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风起兮

福寿楼头

苏放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头发全往上梳,一根不垂,没有戴首饰,只用一把象牙梳子别着。身穿申灰绿重缎紧腰长袍,腰间用同色珠线绣着一只引颈回身的凤凰,把她的腰身拉的很长,就越发显得个子高挑。衣服是低领的,银枪毛围领中露一条细细的项链。那项链闪的耀眼,是铂金掺了精刚打造,为了提高亮度,这样细小的链子磨出无数角度的抛光面,那是孟飞送给她的礼物,着实花去了不少心思,他经常趁苏放不在家时把些小玩意直接放在她屋里,苏放实在喜欢这条链子就笑纳了。这衣服是赵云帆给她做的,当真是个好裁缝,听他的话一打扮,苏放露出她独有的魅力,虽然不漂亮,但就是光彩夺目!

不过两三个月,这两个人就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苏无咎胸怀大慰,已经去联系赵九华商量儿女的婚事,今日他二人闲来无事,就起早去第一次见面的福寿楼相对浅酌。

冬日昼短,月亮还挂在天上迟迟不下去,窗外瑞雪映的天地格外干净,苏放清晰的眉宇也格外爽利,赵云帆看着她忽道:

晴雪好,

万瓦玉鳞游。

照夜不随青女去,

羞明应为素娥留——

只欠泛溪舟。

苏放知道是在说她,心里高兴:“欠舟?那可没辄!现在河都冻上了,不如我把欠舟理解成欠揍……那倒是能给你做到,包君满意!”她笑着扑上去,两个拧成一团。她没用大力,赵云帆用小擒拿手和她拆解,嘴里叫:“哎哎哎……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苏放笑:“我是女人,也就是小人,我要动口又动手!”

这边正热闹,那边一个眉目清秀的客人‘哼’了一声:“这位姑娘,女人怎么就得是小人呢?你要说话注意一些!”

她声音娇嫩,一看就知道女扮男装。苏放心情正好,那里会和她计较:“好好,我注意,不是女人是小人,是我自己是小人……”她还扭着赵云帆的手,云帆哈她的痒痒,她作势张嘴咬……

那女客道:“天下就是有你这样多自甘下贱的女人,女子才会这样给人瞧不起!”

苏放这下不乐意了:“小姑娘,你也没吃多少东西,怎么就撑成这样?”女客生气了:“谁是小姑娘?少爷是男人!我是‘锦、锦毛豹’木犀!”

苏放一脸坏笑:“恩,男人?胸脯这么高,腰这么细,小嘴这么红,脸都能掐出水来,你这男人真是极品,不如陪我玩玩?”赵云帆挽住她:“放,别闹了!干嘛欺负小姑娘。”

木犀道:“你这朋友从哪里找来的?这样粗俗,到真欠管教!”

苏放道:“木姑娘,你偷跑出来的吧?怎么不学你两个姐姐吟吟诗、绣绣花,等着嫁你姐夫那样的好男人?要是你一定想行走江湖过过瘾,就不如摆明身份,那大家都会买你爹面子,你这样刁蛮又爱管闲事,很容易死的!”

木犀脸通红:“你是谁?怎么知道我……”苏放道:“你是海鲨帮木光寿木帮主的小女儿,木家三朵花--木棉木槿木樨,你是最小的‘锦鳞鱼’木樨!不错,果真是人也美名字也美!”

这话引的大家一起注意,连赵云帆都多看木樨几眼,木家三朵花,江湖上早有艳名。苏放笑着挡他的眼睛:“你不许看!”

木樨很生气:“你!放肆!”苏放站起来:“我五六七八一起放了,你能怎么着?”

云帆拦住苏放:“那么认真干什么?小孩子”苏放点点头,坐下来。木樨上前一步:“哼!嘴上功夫就厉害……”

苏放突然拈起颗花生豆向她弹过去,声音呼啸。云帆要拦已经来不及。屋子角落也飞出一个花生米来,后发先到眼看就撞上苏放发的那个,先前那个被后面的一碰却没有掉落,而是一弹把后面那个撞回来一起落进苏放的碟子。

苏放笑起来:“我就觉得屋子里一定有个高手,果然现行了。”那人无奈站起来:“姑娘好高明的手段!”他也是长条身子,面皮黝黑。苏放摇头:“那里那里,你救人心切未出全力,我才占了个小便宜。”

木樨已经惊呼:“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大师兄’道:“师傅不放心,让我暗中跟着你!樨儿你越惹祸越大,现在得罪了苏家大小姐,你大师兄可照不住你了!”

赵云帆道:“噢,你是海鲨帮‘入云龙’云飞扬,云兄长年在海上,认识你的人就少了,却是好眼力!今日让我们见到真面目,真是幸事!”

云飞扬道:“赵兄太过谦,在下也是久仰二位大名了!苏赵两家子弟,果然不同凡俗。”

苏放笑:“你们就互相吹捧,共同提高吧!你还的确有些名气,至于我们两个不过仗着祖荫,哪来什么大名给你久仰!”

木樨插嘴道:“大师兄,这是苏家大小姐?不是说她长得不怎么样吗?”苏放笑道:“小美女,你是说看我挺好看?还是你有眼光!”

木樨气得拉着云飞扬叫:“大师兄!”云飞扬觉得和苏放很和脾气,笑:“苏姑娘,有机会,我们切磋一下好不好?”

苏放好长时间没打架,听了很是高兴:“那你先安顿小师妹,明儿我送信给你,我们喂喂招如何?”

云飞扬很高兴:“樨儿,我们先回去!”木樨不依,云飞扬故做严肃的道:“樨儿,大师兄有一件很为难的事想找你商量,今天可算遇上你了,来,可要帮我这个忙啊……”撮着木樨去了,手在背后同苏放做了个手势。苏放笑:“云飞扬!也是个妙人啊。”

赵云帆同她开玩笑,也挡着她眼睛:“也不许你看!”二人相视而笑,心里都有暖流流过。

忽有一个声音冷冷道:“还有心思打情骂俏?你家出事了!”苏放回头一看,孟飞冷着脸从楼梯上上来。自从他发现苏放和赵云帆的关系,就再没一点好脸,任苏放怎么哄他也没用。可苏放却更确定孟飞没有爱上自己——因为他伤心不起来!

这种事情众生平等,任你是什么地位,一旦失去真爱的人,都难免心中郁郁、自怜自伤。孟飞没有郁闷,他只是恼怒,该是觉得没面子的可能性大。

“出什么事?”苏放吃惊的问。

“你家老爷子回来了!”

苏放站起来:“爹这么早回来了?他不是要在宋世伯家盘恒一个月吗?这才过去不到二十天,那不是刚到他家就回来了?孟飞,你怎么说他有事?”

孟飞别过头:“你爹脸色青白,一路流着泪回来的,你说有事没事!至于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苏无咎为了把女儿的婚事办的有分量点,四处去邀请武林同道,许久没见到宋玉山,和家里人说要去住上一段时间。苏放想起宋玉山闻了她带迷香的手绢气的那个样子,后来事情一多,把他给忘了,这老头怕要在林子里躺一晚,于是她嘻嘻笑道:“爹!我小小的得罪了宋世伯一下,他八成还生气呢,你顺便帮我陪个不是!”现在苏无咎怎么回来了呢,宋玉山不会真为这个生气到现在吧?

她点头:“我知道了,云帆,那你帮我给云飞扬送个信,约他明早在城东那个小湖边等我,我先回家一趟!”

云帆答应去了,孟飞冷冷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自己坐下喝茶。至于苏放,更是看都没看一眼!呀呀个呸的,自己就输给这么个小白脸?要不是知道没了他自己也不能顶上,孟大龙头还真动了掐死他的心思。

苏放走进屋子,苏无咎正在那里神情激动。苏放上前道:“爹,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她想说‘回来了’可眼前一黑,苏无咎突然出手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回’是个闭口音,这样瘁不及防就一口咬到了舌头,咬的颇为厉害,迅速就溢了满口血。

苏放被人打耳光还是头一回,一时脑袋嗡嗡作响,吃惊大过疼痛。接着又几个巴掌落在脸上。

伊曼风在旁边叫:“老爷!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苏无咎象一下老了几岁:“放儿!宋大哥是我多年挚友,你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苏放惊怒交加,一开口,满口血涌出来,她先把血吐在地上,然后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嘴角,怒瞪苏无咎。

苏无咎见她吐出这么多血,眼里一丝关切。苏放道:“不是内伤,咬舌头了!到底怎么了?宋玉山告我状?”苏无咎痛声道:“还让我先去问问他记不记恨,你拿准了宋大哥不会怪你!”

苏放道:“宋玉山到底说什么了?他开始不是说能救关飞渡就怎么样都行,就得罪一下而已,他那么小气?”

苏无咎满眼失望的看着她:“放儿,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出口!你太让爹爹失望了!”转头说:“苏福,把她关到自己房里去,你好好想想吧!”

苏放耐心用尽:“你那么小题大做?这么点小事而已,关起?那门能关住我?”

苏无咎道:“那随便你,门上的锁如果坏了,我们的父女缘分就尽了,苏无咎不敢认你这个女儿!”他挥挥手,看也不想看苏放一眼。

苏福觉得大小姐眼中尽是煞气,干咳一声:“大姑娘……这个……”苏放几个起纵跑回房间,用力把门摔上,苏福赶紧找把锁锁住房门。

苏放怒极,只片刻就呆不下去了,在屋子里不停砸东西,善姐在门外一声声叫姑娘。苏放深吸一口气:“靠!我不管了,一定找他问清楚!”善姐道:“姑娘,别这样,门窗都锁了,我没有钥匙……”

苏放在里面不知弄什么,一会门缝里伸出一个一头有个弯的铁丝:“善姐,你把它伸到锁孔里!”善姐吃惊:“姑娘,这是……”

苏放:“少废话!快点!对,下去一点……恩,左边一点,向下按!”

善姐依言下按,那锁‘搭’的一声掉了下来。苏放一把把门推开了,向书房奔去!

临近就听到伊曼风叫:“放儿以前快意恩仇惯了,她又以为你中毒害怕,下手重一点有情可原!”苏无咎怒叫:“她阻止大哥就行了,还用挖掉宋大哥的眼睛!还说是有眼无珠得罪四爷的下场!”

苏放如同有人当头一棒!哪有此事?

伊曼风哭道:“那宋玉山大哥不是说不怪四爷吗?不是说他眼睛换关爷活着值得吗?你何必一定如此……”

苏无咎声音很疲惫:“我本来不信,回来问问放儿,她一口承认,你也听到了,欠债还钱,我们欠人家眼睛也一定要还……”

苏放一惊:“难道爹爹想挖她的眼睛还人家。”却听苏无咎道:“我一直欠放儿母女很多,我明日起程去宋家,就让我替她还这对眼睛吧,放儿现在也听你的话,你以后一定帮我好好管教她……”

苏放听的热血沸腾,她在门外大喊:“苏无咎!你听着,我没碰宋玉山的眼睛,我这就去宋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回来看见你瞎了,我就把宋玉山一家大小赶尽杀绝,鸡犬不留!那都是你害的!你敢就瞎个试试!”

苏无咎大惊:“放儿!”但苏放已经飞奔而去了!

苏放奔出一个多时辰就觉得不对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整整一天,总觉得有人跟在背后。她几次突然停下转身,却还是人影也见不到,雪地上也只有她自己的脚印。这是她长年危险的生活养出来的感觉,决不会错!苏放冷汗流下来,哪里来的这样绝顶高手?

她暗暗让自己静下心,已经有了计较。伸手把自己的项链拉断扣在掌心,然后突然加速飞跑几步,手中的项链被她一弹,呼啸着叮在路边的一颗松树上。苏放身子也似项链一样的速度扑到那棵树前面。这招叫‘如影随行’,在南边有点功夫底子的小混混中间很是流行。扔东西时用了巧劲,然后借着扔过去的东西的回力把自己身子以极快的速度窜出去,就像你人是那东西的影子一样,东西到哪人也立刻跟到,所以叫‘如影随行’。但一般人都是打架时候扔个椅子这样的重东西过去,趁对手挡开椅子的功夫,你的招数也到了,最是防不盛防!当然,象苏放这样利用一个小小项链的回力就可以用这么快的速度‘随上去’的实在也没有几个。

在项链亮晶晶的抛面里清晰映出一个黑影,又干又瘦,身材十分矮小。苏放道:“原来是个小老头!”

那人僵住了,苏放慢慢回过头来,在项链里看不清楚,他只有苏放胸口那么高,瘦的一阵风就吹起来,不知有七十斤没有?脸色莹润如玉,须发皆黑的发亮。如果不是年纪不大,就是内功已入化境!他开口,声音倒是低沉动听:“你是二十年来第一个看到我影子的人!本来该杀你灭口,但看在你爹爹的份上,我还是要你一对眼睛算了。”

苏放道:“怎么我就突然全和眼睛对上了!你是谁啊?”那人道:“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影子,还不知道我是谁?”

苏放笑道:“我看到你影子,是我对事物比较有探求精神,你的影子咋不该看到——影子?你难道是‘没影子’?”

那人笑起来:“二十年了,还有人记得老夫。”苏放脸色凝重,心情更沉重,道:“不止二十年!你当年和中原群侠一起围杀一笑魔君柳傲松,被柳傲松伤了内腑,然后就再没有听到你的消息,已经二十七年了!‘没影子、血影子、你要见了没胆子’。榜上高手里,你仅排在一笑魔君和钱无用的后面!远远在我爹之前,萧千江!你跟着我干什么?”

萧千江道:“你爹都叫我一声前辈,你敢直呼我名!”

苏放道:“我爹辈分不高,很多人他都叫前辈。你要是跟着我就是想听我叫你一声前辈,那容易的很!”

萧千江道:“我跟你爹一路回来的,二十多天,他都没发现我,还真是青出于蓝!老夫和宋大哥交好多年,他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是谁毁了他眼睛,直到月前我看到苏无咎的反应就知道这个恶人是谁他一定心中有数!你爹他放你一马,我可要为宋大哥报仇!”

苏放道:“要是碰了宋玉山的不是我呢?”

萧千江冷笑道:“你这番话说给你爹听还行,老夫断然不信,你乖乖的,老夫让你痛快点!”

苏放心中暗叹,这萧千江虽是白道大侠,却是心狠手辣,恶人落在他手上从不容情。他这样坚信自己的判断,看来以前所杀恶人不见得没有如自己一般被冤枉的。苏放不打算将来瞎着眼等他后悔,还是睁着眼自己伸冤吧!于是她冲萧千江轻笑:“你能够着我眼睛吗?”

萧千江怒吼一声扑上去,苏放身子倒贴着树徒然拔起,手在树干上一拍,钉在树上的项链‘呼’的飞起来直打萧千江面门,萧千江伸手一阻,项链回力巧秒刚猛,蛇一样缠到他手指上。萧千江缩手逆劲回旋,但项链里的回力太刚猛,他手指骨微痛,暗叫不好,连忙顺着项链的回力转了起圈子,转了几十个圈子,链子才软软垂下来。他刚想稳住身形,树上突然急落一蓬绿色‘细雨’——千百根松针一起落下,轻轻的松针也夹着呼啸之声,萧千江周围一米都笼罩,他并不慌乱闪避,而是回力不歇,身子接着刚才的式子转的更快了,袍子象充了气一样鼓起来,密密的松针碰到他全激射而出。

他还没停下,苏放的脚尖已经对准他小脑袋踢过去。萧千江举手向上,势成兰花。苏放这脚要是真落下一定被他捞在手里,但苏放脚尖回转,踢他后脑玉枕穴,萧千江就着身子旋转的势头去弹她脚踝足三里。苏放身子下落,用膝盖顶他下巴承江穴,萧千江又转半个圈子甩头去撞她膝头,苏放另一只脚在树上一撑,手绕过去对着他背后大椎穴凿过去,萧千江又转一个圈子挥手去弹她手指,这下苏放似乎没躲开,正被他抓住了手,萧千江大喜,正准备用力……

这样近身又无所不用的打法是萧千江从来没遇上的,他明明武功高过对手很多,却被迫在这里不停的转圈子,虽然招式不乱,但这么多圈子转下来,他头却晕了。没发现本来被他转松的项链已经随着他自己的旋转反方向又缠住他的手指。苏放捞住项链的另一头用力一抽,‘喀啦’萧千江这多灾多难的手指骨终于断了。而且苏放用的回力那样巧妙,链子一松手,另一端就翘起来‘砰’的抽在他脸上。当时是为了增加亮度,项链里掺了精刚,又打磨出很多抛光面和棱角,这时就象长了刺的鞭子一样狠狠抽在他脸上,伤口深可见骨,血立刻就下来了。

他捂着脸又转了几圈才踉跄退后。苏放一喜,栖身上前,眼前的人影突然不见,苏放急忙转身,萧千江的小拳头已经正打在她胸口膻中穴上,好俊的轻功!好个没影子!

人影飘忽,没影子又不见,苏放只觉一阵尖锐的风声响起,她急忙向前伏身,那条项链掠过她脑袋打在一颗树上,整个都没进去。当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苏放以前和同是榜上好手的洪沧海交过手,那可是连这萧千江的一半也比不上!

劲风又起,这第三招是攻向她腰间,苏放的身子躺到地上,腰象毛巾一样拧起来,从几乎不可能的角度一脚踢出。两个人同时中招,苏放腰上巨痛,好快的没影子,这样还是被他打中!没影子被她一脚踢中,但是却是借着来势倒飞出去,伤的并不重。

两个人喘息着对看,苏放躺在地上看他到容易些了。没影子的伤虽然吓人,却都是外伤,苏放却岔了气息,一时回不过来,萧千江手上脸上一起大痛,不顾前辈风范,合身向苏放扑来,双手成钩,立意挖了这可恶之人的眼睛。苏放一手扶腰,一手用巧劲同他拆了两三招,萧千江眼见她封不住自己的招式十分得意:“丫头!你认命吧!”

他栖身上前,他的脸离苏放的脸只一尺远的时候,苏放把眼闭上了。萧千江以为她认命,正高兴间,苏放扶着腰的手徒然扬起,一阵浅红色的细粉笼罩了他们二人,苏放是闭着眼睛的当然没什么,萧千江可是把眼睛睁的老大,这一下无数粉末进了眼睛,他双眼一阵巨痛,大叫一声窜回去。

苏放大声喝彩:“好个没影子,倒退跳的也这么利索!”

萧千江眼睛疼的泪水长流,伸手要揉。

苏放道:“想要自己的眼睛就别碰!”萧千江乖乖住手,问:“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那只是一包担担面的调味料,里面很多指天椒粉末,加上盐和胡椒面,萧千江的眼睛可以炒菜了。苏放喜欢那个面摊子老板的手艺,要来准备自己下面吃的,既然这里需要,就先给没影子用上了。

她坐起来:“这是腐骨辛香草研的粉末,不会死人的,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还是前辈呢,哭啥!”萧千江果然闻到一点辛辣的气味,脸都白了,他何尝想哭,可是眼睛里进去盐和辣椒又怎轮到他不哭?

苏放道:“我也念在宋伯伯的面子上放你一马,眼睛也不要你的,过来我给你解药吧!哎,你别运气,气息越流的快眼睛也瞎的快。乖乖过来!别睁眼,见了光解药就没用了!”

他果然乖了,苏放心想:没影子、血影子,见了苏放让你没胆子!,她随手抓起些松针,放在石头上拍出汁来,然后把草汁均匀涂在萧千江眼睛周围,道:“好了,你现在坐三个时辰一动也别动,一天内不能睁眼,三天内眼睛周围不能沾水,我失陪了!”

等她走了萧千江才敢冲着树林空叫:“要让我再见到你就不是一对眼睛可以解决,苏放!我一定要了你的命!”话说的够狠,不过自己也觉得好生无聊。

苏放买来一匹马儿全速奔跑,两天一夜就跑出一千几百里路,行到第二天夜里,前面一条大江拦住。这江宽的望不到对面———这里已经是沧州地界,南边气候暖,水面还没有结冰,苏放只好放了那马儿去找船。

江边上不远就泊着一艘乌蓬船,船家个子瘦小,手上一条条全是纤绳勒出的伤口。苏放给他一锭银子道:“把船划到对岸!”

船家哑声说:“客官,再等等,马上天就亮了,天亮一点才好上路。”

苏放点头,她累极,靠在船舱里打盹,天亮了,船家过来问她是不是开船,苏放迷糊糊的点点头。船驶出不远,岸上就有一个人叫:“船家,停一下,带上我一个!”

船家依言把船摇回去,那人一上船苏放就觉得不对,船身半点不见摇晃,仿佛他轻的没一点重量。苏放将帘子极小心的掀了个缝往外看,这一下心儿狂跳起来,冤家路窄!那人正是她好不容易才摆脱的萧千江!

他看上去也十分疲倦,最可笑的是眼睛周围一圈绿色还在,他真的不敢洗脸。

萧千江正在船头休息,他骂骂咧咧:“要让我看到这臭丫头,一定让她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死的不能再死!”

船快划到江中间时,苏放在船舱里叫:“船家,你进来一下。”苏放故意把声音放的很娇媚,萧千江一时没听出来,只当是谁家的女眷。船家一靠近船舱就被苏放一把揪进去,苏放又推给他一块极大的木板:“抱着,船要沉了!”

船家看的明白才叫了一声苦,原来这木板是从船底拆下来的,船当然要沉,水正咕嘟嘟往里灌。不由他反应,苏放已经抓着他跳到江里。

萧千江在船头叫:“船家!后面什么声音?这船怎么越来越低了?”

船家已经在水里了,哭叫:“我的船,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苏放和他抱着不同的木板,此时分开两处,她道:“看看你怀里的银票,回去买艘结实的船吧!”船一头进水,此时重心不稳,吃水的那边倒沉进水里,船头翘起来,萧千江正手忙脚乱的往高处爬,他看见苏放了,叫:“臭丫头,是你!”

苏放道:“小心你的眼睛,沾了水可就没这么好看了!”她不再和萧千江斗嘴,水里实在太冷了,苏放水性一般般,自己向岸边划去。听的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可是大吃一惊,萧千江找到了摇船的木浆,他足尖不停的踢在浆上,木头被他踢的一块快飞到江面上,然后他脚尖一点木板,猴子一样的身子就这么几个接力飞到岸上。这样级数的高手,已经不是一点阴谋诡计能放到的了,苏放第一次感到自己力有不逮。

好在萧千江不会水,他站在岸上大骂:“苏放!你个妖女,你等着,我让你不得好死!苏放!你个臭丫头……”

苏放赶紧向另一边岸上划,萧千江当真内力深厚,这样宽的江面他的声音还是清楚的很,只听的一叠声的:“苏放,苏放……”传来。

离岸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姑娘守在那里,对着江里问:“你是苏放?”苏放快没力气了,水太凉了。看到那人眉弯弯,眼大大,却是熟人,她叫:“木樨姑娘,我是苏放!”

木樨‘扑通’跳进水里,向她划过来,水花都没起半点。‘锦鳞鱼’果然名不虚传!苏放叫:“不用了,我自己能上岸,水很凉,木樨姑娘小心受冷!”

但是木樨不理她,游到她身后,抓住她的脚往深水的地方拖,苏放大惊,喝了两口冷水,她尽力挣扎,问:“你这是干什么?”

木樨双目冒火:“你杀了我大师兄,我要给他报仇!”苏放又喝水,挣扎出来叫:“云飞扬?哪里有?你说什么我杀了云飞扬?”

木樨道:“你约大师兄去城东湖畔,大师兄就死在那里!难道不是你杀的?天意你也落在我手里!”

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她都把云飞扬忘记了,苏放一时哪里辩解的清楚?况且现在张嘴就喝水,又怎么能辩解?她越来越没了力气,木樨眼睛露出仇恨的光芒,苏放慢慢被她拖向深水……

七、大风起兮
杜黄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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