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再战华山
孟飞没有象崽儿说的那样正在睡觉。而是仍然在奔跑着,他和苏放一样有那种奇异的直觉,发现自己不对就开始咬舌头抵抗睡魔,同时放讯号召集自己的手下。舌头已经全是血,任他用力咬疼的感觉越来越轻微。孟飞想:我一定要撑到自己人来让他把消息传出去。可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劝他睡觉,眼前的树木先是双影,渐渐树和路已经分不清楚了,现在打开牙齿去咬舌头这个动作做起来如此困难,全身上下每动一丝一毫都要付出无比的努力。这里不是他北七省的地盘,最近的兄弟赶来也还要三个时辰,可他现在简直半分半刻都无法支持!脚下早已经没有感觉,也不知道偏了方向没有。孟飞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全身象飞起来一样快乐的往地下飘,全身都在说:终于倒下可以睡觉!孟飞知道这次要是倒下决没有力气爬起来了,他大喝一声往后猛仰,身子撞到一个软的东西一起倒下,那东西一直惊呼:“孟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孟飞眼前是花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用力在自己鼻子上打了一拳,那样酸痛到心里的感觉终于让他精神一振,眼前的十几个人影叠成三四个,勉强认出那是苏放的弟弟苏非独。苏非独叫了起来:“孟大哥,你鼻子流血了!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在后面一直叫你你还一直往树林里跑……你还打自己,你中邪了!”孟飞完全没听见有人叫自己,他使劲道:“是非独吗?”苏非独道:“是我,我离开家就一直在外面打探姐姐的消息,可是没遇上认识的人,孟大哥,你知道姐姐的消息吗?”孟飞扑上去狠狠扣住非独的胳膊:“快去薛成贾家告诉苏放别打……柳随风是……是小六子。”非独吓一跳:“什么柳啊六的?我姐姐在薛成贾家?”孟飞把头咚的撞到树上,他又清醒一点:“去说苏放就是你老大,和柳随风说!”非独大急:“我说我说……你别打自己了,我去说就是了……我到底和谁说去啊?”孟飞往下滑,嘴里反复重复:“快去!苏放就是你老大……柳随风……苏放就是你的老大……”非独拉住他:“你说什么呢,你这样怎么办呢?”孟飞的声音轻就象在呢喃:“你快去,我已经发出信号,我的兄弟马上会来接我。”苏非独手足无措的往外走:“好,我去我去……”孟飞的话他一点听不懂:“我……到底该找谁?我……还是先找姐姐商量吧。姐姐在薛家,我去薛家好了。”他是骑着马来的,见到孟飞就把马栓起来跟着喊了。现在回头解下马儿一路向薛家方向跑去,跑了一会他嘴里叨咕:“柳随风,苏放就是你老大!柳随风小六子?柳随风什么小六子来着,还是说柳随风是二流子?那是骂人啊!……我还是回头问清楚。”他掉转马头往回跑去。(二流子在北方话就是说这个人不务正业、流氓无赖的意思。)前面就是和孟飞分手的地方,老远看见孟飞还躺在那里,他身边却多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不知在干什么。韩伏正在说:“孟飞,上头让我把你带回去,可你长这么高带起来多麻烦,不如我只带你脑袋回去吧。”他对孟飞十分怀恨,只想自做主张杀了他,刀子正举起要往下落。突然身后一个声音:“你干什么!”韩伏一哆嗦,刀子扎自己手上了,他一回头那个声音又叫起来:“苏福是你啊!”韩伏大惊道:“少爷?”苏非独十分欢快的道:“我这么多天没遇上认识人,今天一下遇上两个!咦?你拿着刀子干什么?”韩伏下意识把刀藏在身后问:“我……啊,我看见一条蛇要咬孟公子!”非独惊叫起来,一把推开韩伏:“蛇!在哪里?”韩伏身后抵着树呢,被他一推刀子割到屁股,还好不是刀尖捅的,他也跳起来:“哎呦!”非独道:“你怎么了?”韩伏脸通红:“没事!蛇已经跑了。”非独拍着胸口道:“还好跑了,我找孟大哥有事,他怎么睡觉了?对了苏福,你怎么会在这里?”韩伏道:“我……我是来找你的啊,少爷你好端端的留书出走,知不知道家里人多着急!夫人都病了,快点回去吧!”苏非独叫起来:“我娘病了?病的严重吗?”韩伏道:“很严重,少爷你快点回去吧!”非独急起来:“我回……可是孟大哥让我带一句话给姐姐啊,好象很急的样子。”韩伏道:“我帮你送信,你快回去吧!”非独道:“可是孟大哥自己睡在这里也不行啊,我看他好象生病了,我得送他回去。”韩伏道:“我送他回去。”苏非独道:“你一个人怎么能干两件事。要不你送孟大哥回去,我去送信吧,反正路也不远。”韩伏道:“不,你别去送信!”非独道:“那我送孟大哥回去你去送信!”韩伏道:“孟飞还是交给我……”苏非独奇怪起来:“苏福,你没发烧吧。那我们就带上孟大哥一起去送信,快走吧!”韩伏无奈,只得和他一起走。路上非独不住催他快一点,眼看前面有个小茶寮韩伏喘气道:“少爷,这里还有差不多一天的路程到薛家了,我们喝口茶再走吧!”苏非独依言下来,店主人拿了茶壶茶碗上前招呼。韩伏抢上前用一个帕子擦干净茶碗,一些粉末就随着帕子落在碗里。韩伏斟上一碗茶捧给非独:“少爷,你喝吧!”※※※苏放道:“一笑魔君说明早在华山迎战,这么快!”薛成贾道:“是啊,苏姑娘,他好象不怕我们这么多人的样子……你有把握吗?”苏放道:“我没有把握,火枪有把握。”薛成贾惊道:“你……打算用火枪?”苏放看着他:“你真以为我要迎战一笑魔君?我吃饱了撑的。谁能打过他啊!”薛成贾道:“你不是说名正言顺挑战他,还说他肯磕头就放他走……”苏放道:“肯磕头我就放他,可是他肯吗?哈哈,薛堂主,你又何必跟我扮正义冲天的样子。我只是给你心里落底,明天一笑魔君一定败在我苏放手下!名我和你大风帮共分,利给你们独得,你就等着领功吧。薛先生,云帆现在怎么样了?”薛成贾脸上现出古怪:“他……好!他很好。”苏放站起来,盯着他问:“你怎么说的吞吞吐吐的?他伤势不是起什么变化了吧?”薛成贾赶紧摇头:“没有,赵公子身体恢复的很好。”苏放道:“那我要去看看他!”薛成贾道:“等等!,你不能去……”苏放道:“为什么!”薛成贾咳一下才道:“他、经脉受损,气脉凝固……现在刚打通一定要静养,最怕就是激动,一旦再乱了气脉就是神仙也救不得了。所以在他好上五分以前万万不可以打扰,尤其是你更不能看他,你不会希望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吧?”苏放道:“这么严重?”她又坐回去道:“你可别给我耍花样!女儿是还给你了,但你要是不下心思我可就撒手不理这里的事,看你怎么和上头交代!”薛成贾道:“是……赵公子一定没问题。我这次瞒住上头贸然行动还不知道什么结果,苏姑娘说话可要算话!”苏放道:“放心,收拾一下现在就赶去华山吧,这次我有绝对的把握!”同一时间柳傲松也对柳青说:“我研究她武功破绽那么多年,那一刀是我武功的及至,这次我有绝对的把握!”苏放的人马浩浩荡荡上了华山观日台。那是位于华山中峰绝顶的一块大石头,石面平整可容百人,山下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通上来,路的两边有一人半高的石头挡着,从这里绕到右边去就是有名的长空栈道!好好的山峰在这里被利刃猛然劈成两半,直上直下的峭壁一直插进云雾深处,两边悬崖的距离尚不足两丈。峭壁上凿了一条能勉强走一个人的小路。这样高耸的山峰上一条没遮拦的小路危险自然不用讲,可这长空栈道又不同一般的悬崖小路。踏上这路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身子要挤进背后的石壁里,那就一定会去看对面无边无际的石壁。那石壁却是不容你抬头看的,你抬头它就取代天空的位置,强行充满你整个眼睛,就象天地乾坤颠倒了向你扑过来、压下去!它又是不能直视的,没有东西可以停在那样完全垂直的地方,连眼光落在上面都会不自觉的往下滑。峭壁上每一跟青藤每一片苔藓都是向下长的,就像白石壁上写着很多向下的箭头,这峭壁就象有魔力一样不断引导你‘向下!、向下!’,越看就越是头晕目眩,怪不得人称‘华山天下险’!可是今天,那小道上却悠悠闲走过一个人,直如闲庭信步。风儿吹动他的衣角潇洒如仙。他脸上扣着一个红木雕刻的妖魔面具,腰间是一把仅一尺长的连鞘腰刀。他就在众人的吸气声中潇洒的直走到观日台前,然后未见他提腰抬腿,却一步就上到两丈多高的石头上。这个人其实是柳青,他向下瞥那些人,很多大风帮的弟子都夹杂在人群里。一身青衣、带着面具的‘大风堂副堂主柳随风’才是自己爹爹。最妙的是二哥不在这里,他可以放手对付这些人了。而那个细高个子的苏放还站在最前面毫不发觉,她喳喳呼呼的身后跟了一百多个打着大旗的人,旗上全写着‘一笑魔君、磕头就饶你不死。’真是无聊!他觉得爹爹太多虑了,这人也值得这么大精力对付吗?苏放已经在对他叫了:“柳傲松,你肯磕头求饶今天就放你走!”她身后那些拿旗的分成一个扇形包围那块大石,一起把手里旗杆指着柳青叫:“一笑魔君,你磕头就放你走!”声势倒是浩大。柳青笑起来:“你们这样唱戏似的练了多少天了?龙套跑的倒整齐,那你就来试试能不能让我磕头啊!”苏放没有跳上石头,她看着周围一圈拿旗杆的满意的笑起来:“你现在磕头也来不及了……”她把手一挥:“放!”——————————————————————非独接过那碗茶瞥一眼:“这茶的颜色怎么这么浑呢?”韩伏道:“山野小地方,少爷就将就喝吧,喝完还要赶路呢!”非独伸舌头舔舔:“味道还有点甜。还有,连一点茶香味都没有,这算什么茶啊……”他猛然觉得这些话好耳熟,似乎听过……对了,大姐说过:迎着日头看看,茶的颜色浑浊的,味道有点甜的,还有,闻起来没有茶叶香味的就是——“蒙汗药!”————————————————————————石头上的柳青还没察觉,他笑:“放什么……”突然一个青衣人影飞上来把他扑倒在地,耳边砰砰声音不断,触鼻都是火药味。柳青认得是自己爹爹,他问:“怎么了?”老爹不答,两个人站起身来,老爹右肩膀上流出一片血迹。百多秆黑黝黝的火枪从旗杆上伸下来对着他们。苏放在下面高声道:“柳帮主,这个人你何必姑息?”人群也发出一片哗然。苏放走近用很低的声音对柳青说:“柳傲松,看柳随风对你多好!冒死也救你,可惜没用了。”她把两个人弄错了,老爹也低声道:“苏放,我还是大风帮副帮主,你的话前后矛盾,那些人不怀疑吗?”苏放退后,后面人群里站出一个和柳傲松一样打扮的年轻人,这个人却是梅九!他高声道:“苏放别信他!我才是柳随风。这个人一直躲在我大风帮暗处,现在终于露了马脚!一个也别放过!”大家一起鼓噪起来。苏放道:“只能说来生再会了。柳傲松、柳随风,这抢可以连发,你是苍蝇也躲不过!”老爹突然说:“苏放!你知道柳傲松为什么叫一笑魔君吗?”没等苏放回答他已经开始笑了,从来没想到一个人的笑声会那么可怕,只觉得半边山都随着笑声震动起来了。这哪里是一笑?简直是地狱里来的魔音,直冲击着灵魂的最深处。老爹背靠着柳青不住转圈,分不出是他们谁在笑。离他最近的那一圈拿枪的人一个个倒下去,苏放觉得气血逆行翻涌,众人都露出痛苦的神色。越到后来越忍不住,很多人和着声音尖叫起来,越来越多人躺在地上失去知觉。梅九大声道:“我们运内力压住他的声音!”有这个大风堂的号召大家振作了一些。一些内力高强的就开始和着声音和他相抗,但很快就相继不支,这时检验出苏放太初心经的威力来,苏放每次力竭都只要吸一口气就又和开始一样,而且越来越可以说更长的句子。她叫:“柳傲松!你傻笑个啥?”、“柳傲松,你笑的象白痴!”、“柳傲松,你怎么还没笑断气!”、“柳傲松!你唱戏去吧,别白瞎这副好嗓子!”老爹右臂的伤口不停留血,直铺满半个身子。可见这样的笑也牵动他的真气。柳青觉得背后的爹爹不住颤抖。到苏放说:“梨翠圆缺个花旦,柳傲松我介绍你去试试如何?”、“听了这个消息笑成那样,诸位,以后都去给柳傲松捧场啊!以后见了他叫柳翠花……”她话音未落柳青觉得身后一轻,老爹已经一口鲜血吐出来,他太生气以至岔了内息。柳青抓着他:“你怎么样!”老爹指着苏放手不停颤抖:“气……气死”然后他身子一软就晕过去。大伙欢呼声响起,柳青狂叫:“苏放!我杀了你。”他抽出刀来,从观日台凌空飞跃向苏放,看着爹爹倒下他心中恨透了苏放。这样铗着愤恨出手,这一招从没有向今天用的这样精妙!他的身体、他的精神、他的每一部分都是似乎为这一招而出,他整个生命都是为这一招而燃烧!所有声音都在霎那间停住,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他们每个人都相信他们看到了天地的真谛!那就是这样的一刀。每一个人的气势都被这一刀挫折的荡然无存,山河也在这一刀下久久低头。这一刀就带着天地之威、和着风雷之势、韵着乾坤之妙、夹着江海之魂,闪电一样划破长空,朝苏放落下去……苏放觉得自己每一份精力都这一招锁的苍白无力,每一个弱点都毫不留情的暴露在这一招面前,任何的抵抗都用不出,任何的挣扎都那么无用。她就象狂风暴雨下被锁在旷野里的人,只能等着闪电当头劈下!梅九惊叫起来,但那么多人都只能眼看着柳青红色面具下燃着怒火的眼睛扑来,谁也无力救下苏放!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大喊:“柳随风你个二流子!苏放就是你老大!”比这话更让苏放吃惊的是说话的人,那竟然是——云飞扬!————————————————————————云飞扬的‘死’是最窝囊的,他去付苏放的约定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结果就看见木樨来找他了,他生性诙谐,只想把木樨吓一吓好让她乖乖听话回家,于是就伏在水边装死。木樨探到他没气了就捧着他摇晃哭叫起来,他正好笑以为计谋得逞,准备她再哭两声就起来。结果木三小姐一边哭一边拿用自己的衣服打结把他包起来。一层层缠的很密实。云飞扬奇怪:难道小师妹打算把自己象包袱一样背走?然后木樨在他怀里拿出烟袋,云飞扬想:她真想背,怕烟杆铬的不舒服?她能背动吗?但木樨说出来的话好可怕:“大师兄,樨儿一定给你报仇,你来于水就归于水吧!”云飞扬不想装死了,他只想问:“你找谁报仇?什么叫来于水归于水?”可他已经被木樨咚的推进河里了,而且身上还绑着木樨的衣服就这样直沉水底。全身都被死鱼一样缠起来,饶是入云龙水性超凡也呛的半死才挣扎出来,木樨早走没影了。然后就是他打听出薛家又多了一个云飞扬,他可不是卤莽之辈,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没露面,只是暗中回苏家调查,今日是应苏无咎要求带一个人来的。那人有事耽搁,他就先行一步正遇上茶馆里的苏非独。云飞扬不认识苏非独,只是看见两个人在苦苦打斗,年纪小的已经眼看不支。那个年纪大的说:“既然叫你看出来你几别想走,更别想给苏放报信!”他听到苏放的名字就上前帮助那个年纪小的,韩伏哪里是他的对手,见机不妙就跑了。云飞扬扶起非独,问:“你认识苏放?”苏非独喘不过气来,道:“我是苏放的弟弟苏非独,你是谁?”云飞扬道:“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你要报什么信?”非独赶紧道:“那你快去薛成贾的家里,跟柳随风说‘柳随风是二流子,苏放就是你老大!’”云飞扬皱眉:“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去骂柳随风这一句?”非独道:“不是骂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是孟大哥千叮万嘱的。说可以救命的!”云飞扬听是孟飞说的应该另有深义吧?于是让苏非独先带睡的正香的孟飞回苏家。自己跑去报信,半途中得知众人上了华山就拼命赶去,正被他看见柳随风那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一刀。他实在没能力解救苏放,想起孟飞说那句骂人的话是可以救命的于是就大喊出来:“柳随风是二流子,苏放就是你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