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深藏的秘辛

无数复杂的思绪在莫忘晴脑中掠过:“老板……”

她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如果没记错的话,方才那个侍卫应该是与茶驿做过交易的,虽然乔装打扮过,可看身形与声音,应当是同一个人。

莫忘晴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一笔生意,就是查京都永安安府的,还有安府大小姐……

若雇主真是刚才那个蓝佑的话,那他为什么要查?还是……是他的主人要查?

轩辕倾城和安晚婉,既然是夫妻,又为何要查?

莫忘晴的神情霎时复杂万千,那一双媚眼像是天上变化万端的云:“老板,你与轩辕倾城的关系好不好?”

安晚婉看着莫忘晴,她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是想与她讨论闺房乐趣,“还成,怎么了?”

“呵呵,还好就好……”莫忘晴只是笑,不说其它。

她蹲下身收走自己被削掉的头发,朝安晚婉告别道:“老板,时间不早,我该走了,还有……”

她忽然放低了声音,亲昵的伏在安晚婉的耳边:“要,小,心,轩辕倾城。”

茶驿有茶驿的规矩,很多事她不能说,只能这样提示自家善良的老板了,信任很珍贵,别轻易付出信任,反遭人利用就不好了……

唇畔扯出一抹娇笑,莫忘晴还没等安晚婉反应过来,人就踩着小快步撤了。

就像她来时突然一样,走时也迅速。

剩下安晚婉站在原地,心如战鼓在擂鸣。

虽然说莫忘晴的话有时不靠谱,平常也以捉弄人为乐,可这句话还是留在了安晚婉的心中。

要小心轩辕倾城……

内心似乎有什么不安定的角落忽然被人牵动起来,她一直想要在心底压制下去的东西,就这样被莫忘晴一句话给引带了出来。

她还在晃神,忽然,一抹熟悉的龙涎香香味钻入了她的鼻中,温暖的大手也抚上了她娇嫩的脸颊,轩辕倾城那魅惑动人的声音在安晚婉耳边响起:“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发什么呆呢?嗯?”

他本是在房中看账册,结果一抬眼,见她站在院子正中央,一动不动,连喷嚏都不打了。

不知道脑袋瓜又在想什么……

他还以为是他今日不愿理她,给她心里闹不愉快了。

“不开心?”

听到了他的声音,安晚婉慌张的抬眸,结果对上了轩辕倾城的眼,看见的便是他眼底的关怀,一个人的眼睛怎么会骗人呢?

她无数次在他浓稠如墨的眼中看到那些凝集到一起的关心与爱意,轿辇中她看着他觉得忽远忽近,所以她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想要抓住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她已经在沈明醉身上失望过一次,只希望,轩辕倾城可以是她的良人。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夫君。

安晚婉扬起了唇,凝出笑:“没有,没有不开心。”

轩辕倾城眼看她牵强的笑,抚在她脸颊上的大手随意的掐了几下,把她揽入了怀中:“不开心的事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语气里皆是浓浓的怜惜。

安晚婉在他怀中闭上了眼,尽情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

若说这份爱是假的,安晚婉不信,轩辕倾城举手投足间对她的温柔,那么真切,若说是假的,那也太真假难辨了。

既然非真非假,她身上也找不到可以让轩辕倾城利用的地方,那莫忘晴让她小心轩辕倾城做什么?

安晚婉留了个心,却没彻底放在心上。

不远处,晴姿在屋檐底下看着轩辕倾城和安晚婉,像是在欣赏一幅漂亮的山水画,多么的燕雀情深啊,只是当事人不知道这个画面多好看罢了,像对神仙眷侣,羡慕死人了。

晴姿看着他们二人,心情没来由的一好,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捧着的药,此时正散发出浓浓的药味,冒着烟,再不喝就凉了,她只好端上去,打破了庭院中的美景。

“小姐,喝药了。”晴姿轻快的叫道。

“喝药?”安晚婉听到了晴姿的声音,思绪被拉扯回来。

回头看晴姿,只见晴姿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正笑盈盈的走过来,安晚婉如临大敌,拔腿想逃。

脚步还没挪开呢,就被轩辕倾城给捉了回来:“晚婉……”

一番挣扎后,安晚婉还是捱不住轩辕倾城的攻势,只好把碗中的药汁全部喝了下去。

一阵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心中却是甜的。

“喝了就好。”看着安晚婉乖乖听话的样子,轩辕倾城心情一好。

他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奖励。”

说完,这才步伐轻快又回房处理事情去了。

晴姿也笑着端着药碗离开,只留下安晚婉一个人在庭院里,暖风轻轻吹过耳边……

望着轩辕倾城离去的方向,安晚婉心渐渐明朗了起来,还是选择了相信。

------------

因为无所事事,安晚婉的日子过得特别的快,不一会就从正午挨到了下午,夕阳西下,安晚婉泡了壶茶在庭院内坐着,原本是等着看太阳落山,结果等来了披着一身金黄光辉的彩菊。

只见彩菊眉梢间的神色与平常的时候很不一样,似乎是有些焦急,有些迫切,又有些喜悦。

一看到安晚婉,就快步冲了上来:“大夫人!我今天查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安晚婉也立即打起了万分的精神,她没忘她昨天交给彩菊的事情,她让她好好想想,秦香伶与轩辕鹤堂之间有什么矛盾。

只见彩菊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人,才用了只有她和安晚婉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府中有个嬷嬷,是从秦府里出来的,跟着二夫人来到了轩辕府,干了二十多年了,后来老了,就被鸳鸯阁的人弃出来了,如今只能在后厨帮人择菜,我曾对她有恩,从她口中,我知道了一件事……原来二老爷身边并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只是当年二夫人不给二老爷纳妾。”

安晚婉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点了点头,示意彩菊继续说。

“那嬷嬷已经神志不清了,我今天问她这些往事,她也说不全,只能听出个大概。”彩菊压了更低的声音,“听说就在二夫人嫁给二老爷那年,二老爷遇上了另一户人家的小姐,那个女人身份不低于二夫人,又深得二老爷的爱,可二夫人知道了害怕自己正妻的位置被抢走,害怕自己的宠爱被夺走,于是就找人把那个女人除掉了,听说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肚子里怀着孩子,都九个月了,差不多要生了……”

“那嬷嬷说,这件事只怕如今就只有她知道了,从嬷嬷的眼中看出,她也十分忌惮二夫人,不断的说道,二夫人当初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说话都不敢大声,却为了二老爷的宠爱,敢做出这么狠的事情,更让人出乎意料的事,这么多年来,二老爷竟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去世的真相,甚至一度以为是难产,母子俱亡……”

彩菊越说,神色越慌张……

最后甚至连知道这桩陈年往事的喜悦都掩盖了,眼里只有对二夫人的害怕,以及对她有没有能力扳倒大夫人的担忧:“那个女人死了后,有段时间里,二老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也就是那段时间,过了不久,大老爷就死了,后来夫人也死了。”

彩菊又说了一些七七八八的,最后才又把话题挪回到了二夫人和二老爷身上:“至此后,二老爷对二夫人越来越好了,可能是觉得自己给那个死了的小姐带来了灾难,再也不再拈花惹草,后来哪怕是二夫人没有子嗣,也没有再想过纳妾之事。”

“那嬷嬷还说,这些事情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或许二老爷早已忘记了当年的女子,就算知道是二夫人下的手,其实也没感觉了。”

所以说起这件事来,算是二夫人和二老爷的矛盾,其实也不是矛盾。

只是这事,太秘辛了……

只见安晚婉沉着小脸,早没了平日乐呵呵的样子,这是她在思考的样子。

轩辕鹤堂为什么不纳妾的秘密……

二夫人表面是独受轩辕鹤堂的宠爱那么多年,可内心应当也不好过吧……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秦香伶喜欢半夜出恭,又害怕夜晚的风声与黑暗了。

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后,也会心悸,也会害怕,也会心神不宁。

所以一折腾,就是那么多年,把她那个“从不敢大声说话”的惹人怜爱的性格,也都换了……变成了如今这善妒,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喜欢摔东西的样子。

安晚婉忽然笑了起来,如果轩辕鹤堂知道他深爱的那个女人是曾经那么温声温气无害的二夫人下的毒手,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安晚婉这个念头,在三天后,就被打碎了……

就在彩菊把这事告诉安晚婉的三天后,茶驿查出来的讯息被莫忘晴打包装订成一本厚厚的册子,悄悄的送到了安晚婉的桌上。

此时天刚拂晓,安晚婉坐在桌前一页又一页的翻看二夫人与轩辕鹤堂的往事。

因为是要用到的东西,所以安晚婉看得也格外的用心。

元懿四年,秦香伶还未出阁,秦家人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轩辕府的二公子,虽然是庶出,在府中地位不高,但依秦香伶家的地位,能够高攀起轩辕府已经不错了,于是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那时的秦香伶也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婚事定下来,未到出嫁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提前见自己夫君一面,她满心都是好奇,日后自己要嫁的人是什么样呢……

终于有一天,在身边丫鬟的怂恿下,她打听好轩辕鹤堂要去踏青,她就假装去他踏青的地方散心,那一日她躲在树后面,终于看见了自己未来的夫君,因为轩辕鹤堂的娘亲也是颇有姿色,所以生了他也是极好看的,为人温润如玉,秦香伶一下就动了心。

这就造成了还未出嫁前,秦香伶就芳心暗许,可轩辕鹤堂不同,他再娶秦香伶之前并未见过秦香伶,心里自然是空的,加上秦香伶的婚事,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就从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公子才俊,儿女情长,就在元懿四年末,他遇上了他命定的女人,当时永安里一家姓凌的小姐。

安晚婉手上的册子在写到凌家小姐的时候,做了批注:凌家小姐已死二十一年,二十年前凌家败落,家仆全部遣散。

言下之意是具体的事情已经查不出了。

安晚婉继续翻页,看下去,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旖旎故事在纸上慢慢铺陈开来,相遇美丽动人……

轩辕鹤堂遇到凌家小姐的时候,凌家小姐正值豆蔻年华。她最喜欢穿一身紫衣,在永安的城隍庙前施粥做善事,轩辕鹤堂当时在轩辕府并没有多少地位,所以家里的商铺也不用他打理,于是人就常常在外头踏青,总是在路上看见城隍庙前一位女子言笑晏晏,一身紫衣格外的美,当年的轩辕鹤堂最擅画丹青,回来后就私下给凌家小姐画了不少的画。

后来这些画因为一些因缘巧合,就落到了凌家小姐的手里,画风如人,凌家小姐竟然心生赞赏,便开始留意起轩辕府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二公子了。后来,当轩辕鹤堂披着一身朝露到城隍庙帮她施粥行善的时候,凌家小姐就彻底爱上了轩辕鹤堂。

两个人,郎早有情,妾有意,一个风度翩翩,一个才女莞尔,再合适不过,可当时轩辕鹤堂已定了秦府的亲。

而秦香伶也早已芳心暗许……

元懿五年初,轩辕鹤堂与父亲说,能否退掉秦府的婚事,改由娶凌府小姐进门,可这早在一年前定下的婚事,怎么能说改就改?当时的轩辕老爷想也未想便驳回去了,轩辕府一个大府的名声,岂容得下一个庶出之子抹黑?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轩辕老爷下令提前轩辕鹤堂与秦香伶的婚事,高兴的是秦香伶,终于可以早日到自己夫君的身边,却苦了那位凌家小姐,依她凌府小姐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做妾,还是去做一个庶出二公子的妾,终于凌府老爷害怕她出事,把她关了起来。

凌家小姐被幽禁,轩辕鹤堂忧心忡忡,每日恍惚,抱着酒坛子在轩辕府的樱落园里一喝就是喝了三日。

最后轩辕鹤堂醉醺醺的独闯了凌府的院子,凌家小姐日日以泪洗面,此时见到比自己还憔悴的情郎,心里的难受无以言说。

后来那日,凌府公子看着凌家小姐可怜,便默许了轩辕鹤堂留在凌府,受不住凌家小姐的央求,又帮着瞒了凌府老爷。

凌府小姐留轩辕鹤堂在凌府过了一夜,也就是这一夜,酿成了后来更大的悲剧。

那一整夜,不该发生也的发生了,酒醒的轩辕鹤堂又喜又惊……

他以为这样,轩辕老爷就会应允他将凌家小姐娶回府,可谁知道,他到底是把轩辕老爷想简单了,新娘是娶回来了,掀开盖头的那一刹那,盖头下的依旧是秦香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秦香伶,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对他满是期待,满是爱意,她,等着成为他的娘子,等了多久……

这一刻,终于梦想成真。

秦香伶说话从来不敢大声,应话的时候也是低着头的,那样一个小女子,他怎么忍心伤害?

他只能两处周旋,每日想得最多的,便是万全之法,如何不伤害秦香伶,又能与凌家小姐双宿双栖。

他曾想过远走高飞,可每一次,秦香伶用那种可怜娇羞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他又怎么能留她孤独终老?

终于,元懿五年中旬,传来了凌家小姐有孕的消息。

是他的孩子……是那夜,他留下的种子。

他如何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默默承受一切?又如何将他与心爱女人的孩子流落在府外?不明不白?

就算再不能狠心,也得狠心。

《仪礼·丧服》说:“七出者,无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姑舅,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亦作“七去”。可这七出之罪,他竟然在秦香伶身上找不出任何一条。

就在他一直如何盘算要如何休掉秦香伶的时候,秦香伶对他越发越好起来,每次她看他的眼神都让他觉得愧疚万分。

慢慢的,时间越拖越久,轩辕鹤堂也更常常出入凌府,有时候甚至在凌府常住起来。

这时凌府的生意开始被神秘人打压,而到凌家小姐怀胎九月的时候,竟然误食了凉食,一阵腹痛,他只是出城两天,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已是一具棺材,还有灵堂……

而凌家小姐临死前给他留的话竟然是:鹤堂,我们在一起违背了天命。

与此同时,还留了一个同心结,他望着同心结,听着凌家小姐的遗言,因为不是夫妻而有孕,所以违背了天命,才会有这样的下场吗?

什么屁话,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安晚婉划过书册的手,竟然有些沉重……

上面记载:元懿六年初,凌家小姐亡,轩辕鹤堂大闹灵堂,欲开棺,凌主语欺人太甚,被轰,日后凌府拒轩辕鹤堂再入内。

一直到凌家小姐下葬,他都未能再见到凌家小姐一面……

从此以后,轩辕鹤堂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若不是庶出,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他若是手中有权,就不会连自己想要的都争取不了,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最难过的时候,是秦香伶在身旁陪伴着他,也就是那时开始,秦香伶才与他有了夫妻之实,真正走入了他的世界。

安晚婉看到这里,以为一个故事本该完了,可却还有后续,她加快翻了几页,却看到了麝香一词。

她之前还在想,如果轩辕鹤堂知道他深爱的那个女人是表面柔柔弱弱的秦香伶加害的,会是什么表情?

册子上明明白白的记录着:元懿七年,轩辕倾城查凌家小姐去世的真相。

原来早就知道了……

不过接下来的讯息却让安晚婉越看越心寒,一个男人竟然可以将一个女人骗得这般惨,一骗就是骗了二十年,她的盛宠,全部是假的,轩辕鹤堂之所以不纳妾,应该是为了凌家小姐,而他一直留着秦香伶,则是为了看她如何一步步走向悲惨。

麝香用少是良药,用多则是毒……

他明明知道,却还让人常年在秦香伶房中点着,他说他喜欢,让她一直点着,特别是房事之时,相拥而眠之时……

一点就是十多年……

他喜欢亲吻着她,然后对她说,我最喜欢你身上浅浅的麝香味。

他要让她这一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永远得不到他的爱,他让她,敬她,给她一切,对她疼惜,对她宠爱,全都是表面而已。

轩辕鹤堂不再是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了,他要地位,他要权,他要世间他所能够掌控的一切。

每次秦香伶带着身边的丫鬟嬷嬷跋山涉水去拜佛求子的时候,他都会出府,到凌家小姐的坟前上一柱香。

他这样的男子,爱是极爱了,恨也是毫不含糊的。

而这些,秦香伶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在秦香伶的眼里,轩辕鹤堂的心在她这里,轩辕鹤堂纵容她脾气不好,纵容她跋扈,她是极想要一个孩子的……为此她常常砸了许多珍宝,她砸了一个,他就让人添一个,她在半夜睡不着觉,会听到孩子的哭声,他会默默安慰她。

可不知,轩辕鹤堂看她这么痛苦,才能睡得好觉。

安晚婉看完后,脸色有些苍白,仿佛力气也被抽尽了一般,指尖有些颤抖。

原来一个男人的爱,也可以装得那么逼真,对于秦香伶来说,若是知道这一切,她会不会疯掉?

她是要找轩辕鹤堂和秦香伶之间的矛盾,想要从两人关系入手,把秦香伶除出府去,却没想到查到了这些……

这些陈年的秘辛,若不是茶驿出手,怎么查得出来?

若不是有彩菊三天前的那番消息,她又怎么可能了解得那么透彻?

可她怎样都没想到,这两个人的相携半生,竟是建立在如此扭曲的关系上……

安晚婉的指尖还在书册上停留,久久没缓过神来。

身后,一抹幽幽的龙涎香将安晚婉包围起来,安晚婉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安晚婉的心情被书册中的故事影响,此刻有些难过,语调中也没了往日飞扬的神采:“怎么醒了呢?”

她刚才起来看这些东西的时候,轩辕倾城还是在睡的。

轩辕倾城的大手抚上了安晚婉的脸庞:“知道你早起不寻常,所以特地起身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轩辕倾城深邃的眸光扫过安晚婉手中的书册,不经意的拿起,阅读。

眼中的光芒几经流转,有过瞬间的惊诧,不过立刻就被压了下来。

安晚婉仰头看他:“惊奇吧……盛宠二十年全是假的,你一定也猜不到……”

轩辕倾城不可置否,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种。

元懿六年中旬,轩辕眠风逝,吕氏逝。

眸光扫过书册上记录自己爹娘去世的字眼时,轩辕倾城脸上的表情有微微的波动,不过一瞬间便平复了下来,继续看了下去。

还有后面麝香的字眼……

安晚婉默默关注他脸上的表情,想要知道他看完是什么感觉,只见轩辕倾城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指尖捻过书页的速度很快,不一会长长的一个故事,他便看完了……

“怎么样?”安晚婉心里感慨万千,想听听轩辕倾城的意见。

轩辕倾城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书册。

这样的关系,奇妙的相处了二十二年的一对夫妻,难怪轩辕鹤堂极宠秦香伶,她做什么他从来不管,甚至巴不得秦香伶把老太君除掉,原来所有人都只是他的棋子,是他要报复的对象。他要的,是财,是权,是从今以后的为他独尊,直到没人再可以阻止他,他的命,要由他自己决定。

在他如愿以偿的强大后,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当年毁了他一切的人互相残杀。

轩辕倾城看着书册里,那个温润如玉、善描丹青的轩辕鹤堂变成如今的样子,他眼中竟然也露出了极恨的目光,杀意,狠绝,冰寒。

这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就在那一瞬间,恰好被安晚婉捕捉到,安晚婉的心蓦的紧抽了一下。

可怕的眼神……

竟然是出自轩辕倾城……

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了。

安晚婉压下了内心的不适,仰起了脸面对轩辕倾城,迟疑的问道:“倾城,你说为什么一个人明明是不爱,但也可以装得这样的像?”

问这话时,安晚婉脑中响起的是莫忘晴的声音,以及她离开之前悄悄伏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要,小,心,轩辕倾城。

安晚婉一动不动的注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轩辕倾城身上,生怕错过了他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与寻常难以察觉的动作。

可惜没有……除了安晚婉刚才捕捉到的那个不一般的眼神外,轩辕倾城现在脸上的表情与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依旧是低沉魅人的声音,缓缓的回答了安晚婉的问题:“因为她毁了他的爱。”

所以轩辕鹤堂对秦香伶明明是不爱,却也可以装得那么的像……

因为失去了至爱,所以不会再爱。

当一个人心中没有“爱”这个词的时候,爱与不爱,其实都是同一种虚无的东西。

他的回答很是深奥,安晚婉不甚明白。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轩辕倾城,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波,每一抹轻扯的嘴角,与唇畔呵出的气,全部都牢牢的记入心底。

安晚婉盯着轩辕倾城看了一会,一动不动的,轩辕倾城还以为她是在犯傻发呆。

只见那一刻,轩辕倾城眼底突生了一分亲昵,大手搁到了她的脑袋上,嘴角轻扯,突然就捋了捋她额前的发,将安晚婉本就松散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好了,总归是别人的故事,别想那么多了……”

他的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宠溺,直击安晚婉心底。

安晚婉这才把视线收回来,唇畔张扬,愣是开心的笑了起来:“嗯,不管了,不管了……”

本就不是她的故事,再悲惨,再命运弄人,也与她无关。

安晚婉忽然笑了一下,有点为二夫人觉得可悲,却又替她庆幸。

“倾城……”安晚婉忽然握住了轩辕倾城的手,眼里流露出慈悲来。

“我突然又不忍心报复二夫人了,太残忍了。”她的眸光掠过书桌上的册子。

看她难过的样子,轩辕倾城不由得点醒她:“你让她永远活在这样的虚假里,那才叫真正的残忍。”

听罢,安晚婉抬头看轩辕倾城,只见他眼里也有了难得的柔和。

不过轩辕倾城眼里的柔和,并不是给秦香伶的。

---------------

寅时,鸳鸯苑。

雕梁画栋,纱帘铺陈,极美的堂屋摆置,一套精致的茶具就摆在软榻的茶几上,茶具的图案是鱼戏莲子,不远处镂空的红木窗上也雕刻着观音送子的图案,一张软榻上,一个极美的女人伴着这些精致的送子祥瑞图入睡,她发髻微斜,远山黛眉,年纪虽已近四十,可看起来并不显老,岁月不减她“我见犹怜”的风韵,倒给她添了几分婀娜的风姿。

今儿轩辕鹤堂并没有在秦香伶这边过夜,而是留秦香伶一人在软榻上浅眠。

秦香伶并不喜欢在床上入睡,没有轩辕鹤堂的时候,她更喜欢伴着这些祥瑞图入眠,似乎能从这些祥瑞图里获得安心。

夜渐深了,房间里的琉璃彩灯或许是因为灯油有些不足的缘故,烧出的烛火显得有些暗。

她睡得似乎并不好,有时在睡梦中冷着脸,有时则自己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生怕一不小心就逸出惊恐的叫声,或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有时则满脸恐慌,还不时伴有低低的呜咽声。

不懂的人会以为是她陷入了梦魇之中,可伺候秦香伶久了的丫鬟会习以为常,这只是秦香伶睡梦中的一个习惯,十几年甚至二十年来都是这样。

外头守夜的两个丫鬟此时靠在门沿边,一个浅浅的休息,一个则在打呵欠,盘算着也差不多到了二夫人要起来出恭的时间了。

每到寅时的时候,二夫人都会自动惊醒过来,然后又好一番折腾,如果不去出恭就会一整夜睡不安宁,可是出恭她又怕黑,听见风声就会害怕,每个夜里头,都会如此反复的折腾。

其实最苦的是她们守夜的丫鬟,夜里二夫人的脾气最暴躁,若是一个做不好,就惨了。想到了这些,外边俩个守夜的丫鬟就算再累也都要打起精神来。

可是……两个人打着呵欠,却觉得越来越累,一阵夜风吹过,好像有一阵雾气迎来,那个靠着门沿浅浅休息的丫鬟一下便睡了过去,而另一个正在打呵欠的直接就站不住了,靠着墙慢慢滑下,蹲坐在地上,竟也沉沉的睡了起来。

而房里面极美的女人,睡梦中依然不安稳。

惊醒的时辰到,几声低低的呜咽声从秦香伶嘴里传出来后,她的手蓦然的用力在软榻上一抓,涂满丹蔻的指甲刮过身边百子图上一个孩童的脸时,美眸便微微睁开了……

秦香伶一睁开眼,迎上来的便是微弱的烛光,又熟悉又陌生的黑夜,吓得秦香伶又好一阵发抖。

夜晚是她脾气最暴躁的时候,只见秦香伶一惊醒便开始向外怒吼道:“今天的灯怎么这么暗?!”

“来人,来人呐!”她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尖细的声音划过静寂的夜,任谁听到都觉得惊恐。

秦香伶见没人上来,她扫了眼四周,只见景致与平常惊醒时见到的并无二样,不知为何秦香伶却更觉得可怕了。

“玲珑!”迟迟没有守夜丫鬟上前来,她只好改叫了自己陪嫁丫鬟玲珑的名字,可是玲珑因为年龄也不小了,身子骨挨不住彻夜不睡,早就不做守夜的活了。

整个寂静的夜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守夜丫鬟没人应,连最忠心的玲珑也不在,秦香伶面色狰狞,整个人开始发抖,她下了软榻,尿意开始上来,只好发狂的喊道:“来人啊,我要出恭!”

竟然怎么喊都没人,外头呼啸的风声,一声声钻入她的耳中,吓得她一阵心悸,秦香伶水袖一抚,竟然就把软榻上那套鱼戏莲子的茶具扫到了地上,炸开出几瓣瓷花来。

就在此时,外头开始响起了怪异的声响,“呜呜呜……呜呜呜……”

秦香伶隐约可以感受到从雕空的红木窗外飘进来的雾气,凉凉的,似乎要浸到她的骨子里……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厉声问道:“是谁?!”

“是谁在搞鬼?!”一声比一声高,带着狠意。

可惜外头并没有人应她,只有怪异的声响还伴着风声呼啸:“呜呜呜……呜呜呜……”

秦香伶不由得身子微微的发抖,唇色竟然惨白起来。

第一次没有守夜丫鬟陪伴在身旁的她,竟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勇气,提着心走到了门边,外头的风声听的越来越清晰,拍打门板的声音……

外头白色的雾气,也飘了过来。

她竖起了耳朵听,竟然似女子幽幽的呜咽声,秦香伶这一刻,竟似乎是在梦中……

可看着周围的景致,又不是梦中,她的手摸着门栓,触感是如此的清晰,还有冰冷的感觉在指尖环绕。

她的心竟然一下子就紧缩了起来,一阵阵的泛疼,没来由觉得害怕到了极致,好像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不让她呼吸,她想重新喊人,却再也喊不出声。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鹤堂……”

秦香伶一惊,脑中无数个画面掠过,这个场景,为何这么熟悉……

秦香伶突然面色一白,脑海中顿时掠过一道婉约的身影,女子一袭紫衣,最喜欢在城隍庙前施粥行善,言笑晏晏。

是她……

竟然是她……

今天恰好是她下葬二十一年的日子!

秦香莲靠着门板的身子,一下便瘫了。

颤着手将门打开,只见雾霭朦朦之中确实有个“东西”在那里……

“啊--”秦香伶一声尖叫,差些晕倒过去,只见雾气中那道紫衣身影缓缓向她走来,身形婀娜多姿。

雾气一下子薄又一下子浓,雾散开的时间只能让她看清女子的身影和身上的衣物,很快雾气又立即浓厚了起来……

秦香伶被吓傻,一动不动,可那声音却忽然娇笑了起来:“鹤堂,你不是鹤堂……”

女子的笑声渐渐化为了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慢慢散开,女子不见了……

浓浓麝香味也渐渐散掉,秦香伶好像也能动了……

可是秦香伶此时已经三魂失了六魄,她望着四周,脑子空白,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就开始朝前跑:“她回来了,她回来了……”秦香伶想也不想的朝书房奔去,她想要找轩辕鹤堂:“鹤堂……”

狼狈奔跑的身影比起刚才的紫衣,此时的她却更像鬼一些。

鸳鸯苑的书房内,轩辕鹤堂正在床上睡着,忽然外头就传来了秦香伶的声音,哭着喊着:“鹤堂!鹤堂……”

他还没缓过神来,书房的门就直接被人撞开了。

秦香伶一身尘泥出现在他面前,眼中带泪,脚步踉跄,一下就窜到了他的面前,扑到了他的床上来,并且压到了他的身上。

轩辕鹤堂脸色微微发黑,只见秦香伶整个人扑倒在他的身上,发髻微斜而凌乱,脸色苍白:“鹤堂,鹤堂……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身上的尘泥把轩辕鹤堂白色的睡袍玷污一片,没看见轩辕鹤堂眼底刹那间掠过的厌恼。

“谁回来了?!”轩辕鹤堂将手楼到她肩上。

秦香伶还在瑟瑟发抖,却在对上轩辕鹤堂柔缓的眼时,闭上了嘴。

她不能说……

第十八章:深藏的秘辛
发妻不好惹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