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陈猎雪被陈庭森拒绝了。又一次。哪怕以讨要生日礼物的名义。那天陈庭森睡得很晚,他反复回想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他拒绝陈猎雪以后,小孩表现出显而易见的失落,他解释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的就是你的,跟陈竹雪没关系。所以陈竹雪的心脏在这一刻不起作用。陈猎雪信了,应该是信了,他先惊诧了两秒钟,随后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起来,惊惶又惊喜的笑。陈庭森不知道他在惊惶什么,却很明白那份惊喜。让他本就杂乱的心情又多了层复杂。——如果他真如自己解释的那样,只是因为要区分陈猎雪和陈竹雪,那陈猎雪第二个愿望他就应该满足。事情本来不该这么复杂,小心翼翼想要个生日礼物的孩子,不该一次又一次被拒绝。陈猎雪想了两个礼物,两个都没讨到,再让他想他就不要了,陈庭森没法猜测他是真的不想要,还是不敢再要了,陈猎雪又恢复了平时的乖巧,没有一丝抱怨与不满,只说自己很开心。回房间前他抱了陈庭森一下,偷着抱的,趁陈庭森没注意,两只手臂冷不丁就环了上来。陈庭森坐着,他在陈庭森面前半跪着,整个人正正好好地涌进陈庭森怀里,陈庭森被他的“偷袭”撞得一愣,还在犹豫是将人拉开还是拍拍他的背,陈猎雪已经松开手逃窜了。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谢谢爸爸”。谢谢、爸爸。陈庭森明白这是一个代表着撒娇与亲昵的、亲人间的拥抱。可陈猎雪撞进怀里时柔韧的力度,扑鼻而来的清新气息,与近在眼前的那截脆弱修长的后颈,竟也随着这句话留了下来。不死不休地在脑子里乱转。该归整的关系没有归整,该教育的话没有教育,该拉开的距离没有拉开,该浇熄的邪火被一个两秒钟都不到的拥抱拨得更躁。陈庭森摁灭烟头,把窗子和空调一起打开,入秋的夜风涌进来,让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发胀。这场“相亲”最初的目的、发展出的后续,与现在得到的结果,真是乱得一塌糊涂。与烦躁和邪火鏖战了半宿,直到后半夜,陈庭森将睡未睡之际,一道刻意放缓的推门声将他惊醒。有人蹑手蹑脚地往他床边走来。听见动静的第一瞬间,陈庭森就猜到了来者何人,也隐隐约约能猜出陈猎雪半夜跑来的意图——他的第二个愿望。这孩子似乎格外喜欢“一起睡”,喜欢触碰与亲近。陈庭森刚用前半夜得出合理的推测:多年的孤儿生活,让陈猎雪对温暖的汲取和依赖十分严重。可能是没有彻底消弭的愧疚之心作祟,陈庭森没有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他既吃惊陈猎雪竟有这样的胆子,也有意对陈猎雪的第二个愿望稍作补偿,允许他趁自己“睡着了”来稍作亲近。他给自己找了个道貌岸然的理由,却在感到陈猎雪在面前趴下时,整根脊骨都硬邦邦地绷了起来。鼻息,细弱的鼻息,陈猎雪的鼻息带着小心翼翼的温度,鹅毛般扑在他脸上,拂过每个毛细血孔,连带着他的喉咙都不受控地痒痒。怎么跟个鬼魅一样,趴这么近做什么。他不悦地在心里想。一呼一吸在黑暗中保持了良久,陈猎雪终于又动了,他蠕动着爬上床沿,轻巧得像长了动物的肉垫,在陈庭森身边躺下,然后拉开一点被子,钻到陈庭森身边。陈庭森在黑暗中挑了挑眉,开始计划“醒来”,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男孩赶出去。身旁的人却久久没给他机会,陈猎雪应该也是紧张到了极点,虚虚挨着陈庭森躺好后就不敢乱动,紧绷着一身皮肉等了许久,确定没有将陈庭森扰醒,他才试探着抬起胳膊,搭上陈庭森的肩膀。那是几乎没有重量的一只手。它沁出紧张的汗,柔若无骨的指节缓缓在陈庭森身躯上爬行,从肩头到颈窝,从颈窝到喉结,再从喉结到下巴,终于若即若离地触碰到陈庭森的嘴唇上,手指的主人也轻轻挨蹭过来,将凉凉的大腿,贴上陈庭森热腾腾的胯骨。“爸爸……”陈庭森听见陈猎雪用气声喊他,几不可闻的声响近在耳边,梦呓一般。下一秒,两瓣柔软的嘴唇,哆嗦着,贴上他的颈侧。咚。陈庭森感到自己的颈动脉猛地舒张了一下,连带着心脏也沉沉地往下坠去。陈猎雪的嘴唇抖得厉害,手也是,甚至从鼻腔中抖出不成腔调的哼声,只有一声,立马被他咽了回去。逾矩的刺激滋生了更大的勇气,他在陈庭森颈侧厮磨着,感受男人生命力十足的动脉张力,嘴唇迷恋地张张合合。他的手开始往下滑,滑到陈庭森结实的腹肌上,贴在陈庭森身侧的大腿紧绷绷的,随着那大腿的又一下蹭动,陈庭森下坠的心脏在小腹深处烧了起来。当陈猎雪将手掌贴向他下腹更深处时,一直沉沉睡眠的陈庭森张开眼睛,攥住他的手腕,干净利索地将人拖出了被窝。“你在干什么?”陈猎雪被擒在床头,一个躺不似靠也不似的姿势,床头灯劈头盖脸打下来,射得眼睛疼,他下意识动了动,陈庭森就像面对危险的匪徒一样,欠身远离的同时将他锁得更紧,愠声喝他:“陈猎雪!”陈猎雪微眯着眼适应光线,不太清醒地看过来,脸庞和耳根都红得厉害。“爸爸。”他像做梦似的喊。陈庭森皱了皱眉,松开手上的钳制,转而去托起他的下巴,拇指粗鲁地顶开两瓣嘴唇,凑过去闻了闻。“你喝酒了?”陈猎雪含着他的指端,牙齿颤颤地啮了一下。陈庭森迅速收回手。他松了口气,为陈猎雪口中淡淡的酒味,似乎有了酒水这么个前提,刚才的一系列行为就都有了理据。下一秒,他又为自己松下这口气感到无耻与烦躁。陈猎雪仍在湿漉漉地望着他,他的目光总是湿漉漉的,这种境况里却看得陈庭森烦上加烦,他按捺着把人扔下去的冲动,问:“谁让你喝酒了?你跑过来做什么?”需要撬开嘴才能闻到的酒量不足以让人不清醒,陈猎雪肯定是清醒的,那点酒水只能助长他胡闹的勇气,成为胡闹的掩体。换言之,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陈庭森不愿意把陈猎雪跟“情欲”之类的词语想在一起,尤其这“情欲”跟自己有关系。然而小腹上仍存留着手掌抚摸过的触感,真实得像做梦,他的心脏“咚”一声闷响,直直往黑洞里跳。“我……”陈猎雪说话了,他的眼皮抖动着,有点泫然欲泣的效果,胆大包天地去揽陈庭森的脖子,热乎乎的气息喷吐在颈边,“我还是想要生日礼物。”陈庭森要拉开他的手不得不顿住。一个人总让另一个人失望是会感到无力的,无力滋生出微妙的愧疚,愧疚又演化成不可言说的无力,当失望的那一方再一次提出要求,就难以再狠心拒绝。陈猎雪在陈庭森心里顿时又变回了一个“孩子”。一个让他心情复杂的、不纯粹的孩子。他在陈庭森怀里蠕动,寻求最舒适的角度,滚烫的脸颊贴上微凉的肩头,胳膊像藤蔓一般在男人后背攀附缠绕。这根本不是孩子该用的方式,像个女人一样。陈庭森忍无可忍地要拽开他,此时陈猎雪才真如同喝多了酒,环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仗着那一点微薄的酒气,哼哼唧唧地溢出哭腔:“就今天,叔叔,今天是我的生日。”“知道了,你松手。”陈庭森的声音已经很不耐烦,陈猎雪只得不情愿地松开手。“啪”,床头灯立刻被拍灭了,骤降的黑暗里,陈猎雪睁大了眼睛呆愣在床上,被陈庭森半点不温柔地拽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两人之间隔开了半米的距离。半米外惜字如金:“睡。”陈猎雪放任自己躺在原地使劲心跳了一会儿,他很紧张,紧张又兴奋,胃里确实有酒在烧,一路烧到了脑子里,他的脚趾蜷了张张了蜷,又开始不安分地想往陈庭森身边蹭。陈庭森觉察出他的动静,冷冷提醒:“你再不老实,就滚回去。”陈猎雪停下了。就在陈庭森以为他终于“清醒”了时,耳畔传来软塌塌的呼喊:“叔叔,心脏不舒服。”这就是“狼来了”,陈庭森猜到了,却容不得他有丝毫质疑,这让他愈加心烦,陈猎雪话音一落他就烦躁地翻身过来,将手探上去:“怎么不舒服?”陈猎雪趁机往他怀里挨,用脑门顶着他的颈窝,真如同醉酒人一样飘忽地喃喃:“……跳得太快了。”他边说边把睡衣拉开,摁着陈庭森的手放进去:“爸爸,你摸摸它就好了……”干燥温热的掌心蹭上心口的伤疤,不知是谁的手失了轻重,陈庭森的某一根指尖碾过某一处柔软的凸起,陈猎雪胸膛一哆嗦,抽着气“嗯”了一声。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声不该出现的声音,在陈庭森脑子里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