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河市迎来黎明的时刻，地球另一边的51区已经进入了漆黑的夜。

51区，位于内华达州南部，离著名的赌城百里之遥的荒野地带。名义上是美空军基地，编号也是因为在军事地图上划分区域而来。但这里却因为飞碟、外星人、秘密实验等等耸人听闻的传说而闻名于世。

拨开云里雾里的各种炒作，比较公认的说法是，很多秘密武器、飞行器的实验，导致了所谓的不明飞行物的产生。军方保密所导致的猜测联想，加上各路媒体和影视为吸引眼球的添油加醋，让这里成为了全世界超自然领域久盛不衰的焦点。

实际上，单从表面看，这里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这里的一切设施，都没有超出常规的范畴。

对，表面来说……

那不从表面看呢？那这里就的确是具有特殊地位的超自然之地，和传闻相称的地位。只不过，和什么外星人无关，和传说的那些诡谲奇异也都没有关系。

这里在幻境中就是鹰组总部的所在地。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在外界有很多昵称，其中一个就叫梦境。是不是有人有意泄露天机，就不得而知了。

和其他组不同，其现实基础是基于殖民地演化而来的移民国家，仅仅二百多年历史的新兴大国。没有其他大国那样厚重的历史，就没有一个稳定的核心，加上其理念上的自由，故而连总部都没有坐落于首都附近，而是在这种荒蛮之地。

这种奇异倒也不是独一份，很多不入流的组，也有这种情况。比如南亚次大陆的白象组。

“怎么在这种鬼地方？”

深藏地下的秘密基地的长廊里，一个金色短发方脸大嘴的老男人，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迈着大步行进着。很难看得出，这是个七旬老人的身姿。他目光如炬，傲慢地皱着眉头，听闻此地位置的介绍，语气中满是不悦地抱怨着。

他经常如此，仿佛世间一切都是愚蠢的，需要他来纠正。而他的手下都习以为常，有人只是微笑一下，有人耸耸肩，还有人敷衍地附和了一声。唯有一位和他们并不熟悉，负责接待的女士，认真回应他这个蠢问题。

“阁下，这是七十多年前，马歇尔将军……”

但她刚说两句就被傲慢地打断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金毛摆摆手，好像很明白却让人觉得不知所云地说着，“没人比我更懂，我早听伊万卡讲过了。我只是觉得，总部的位置需要改进。毕竟时代不同了……”

“您的意思是？”

“呃……比如迁到更便利的地方。”

便利？明明是通过魔法阵传送过来的，这有什么不便利的？果如传闻那样，这个老家伙真是个信口开河的怪胎。

女招待心想着，不失礼貌地保持着浅浅的微笑，继续问：

“比如……哪里？”

“好莱坞？”金毛侧后方的白胖子咧着大嘴打趣地说。

之所以说是抖机灵的打趣，因为好莱坞是金毛最讨厌的那类人的聚集地。这对他来说，就相当于商量去哪里吃一顿，结果有个损友来一句去厕所。的确，这是很低级很幼稚的玩笑，是孩子间常见的恶趣味，也只有关系好的才敢如此放肆。

金毛和这个胖子倒也算不上是什么朋友，只是这家伙善于投其所好地逢迎，看起来倾向上比他还极端。这种无耻的投机者，倒是很对他的胃口，因为高层里不反对他，不拆他台的人太少了，有这么个哈巴狗一样的下属，自然很容易成为亲信。

“哈哈哈哈……”金毛朗声大笑，“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美女，一会有空吃个饭啊？”

随着刻着白头鹰浮雕的大门吱吖吖地开启，金毛没有看向泛着白光的门里，而是转而朝将他们领来的女招待轻佻地摆摆手。女人垂下眼睑，礼节性地嘴角微微上翘，退到了一边。

女招待也不完全是礼节性地应付，那笑意还是代表了她的一丝心动。尽管她打心里很鄙视他，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身为鹰组总部直属的梦击士，更进一步的捷径就摆在眼前，自然很有诱惑力。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身材很有信心，知道早晚能钓到大鱼。另外，她还有个前辈，名叫莱温斯基……

这个金毛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就是东南亚时那个红毛小子嘴里的大统领。而那个把头发染成红色的家伙，是个日裔，其祖籍母国的言语里，大统领的意思就是总统。

今天，他是就任总统后第一次来到归其统辖的特殊队伍的总部。之前他一直只能隔空遥控这里，没有大事，是不能轻易亲临此地的。因为鹰组及其现实中那个超级大国，要尽量塑造政教分离的世俗形象，崇尚自由本来就和宗教束缚格格不入，尽管其所谓的自由一开始就是宗教自由而已……这真是说起来又讽刺又可笑。事实就是这么拧巴，又当又立也不过如此吧。

对此，金毛大统领也是嗤之以鼻，他的施政举措之一就是“脱下”那层“皇帝的新衣”，这让宗教势力对他大唱赞歌，公开支持他连任，他的支持者多是宗教信徒也是因为如此。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他有意迎合那些人，才在那场谁都不看好他的大选中胜出。

但就像他的国家那样，虽然都站在顶端了，但由于根基不深，地位并不牢靠。他需要自己的队伍，需要更多可以掌控的力量，既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也是为了维持他所热爱的那个盛极一时而逐渐滑落的超级大国地位。以他自己的方式。

他今天带领亲信下属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走进白光里，会发现这是个异常广阔的空间。白花花的不是光线太耀眼，而是茫茫然一眼望不到边，完全想不到这里是地下……没错，这和天河市幻境地下的空间异曲同工。所不同的是，比起那虽空旷却终究在规整的建筑物里，这里却好像是无尽的荒野一般。

身临此境，会给人莫名沉静又恐怖的感觉，诡异中带着科幻般的冷肃，让人心境再怎么亢奋都不得不冷却下来……肃然起敬？不，更多的是不寒而栗……

而初入此地的金毛大统领显然是个例外。

“人呢？”他环顾四周，面不改色地问，“这又是到了什么鬼地方？这里的负责人呢？我要见他！”

他的声音洪亮，可在这异常空旷的空间里，却显得异常无力，异常渺小。这让自负的金毛有些无名火起，他竟不顾身份，在手下面前跳着脚大爆粗口。好像个情绪失控的孩子。

就在此时，那白茫茫的空旷中，显现出了个人影，飘飘忽忽的人影。等那人影稳定下来，众人无不吃惊，因为那消瘦的面庞太个性了，简直是标志性的。那就是总统山雕塑的其中之一，当年极力阻止鹰组的分裂，为后来崛起为超级大组的地位打下了基础……

过世的先贤出现在眼前并不是他们惊讶的原因，事先他们也知道，吃惊的关键在于他是他们所畏惧的人，或者说厌恶又不得不尊敬的人。人家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们大致就是这种心态。为了向上爬，做了太多违心事，为了迎合右翼思潮开历史倒车的人，自然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位先总统了。

当然，金毛依旧是面不改色，心里再慌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哪怕有瞬间的动摇，还是可以很快调整到坚信自己是对的状态，这是他的一大特技，他的生存之道。

“你想说什么？”他死死盯着那人影问。

那影子并不说话，只是也死死盯着他，就这样针锋相对了几秒钟。很快，那个人影便消失了。

“哼，逃走了。”

金毛耸耸肩地嘟囔着，似是在宣布自己的胜利，可声音却很小。

“欢迎各位大驾光临~！”

这时候，一个小丑忽然出现在半空，优雅地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抑扬顿挫地吟唱着欢迎词。他的声音仿佛是嘴边安了个俩音箱，自带着环绕立体声的效果。

“你就是这里的负责人？”金毛大统领皱着眉头问。

“哦，不，”小丑摇了摇手指，笑眯眯地回答，“负责人就是阁下您啊。历届的总统阁下，一直就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

尽管是废话，但这话甚是悦耳，让他再次确认了对这里的支配权。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是说，呃……管理这里的人，执行我的指示的负责人……”

“正是在下。”小丑深施一礼地说。

“哦，那就好办了。那你把你的手下都叫出来吧，我要……”

“手下？阁下真会开玩笑，我哪还有什么手下，那些老家伙不是都因为不和您的意被开掉了么？”

小丑那一脸的笑靥在彩妆的固定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笑，还是说是在冷笑。语气也是，从始至终都是很程式化的抑扬顿挫，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没法判断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从字面上看，似是有抱怨嘲讽甚至责怪反问的意思，但听起来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金毛倒是不大在意这些，他心思没那么细腻，他只是很惊讶，还有些愤怒。

“哼，果然这里也是烂透了，清了倒干净。”他撇了撇嘴，“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可用了么？”

“有，但都派出去了。我们现在能派的都派出去了。摊子太大，人手不够用。能量也不充足，没法补充人手。这些问题，阁下应该也很清楚吧？”

“当、当然！所以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

这话当然是鬼扯，这种情况并不符合他的预期，他想拥有自己的队伍的计划几乎破产了。他很丧气，很失望，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改造这里的决心。

他在现实中已经做了很多了，就算结果总是差强人意，但他自我感觉良好这一点，让他还是充满了信心。可没想到，他给予厚望的魔幻之地却比现实更糟糕。这说明鹰组的危机比想象的更严重更深刻，也反过来印证了现实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必须使出雷霆手段来阻止。

都是那个黑小子和老妖婆将这么伟大的超级大组搞得成这样！他再次在心里愤恨地如此想着。

可他忘了，他上来都快四年了，变成这样，恰恰是他主导后进行的一系列操作，加速了危机的爆发。尤其是他很多饮鸩止渴的做法。

当然，从他的角度看，他会这么想倒也不完全是孩子式的推卸责任。因为他上台后，由于根基不深，备受孤立，这边鹰组的掌控权更是迟迟没有移交给他。一直被他称作老妖婆的家伙控制着。这也让他好容易获得实权后，大肆清洗前任的党羽。之前在东南亚的那个小队头目便是其中之一。

“那您打算如何解决呢？”小丑问。

金毛摆出个OK的手势，伸着那三根手指，然后再一根一根地收拢。

“撤兵，让盟友分担更多责任，打压挑战我们的东方恶龙。”

这套说辞，他倒是很熟练地脱口而出，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这四年，从现实中的竞选演讲到执政后的具体举措，无不是在一遍遍地重复这三点战略。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这么做……”小丑摊摊手，低沉地说。

显然他对这种陈词滥调已经厌烦了，以至于他的语气里都不免流露了出来。

“远远不够，做的还远远不够！我是要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金毛大统领紧握着拳头，吼了起来。

小丑瞅着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

“好吧……第一条姑且不论，第二条得罪很多盟友也可以维持，暂时倒也可以缓和能量不足的问题，可这第三条嘛……”

“怎么了？第三条有问题？我在那边大打贸易战，我要摧垮他们！你们这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难道你怀有二心么？”金毛一副不信任的表情，眼神锐利地盯着小丑的脸。

“阁下，您忘了么？我们这边可都是一直遵照您的指示在行动，可效果嘛……恐怕就像阁下的贸易战那样，呵呵……”

看样子，小丑对金毛的自以为是的指责很不满，故而平静的语气中带着谁都听得出的嘲意反笑道。这自然让金毛大为光火。

“那样？怎样？！难道没有狠狠打击到他们吗！”

这似乎是他的雷点，一点就炸。因为那场他一手挑起来的贸易战，的确并未达到他预期的效果。但他并不承认那是失败的，坚信就算自己这方影响更大，贸易逆差不降反升是真的（他自己并不信），但起码掐了对手高科技产业的脖子。可除了身边几个谄媚之徒附和他外，不论舆论界还是商界大亨，就算他的基本盘——红脖子农场主们，都没给出他想要的积极反馈，忧虑和唱反调不绝于耳。这对高傲自尊的他来说，自然是不可接受的。

小丑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似是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只是让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知道在这位特立独行的政客面前，任何理性的客观的有价值的话语都是毫无意义的，这家伙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之前隔空清洗掉的那些长老，也不都是和他对立的阵营，有些仅仅是因为忤逆他的意思。

“还有，我们在他们周围不断搞事，从南海到烂港到再到让蠢象在和他们争议的边境挑事……”金毛激动地继续说着，“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给你们创造条件！懂吗！？而你们却还是没什么成果！军运会的时候，你们到底有没有按我说的做？”

“当然。完全是按照阁下的指示做的。他们都是军队里的梦击士，都是干这种秘密任务的行家，绝对不会露出马脚。这次的运动会成绩很差，也是因为我们安插进去的不是真正的运动员。”

“可是我要看到的是这次行动的成果！不是仅仅做了什么！”

“阁下难道这两天没有接到那里的疫情通报么？”

被这么一问，金毛回过头看了一眼手下，那个胖子微微点点头。

“当然，”金毛回过头来，语气缓和了少许，“当然通报这边了。但，我要的是混乱！更大的混乱！”

“这需要过程啊，阁下。”

“你们为什么还按兵不动？主动出击啊！”

出击？疯了吧？之前的指令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等引发大混乱了，才要行动么？就像在中东做的那样……这家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张口就来？

“可那里是龙组的腹地啊……”小丑克制地回答。

“怕什么！他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在那里再加一把火……”

可那样要冒多大的风险？主动出击搞不好就是全军覆灭。更严重的是，由此和五大组之一的龙组彻底决裂引发大战的风险。都有大杀器的大组之间发生正面冲突？想想就觉得疯狂。至于扯什么崩溃的老调陈词，根本没法抵消要面临的巨大风险。

但凡有点理性都不会赞同，但小丑知道自己不能直接表达反对，只能通过疑问来转移重点，让他的心血来潮不会真的变成决定。

“阁下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个江城？就算那里是腹地的枢纽地带，利于快速传播病毒，但仅仅靠那玩意是远远不够的，要出击的话，重心不应该是他们的总部么？”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知道‘五胡乱华’么？”

“啊？”小丑被问得一愣。

这家伙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但很少能说出真让别人不懂的东西出来。这下真是把小丑问住了。

“果然不知道。”金毛见此，有些得意地笑了，“呵呵，那是让龙组差点毁灭的一次人为的大灾难，好像距今有两千年了吧……”

两千年？听着就很厚重，比起自己这边仅有二百年的历史来说，真是难以想象……嗯？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竟然知道别国别组那么久远的历史？怎么可能……

“阁下这是听谁说的？”小丑问。

“当然是他们那里投靠过来的人说的。他叫什么来着？叫余……”金毛说着回头问那个胖子。

“猫蠢……冒纯……茂春……”胖子用蹩脚的发音勉强补全了那个名字。

老实说，能没忘那家伙的名字，已经算是很难得了。这既是种族层面上的歧视，也是人格层面上的藐视。虽说是胖子手下的幕僚，可那种利用完就扔的狗都不如的东西，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对，就是那个家伙，他讲的故事很有趣。”金毛兴致盎然地说，“他说那是他们历史上最黑暗最混乱的时期，而那场大乱局产生的关键点，就在当时叫做荆州的地方。据说在那之前影响格局走向的三场战役里，两次都和那里直接相关。懂了吧？那个荆州就是现在的江城！”

“所以阁下是打算让那种历史重演喽？”

小丑算是听明白了，内心毫无波澜地反问。

“为什么不呢？那就没人可以威胁我们的地位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再次伟大！世界才能回到我们的掌控中！”

虽说以前几任也都在做类似的事，但像眼前金毛这样急不可耐地要搞乱搞死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嘴脸，不加任何的粉饰，不用任何其他借口打掩护，更不扯什么意识形态价值观……也算绝无仅有了。

小丑再次上下打量这家伙。从立场上说，他倒是并不讨厌他这样，甚至有点欣赏他。但同时又觉得，他这种直来直去好像野猪蛮牛一样的脾性，和独断无谋的蛮横作风，势必是很难成功的。更可怕的是，他意识不到可能带来的反噬风险。

“可那种体量如果发生那样的大混乱，一旦失控会让整个世界都跟着乱起来……”

怎么想都太过疯狂了，小丑不禁想提醒一下他。

然而，金毛却不以为然地冷笑着：

“怕什么？难道你忘了，我们是靠什么发家的？从来到新大陆立国到现在，我们只有几年没在打仗，这里面就包括我这几年。乱有什么，只有他们都乱了，我们才能一直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