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可能完成的饪务定西这次对贺兰缺的围捕,在携带了大量箭支、又有一个晚上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以千人对一人,仍旧不免失败,士兵们的心情可想而知。从虎口涧往回走那几十里路,整个队伍一直颇为沉默。士兵们出动,文官是留在安全的后方的。穆延陵虽然具备不弱的身手,但他也没有去阵前。他站在帐篷外面,看着天色从黑到白。他负手而立,身躯挺拔不动,从外表并不能看出他是否紧张,但如果有人贴着他的脸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一夜,他的眼角一直在轻微抽搐。直到一个人影幽灵般来到他面前,他才低声问:“怎么样?”那人低声道:“逃了。”穆延陵明显精神一振:“说什么了没有?”“大人放心,士兵追捕甚急,贺兰缺纵马越过虎口涧而去,并没有说什么。”穆延陵微微放松,随即怒气又上来了:“去警告一下贺兰缺,问他还要不要那几百族人的性命!”自己已经提前几日通知他撤走,有了这么充足的准备时间,他竟然还留在绮兰围场!以贺兰缺来去如风的机动能力,显然他是故意留下的,不然早就该走了。蛮子就是蛮子,各种诱惑手段都没用处,穆延陵心中杀意顿起,多少高官显贵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岂容你一个蛮子不听话?他在心中暗自打算。贺兰缺,凭你什么样的英雄,也不过只有不到两千的人马!等我腾出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快了……-决了……穆延陵率领一众文官早在一旁等候多时,早习惯了武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文人,听到这整齐如一的军歌都有些震撼。似乎真的有一种武人才有的力量,让他€=们感受到了。那是赖三见士气低迷,想方设法让大家唱唱军歌好鼓舞士气,热血男儿谁不想g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取那蛮族贺兰缺的首级。军歌最是提起士气,军歌反复被唱§得响亮,也重新激起战士们的斗志。定西地域高寒,蛮汉杂居,战事不休,所以定西三省比起中原地区,民风始终彪焊,军人的素质也始终高了不止一筹。昔日定西王可以凭借两万轻骑战无不胜,让拥有几十万兵马的大兴高祖皇帝也要冒险和他和谈,那是何等威风!百年来文贵武贱消磨了武人太多锐气,但上千年凝固下来的精髓,却是一百年的时间难以完全抹杀的,定西男儿骨子里那种勇悍之气,经过激发,十分里哪怕只剩一分,也一样能耀亮人的眼睛。慢慢地,队伍接近过来,郡公骑着神骏非常的骏马玉花骢,后面跟着一千个士气激昂的队伍,大步而来。这一刻,便是这个赖小三,也似乎沾染了睥晚众生的定西武人之魂。时间接近中午了,阳光亮得让穆延陵有些刺眼,那小赖子似乎可以和他平等对战的错觉也让他心中不快。他脱离身后站立的文臣阵营,驱马上前,唇边含着一丝看着绝无讽刺的笑,说:“郡公意气风发,定是得胜归来了吧!”“这个……嘿嘿。”赖三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见他一脸阴狠的表情,便知此人想必又要出什么阴招,便开口道,“嘿嘿……这个嘛……太史大人,你猜呢?”穆延陵嘴角一勾,道:“军歌嘹亮,士气昂扬,自然是打了胜仗了。”“呵呵呵……你再猜。”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穆延陵那样的探子暗卫,无数等待确切消息的官员脖子都抻长了,闻言顿时只觉气噎。任何一个人和这种人打交道都会觉得手痒想抽人,穆延陵现在也不例外,他忍不住磨了磨牙才道:“郡公如此开怀,总不会是打了败仗吧?”这个事情根本没有隐瞒的可能,贺兰缺是当着一千个人的面跳过山崖的,他上哪去变一个贺兰缺出来?赖三眼珠子转几转,才道:“太史大人再猜猜,难道除了胜和败,就没有别的可能了?”穆延陵脸上的笑容转为冷笑,说:“恕我孤陋寡闻,战场上除了胜败还有什么结果?”赖三一拍大腿,道:“太史大人,可见你实在是没玩过几次骰子,还有和局啊!自然还有和局!比如咱俩都扔骰子,杂六对杂六,那就是和局。因为什么呢?因为我不是庄,点子一样的时候,不是庄吃不了闲,各人押的钱各人拿回去,这就是和局!”穆延陵不由得冷笑:“郡公的意思,可是我定西一千儿郎和那贼子打成了和局?报告说那贼子是一行两人,依郡公之言,可是我军损失二人,将贺兰缺抓获了?那微臣可要恭喜郡公、贺喜郡公了!”赖三拉着他的袖子拽了拽:“穆大人,你看待问题太过于简单,不妨想得复杂那么一点点,事实上是,我们兄弟没有损伤,贺兰缺那两个也没个毛事,两下都还好,和局!哈哈,和局!”穆延陵阴沉着脸说:“郡公,那贼子孤身一人,我们出动千人围捕,却还是让他给逃了,这似乎应该叫彻底失败吧?”一众士兵听了不由得都有些气馁,景迟更是垂下头来,一个晚上的围捕毫无建树,自然是彻底失败。这么多人看着,动郡公是不可能的。便是没人看着,现在动这个大好招牌也不符合他自身的利益。但是赖三身边的人是可以动一动的。穆延陵其实早就看到赖三身后容色晦暗的景迟了,也知道就是这个人识破蛮族动向,差点将他害了。于是他含着冷笑问道:“郡公,你身后那位就是典正景迟吗?既是他指挥的这次围捕,我们就问问他怎么说。”景迟下马施礼,垂头道:“回大人,这次都是卑职……”赖三见状暗道不妙,这穆延陵是要拿景迟开刀啊!他兀自从马背上直接蹦下来,动作干脆利落,可惜落地的时候是躺着落地的,死猪一样摔在景迟旁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景迟正在说:“这次都是卑职……”赖三估计自己的手如果没上来,下两个字就是“……的错”了。错是不能轻易承认的,尤其是在关系到脑袋的情况下,甭管怎么样,能拖就拖。穆延陵弯腰扶起赖三:“郡公伤到没有?”后面一众官员都跟上来,纷纷询赖三龇牙咧嘴地往起爬,叫道:“哎哟我的腿!哎哟我的腰!哎哟哟……”一边叫一边急速想着主意。“郡公受伤了吗?不妨叫随军医官好生看一下,这里交给下官吧。”穆延陵道。交给你?等我回来景迟就没命了。赖三忙将腰杆一挺:“没事没事,我已经好了!”“既然无事,那郡公就留着一起看看吧。”穆延陵道。说罢不再和赖三胡搅蛮缠,直接脸一沉,问景迟:“景典正!你以典正之职越级指挥军队,曾发出大言定然抓住贺兰缺,现在结果如何?”景迟低下头:“卑职无能,让他逃走了。”“那你可有话说?”“卑职……”“哎等等……等等!”赖三叫道,“他当初是怎么说的?是说一定能打败贺兰缺?”“是抓获!”穆延陵强调一下,“说的是抓获!我定西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有事要好生问问贺兰缺,若能抓获,才叫大功一件!”这大牛叫你吹得,牛都能叫你吹天上去!赖三一阵叫苦,不知怎么办才好。穆延陵冷眼旁观,心中舒畅,向景迟道:“若你能抓住贺兰缺,自然论功行赏■’若是抓不住,你也已经说了结果,奖功罚过才能维护军中法度。你既然无话可说,那便照章办事了。来人!”“且慢!”“郡公有何高见?”“嗯……我的高见倒是没有,不过是一点低见。穆大人,我就听过将功补过,你刚才说奖功罚过,是不是太过分了?合着立功就不算,过还是要罚啊。”他嬉皮笑脸地看着穆延陵。“奖功罚过是指奖惩分明,他以千人围一人还是让那人走脱,敢问功在哪里?”“穆大人,我问问,如果景迟现在直接打死了贺兰缺,那算不算完成任务?”穆延陵一笑:“如果他有那种本领,自然也算完成。”“那样的话贺兰缺算不算胜利了?”“他都死了,当然算失败!但贺兰缺死了吗?”“穆大人别激动,我是说假如。那假如围捕的时候将贺兰缺打成重伤带回来,一句话也没问出来就死了,那算不算胜利?”穆延陵沉声道:“贺兰缺乃是定西大敌,打死了他,当然是胜利。”“你的意思是只要死了就成是吧?那要是他死了之后,尸体掉山崖下面没有了,死是死了,但是没能带回尸体来送给你,算不算胜利?”“本官要尸体做什么?只要打死贺兰缺,那便是天大的胜利!郡公难道要和我说贺兰缺跳过山崖的时候失足摔死了,所以尸体没能带回来?”穆延陵看着他冷笑,心道小人就是小人,竟打算用这种无赖方法赖过去!“穆大人你消息真灵通!”赖三夸道,“你看我们都没有人告诉你,你就知道贺兰缺是从山崖上跳过去的!差不多,呵呵,差不多,只不过就差那一点而已,他就差一点没摔死,呵呵,呵呵。”“那他可曾重伤?”“不承想穆大人你那么关心贺兰缺啊,我替他谢谢你,呵呵,具体不知道,但看上去好像没重伤。”“那么轻伤呢?”“好像也没有吧?”“郡公,以一千人围一人,最后让他毫发无伤地逃走,那自然是我们失败,贺兰缺获胜!关于这一点,郡公无话可说了吧?”穆延陵定定地看着他,问道。赖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这么长时间东拉西扯,他是在想办法来着,如今凑合凑合,却也想到了一个办法。见穆延陵这样问,于是道:“穆大人,你学问大、见识多,听说过赵云赵子龙吗?”“自然听过!”“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杀了个天昏地暗,听过吗?”那是演义,真实历史事件可没这么精彩,不过穆延陵懒得和赖三解释,只淡淡道:“听过。”“但是他那么厉害,杀了个七进七出啊!为啥打完了还要跟着刘备逃跑?”“形势如此,刘备兵力零散,已经完全没可能是曹操之敌,不跑怎样?赵子龙无论在长坂坡进出几次,终宄还是要退去。”“那么穆大人你说说,赵子龙算是胜了还是败了?”“名胜实败。”“那曹操呢?”“大势悬殊,曹操似败实胜!”“对啊!”赖三一拍大腿,“穆大人你太有学问了!赵子龙在曹操百万军中杀了七进七出,杀死无数人。贺兰缺在千人之中一次也没能进出,一个人也没杀成!我们和他大势悬殊!差得很远!贺兰缺只得落荒而逃!所以我们名胜实胜,大胜特胜!”穆延陵身后众官员面面相觑看着自家这位郡公,一时全部无话可说。过了好半天穆延陵脸色才由青转为正常,冷笑道:“大胜?”“太对了!”赖三一拍大腿,“到底还是太史大人,您真是英明啊!只有您说出来,咱这是一场大胜!”“我说的大胜?”穆延陵都气乐了。“可不是嘛!您没说之前,原本我只以为是和局来着,是啊,咱们出动一千人溜溜转了一夜,人没抓着,怎么能叫大胜呢?你说我这个纳闷啊!想来想去一直都想不明白!经太史大人您这么一说,我顿时就明白了!太史大人您不是说了,赵子龙他实际上是败了,曹操才是得胜的!您再看咱们。第一宗胜处,那贺兰缺溜溜跑一宿,一个人也没杀死,咱一千兄弟去、一千兄弟回!一点损伤也没有,可比曹操强多了!您再看咱们这些人里面虽然没有刘阿斗,兄弟我也身份挺重要吧?郡公啊!景迟护着,我愣是一根毛也没碰着,贺兰缺没本事把我带走,这又是第二宗胜处了吧?”“还有第三宗?”“有啊!怎么没有呢?”赖三脑子飞快地转,眼睛四处寻摸,想找第三宗,手一划拉碰到剑柄,猛然想出来了,“赵子龙杀了给曹操捧着剑的将军……什么人来着?抢走了曹操的青杠宝剑,从此就再也没还!我的剑可不次于曹操那把,但是还在我这里,大人你当初给我这把剑的时候都跟我说了,价值连城啊!贺兰缺没能拿走这把价值连城的宝剑,回头他那马跑一天了,还得喂喂好料。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可是大大地赔了,那咱不就是大大地赚了吗?你看看,这一条条这么一比,我就知道太史大人的意思了,果然咱们是胜了,大胜特胜啊!”穆延陵气得脸色发青,一时间竟然有无话可说之感,这等颠倒黑白,需要脸皮厚、嘴皮利、脑子活,当真缺一不可,也就赖三能说得出来,放眼全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这么说话的人!“这样说来,我还要论功行赏,奖励大胜特胜、立下旷世功勋的将士了?”“呵呵……太史大人说要有赏,大家伙还不快些谢谢他!”赖三一推景迟,示意他顺着杆子赶紧爬,但是景迟实在没他那么厚的脸皮,不但没有顺势称谢,整张脸还红得如同红布一般。穆延陵冷冷道:“这样的大胜,当真得来容易!景典正,你昨夜一力承担的时候,是打着这种主意来的?”“哎哟我的太史大人!”赖三根本不等景迟开口,直接抢过话头,“你看你这话说得多好啊!一力承担!多够劲!我就没你那么大学问,说出来的话哪里有这么好听!咱定西上下,就少了一力承担的人啊!各位,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多谢夸奖,多谢夸奖,还不快点谢谢太史大人啊!”说着伸手狠狠拧了景迟一下,示意他快点回答。“多谢郡公!”景迟转过身子,冲赖三伏地一礼,正色道,“多谢郡公关爱,景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郡公对我的看重爱护,景迟铭感五内,此生不忘。”“景大哥,你说这个干什么?”赖三觉得不妙,心里有些慌了,“你和我客气个什么劲,赶紧谢谢太史大人啊!”景迟冲他笑笑,不再理他了,转回头向穆延陵道:“太史大人,老王爷不幸亡故,贺兰缺与我定西仇深似海,怕是很难化解了,对他我们一定要打,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蛮族上下有几十个部落,并不是每一个部落的蛮人都有胆子与定西为敌。太史大人心中难息对贺兰缺的怨愤,下令今后十年蛮族缴纳的一切税赋差役都要加倍,这是将蛮族往那贼子身边推啊!卑职一直在收集关于蛮族的资料,他们居于山林荒漠之地,不能耕种,也有一半以上的部族不能放牧,只能靠打猎捕鱼为生,若是再多一倍的赋税徭役,只怕今年冬天就会有人饿死了。大人若能稍加施恩,使得蛮族上下不敢收留、藏匿、隐瞒贺兰缺的行踪,那这贼子在蛮族也将难以落足,他带着不足两千人的队伍,迟早会落网,便不足为惧了!”穆延陵眼角微微动了动,冷冷道:“典正景迟,你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是想为自己脱罪吗?”景迟很坦然地看着他:“大人,景迟生死无关紧要,但定西千万百姓的安危,可只在大人一念之间。景迟并非为自己脱罪,我是军人,活一日便要保百姓一日,活一刻便要保百姓一刻!太史大人,现在若是死去,景迟才算问心无愧!”“死什么死?”赖三不知为什么,眼睛觉得火辣辣的,不由自主地往外淌水,他挡在景迟面前,哽咽道,“谁说你要死了?太史大人刚才都说你有功来着,想那贺兰缺披星戴月杀气凛凛,竟敢闯入我军阵营!可是他忘了,那个……一旦出事,匹夫有责!典正景迟先是不自身顾安危探知那贼子的藏身之处,然后辛辛苦苦一路飞奔回去了!大家想想看,好几十里的路,他用了多少时间回去的?三下两下就跑回去了吧?别的不说,就这一条,我就做不到!回去之后,更将这天大的责任一力承担!带着我们去围剿那贼子,使得他的阴谋诡计没有得逞!这是多么大的功劳!这是多么大的魄力!凭什么他还要死啊?不行,我不答应!”他说得泪流满面,擤了一把鼻涕按照习惯顺手就抹自个儿衣服下襟上了。穆延陵看着他,淡淡道:“郡公,法是法,情是情。若郡公说了就得言出令行,那军法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啊?”“照你这么说,你也不能说了就得什么言出令行,那才是公平!”穆延陵淡淡一笑:“本官是太史,总理民政,军队的事情本就不在我管辖范围之内,关于军法,本官无须置喙,自有现成的法度。”“对了,你都说了军法,军队的事情你管不着,这些个地方上的武官也管不着,就是军中两个都尉的事情对吧!那眼下勇毅都尉没来,现在就应该是我说了算,我说景迟不该死!”“法和律应该凌驾于一切官职之上,致果都尉,虽然这是你的军务,但你也要按律办理!”赖三一抹脸,道:“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儿我说了不算,太史大人说了也不算,对吧?”他转向身后那一千士兵,“那就你们说了算了!你们说说,典正景迟是不是好汉子?这事怨不怨他?他该不该死?”他们这次带来的一千士兵都是军中精选出来的精锐,难免有些骄傲,只真心服气本事比他们强的人。一夜下来,个个对景迟心服口服。见太史大人较真此事,早就有话想说,只是身份所限,当然不敢像赖三那样敢和穆延陵撒泼打滚地耍赖,但是一直在骚动,此刻郡公号叫着问出来,少数胆子大的就小声回答起来:“不该!”“你看,士兵们都说了,不该!”穆延陵更是冷笑:“你是致果都尉,我是王府太史,你我都不能决定,他们说了有什么用?”“好吧,你的意思,只有那什么律条管用是吧?律条是谁制定的?为谁制定的?还不是为了士兵吗?眼下军心就在这里!军心就是律条!”“说得好!”一人越众而出,大声道,“致果都尉,你说得好!”“陈太傅!”赖三像是找到亲人一般,一把抓住陈定雷的胳膊。穆延陵眉毛一皱,盯着陈定雷看了半晌,陈定雷坦然回望,两人目光相交在一处,半晌才分开。“陈太傅,兵事乃是五恶之首,似乎不应由你过问吧?”陈定雷一笑:“太史大人说笑了,兵事指的是对外征战,刀兵之事,可不是咱定西儿郎律法是不是合宜之事。”“陈太傅的意思,以前的律法是不合时宜了?”陈定雷笑道:“穆大人忘了?当初这军令乃是勇毅将军和致果将军共同制定的!眼下继承致果将军职位的不是你我,而是致果都尉!若说改变军中律条,他比我们有权力!”穆延陵一声冷笑:“当初分封之时,只说职位可以承袭,没说这制定律条的权力也可以承袭!”“但也没说不可以!”“陈大人!”穆延陵将脸一沉,“都尉也不是一人,即便致果都尉愿意,也还有勇毅都尉的意见要听取。再者,若真如你所言,律条可任由致果都尉和勇毅都尉修改,你就不怕此例一开,军中大乱?”陈定雷朗声道:“别的不敢说,军心便是军律这一条,若是能让军中大乱,那就说明这支军队不该留了!”“可笑!”穆延陵冷哼道,“定好的军律,岂能说改就改?”陈定雷道:“昔日致果、勇毅二将军乃是各领一偏军,律条最初制定之后只在自家军中执行,成了型才推广开去。太史大人若是不同意更改已定军法,何不先将这典正性命记下?恰好昨夜我们说定,致果都尉回去练兵,便让勇毅都尉将这景迟调入致果都尉军中,新的规则军法,便由他开始实行如何?若能成军,就说明此事可行,不能成军,就还遵从原来的军法,如何?”穆延陵冷笑:“太傅大人好主意!事事紧扣新军。你就那般笃定,致果都尉能一个月练出新军?恐怕事与愿违啊。”“事与愿违是什么意思?”赖三问道,“我只听过心想事成。”“一月成军,太史大人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陈定雷脸色有些不好看。穆延陵淡淡笑道:“太傅大人,提倡恢复昔日建制的是你,此刻说强人所难的也是你。别忘了,昔日致果将军最善练兵,曾有收拢山贼,十日成一军的事例。你既然要拿致果都尉比昔日致果将军,那一月成军又有何难?”“半个月!”赖三一句话,惊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啊!“陈太傅!你干吗拉着个脸啊?你也没提醒我,我怎么知道成军还有那么多麻烦事?不是说三千人就够一支偏军吗?我想着泾州西北就驻扎着两万守军,我去挑个三千人,起个好听的名字,列队一走,不就成了?哪能用多长时间?谁知道必须要打个胜仗才能成军啊?”回去的路上,赖三终于找到机会,凑近陈定雷马前赔“郡公!你连如何成军都不知道,就敢和穆太史拍着胸口说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那还是要各方面人手都协助你才或许有可能,你倒好,自己把时间缩短一半!这怎么可能够?”陈定雷脸拉得老长。“那不是形势所逼吗?我不震他一下,他围着景大哥的事纠缠不清!你俩都搁那儿争半天了,穆大人也没答应,你没见我一说半个月,他立马痛快笑着答应了?”“他那是冷笑!如果你现在和我说,你半个月能把泰山搬走,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陈定雷哼了一声。“还是啊!他就是觉得我办不到,所以才那么痛快答应的!不然就当时那情况,你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景迟的小命?”陈定雷沉着脸道:“郡公,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支军队有什么作用,必要的牺牲你都舍不得?”赖三心道,就是因为我知道这军队只是幌子,所以才舍不得景迟的。“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陈太傅你们也积蓄那么多力气了,人手也不少,半个月,大家伙一起加把劲还不成吗?我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不是说了,偏军助军携军,啥都成。咱就来那最简单的偏军,三千人就能成军,正规军要至少一万人才能成呢,一半时间换少七成人手,也还是咱省事!对不对?”陈定雷叹气看着他:“我是省事,你半个月能成吗?”“能成能成!”赖三立即保证,“那些要求我也想了,半个月要建起一支队伍拉出来走走都未必能走齐,要真打胜仗恐怕难了点,不过我也有办法,咱凑点钱雇人当贼,再带着人一抓完事,这事我有路子!”“这件事你不用管,还有件没办法投机取巧的事,你看怎么办吧。”赖三立即道:“什么事你说话!哪里用得着我,我一定那个……鞠躬尽瘁什么的,反正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一定要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留半点我都是你孙子!”陈定雷看他一眼,仍有些怒气未消:“事已至此,也只好各尽其力了!”“郡公!你不能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这样不行!关键是稳,稳住这条胳膊!”景迟急得直跺脚,恨不能把自己的胳膊借给他。赖三端着弓的左臂抖得筛糠一般,脸已经抒成一团,使劲扯那弓弦。一支羽箭在弓弦上如同雨中梨花,突突乱颤。这一箭如果射出去,不用看也知道根本没准头可言。“哦,好。”赖三冲景迟笑笑,深吸一口气,尽力想稳住左臂,但是他练习时间已经很长,手臂脱力了,颤抖是不由自主的,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原来陈定雷和他说的不能投机取巧的事,是指射箭。定西的规矩,成一军需要满足的条件很多,其中仪式上主将要一箭射落辕门上的彩球,这一条对别人都算不得事的规定就把赖三给难住了,他哪有那个本事啊?“郡公!你歇歇吧……”景迟看到汗水已经顺着他的脸往下淌,轻轻叹了口二二“过一会儿再歇,没事,别看我瘦,韧劲长着呢。”“要不还是用那张三斗的弓吧,循序渐进,一点点练习。”景迟无奈道。“我再试试,再试试!”赖三勉强笑笑。景迟说的那张三斗弓是给军中初学者g用的,射程只有二十步,连辕门一半都射不到!明显是不够用的,用那张弓射中又能起什么作用?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手臂的颤抖,又拉开弓弦,手一松,羽箭歪歪斜斜飞出去,IE子的边都没沾着。箭IE子周围已经散落了几十支羽箭,靶子上却还一干二净,一支箭也没有。“这把弓认生。我其实准头挺好的,小时候弹弓打鸟,一打一个准!我多试两遍就好了,呵呵,景大哥,你别不信,我肯定能学会射箭!”说着冲景迟笑笑,又搭上一支箭。景迟看到他拉弓弦的时候,肩头发出轻微的响声,脸色一变,立马上前抓住他的右臂:“郡公,别练了!初学者,射二十支箭就是极限了,你已经射了五十支,再射下去小心伤了筋骨。”“你说的是一口气射二十支箭,我每射出十支就歇一歇,所以我没事的。”景迟轻轻在他肩头一捏,赖三顿时一声惨叫,景迟叹了口气:“欲速则不达,今天就到这里吧。”赖三望着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对自己不光是失望,大概是绝望了。他咬着牙,最终还是笑出来,说:“成!歇着,兄弟我有后劲,你放心景大哥,到那天我保准能射中!”二更时分,赖三发出一声闷闷的痛叫,飞快缩回手,一旁香炉里只剩一点火星。他临睡前把手插在香灰里,等一炷香烧完正好将他烫醒了。他咬牙起床,拿起床边弓箭,摸黑走了出去。门口守卫的士兵和他打了个招呼便随他去了,从绮兰围场回来之后,郡公便辞别穆延陵,吃住都在校场。太史大人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小兵自然更无话可说。今夜月光不够明亮,赖三将一支香插在靶子上,瞄准那一点火光去射。已经拉伤的肩胛只微微用力便剧痛难当,但他咬着牙笑笑,好像没事似的继续开弓。并不是他总是耍小聪明,就代表他遇事只想着耍小聪明,总有一些事,是让他愿意付出努力的。慢慢地,地上一支支堆了不少羽箭。有的近有的远,却还是没有一支射在靶子越天意在一旁已经看了他很久了,从认识这个小流氓开始,她见到他认真拼命的时候一共三次,第一次是和王屠户打架的时候,再一次是拉着自己在太史府拼命跑的时候,还有就是现在射箭的时候。这段时间,她联系了很多人,好些人和她保证的时候热泪盈眶,但没有人的时候比当着人面更努力的,她只见到这一个。还是没有一支箭射中靶子,赖三深吸一口气,笑着重新拿起一支箭来。努力或许不难,若是看不到半点希望,又有多少人会不气馁?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右腕,用的力气颇大。赖三吓了一大跳,猛回头却又愣住了。他咧开嘴笑起来,柔声问:“怎么是你啊?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越天意盯着他看了一眼,抓着他的手用力一带,赖三脚底一个踉跄,被她扯着就走。“哎哎哎……去哪儿?我跟你走,你说话就成,别拉……”越天意还是不答,赖三赶紧倒腾几步,跟上她的速度,免得被她扯得跌跌撞撞地走。“你怎么来了?”他边小跑边忍不住问。见到越天意那一刻起,嘴角的笑容就怎么也收不回去。“你没事做了吗?”“让人看见了不要紧吗?”越天意并不回答,只是扯着他向校场一边快步走去。来到校场边,赖三的右手被她扯着直接塞进一个坛子里。他还没来得及问做什么,整只手已经被冰凉刺骨的液体包围,随即便是猛烈的剧痛传来。“啊!”他短促地惨叫了一声,下意识一挣扎,越天意手上加力,将他右手死死按在坛子里不让他挣脱出来。“哎呀这疼!我疼……你先等等,疼……让我拿出……我的妈呀……”“不想让这只手烂掉,就老实点!”越天意恶狠狠地说。赖三当然不愿意和她拧,只好不再动,任由让他剧痛的液体在手指间环绕。咬着嘴唇死死忍住,额头上的汗珠前赴后继滚落下来。不用问他已经感觉出来这是什么了,这是酒!高浓度的烈酒!他这几天练习射箭,右手上布满了伤口,被酒一激,当真疼得够劲!好在酒在伤口上的疼虽然剧烈,时间却短,过了那阵子蜇痛就麻木了,手上感觉好些,他才能说出话来:“你这是干什么啊?”如果是白天,能看到一坛子酒都变成淡红色了。“伤口一天天都不消毒,你不想活了?”“呵呵呵……你是说这点小芝麻口子,没事,这么点小伤也算伤吗?不要紧不要紧!”“比这轻得多的伤,不弄干净一样能死人!”越天意冷哼一声。“是吗?你怎么知道?”赖三i宅异地问。越天意冷下脸来,道:“闭嘴!”她的眼神含着的冷意不同一般时候,似乎以前说烦他是半真半假,现在是真烦他,赖三只好仙讪地闭上了嘴,越天意也望向远处,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赖三试着抽了一下手,越天意回过神来,又是一用力:“别动!”按住他不让他拔出来手。“我不是不想听话。”赖三哭丧着脸道,“只是这酒都快冻上了,再不放我这只手不会烂掉,但要冻掉了。”越天意瞪了他一眼放松力道,赖三抽出手来,放在嘴边顾不上别的,先使劲哈气取暖。手腕以下都冻成青青紫紫的颜色了。“也不知道把酒烫烫,大冷天的,这也太精神了!”顺便自己也端详了一下,手掌上纵横交错全是弓弦割出来的伤口,尤其是右手虎口附近,本已经血肉模糊,如今被酒一泡,血没了,但皮肉翻卷,看着更是吓人。其实白天的时候,他已经看到自己手掌受了点伤,只是当时又是灰又是土盖着,没看出有多严重的样子,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又算不了什么,所以才没处理的。不知道越天意是怎么看到的?她那么娇嫩的皮肉,当然就觉得已经挺严重啦!所以,有点心疼了吗?只是用的这消毒方法太粗暴了,疼得他欲仙欲死,越天意好像有点不敢看他,瞟了一眼就急忙转过头去。月色下,她的脸颊似乎泛着娇羞的红晕。越天意这个表情十分难得,赖三觉得她真是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嘴角也泛起笑容来。“笑得真难看!”越天意低哼了一声。“呵呵……”赖三干笑两声。“辕门的彩球到时候会自己掉下来,你不用练了。”过了一会儿,越天意才低声说。“啊?”赖三吃一惊,问道,“真的吗?陈定雷怎么没和我说?”“开始没想到,现在你这个样子,自然要想办法安排一下。”越天意的意思,开始没想到这也能成难关,如今看赖三做不到,那就只能想办法在彩球上动动手脚了。“那……要是安排不好呢?”赖三问道,这不是杞人忧天,那么多人看着,想动手脚可不容易,怎么能让彩球不早不晚,刚好他要射的时候就掉下来?万一早了或者晚了,岂不是耽误了事?越天意皱起眉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即便不能成军也没关系,总有办法的,你别管了。”“招兵你让薛据去,就说我不用管了。练兵你让景迟去,也说我不用管了。联系那些大官,一直是你和陈定雷奔走,我也不用管了。如果连射这一箭都用不着我,我还管什么用?”赖三眉眼间并没什么激动,只是很认真地看着越天意。“我能帮上你的,让我试试好不好?”见越天意沉默不答,赖三又道:“真的,我感觉我已经摸出点门道了,已经越来越有感觉了。我力气不小,能扛动两个大麻包,我准头也可以啊,小时候拿石头打鸟,打下来过不少呢。射箭又不是练武,我问了那些会射箭的士兵,都说学一个月就成了!他们一个月,我白天晚上都练,半个月准成,天意,你信不信,只要加把劲儿,三哥一定能成的。”他热切地看着越天意,却觉得越天意看他的目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似乎是怜悯,又似乎是歉疚,又似乎是不忍,那是一种很消沉的感觉,总之不像有信心的样子。“天意……怎么了?你不信我?”他干笑一声,“你认识的能耐人多了,可能觉得我没用,但其实我一点也不笨,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赖三……你怎么不问我拿你做幌子要干什么?你怎么不问我了呢?那张底牌,我告诉了许多人,只是没有告诉你,你不想知道吗?”赖三个子稍稍偏矮,越天意只比他矮一点点,目光几乎可以和他平视。赖三只觉黑夜中一双眼睛明亮如雪盯着自己,让他无法挪开眼。“你告诉别人的,应该是假的。”赖三轻轻道,“你不想骗我,所以没和我说。”越天意看上去似悲似喜,这人哪里笨了?他真的很聪明。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刀刃上走,稍稍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愿意骗这个小混子,甚至愿意冒一点风险也不愿意骗他。从家人遭难开始,从发现了是穆延陵勾结蛮族害了她家人开始,她一直在尽力挣扎,好累好苦好难!远比死了要困难得多,那么多次她好想去死,死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她真的,无数次,好想死!哪怕不能报仇,哪怕没本事同归于尽。只要让她失败而死,那就是老天可怜她的辛苦了!从什么时候死这个念头从她的脑海里淡却了呢?从眼前这个人喂她吃面条的时候开始。他被人打得已经变了形,难看得要命,还哄着她,把面条吹凉了,用他那张歪歪扭扭的脸唱着歌哄她吃。那一次她听着歌流泪,是父王死后,她第一次流出眼泪。这么长时间,哪里有一个人能帮助她呢?这个小流氓更没本事帮她,但是她就是不愿意骗他。大概是她看着他时间久了,赖三眼睛里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越天意下意识地转开脸。“天意,今儿我特高兴!真的。”赖三轻轻道,“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肯定也知道我是什么心思。咱俩……”“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越天意皱起眉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会儿肯定没那想法。”赖三道,“我就是想说,你信我,杀了我我也不会害你!我就想试试,我想让你瞧着我好,不过这事勉强不了,^二以后你要瞧见哪个你喜欢的了,我不讹你,也不赖你!但试试你总得让我试试吧?别人都当你是我媳妇了,我心里也……我……反正,我就想着,这事咱不一定能活g下来,要是不能活,我和你一起死也挺好的!”“你!”“呵呵呵……急了急了!小傻子别生气!这头打住咱不想了!说眼前的事,我知道你还有底牌,但你不能和穆延陵撕破脸皮摊牌。他要是急了,你挡不住是不是?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知道这支队伍不是真的用来和穆延陵对抗的,这只是幌子,只要能顶一阵就行。可是如果不能成军,你拿什么去顶一阵呢?”“你真的要学射箭?”过了半晌,越天意才问。“要学!”赖三十分肯定地回答。“那你跟我来。”越天意看他一眼,“我来教你怎么射箭!”“嗯……”“啊.”赖三终于忍不住叫出来,一声出口之后,后面再想忍就不容易了。为了忍住右臂越来越强烈的剧痛,他只能拼命咬住嘴唇,但细碎的痛哼还是从牙齿缝里陆陆续续漏了出来。他被越天意用一根带子挂在树上快一个时辰了,带子另一头只绑在右手手腕上,其余身子都是悬空的。可怜的右臂支撑他整个体重,早已不堪重负。“天意。”他满头大汗地问,“为什么……要这样?”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似乎能听见腕骨在呻吟。“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就是,不许问!”越天意冷冷道。“那……这样还要多久?”“这就忍不住了?那你说你不学了,你说,我马上放你下来。”越天意在树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呵呵,看你说的。”赖三咧嘴一笑,“我七叔常说,懒人爱哼哼。以前给人干活的时候,干一会儿就哼哼,主家就不好意思往死里使唤你。我这不是习惯了吗?没事!没事!绝对忍得住!一点事也没有!瞧好吧你!”他笑得和平时没啥两样,自己并不知道嘴唇已经被咬破了,一张嘴笑,下嘴唇殷红一片。说完,他果然不再哼哼,而是居高临下,笑眯眯看着越天意:“喂,天意,大晚上的,你一直陪着我,会不会闷?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越天意忍不住望了望他,正好看见一滴血顺着他的嘴唇淌下来,挂在下巴上。这大概让他觉得有些痒,歪过头在自己衣服肩膀上蹭了一下,血迹就变成一片胡子样的东西,再配合他的脸,看起来有些好笑。“你想听什么?”他柔声问,声音里还有点颤抖。“我什么也不想听。”“没事,我……”“闭嘴!我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好好……我闭嘴。那个,天意……”“说了让你闭嘴!”“说完这句话我就闭嘴!”赖三吃力道,“你去校场那边拿我脱下来的披风,垫着坐一会儿吧,别累着了。”越天意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你能扛得动麻包那是蛮力,射箭需要的是手腕、肩膀、腰腿配合的力气,你现在有力气足够射箭用了,只是你不懂得怎么用手腕发出这股力气,懂了吗?”她本不想和这小流饭解释,但不知道怎么就开了口。“懂……了!”赖三咬着牙道。“那就别叫别说话!安安静静待着。发声泄气,对你没有好处!”越天意冷着脸道。赖三于是咬住嘴唇,强忍着一声也不出,一双眼睛却凝在她身上,目光中皆是柔和之色。“你自己在这里吧,过一会儿我再来。”越天意说完,转身就走,她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唉唉,你……”“再说一遍,发声会泄气!你要想学射箭就闭嘴!”赖三只好闭上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身影融入黑暗中,不知道是时间长了己经到了极限还是怎么的,刚才疼是疼,却还能忍受,此刻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却觉得痛彻心扉,这条手臂给他的感觉,还不如一刀砍掉了好。一刀砍掉剧痛只是那一下,如今却好像有人一刀一刀不停地砍在他手臂上的感觉,万分难受。再过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身子向上无意识地挺,用以缓解手臂剧痛。挺了几下,又咬牙强忍安静下来。过一会儿实在受不住,又挺了几下。也不知这样几次,等他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全身乏力,即将虚脱。“停下来干什么?继续用力向上挺身!”越天意面无表情道。“你回来了?”赖三惊喜地叫道。“我说别停下,继续!”越天意道。赖三看到她,似乎从天地之间给他灌注了一股力量般,一动不动,大声道:“你不说要练习腕力吗?我得忍住!”“光是练习腕力,你和人掰手腕就好了,我何必费力气把你挂起来?你就这样继续向上挺!”越天意冷冷道,“有些事,说是说不出来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继续挺,自己体会挺身的时候,那股力气是怎么把腰、肩膀和手腕连在一起的!”赖三恍然大悟,当手臂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忍不住向上挺身,的确是膝盖、g腰腹、肩膀、手腕,这些平时分开运动的地方,此刻却如同被绳子连在一起,力气§从一处自动跑到另一处。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天意!你真聪明!”他忍不住大声夸奖。“我有什么聪明。”越天意淡淡一笑,“这是百年前定西军中神箭手选拔的一项,单手吊能达百次。可惜现在只记载于军中典籍,真正能做到的却没几个了。”“提醒你一下,天亮之前我是不会放你下来的。如果你累得不动了,不用半个时辰,你的右臂就会拉伤,要是你就这么一直到天亮,这条手臂就废了,以后别说麻包,就是一个饭碗你也端不住!”越天意淡淡道,“我不是吓唬你,练习这个拉断手臂经络的例子太多,所以这种训练方法才被罢黜了,现在军中少有人知,只有典籍中才有记载。”“啊?”赖三吓了一跳。“天意!天意!我今儿挺了都不止一百下了。咱慢慢来行不行?”“行啊。”越天意很平静地看着他,“你原本不必学的,只要你说你不学了,我马上放你下来。”“哈哈哈,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是谁啊?我还好着呢,没事!没事!”“那你自己练吧,我走了。”越天意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远。她走到赖三看不到的地方停下来,默默注视月光下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树上悬挂的黑色剪影动作从僵硬到扭曲,又从扭曲到僵硬,一下又一下,蹬着两条腿,摇晃着空下来的手臂,腰和肚子一挺一挺,努力将身子向上探,就好像被鱼钩挂住一只钳子的鳌虾!看了一会儿,越天意从怀中拿出第一次离开时取回来的瓷瓶,握在手里想了片刻,向树下走去。“下来吧。”绳子一松,赖三像一袋石头一样摔在地上,他挣扎着说:“天还没亮呢,我还能行。”越天意并不说话,抓住他右臂用力一扯,便将他的衣袖扯了下来。月色下,赖三看到自己的手臂自己都吓了一跳。现在他的右臂比左臂整个粗了一圈,颜色也成了紫黑色。简直就像中了剧毒一般。“怎么会这样?”他惊问。“当然是捂住瘀血了。”越天意将瓶子里清凉的液体倒在他手臂上,开始按摩。“啊!”赖三立即惨叫一声,“哎呀呀疼疼疼……轻点轻点,这儿受不了了!天意天意,你这手劲也太大了!我的妈呀!疼死了,你千万轻一点!”“你傻吗?想不到一直用力,你根本受不了?”越天意手下不停,继续揉捏。其实她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是赖三手臂肌肉拉伤,现在就是一张纸落在上面,都会感觉和刀割一样疼。“这真没想……反正你叫我做,我就……啊!……就做!哎呀!你说什么我都……啊!……会听!”“我是故意害你呢!没人可以练习到天亮,那根本不可能!”越天意淡淡地道。“没事……啊!……无所谓!……反正你就是要我的胳膊,我也会给你!”“我要是要你的命呢?”“呵呵……你要命我就给你命,别的都是假的,其实我真能给你的,也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越天意闻言手底下停了一下,手心的皮肤突然变得滚烫,过了好久才能继续揉起来。“天意,累不累?我自己来吧。”“没事。”越天意停了一下,又开始按起来,心里沉甸甸的。“天意……”这一声又软又甜,叫得颇为缠绵。越天意抬头,正对上他火热灼灼的眸子,像是有千言万语准备和自己说一样,又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一张脸笑得贼兮兮,就像开了一朵花!不知为什么,越天意莫名其妙地突然心酸了起来,手下不由得猛一用力。顿时,一连串的惨叫在校场上回荡...王府带出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涂上药之后,赖三手臂上的浮肿很快就消了下去,吓人的青紫色也恢复了不少,第二日未时景迟抽空过来看他的时候,只看到他右手包着一块布,胳膊却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只是景迟觉得郡公的心情似是不错,射箭的功夫要好了不少,虽说还是常常脱靶,但比前日那是要强上许多。“咝!”赖三在睡梦中被香烫醒,急忙抽出手来甩。他最近每个晚上都是不到三更就起床,营房门口的守卫也习惯了,揉着眼睛进来,打水给他洗脸。洗脸水是带着冰碴的,甭管多困洗完立马神采奕奕。赖三洗了脸,用铁箸子从火堆里扒拉出两块黑乎乎的东西,用布一包就兴冲冲地出了门。那两块东西刚从火盆里拿出来,自然是极烫,赖三不断把布包从左手倒到右手,哪只手也拿不住,烫得连声怪叫。这位郡公的怪异举动也不少了,守卫就当没看见,由着他自己蹦蹦跳跳猴子一样往外走。来到校场,赖三想了一下,将自己厚实的棉衣夹衣一起脱下,包成一个包,自己只穿单衣。和前几天一样,赖三先自己练习一会儿,他现在多了个练习手指的力气,就是不用绳子把手腕捆上,而是只凭手指的力气抓着树枝,还是和以前一样屈伸身体。手指比手腕力气小了不少,最多做个十几次他就会从树上掉下来,然后再踩着石头跳上去,重复做,直练得大汗淋漓,越天意才走了过来。赖三一见到她立即眉开眼笑:“天意,今儿来得有点晚啊,吃晚饭了吗?有麻烦吗?”“无妨。”越天意淡淡地道。麻烦当然会有,不过和他说了却没用。“你怎么穿这么少?想死不如来个痛快的。”她皱眉。夜晚风尤其冷,她穿着大氅戴着风帽都有点冷,这人可以叫找病了。“呵呵,我没事。”赖三从树上跳下来,从那一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包里掏出小布包递给越天意,“饿不饿?给你这个。”保暖工作做得好,此刻布包还是热气腾腾,越天意打开看到里面黑乎乎的两块,看了看赖三,皱起眉头。赖三问她饿不饿,难道这玩意能吃?赖三七手八脚将衣服穿回去,见她还没开动,跳过来掰开一个黑玩意,露出淡黄色的肉来,热切地道:“尝尝!很甜的!”“什么东西?”越天意忍不住问,看着黑乎乎的东西显出一点厌恶之色。她自己并没有发觉,面对赖三的时候,她越来越不隐藏本性。以前除了鹿脯狸唇不吃的郡主谱又有点露头了。“薯子。”赖三笑道,“我看火盆里的炭温度正合适,昨晚就在灰里埋了两个薯子,估摸着等起来正好烤熟!”薯子?土豆是吧?越天意看看赖三,看看还冒着热气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个他脱得跟要洗澡似的?眼见赖三目光很是热切,越天意勉强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她第一次吃烤的薯子,是有那么一点甜味,但和赖三说的很甜相距甚远。“好吃吗?”“凑合吧。”越天意又咬了一口,在寒冷的黑夜里,一口口将这冒着热气的东西吃下去,其实好吃极了!越天意似乎觉得自己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这个。越天意其实知道他为什么想起来烤薯子。以前她还装傻的时候,赖三经常给她讲故事聊天,有一次提到他小时候想念母亲,痛哭不休。七叔哄不来他,便烤了薯子给他吃,实在好吃得不得了。当时越天意前途未卜,心中正是最郁闷艰难的时候,即便是装傻,整天对着赖三,也偶尔被他看到一次郁郁寡欢的模样。赖三便拉着她的手哄她:“小傻子,你怎么不开心了?等我买薯子来给你烤着吃!好吃得不得了,不比肉差呢,吃了你一定就高兴了!”只是当时越天意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装傻,自然立即岔过这个话头。她心里一直有事,昨晚她偶然间又露出郁郁寡欢的模样,定是被赖三看在眼里了。见她肯吃,赖三喜笑颜开:“半夜三更的,你就是吃了晚饭现在也该饿了。多吃点吧!夜里冷,你又不活动,不吃点热乎东西怎么行?”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她有些饿也有些冷,东西要分在什么时候吃,冷冰冰的夜里吃热薯子,竟是真觉得很是美味。越天意将薯子黑乎乎的外皮剥下,又大大咬了一口。在这世上,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可以将一直掩饰的东西释放开,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薯子,不值钱,不算甜,但吃得很舒服。赖三坐在旁边,拿起她剥掉的黑皮填进嘴里,跟着她一起吃起来。他倒是不饿,只是看小郡主剥得重,黑皮上沾着不少肉,扔了很可惜。“喂,抬头!”赖三愣了愣,越天意又重复一次,“抬头!”他依言抬起头,一只雪白的素手拿着小手帕伸到他嘴边,将他嘴角乌黑的痕迹擦了去,就和以前住在一起的日子里,赖三做了无数次的动作一般。可是慢慢地,他感觉有些不对。越天意咬着嘴唇,仔仔细细地给他擦,擦了一遍又一遍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一双眸子是望着自己的脸的,但是那眼神却是茫然空洞,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般。赖三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恐怕桌子叫她这样擦,也会掉漆了!“天意,唔……”他躲过手帕,柔声道,“你在想什么呢?有唔难心的事了?说说行不行?你这个样子,三哥看了好心疼!”越天意眼神恢复焦距,放下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怎么了?”赖三小心翼翼地问。“没什么。”越天意转过头去,淡淡道,“想起以前一点事情,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别人,没关心过我的父母兄弟。还是看到你,才懂得关心别人。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好得多,可惜我的亲人,却一个也看不到了。”赖三也一时无言,默然道:“天意’以后就别再想着这些难过的事情好不好?难过的事情总是越想就越难过的,真的!只要你不去想,做点别的,慢慢也就过去了。”他凑过来道:“如果我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让你天天都高高兴兴的!我没别的本事,但是身边的朋友都说过,我总是有能耐让人笑起来。”他故意道,“天意,你不是也说了吗?我这个人长得滑稽,一看就想笑。以后不管怎么样,你要是需要我,我就天天让你看,天天让你笑,好不好?”越天意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突然道:“赖三,你问我底牌是什么。现在问!”“啊?”赖三一时没听明白,错愕无比。“你问,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现在问,我就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可你不是说……”赖三结结巴巴道,“你不说不愿意告诉我吗?其实我知不知道都没啥关系的,我也不大想知道,我信你!”他觉得越天意那种目光里,带着摧毁什么的决心,带着点让他说不清为什么感到不安的东西。“我真的知不知道都没关系的!”他重复。“没关系吗?”越天意看着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但实际已经和穆延陵撕破脸皮了!很快我们之间就会有一次彻底的战斗,别看现在大家仿佛平安无事,那是因为我们两个都不会轻举妄动,只要一动,那必然是雷霆一击,生死在此一举!多年来勇毅都尉一直就是他的走狗,名义上他虽然不管军队,但定西三省的军队凭他一言就可以调动!你以为凭着你刚当了几个月的致果都尉就可以和他抗衡了吗?他在定西经营二十余年,势力之大根本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依仗的只是这个姓氏,越家有能让大兴朝廷也为之忌惮的底牌,这关系到你的性命!你连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是不想,但你说了不能说,我……”“现在我说可以告诉你了!就今晚,就现在!你问!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只有这一点了。”赖三觉得越天意眸子里似乎燃烧着一把决绝的烈火,这让他有些别扭,还隐隐有些害怕,于是飞快地摇头:“我不问我不问!”“赖三,你竟然喜欢我这种人,你多蠢啊!”过了许久,越天意才幽幽一声长叹。她将手中剩下的半块薯子往地上一扔,冷冷地道:“你走吧,出了泾州城,永远别回来。你的七叔我会在你出城后放他走,你放心,他只是闹起来的时候,被我吓了几次,并没有真受到什么伤害。你马上走,离开定西三省,以后永远别提我的名字,我和你完全没有关系,记住了吗?”“真的假的?”越天意双拳紧握,目光如刀尖一般看着他,那是下了什么决心的尖锐和决裂!似乎赖三一说出不让她满意的话,接下来便会是雷霆万钧。“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让我走?”“和你有什么关系?滚吧!”越天意咬着牙道。“你不说清楚,我才不走呢!”赖三猛然抬头叫道,“扯淡,我一辈子的大事,你轻飘飘说一句我就滚了?老子这人天生脾气拧,这辈子就没这么听话过!要是你,关系到你一辈子最想最想的大事,你肯不肯走?”“嗤!”越天意嗤笑一声,转头看着他,尽是嘲讽之色,“赖三,你在想什么呢?未免太也不自量力了!你在我眼里,便是土狗一般的东西,你有利用价值,我便利用一二。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用也没有,我多少大事要做,哪里有空和你周旋?把你的名字和我放在一起,我想想就恶心!你滚蛋是迟早的事,你还当我真能让你做了郡公?天下间,你听过这等好事吗?”赖三心道你看吧,自己都说了不走她还出口伤人,要是真走,那恐怕等着自己的就是刀刃了,酝酿了一阵子情绪,才颤声开口:“天意,我……我只是……”“滚吧!你不是说了你不讹我也不赖我吗?怎么还纠缠不清?”越天意咬着牙,冷冷一笑,“赖三,其实你在我面前,是不能自称(我’的,你都没弄清楚自己算什么东西!”“越天意!”赖三吼道,“少在这里废话,越说我越不信!老子从小到大挨过多少骂?你这几句算个屁!凭这想搪塞老子,做梦吧你!差姥姥家去了!你老实跟我说到底什么事,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让我走?”越天意胸口急速喘息,呵斥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德行!让你滚还需要找借口?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这个人真是恶心,立刻给我滚!”“好,你不说是吧?不说……”赖三前后乱走几步,说着四下看看,见绑手腕的带子还拴在树上,立马几步蹿过去,道,“不说我就死给你看!”他话音未落便跳起来把带子挽了个活扣,将自己脑袋伸进去,而且毫不犹豫地踢翻了脚下的石头,完全没半点回圜余地,也没半点装模作样,实打实是要上吊,转眼间就直翻白眼。“你有病!”越天意吃一惊,只得上前吃力地将他解下来。赖三喘气还费劲,却已经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粗哑难听,他顺势抱住越天意的手臂,再也不肯放开。“我死了和滚了对你有啥区别?你舍不得我死!别装了,小傻子!你舍不得三哥死!哈哈哈哈……”啪,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赖三停都没停一下,继续哈哈大笑:“来啊来啊,这算什么?上吊我都不走,你打我两下我就走了?”越天意容色渐渐惨淡,半晌才垂下头,咬着牙道:“赖三,你让我说什么才好?也罢!”她将赖三一直抱着她不肯放开的手臂慢慢分开,“我相信这一生,再也找不到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但是,我答应了薛据,事成之后,我会嫁给他的长子。所以三哥,别等我了,你还是走吧。”这句话说完,她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是凄楚至极伤心至极的样子。赖三怔住,好久才能开口:“你……你开玩笑吧?你已经嫁人了,我们婚书都换了,这事薛据也知道啊!他怎么会又为自己的儿子求婚……这不合适吧?”“有什么不合适?”越天意惨然一笑,这次是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我在大部分人眼中是什么?是个人吗?不是,是权势!我是越家唯一的后裔,我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我自己。我所谓的底牌对不同的人,意义也不同。对陈定雷,我可以用大义正统,但对薛据,那些虚名有用吗?对那些有所畏惧的官员,我可以说我有一支精兵,或者有绝对可以调动军队的方法,但对薛据,你以为他那么好骗吗?我需要借用他的力量,只有许给他这个莫大的好处,三哥,我顾不得了!我真的顾不得这些了。”她的眼神带着极度的痛楚:“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意,三哥!可是我不成!我……我必须把自己也算作一个筹码,所以不成!你还是忘了我吧!”“不行!”赖三怒道,“不行!你已经嫁人了,你已经嫁给我了!婚书上写着我的名字,现在在什么礼部已经存了档,没多久就有人来给我宣读什么旨意,正式封了郡公的。穆延陵说了,我现在要反悔,他都要跟着受牵连,这件事不能改了!连他都没办法改了,薛据有什么办法?”那一瞬间,越天意那伴随着痛楚的眼神刺伤了他,让他心里非常疼,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非常疼!他就是看不得越天意的眼神!第一次穆青峰抓着越天意的手要将她带回太史府,越天意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就冲动地抓住了穆青峰的手腕,那时候其实和玩命也没多大区别。第二次在太史府中,越天意塞给他纸条的时候,也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做出了对他来说九死一生的决定。而那两次越天意都是淡淡的,并不像这一次,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痛楚!赖三那一瞬间血冲上脑,居然真的发怒了,仿佛真的被人欺负了自己媳妇般地愤怒。“老子还活着呢,他能逼你改嫁不成?”越天意摇头道:“你活着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改了。但是薛据可以等你死。”“扯淡!老子今年才二十岁,薛据没有五十也得四十多,他能等着我死那一天?那就让他等吧!”“赖三,你傻吗?想让一个人死那还不容易?你看这些人,哪一个想人死是需要等着老天爷的意思?”越天意看着他惊怒交加的模样,眼中尽是叹息。“你……你答应了吗?我是说……我死,这件事,你答应了吗?”赖三嘴唇哆嗦半天,才问出这几个字来,好生艰难。“自然是答应了,要不他怎么会愿意帮我?”越天意说这话说得很正常的,似乎说的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完全无视赖三伤心至极的表情。“你……你……”赖三咬着嘴,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似乎有好些话想说,但牙齿咬得紧紧的,越用力想说话牙齿咬得越紧,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时间就定在元月,元月整个月都有各种祭祀活动,你这边定会忙个不停,掩护薛据五千人马潜入,雷霆一击,杀了穆延陵,其余的人就慢慢来了。”赖三很想问:“我呢?”但是他牙关紧咬,无法开口。越天意似是看懂了他的意思,道:“计划里,你应该死于乱军之中,因为袭击穆延陵的借口,就是他要伤害你这个郡公。赖三,你当然要死!你不死,在这定西有谁的身份地位够得上做借口杀一个重臣?”她的语气坚定到竟是没半点情谊在内,当真是决绝。谁知抖成一团的人,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慢慢直起身子不抖了,紧蹇的眉头也展开了,紧咬的牙齿也松弛下来,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她。“你听明白了吗?在你去绮兰围场之前,我见你那一面,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我当时就想好了让你死!这是我策划的,是我!你是我计划中的一枚弃子,早弃晚弃都是要扔掉的!”“听明白了。”赖三嘴角一勾,倒还露出了个笑容。不是饥笑,不是冷笑,而是看到自己很喜欢的东西那种笑眯眯的笑容。“我其实答应的还不止薛据一人,只是这件事,薛据并不知道而已。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们的事,连婚书都没有在乎过,明白了吗?”“我来教你射箭,你越努力就离死越近,你在自己找死,明白吗?”“明白!”“我根本就没对你动心,我骗你呢,你不自量力,你蠢得要死!你明白了吗?”“明白啊!”赖三道,“真听明白了,不用解释了。你也没拽文,我全能听懂,明明白白的。”“那你还不……”越天意突然闭口,脸上变色。“还不快滚?”赖三笑盈盈接口。越天意咬着牙,很久之后才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我滚了,你上哪去找一个身份地位能够杀一个重臣的羊牯?你的计划怎么办?你怎么跟薛据交代?”“用不着你管。”越天意闷闷道。“你不想报仇了?”“呵,我不想报仇,穆延陵就能容我活着吗?这件事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要活下来就一定能报了仇,只能去做。”“就是啊,那你还让我滚?还说看了我就恶心?你见过钓鱼的嫌那饵恶心的吗?”这次轮到她无话可说,该装的都装过了,该演的也都演过了,真是龄驴技穷!越天意过了许久许久,仿佛全身都没了力气,只叹了一口气:“三哥,你还是走吧。”“马上就有一个神箭手要诞生了,叫什么来着?后羿!对,后羿!马上就要有个赖后羿要诞生了。我告诉你,小傻子,要不是月亮太阳都只剩一个了,我也射下来一个给你看看!”在这种心情下,越天意也忍不住嘴角弯了一下。然而从内心最深处涌出的一股忧伤让她根本没把这个笑容带出来。她似乎没多少力气,扶着树干慢慢坐下来,就坐在地上。今夜,似乎心里特别脆弱,莫名其妙,毫无来由。“三哥,你不想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吗?”“是……你自己?”赖三别扭一下,才道,“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呵呵呵……”越天意笑了,“怎么可能?这张底牌有一百多年了,是能拿来抗衡一个国家的力量,还能代代相传,怎么会是我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我难道说事后让他享受权力富贵,就有那么多人敢去对付穆延陵了吗?自然是更能让他们放心的东西,才能使得动他们。”对啊!赖三精神一振,忙道:“天意!你有能对付一个国家的力量,那还用怕一个穆延陵吗?他差得远了。其实也用不着薛据,他才五千人马,能顶得了多大用处?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具体困难,需要拖延时间吗?我拿手啊!你和我说,我一定好好想办法!呵呵……天意,咱能不能只借用自己的力量,就别麻烦薛据了。他儿子年龄也不小了,那个……还得等,那不耽误人吗?”“不能。”越天意看着他,淡淡一笑,“五千人马不多,但是我有把握驱使的,只有这五千人。”“哦。”赖三好生失望,心道原来这底牌不是一支军队,他想想又道,“其实有钱也成,可以借兵,有钱能使鬼推磨!三国里面有个……”“没有钱。”越天意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能借来兵那么多的钱,现在卖掉王府来凑钱,你当穆延陵会给我那个时间吗?”“也不是钱?”赖三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想想,咋就能站在茅坑上还憋死呢?去了阎王爷那儿,我都觉得冤!天意,你的底牌到底是什么?”越天意摇摇头:“我不知道。”“天意!”赖三劝道,“你就告诉我吧,前头你不是说,打算告诉我了吗?当时我没问,你就当我现在问你了。你告诉我吧,告诉了,我说不定能想出办法来。”“不是不告诉,是我不知道。”越天意道,“能抗衡一个国家的力量是什么,越家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可能?”赖三惊呆了,张口结舌地望着她,“你不是一直说,你……”他脑子乱成了一团,越天意一直以来,靠着手里有一张底牌周旋于好些人之间,且不说别的,便是穆延陵,不也是因为知道她有这一张底牌才不敢轻举妄动的吗?如果没有,她怎么能骗得过老谋深算的穆延陵呢?“不是没有,是我不知道。”越天意声音很平静,“这是历代只有世子才知道的秘密,朝廷那边有多少人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猜,或者只有太子知道。知道的人多了,那早就会有人讨伐我们定西了。我只是个郡主,哪里有机会知道这样的秘密?”“可是你……可是你对人说……”赖三张口结舌。“自然是骗人的。”越天意道,“想要做好一件事,要策划很久,谋算很久。所以穆延陵谋划了近十年才敢有所行动。但是想要破坏一件事,往往只需要推一下,那东西自己撞自己,一点点就坏了。“眼下这么大的好处摆着,我只需要说我有底气,有把握,就会有贪图那好处的人跳出来,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练兵是这样,薛据也是这样,其他那些人都一样。他们做得越多,便只能这样做下去。穆延陵如今的处境,靠我一个人怎么成呢?我只是在后面,用力推了一把!”“可是天意,之后呢?”赖三过了很久才接受这个消息,他忍不住问,“之后呢?你引来了薛据,引来了那么多要好处的人,实际上又没有东西给他们。就算你推倒了穆延陵,那之后一片大乱,你又拿什么压下来呢?”“压下来做什么?”越天意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报仇,穆延陵给我一家偿命,我就别无所求,其他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得了那么多吗?”“你忘了我还刺杀过穆延陵?”她看着赖三,“我只想他死!我一家惨死,他不可以活着!我能杀了他就好,管以后做什么?三哥,你这下该明白了吧,我是根本没有未来的人,你陪着我又能如何?还是走吧!”她双眼一下子火热起来,认真地看着他,道:“三哥,你走吧!替我好好活着!只要我知道你好好活着,我也就安心了!”赖三怔怔地看着她,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这样天大的秘密向自己和盘托出。原来她没有调动军队的方法,原来她没有什么隐藏的力量,原来她许下的一切都是画饼!如果这个真相让现在为她奔走的人知道,那么她苦心搭建的空中楼阁便会轰然倒塌。“你要保证放我七叔!,,赖三严肃地道。越天意哭笑不得,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所以我一定做到!”“那就好。”赖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就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默默站起来,抓住树枝,开始继续练习臂力。越天意有些迷惑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口:“你还练习做什么?你就算真的成了神箭手,能躲过五千精兵的暗算吗?还是趁着现在快走才是。”“不走了。”赖三呵呵一笑,“不知道才叫暗算,知道了,那就未必暗算得了了。”做出这个决定,连他自己都很i宅异,可那又怎么样?他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小混子,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拼一拼,他要的就是将来的飞黄腾达。“可是……”“薛据见到我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郡公的。没想到这老小子心眼那么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想要老子的命,又想抢老子的媳妇!这个仇算是结深了,等着瞧,还不一定谁算计了谁呢!”越天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薛据坐镇一方,手下有五千精兵,你凭什么想算计他?”赖三笑咪眯地道:“穆延陵大权在握,他有不下十万士兵能为他效力吧?你还不是一样要算计?”“那不一样,穆延陵名义上是我家臣,也并没有调动士兵的权力,成是万人吹捧,败是万人践踏。除非我动不得他,我动了他一个,他所有的势力自己就垮了。薛据那五千人都是他自己出钱出力,一手一脚练出来的!就算你暗算了薛据,人家根基犹在,他几个儿子也饶不了你!”“那就以后再说了,左右穆延陵死之前薛据都有大用,我也不可能动一动他。你要是推倒了穆延陵,接手了定西军权,那就有十万士兵给我撑腰,我还怕薛据那五千人马?”“兵权我已经许出去了,即便穆延陵失败,收归兵权也需要时间,一时三刻,哪里就能有军队给你撑腰的好事?”“你整军需要时间,薛据那边未必就不需要。他要是只有一个儿子,那或许没空子可钻。可是这老小子能生,儿子有好几个,听说个个都不错,难道就不能挑拨挑拨?这种事我在书里听得多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自己先争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都有的是。咱等等说不定还不用费吹灰之力呢……哎哟!”说出这样一长串话来,他泄了气,一不小心从树上咚的一声掉了下来。好在他知道光用手指扣着树干挺身不靠谱,特地找个离地不高的树干抓着,掉下来只暾得脚面生疼,伤是一点也没伤着的,活动活动腿脚之后,就又打算往上够。越天意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后路?你就等着?”赖三温和地一笑:“天意,我和你不一样,我行三,上头有俩哥哥呢,都是因为我娘吃不饱,奶水不够,俩孩子都身子弱,得个小病就死了。但我打小就好养活,给粥吃粥,给奶吃奶,啥也没有,给点水我也不闹。饿极了顶多多睡一阵,所以我就活下来了。你读书多,身份高贵,你觉得自己遇到的都是大事,三哥没学问没见识,你听我的没用。你有事和陈定雷薛据他们还会说一说商量一下,但却什么也不和我说,因为你没把我放在心上,觉得我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是不是?我自己都身不由己呢,还能有什么用?是不是这样?”越天意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了。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过什么后路。所以你问我有什么后路,我真没想过那么多,我就打算等着了。”赖三笑着回答她一句,抻长胳膊准备跳起来抓住树木横生出来的枝杈。“你给我下来!好生和我说话。”越天意见他如此,莫名地很是烦躁。“哦……好。”赖三停下手,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啥事,说吧!”“我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走?你听过一个词叫坐以待毙吗?别的事情你没有后路,眼下这件事,你还是可以有后路的。我劝你还是趁着现在有活命的机会,跳出是非圈子,痛快走吧!你等着,最容易等来的就是死!”“那没准!出乎意料的事情多了,你之前想过会有一天家人被害吗?我之前想过有一天我能当郡公吗?这老天奇怪透了,你能讲个道理出来吗?天意,你都算计好了,我走了你对付穆延陵不是更没了把握?你不用说了,我就和你一起等,到了最后,说不准老天看咱顺眼,就帮你一把了。”越天意在他说“你想过有一天家人会被害吗?”的时候,忍不住就要浮出泪水。她真的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这么大的转折,一丝一毫都没想过,做梦都没想过!可走到今天,她却做出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心狠手辣抑或是破釜沉舟的事情,甚至是背信弃义。而赖三,他就像一面镜子,让越天意不禁拷问一下自己的良心,是不是真的别无他法?当初若不对天佑下手,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可走?天佑死的时候,还不到九岁,只是个孩子,他是如此信任自己,却不承想会死在自己姐姐手中。“我没觉得,老天爷打算帮我一把。”越天意过了很久才忍不住开口,牙齿咬得紧紧的,恶狠狠地说,“我要是等着什么也不做,我肯定会死!我非做不可,别无他法!”她赌气般在心中呐喊,我没错!我没错!穆延陵杀了我全家上百口人,我害死他一个小儿子,我有什么错?若不是她醒来之后冲动到想出去和蛮族拼命报仇,又怎么会听到穆延陵和如妃的对话?那个蠢女人,以为大事已定,竟然急不可耐地跑过来找穆延陵要求他兑现立天佑为王的承诺。若不是事涉重大,穆延陵怎么会隐瞒行踪偷偷来到固原暗中主持呢?若不是如妃突然前来让他措手不及,他怎么会让她有机会离开卧室?若不是事涉机密,他怎么会匆匆让人回避,以至于被她悄然而至也不知道?现在想来,若不是步步紧逼的如妃被穆延陵当场杀死,越天意说不定自己会立即冲进去和穆延陵撕破脸皮。因为说到底,她并没有一点权谋争斗的经验,在她以往的人生里,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但是那女人的突然死去,却让她停下了冲动的脚步。越天意还清楚地记得,听到如妃说出天佑实际上是穆延陵的骨肉时,她那种震惊。这才是穆延陵最大的底牌,是他最大的依仗。他多年的布置都是按照这个而设,所以天佑的突然死亡,才会让他阵脚大乱,才会有后面越天意那么多可乘之机。不然她一个只会惹祸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的穆延陵的对手?穆延陵为了洗脱嫌疑,杀了如妃之后就偷偷回到泾州。如妃的名字自然就出现在蛮族破城遇难的王族名单里,似乎她和其他人一样,是死于那场战乱。整个越家幸存下来的,就只剩她和她这个名义上是弟弟、实际上是仇人之后的小男孩。她知道穆延陵定会派出大量的人手看着她,所以她不能有大动作。但是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她只要有机会,就将不显眼的脏东西抹在天佑腿上的伤口上。她是天佑的姐姐,是越家幸存的两位后裔之一,是当时现场所有人里身份最高贵的人。她表现出特别在乎弟弟的样子,自己烧得昏昏沉沉,还拖着病体爬起来,一天无数次查看弟弟的病情。什么人敢阻拦她呢?什么人会怀疑她呢?何况天佑受了惊吓,只要睁开眼睛,就要找她,她紧紧挨着天佑。所以,天佑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烧,吃多少药都不管用,他一天比一天烧得厉害,一天比一天病得严重。到最后,她已经不需动手了,他的伤口溃烂到让他活生生高烧而死。从头到尾,没有人怀疑过她,没有人怀疑这个压根就没出去过的郡主,没有人怀疑过这个自己都病入膏肓的郡主,竟是杀人凶手!如果人死之后当真泉下有知,那就只有天佑才知道吧?她咬着牙,眼中几乎充血,向赖三喝道:“我不做就会死!我别无选择!”似乎是反驳他,又似乎在对冥冥之中的天佑做解释。她又不怕死,一切等死了之后再算吧!“我不能等,我必须做!”她决绝地说。赖三很是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成,你要做,我帮你!”“谁用得着你来帮了?”越天意怒从心头起,“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吗?你能帮到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赶紧给我滚!”赖三,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我曾经做了什么吗?我是要下地狱的!一定会!你想和我一起下地狱吗?别傻了!她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己经麻木了。“我不用你帮忙,不用你管!你赶紧给我滚!”“天意,你要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这句话,那就不用说了。我要是想滚,当初你往我手里塞一张纸条的时候,我就滚了,哪里用得着等现在?你要想听好听话我能说一晚上不重样,但我懒得说那些玩意,反正我就是不打算走了,你还是合计合计,怎么能让我发挥到最大的作用吧!”他懒懒地一笑:“别的事情我不知道,也和我无关,我就知道,我身体这么结实,估计着能活个八九十岁呢。你现在让我一个人滚了,明知道你留下来生死难料,后头好几十年你让我可怎么熬过去?你不是害我呢吗?这件事鬼才能答应,老子死也死你前头!”说罢,赖三跳着抓到树枝,又嘿哟嘿哟地抻拉起手臂来,抽空还冲她做了个鬼一股酸楚从心中涌出,越天意有种想将他拉下来狠狠打一顿才解恨的冲动,但眼睛里却渐渐模糊。泪水慢慢渗出来,那个挂在树上嘿哟嘿哟的身影花成一片,看着又近又远。随着越天意动作越来越大,穆延陵的处境也越来越微妙,定西官场上己经有穆太史嚣张跋扈对上不敬的传言在官员间私下流传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既然有这样苗头,自然是有人会去抽丝剥茧。这,正是越天意想要得到的。而且己经有穆延陵身边的高官落马,他现在能做的便是称病在家,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