打退清军这次进攻,可是不能持久,终究还是要放弃这座城池,在这里死守已经没有意义了。”杜风寄道:“我也是这样想,辫子军是要打天下的,不至于失去民心,祸害老百姓,可是现在清军正在嘉定屠城,哼,三日,三日之后嘉定还剩下什么了。扬州啊,看来这六朝脂粉地,百里温柔乡终于也要难逃此劫了。”底下的小头目乱了起来,一个叫李正的站起来道:“老大,那我们快点收拾细软走路吧。”梅九接口道:“不行!平时里有脸去收保护费,现在有难脚底抹油溜了,以后这扬州我们还怎么有脸混!”李正长的虽然粗豪,可是心思很细密,见顶撞他的是个地位不如他的小头目,也不生气,只是道:“兄弟,叫辫子兵连锅端了就不叫没脸混,叫没命混了,看到时候老百姓能不能记着你这个混混里面的英雄。我们这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天下好地方多的是。”梅九道:“可是赚钱最快,恢复最快的地方也一定是扬州,我们如果真撤了,肯定元气大伤,不如帮着守城拖上些时间,背地里通知老百姓带着钱走,顺便壮大自己的势力,搞不好还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呢,刘邦当初也是个混混,还不是给他当上了皇帝,咱就好好赌一把。”杜风寄怪有趣的看着他,道:“梅花九,听说你赌钱神仙都会输给你,你靠的就是这样的虎劲吗?”梅九看老大单独和他说话有点紧张,却不退缩,道:“我觉得没人比老大更会利用机会,这扬州放弃了真正可惜,我们确实没有力量打退辫子兵,可是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积下点民心,让老百姓觉得我们不再是流氓,而是真正的好汉,帮着守城给老百姓安全离开的机会,趁机招募那些有点本事又不知道上那去好的人,然后我们在躲在哪里呆几年,天下不会一直乱下去的,等扬州好些了我们一回来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烈万华道:“梅九这个计策可行,拖住清兵五日我轻易就能办到,而且自己兄弟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至于老百姓,可以让他们先退至漳州一带,清军不习水战,我以前和台湾郑式交情不错,送这么多百姓给他是替他壮大势力,他一定没话说。”柳青突然道:“不行,要逃出去寄人篱下,柳青情愿死了算了。老大,二哥一直为官,他不知道,可是你忘了我们小时候逃难是什么样子,遍地都是死人。梅九道:“六爷,可是清兵要屠城啊,留下来就是等着给人杀,我们可以给老百姓一点钱,然后去漳州,最多几年我们就可以带着大批人马回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寄人篱下是为了日后发展,值了!”杜四见气氛紧张,插口道:“大家同意我们的目的是保存实力,没有谁打算为国捐躯吧?”大家顿时笑了,杜四又道,“那咱们看看怎么能又不送小命又能保住咱以后要赚大钱的地盘,管家的,按梅九的办法,得多少钱?”苏侠立刻道:“扬州20万百姓,加上盐城秦州,没有200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杜风寄道:“那你算算如果清兵由着清兵去抢,他们能在这扬州地界抢到多少呢?”苏侠道:“我已经算过了,连东西带钱,最多150万打住了杜四道:“既然由他们抢也不过百来万,还加上糟蹋的,你说如果我们白给多罗五倍,会怎么样呢?”梅九顿时明白了杜四的意思,不由眼睛一亮,杜四冲他轻轻笑了一下苏侠显然也明白了,他立刻道:“那用那么多,我最多能拿出250万来,应该够了”杜四道:“小气的样?250万多罗一定宁愿杀人过瘾了,非的张嘴就吓他一个跟头,我们才能得逞”然后对众人道:“大家回家收拾收拾准备着,咱们能保就保,不能保就跑,吃饭拉屎啥也别耽误了”梅九心里有个谱了,待众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慢的向外走,果然在门口被六爷拦住,梅九立刻问:“可是老大有事叫我吗?”柳青道:“呀呵,果然有料道!老大看人真叫绝了,也许你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大事。老大让你好好筹划筹划,明早去玉姑娘那里见他。”梅九心里早有筹划了,第二天,他胸有成竹的去见老大,见烈万华、苏侠、柳青都已经在那里了,杜四坐在右手边,左手边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约37、8岁的人,见梅九进来,大家一起站起来打招呼,杜四指着那中年人道:“梅九,来认识一下,这个是我们的财神爷。”那个中年人温和的对梅九一笑,道:“小兄弟,我叫孙陆,老大说要给我引见一个人物,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杜四道:“别理他,他做生意做久了,落下毛病,见人就夸,你要是英雄就麻烦了。”梅九突然惊道:“孙陆,做生意?你是陆上龙王?”孙陆道:“正是,但也是你们的兄弟”杜四笑着揽过孙陆道:“告诉你个底吧,这个是我大哥!”孙陆笑着把他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梅九道:“怪不得我们财源不断,原来真有财神爷在身边。”杜四道:“我不和你罗嗦了,我想找一个有勇有谋的胆子又大的人和多罗谈判,我们的筹码是大哥的钱和你老大我的势力,最好就是不动刀兵保住扬州城,我觉得你行,就看你有没有这样的胆子!”梅九盯着孙陆,心中盘算着两天前听到的一个消息,心里已有了计较,道:“只要老大把这件事全权教给我,请你和孙大哥都把印信给我,我就有把握让多罗放过扬州!”杜四道:“你的计划是怎样的?”梅九目光炯炯,道:“请老大一定要相信我,现在说了计划就不灵了。”杜四看了他一会,道:“好!现在开始这件事你做主,说着从孙陆手里要过一个红玉印章,交到他手里,”苏侠在一旁道:“梅九,你一定要小心,大哥这玉印和和氏璧比也不差什么了!”杜四白了他一眼,“就你个管家婆罗嗦,梅九,你五哥有一句话可说对了,满洲人十分凶残,你的处境就和蔺相如一样,我不用你完璧归赵,保自己的小命要紧,别真象蔺相如那个小气的样,抱着个破玉死不撒手,要一开口就吓多罗一个跟头,以后才好说话!”梅九热血沸腾,他觉得在自己老大懒洋洋的样子里包含的是冲天的豪气,激的他便想大叫:人生在世,便当如此!烈万华在旁突然说:九弟,关键时刻可以用他们自己朝中内乱吓唬他,梅九感激的看着着二哥,道:“老大,我这便去了。”杜四突然拉住他,道:“叫我四哥吧,今天以后,你就是我们九弟了,我从来没把兄弟置于险地,你这一去叫我好生放心不下,不过人生在世要是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都没做过,那死的时候准后悔,这事成不成功一下就知,如果你不回来,老大一定不计代价给你报仇!”※※※嘉庆城内,多罗冷眼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这是一个颇为英俊的少年,他说出来意以后就一直微笑着看者多罗,任由这个百战将军犀利的目光逡巡,多罗反而被他的从容打败了,不由紧张起来,问道:“你说你叫梅九,是扬州府派你来的?”“不,在下是扬州商会孙会长派来的,和官府没有关系。”“没有关系?那为何你刚刚说要和本帅商量打仗的事?”梅九道:“正是扬州商会想和王爷私下谈谈如果你打下扬州后的事!”多罗顿生轻蔑:“你想投靠本帅,可惜扬州已经是挂在我马鞍子上,我一伸手就能摘下来。用不着你了”梅九仍然微笑:“不,你打扬州是你们军人的事,我们不会背个叛国的骂名,所以我们一定不会帮忙的,孙会长是商人,他只想和你研究一下打完仗以后的事。”多罗有点奇怪,满族人游牧为生,与外界交流全靠流浪的商旅,所以不象明朝汉人那样轻视商人,但他从来没想过打仗的事也可以和商人谈,他道:“扬州马上就是我的了,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当然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商量个屁!”梅九不生气。只吊儿郎当的道:“就象嘉庆一样?屠城三日。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将军准备两三百万银子给朝中同僚送礼吧?要买什么我可以参考一下。”多罗奇道:“什么意思?老子有钱也分给拼命的弟兄了,那有多余的给那些白吃饭的?”梅九道:“扬州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整个金矿摆在你面前啊,都被你抢个干干净净,你说没多少钱,那些没打仗的能信吗?不出三个月,他们必然有人进谗言,这么日也说夜也说,到时候将军可就危险了,别的不说,单你在嘉庆杀了那么多人,日后就是个绝大的麻烦,在下劝你破财消灾,还是早早准备吧。”多罗不由傻了眼,道:“你别瞎说了。我们满洲人可没你们汉人那些花花肠子”梅九道:“那也没什么,不过这扬州城再守半个月总不成问题,孙会长也只好把钱运到海外去了,反正他一直做的都是外洋生意,那里水土不养人呢?扬州总商会会长这一走,将军就是把扬州地皮都挖开三尺,也凑不上一百万喽!”多罗脸上变色,问道:“你说的孙会长是不是“陆上龙王”孙陆?”梅九道:“正是,你可相信他吗?”多罗吁了口气:“你是杜四爷吧,干嘛说自己叫梅九呢,四爷你就是钱啊,有你在,孙陆一定倾家荡产来交换,我还怕个什么?”梅九失笑道:“将军知道杜四爷之名,就没听过四爷生具异相,脸色与众不同吗?”多罗道:“恩?扬州除了杜四爷,还有其他的少年英雄吗?那你一定是杜四爷的爱将,怕也值不少钱吧?”梅九抿嘴:“我要是值钱,四爷就不会让我来!你把我纽干了,也就十几两银子,将军不会目光如此吧?那谁来帮将军解除眼前的麻烦呢?”多罗道:“直说吧,你有什么办法?”梅九笑了:“办法就是个交换,嘉定是三天,我们给你七天,多罗不解道:“七天?”梅九:“你要能攻下扬州城,七日之内,扬州所有大小店铺任你抢,只是不要抢夺平民百姓的财务,更不能杀人!七日之后扬州立刻恢复正常,什么买卖都不能限制!”多罗道:“可这怎么和兄弟们交代?”梅九笑道:“抢来的小钱将军可以分文不收,全分给你的士卒,这样将来有人参你也没了后患,孙龙王和杜四爷再送将军一千万两,如何?”多罗吃惊的张大了嘴。一千万对他来说简直听都没听过,这样的诱惑叫他如何拒绝。他做梦似的一直送梅九老远。士兵们看见自己将军把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人恭恭敬敬的送出门口,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直到十几年后,还有扬州军官说这个地皮混混梅花九实际是开国四大王东亲王多罗的亲戚。回到玉宁宁的住处,杜四孙陆早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梅九的表情杜四就笑了,梅九道:“大哥,我自做主张,给了多罗1000万两!”杜四呲了一下牙,道:“臭小子挺能花钱啊!”梅九本来以为孙陆杜四都会吓上一大跳,可是他二人一个从容一个随便,都是平时的样子,半点变化也没有,不禁好生佩服。随即把经过讲了一遍,讲到多罗听到1000万时的样子,这个年轻人开心的笑了。杜四转过头向孙陆道:“大哥,有这么多现银吗?”孙陆摇摇头,道:“手头只有400左右,另外600可以先将南六省的茶盐买卖结束。”杜四道:“那是你最大的生意,结束了你不是又一次打回原形?”梅九忍不住了,在一旁插口道:“大哥,好多官兵脱您的船把家私运到海外去,那岂只1000万两,大哥何必动自己的钱啊,小弟已有打算,管叫大哥不破费一文!”杜四霍的转身,骂道:“哈你个臭小子!怪不得敢花1000万,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你比我还狠啊,那不行,你歇着吧!”梅九不服气,道:“这些官平时拼命受刮,有事了转身就跑,拿他们的钱有什么不好意思?孙陆温和的对梅九说:“陆上龙王的声誉比这1000万可重要的多,我自己可不能打烂自己的招牌,要为以后打算。”梅九道:“拿那些人的钱江湖上肯定个个都说好,怎么会影响大哥的声呢?”杜四摇头道:“你个傻小子,以后到大哥那存大把钱,运大批货的会不会是江湖人啊,大哥留着海运和钱庄的生意也不能靠江湖人的照顾。”梅九见自己的如意算盘原来打不响,惊的流下汗来:“老大,那怎么办,我不是犯了大错,大哥的生意毁在我手中,那我真是百死莫赎!”杜四和孙陆都笑了,杜四道:“扣个鸟还舍不得撒谷子?你心疼个啥!”孙陆道:“老大让你自己拿主意当然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别急,你做的很漂亮,大哥以你为荣,而且大哥其实也损失不多少!”梅九看着他,不相信的样子。孙陆道:“你让多罗出的条件是七日之后任何买卖都不能限制,这就帮了我的大忙,老大曾经教过我一句,挣大钱就两个机会,一个是打仗的时候,一个是开始建设的时候,我把那些值钱的东西任他们抢,但是把粮食、马匹、丝盐草药这些生活必须品留下,那些兵哪个不抢的盆满钵满,等他们静下来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就值了大价钱,谁能不用这些啊,到时候还怕他们不用大把的银子和我换?”梅九兴奋起来,插口道:“再以后等逃跑的富户纷纷回来了,这些满洲人也熟悉风花雪月的享受了,就多运些外洋的东西回来,占上这样的大生意,我们弟兄也可以教那些兵痞子钱是该怎么花,到时候不但钱流回咱自己的腰包,我们也交上了这些人,以后的路子就大顺特顺了……”孙陆和梅九一起大笑,杜四道:“靠,你们两个真是不一般,整个掉钱眼里了,我还刚想叫你大哥别带坏小孩,结果你比他还坏啊!”孙陆道:“生意上的事,老大你可不如我们知道喽!”杜四轻轻一笑:“我只知道一件事就够了。”那两个一起问:“什么?”杜四道:“经此一事,我九弟天下扬名!!”果然如杜四所讲,经此一事,结拜弟兄中的“梅花老酒”梅九果然天下扬名。————————(历史上当然不是这样的。几乎人人都知道,那场浩劫是叫扬州十日,不是七日,领兵入扬州的是多尔衮的弟弟多铎,也不是多罗。估计有80万人死于这场屠杀,扬州‘血腥恶臭弥漫,残尸处处,一切社会准则都不复存在!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尽管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可这片言只语,仍看的我心惊胆战。能有一个人能用钱摆平,只是我的希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