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以茶代酒
“唔……”不断发出细碎的嘤咛,叶娉婷下意识的舌尖一挑,回应他。宇文凌晔变得炙热起来,人也有些急躁,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蓦然用力一抓,将她向自己一带,原本就紧贴的身体这会儿贴得更紧了,仿佛紧紧贴|合没有空隙。叶娉婷终于受不了的瘫软一滑,蓦然离了他的唇:“凌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眼睛都花掉了。“傻瓜。”用手接住了她,这才没让她真正摔下。叶娉婷摇了摇脑袋,不能被他迷惑了,可是无论怎么样寻找,自己的理智也已经找不回来了。整个人重重的朝下一跌,力道过大,这一回宇文凌晔揽不住她,反而被她重重一带,她跌坐在被擦得光亮的黑曜石地板上,而宇文凌晔却是猝不及防的单膝跪下,顶着不让自己摔倒。等叶娉婷回过神来时,已经是这样亲昵的姿势了。他半跪在她身前,低着头,额前的墨发洒落在面前,她看不清自己的神色,却是一慌张起来,惯性的问道:“凌晔,伤到没有?你伤到没有?”宇文凌晔眸子有些浓稠,她自己也跌倒了,却是最先问他有没有伤到:“娘子……”声音轻缓。叶娉婷听他喊她娘子,并没有回答她,这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傻气,她本是在探究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清醒了,却轻易的被他一个吻就夺去理智,而此刻,还依然像是最寻常的样子那般,时时刻刻想着念着护他周全。想到刚刚生气打他的那几下,他一声都不吭……叶娉婷完全跌坐在地上不想起来了,她需要静一静,理一理自己的思路。可惜宇文凌晔并不打算遂了她的意,这一瞬,已经抬起了头,额前的墨发因为他的动作而拨动,叶娉婷能够看清他的表情,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不过这样清晰的淡笑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已经全然是其它让人琢磨不清的神情了,似乎有些傻,又有些聪明。“娘子,地上冷,该起来了。”傻乎乎的语气,难得关心起她来。叶娉婷听到他这样子说话,心里头赫然一惊,这……就是答案么。抬起头,痴痴的望着他,眼里仿佛又要带泪了:“凌晔……”他伸出了手:“出来没有告诉娘子,是我错了,娘子不要生气……”傻里傻气,委屈又不安的样子,似乎是怕叶娉婷骂他。叶娉婷愣了半晌,先是一怔,然后眸光空落落的,最后唇边溢出一笑,带着泪,停了片刻,艰难出声:“嗯……”除了轻应,还能做什么呢……接上了他递出的手,宇文凌晔唇边溢出一抹自然的笑,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温柔的关心:“娘子摔疼了没有,我背娘子回去吧。”叶娉婷又再迟疑的看着他,最后缓缓的摇头,失落的笑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没摔到。宇文凌晔也不坚持,既然能自己走,就自己走吧。眸光难明的牵着叶娉婷从里头走出来,直走到承德宫的殿厅,门槛处,牵着她跨出门槛:“太阳就要下山了,我们回去吧。”这一刻,叶娉婷从他的身后看着他,已经跨出殿门的他身上披着一身夕阳的暖光,他侧过脸看她,那半边脸也是红彤彤的,轻浅的笑容凝在脸上,定格成永恒。她忽然不想再计较他为何会来承德殿了,也不想再计较他那些神情清明的笑容,不想再计较他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瞬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绝代风华,不想再去追究他有迹可循的强大,她只想这样静静的……两个人原本就纯粹,哪怕他再瞒着她,此刻不也还依然细心的紧牵着她的手,将他细心的带出承德宫么?为何不能多看看当下,而去在意那些似是而非无关紧要的事情?“凌晔。”叶娉婷在他身后,目光紧紧锁落在他的身上,轻轻的叫着他。“嗯?”宇文凌晔面容纯真的回头,带笑看她:“娘子,怎么了?”叶娉婷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笑了笑,尽量笑得好看一些,温柔一些:“凌晔,你知道吗,不管你是傻子,还是不是傻子了,我都会喜欢着你的……”她的目光这般清亮,夕阳的暖光也打照在她的脸上,有种难言的美好,宛如是梦中出来的人物。叶娉婷是极少这样说话的,但下定了决心以后,抛却了一切,也就无需羞怯了,这一刻,只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是她所能尽的最大的努力,朝他先伸出了手。或许是觉得方才的话说得还不够真切,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叶娉婷顿了顿,再补充道:“不,应当不是喜欢,是爱着你。”宇文凌晔挺拔的身形在前,恍然间震了一震,顷刻间脚步停驻,整个人晃神了几秒。爱……着他?一切仿佛这样的不真实,这样的出乎了原本的意料。叶娉婷看着他,看他略微怔忪的样子,知道他听到了,并且也刻在了他的心头上,这一瞬,也恍然一笑,她也本就生得好看,清出水芙蓉犹如夏日的初荷,这样浅浅一笑给人说不出的舒服感。叶娉婷看他发愣,真心实意的加了一句:“你若傻一辈子,我就陪着你傻一辈子,你若要聪明了,我便恢复聪明来助你为王。”看见身后承德宫的景色了吗,向来只有帝王之才的人,才配赏这样恢宏的景……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宇文凌晔根本没想过叶娉婷会说这番话,这一刻终于缓过了神来,心中说不出的震惊,却面上不显,只是指尖朝下不自然的轻颤了两下,牵着她的手忽然一紧,泄露了他的几分藏匿的心思。叶娉婷在等着他的答复,她依旧将话说得这般清楚。如果他不是还傻着的话,这样的话,他应当能听得明白才对。叶娉婷没说话,宇文凌晔也没说话,只是片刻的寂静,两个人并站,只见宇文凌晔沉了好一会,凝滞的身形终于重新有了动作,微微侧了头,看向远处的夕阳,一轮红日,正逐渐淹没在鳞次栉比的宫殿尽头。他并不是狠心绝情之人,只是……宇文凌晔不想承认他对叶娉婷的感情。常忆起过往,想绝情,却又不自觉的对她温柔。戒备她,却也总在她的热忱间不经意化作了虚无,他一凝眸,蓦然放开了叶娉婷的手……宇文凌晔朝前走了两步,却还是压不下自己此刻心中的触动,仿佛已经有些什么东西不受他控制的在心中蔓延开来了。看到他丢下自己朝前走了,叶娉婷懵了一下,局促不安的跟上:“凌晔……”在他的身后喊他。宇文凌晔心情浮躁,若说全无触动是假的,可是,他现在还敢信吗?只见他怔怔的走了两步,终于回头,然而回头再次看向叶娉婷的表情已经痴傻了,傻兮兮笑着望:“娘子,你在说什么呀?”又是傻里傻气的语气,仿佛根本就没听懂一般。什么傻不傻,喜欢不喜欢,爱不爱,他都听不懂。“凌晔?”叶娉婷似是不敢置信。奈何宇文凌晔脸上痴傻的表情这样的真切,一双幽深的墨眸此刻也干净得很,清澈透亮,有些扭捏:“娘子,我饿了……”叶娉婷没办法,看他又变成自己的傻子夫君了,好像这一刻这个他,才是真实的他。叶娉婷搞不懂了,难道这段时间来,她所察觉到的细节全是错觉?宇文凌晔一直都不曾清醒过?是她多想了?宇文凌晔看她还在发呆,还在出神,没办法捂了捂自己的肚子,详装一脸痛苦的表情:“娘子,我们回去吧,我饿了。”又变成那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玩的宇文凌晔了。她无奈,轻应着跟上:“哦……”淡淡的笑了一下,上前牵上他的手:“饿了就回去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回去就能吃了。”宇文凌晔在她身边笑了笑,这一次,仿佛整个人隐藏得更深了,再也找不出任何异样与蛛丝马迹。叶娉婷只能蹙了眉心的将他一步步扶下了台阶,像是照顾痴傻小儿一般,看他差不多跌倒,赶紧扶住他:“小心些走,别急,一步步的下。”宇文凌晔眸中的触动,已经全然早已如数深埋起来了,拧着眉感受着叶娉婷的温柔。就要走出承德宫的时候,叶娉婷心里难过的偷偷回望了一眼,将承德宫刻入了眼底。再看看身边的宇文凌晔……心底有一抹深深的怅然与失落。听他方才反问的那句“娘子,你在说什么呀”,要么就是还在傻着,病完全没好,最近的一切都是巧合,要么就是……他其实早已清醒了,但将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当做了外人,紧紧戒备着,将自己关在了单独的一个世界。“凌晔……”叶娉婷难过的出声,握紧了他的手,不说话。心中却是在道:对不起,这七年来,你受苦了。----------因为回来时走的都是笔直的宫道,省了许多的麻烦,莫约得用三刻钟才能走完的路程两人抄小近道只用了两刻就回到东暖阁了,回到东暖阁的时候,清音与幽兰早已焦急的在东暖阁前的那几棵老槐树下站着了,俩人的身影在昏黄的霞光里显得格外显目。清音眼尖,远远眺望着,一下子就看到了叶娉婷,急道:“小姐!小姐和王爷回来了!”幽兰也即时反应过来,提步便走了上去:“小姐……王爷……”声音依旧是低低的,缓缓的,可叶娉婷却在她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的焦急与……不安?叶娉婷敏锐的发觉了幽兰的不对劲。“怎么了?”怎么为难的样子?叶娉婷径自看了看天色,她与宇文凌晔最后还是赶在约定好的两个时辰内回来的,应当没有问题才对,幽兰怎么这个神色?清音听见叶娉婷问怎么了,本就是憋不出话的人,也一根肠子直到底,直接道:“小姐,幽兰是在担心待会儿的事情,方才宫内的太监总管特意过来送旨了,说是皇上今儿为了替咱王爷洗尘,特意办了一场宫宴,就在戌时,要咱准时御花园去呢。”幽兰听清音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轻拉了一下清音的手。她原本是想让叶娉婷缓一缓再说的,这才好不容易将王爷找了回来,又要让她看着宇文凌晔再进虎口,估计叶娉婷今儿吃不下晚饭了。果然,叶娉婷听罢,心头好不容易才甩掉的阴霾又复而来袭,宫宴……为宇文凌晔特意准备的宫宴……要一个傻子当宫宴的主角,虽然彰显了明德帝对宇文凌晔的宠爱,朝天下昭告了他虽然傻但并未失宠的事实,可也难免会招来更多的嫉恨。“其它王爷去么?”叶娉婷下意识的问,考虑到了最重点的问题。这才是幽兰最担忧的:“据过来送旨的公公说……今日的宫宴不仅所有王爷都出席,文武百官也会出席……”虽然说百官皆来有些夸张,但至少朝中的宰相、一品尚书、谏言大夫、太子太傅、左右将军、朝中几十名有头有脸大官皆会出席……人一多,宫宴的环境肯定会更复杂,叶娉婷自然就会更担忧宇文凌晔……叶娉婷着幽兰的话,心确实紧拧起来了,特别是听到还有自家爹爹,看了一眼身侧的宇文凌晔,他就在那站着,她轻道了一句:“傻子夫君……你听到了么?”宇文凌晔收了目光,他听到了,宫宴……七年来,从未参加过宫宴,这一次竟然还是特意为他而办,王爷皆到,百官出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七年前那场大火最初亦也是从宫宴上开始蔓延开来的。“听到了。”轻轻回答了叶娉婷,语气里没有掺杂任何东西。叶娉婷无奈,他仅仅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听到了……知道了……他这个笨蛋,难道不知道这又是一场鸿门宴吗?哪怕明德帝的本意不是如此,但当主角是他以后,各王爷都在场,估计也是暗藏杀机,就如今日一早皇后那一桌糕点一般,稍有差池就……宇文凌晔看到了她眼底熟悉的担忧,微微动心,牵紧了她的手:“娘子,我们又不能不去。”语气里带了撒娇。既然不能不去,那就干脆好好去赴宴……叶娉婷看着他,不知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似乎暗藏含意,又只是简单一句话。顿时有些气恼的唾他:“说得倒轻巧!”宇文凌晔看叶娉婷一脸恨他不成器的样子,反倒觉得好笑,猫又开始挠人了,轻扬了唇角:“娘子,不生气了,我知道不轻巧的,先吃饭吧,饿了,饿了。”叶娉婷无奈,只得剜了他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心疼的将他带进了东暖阁中,道:“吃饭吧。”一顿饭用得心思各异,叶娉婷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而宇文凌晔却拿着碗筷,慢条斯理得吃得欢心,提筷连夹了几个肉圆放进碗里,剩下了最后一个,夹到了叶娉婷的碗中。英挺的眉宇一挑,似是而非的关心:“娘子,吃。”叶娉婷看着他,再看看碗里的东西,纵然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夹起来吃了,填进了肚子里。用完饭已经是酉时末,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宫中的永昼灯已经点亮,将东暖阁外头的宫道照亮,一排排灯火一路亮下去,好像是一条萤光天道,有种莫名的美感,叶娉婷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似乎还在担心待会儿的情形,盘算着如何应付。那厢,宇文凌晔已经任由清音与幽兰替他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亲王朝服,不过比今日早晨所穿的还要端庄了一些,毕竟是要会见百官的。“娘子,我准备好了。”宇文凌晔道。“嗯。”叶娉婷轻应,这才也命幽兰替她加了一件披帛,金色的纹鹤纱衣,搭上宇文凌晔身上的玄黑,犹如天作之合。既然已经要赴宴,哪怕前路艰辛,她也不要宇文凌晔在气场上输人一筹。叶娉婷纵然不安,但从来就是这不服输的性子,看着宇文凌晔的眸子添了几分倔强,仿佛还是在说,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他的,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哪怕是在邪佞当道的睿王府里,还是更加险恶步步惊心的深宫后苑里,她都一如既往!宇文凌晔一双冷然的眸子紧紧摄在叶娉婷身上,这一瞬又有些被她感动,微微晃神。侧着眸看她,此刻的她一半身子映在月光下,一半身子还披着身后东暖阁照出来的烛光,两道光芒的交织下有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发现了自己的失神,宇文凌晔笑了笑,又将自己躁动的心压了下去。控制着自己,不要再看叶娉婷。“走吧。”语气一换,顿时又像是变了一个人。叶娉婷已经习惯了这样,也不再刻意的去留意,处之泰然,朝他笑了笑,似乎是一鼓作气:“嗯,走吧。”其实东暖阁外早已有接领他们的太监与宫婢,除此之外还有两抬小辇,两人一出来,一群人早已迎上来了:“睿王爷、睿王妃,请随奴才们来罢。”太监扫了扫拂尘。叶娉婷一个眼尖,竟然在一群迎接的人中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背影,直接张了嘴:“苏公公!”竟然是苏德胜!苏德胜见到叶娉婷喊他,立即笑着朝叶娉婷行礼:“奴才见过王爷,王妃。”叶娉婷有些惊喜:“苏公公怎么会在这里……”苏德胜看了一眼宇文凌晔,恭敬答:“皇上怕王爷见多了生人害怕,特意叫奴才来陪着。”叶娉婷与宇文凌晔到达御花园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灯火通明,就着月光在御花园里摆宫宴,周围只点了几盏宫灯,将一些需光的地方照亮。此刻叶娉婷已经完全从黄昏时候的告白失利中走出来了,哪怕宇文凌晔还傻着,亦或者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没关系,只是一路上依旧不动声色的照顾着他,就和从前一样,脸上带着满面的笑容,又变成了一无畏惧的叶娉婷。下了小辇,立即就上前牵住了他的手:“傻子夫君,待会要小心。”细心的提示,避免再出现在凤鸣宫中的事情。“娘子,我知道了。”傻兮兮的应答。苏德胜因为有明德帝的命令,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叶娉婷看着身侧的苏德胜,对明德帝的体贴终于有了些好感,虽然他把宇文凌晔在睿王府中休养七年,期间关心不够,让宇文凌晔受苦受罪好多年,但那也都是下人一手遮天,明德帝日理万机有时也确实是难以顾及,但其实明德帝对宇文凌晔还是很宠溺,至少——料到了宇文凌晔即将面临的场面,特意让苏德胜来陪伴着他。有苏德胜在,叶娉婷的心一时间放心了许多。“嗯。”听到了宇文凌晔的应许,叶娉婷这才放了下心来。抬眸看向前方,戌时不过刚到,其实前头设宴的地方已经很热闹了,隔得远,只望见黑压压的一群人,耳边听着宴席上传来的说话声:“今冬岁科尔沁草原的草长得不好,产出来的牛羊也不肥,北夷进贡的贡品又少了。”“这可不是,别说这北夷,南蛮也亦是这样的情况。”仿佛是几个关系好的官员在闲聊着朝廷琐事,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叶娉婷听着有些出神。苏德胜在一旁,循着叶娉婷的目光一看,上前来笑道:“王妃,待会的宫宴不必太过于拘谨了,今儿虽然有百官出席,但也算是家宴,并无太多规矩。”“哦哦……”叶娉婷担心的不是规矩,心内叹气,随意的应了一下。宇文凌晔站在叶娉婷身边,似也是凝望着前方的宴席,眸光落在席间最风光的位置。兴许是两个人一起晃神久了,苏德胜不由得在身边出声提醒:“戌时已到,王爷、王妃,该入席了。”“嗯。”叶娉婷这才回过神,准备提步走过去,而此时,宇文凌晔却忽然已经拉过她的手向前了。两个人的姿势原本是她在前不动声色的护着他,忽然变成了他在前,迎接众人的目光。宇文凌晔什么话都没说,不过是一个看似很随意的动作。叶娉婷想也没想,提步跟了上去。宴席上,座位分作四排,面北朝南的主位只有一张龙椅,而其它面东、面南、面西,各一排,只有东面还留有两个位置,其它地方人早已落座,人满为患。叶娉婷站在宇文凌晔的背后,压低头,偷扫了前头一眼,只见按身上的朝服看,西面坐了三位王爷,南面则坐了几位朝中品阶最高的大臣,她一下子便看见了叶晋梁,自家爹爹……此刻叶晋梁正坐在臣子席的中间,居首位,与身侧的大臣在聊着什么,并没有发现她们已经悄然走近。叶娉婷看了一会,迅速挪了眼,原本就低着的头这会儿压得更低了。与宇文凌晔相牵着的手也蓦然轻颤了一下,泄露了她的心思。宇文凌晔察觉到了叶娉婷的异样,挑了挑眉,体贴的将她的手握紧,而后便一脸痴傻的走了进去。只见宇文凌晔刚走进席间,众人的目光便一齐看了过来,七年未出现的他此刻正穿着一身玄黑色纹龙四爪朝服,锦衣华服将他身上独有的王者之气如数衬托出来,原本熙熙攘攘话语声吵杂的宴席上蓦然静了下来,顿时鸦雀无声。“是……皇儿来了?”龙椅上的明德帝盯了半晌,目光亮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九五之尊的威严,一下子从前方传来。只见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随着明德帝那一句问话,紧紧锁落在宇文凌晔身上……这风华,这气势,莫不是……好了?宇文凌晔承接着众人的目光,先不说话,而后傻兮兮的笑了出来:“父皇,皇儿到了。”龙椅上的明德帝眸光一下子又暗了下去。嗫嚅出声:“老九……朕的老九……”这语气,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情感,慈爱又心疼。看到明德帝又是这个样子,身边的公公立即递了帕子上前,安慰道:“皇上,别太难过了。”自从七年前睿王傻了以后,只要一提到睿王,明德帝就始终是这样满脸疼惜的样子,轻则泫然落泪,重则又犯了心悸的老毛病,所以后来干脆就不再提了,连见都不敢见,若不是这次出了梁赞的事情,皇后又提议让睿王进宫小住一段时间,只怕是皇上还不愿意见……明德帝接过帕子,看着宇文凌晔独绝的身姿,又喃喃自语道:“若不是当年朕开口让他留宿宫中,他也不会遭受此横祸……唉……”语气间又是满满的自责。底下众臣为了附和明德帝的难过,也都一齐缓缓摇头,表示怜惜的样子:“睿王洪福齐天,不久后就会恢复的,皇上保重龙体!”听到臣子们这么说,明德帝脸上的表情才缓了缓,道:“入座吧。”“是,父皇!”宇文凌晔又傻兮兮的笑了。眸光却是不自觉的扫过了席上众人,先是看了几位大臣,最后落到了对面几个英俊的男人身上,三王爷宇文易,六王爷宇文鉴,还有七王爷……宇文凌翌。缓缓带着叶娉婷坐下,唇畔间却是已噙了一抹笑。叶娉婷坐在了他身旁,陪着他一起感受热辣辣的目光,心又蓦然一提,可是这一次却什么都做不了了,因为……事态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宇文凌晔果然是宫宴的重点,只见自他入座以后,无论是明德帝,还是众臣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打转。原本那些闲聊的话题也戛然而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引起了无数侧目。叶娉婷不知道,原本的他就是这样的么?从前清醒的时候……也是这样,坐落在众人中间,心安理得享用着众人的瞩目,游刃有余的游曳其中?相比起叶娉婷的忐忑不安,宇文凌晔显然是自然了许多,无论是何方投来试探的目光,他皆是一一痴傻的回过去。以不变应万变,傻兮兮的笑着。此刻,西面坐席上的宇文凌翌正低着头品酒,一个玉杯被他拿在手中,轻轻的摩挲,态度玩味而不恭。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的魅紫,将整个人衬得有些的妖冶不羁,等席间静下来后,这才缓缓的朝宇文凌晔出声:“实在是好久没有见九弟了。”如此轻浅的对话,带着些许叙旧感,竟然是彼此七年间的第一句对话。宇文凌晔原本还在回望那些人的目光,一副痴傻的样子,却没想到宇文凌翌竟先开口了,略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让他修长的指一滞,指节有些微弯,痴傻的表情消融了几分。想起那场宫宴与大伙,心中蓦地一抹冷笑:呵,确实是……好久不见。“这是七哥吗?”宇文凌晔蓦然扭头望向龙椅上的明德帝问,一手还毫不在意的朝着宇文凌翌指。宇文凌翌听罢,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拿在手中的玉杯也定了一下,里头的美酒荡出了浅浅的一圈涟漪,有些尴尬。没等明德帝回话,便接话了:“我是你七哥。”明德帝一听,又难过又好笑,气道:“老九太久没入宫了,连人都不记得了,看来日后是要经常办宴一些。”席上的众臣也跟着笑了一下,场面气氛诡异。宇文凌晔也傻傻的笑,没再接话。宇文凌翌与他,不过是相差几个月而已,二人的年岁都差不多,只不过是排位不同,一个七、一个九,所以他其实也从不曾将宇文凌翌与“七哥”一词画划上等号。宇文凌翌仿佛没在意方才的难堪,只是脸上依旧带着玩味的表情。今早宇文凌晔与叶娉婷从凤鸣宫出来后,阴氏就派人给他送去了信,信上道:宇文凌晔与睿王妃都是傻子,没有异样。可是此时,他一看,宇文凌晔身上的傻气,怎么倒有种有七分假三分真的感觉?古语道,知己莫若敌,八年前他与宇文凌晔处处风头相争,大到朝政,小到宫宴,最了解宇文凌晔的人,恐怕只有他……宇文凌晔总是一脸风轻云淡莫测难辨的样子,眸中万年清冷,仿佛什么从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但却有着极其强大的掌控能力,一句话便能改变周身一切,就是这样可怕的一个人……正因为懂,所以知道。他从来不相信宇文凌晔是真傻,哪怕他曾经真傻过,他亦也还是为了周全而让梁赞掌控着睿王府,这一掌控便是七年。因为对于他来说,宇文凌晔就是他最强大的敌人,是他从来就不辞余力对付的对手。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也自然如此。“呵呵。”宇文凌翌一声轻笑,算是应了明德帝那句话。听到了宇文凌翌的轻笑,宇文凌晔抬眸看向他,不知他又打了什么主意。顿时间两个人缓缓对视,一道目光锐利带着探究,一道则痴傻带着笑意,相望间,又是莫名的相争。叶娉婷只觉得席间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却又察觉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看着周围,想找出奇怪的地方,不安的握住了宇文凌晔:“凌晔……”只见他正望着一个方向。叶娉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然是一个同样英气的男子,他穿着的朝服与宇文凌晔不相伯仲,皆是绣着四爪的龙,这样的品阶……必是已经有了封号的王爷。叶娉婷想起刚才席间的那几句话,立即将人与话对号入座,原来他就是宇文凌翌,当年与宇文凌晔争抢皇位最厉害的皇子,她方才只听着对话与声音,却自顾自的没抬头看他……宇文凌翌探究着宇文凌晔,却没想到二人的目光中又掺杂进了另一道好奇的目光,顺势看了过去,竟然看到了一抹娇小的身影,长得挺漂亮,就是一脸傻气。宇文凌翌顿时又是一抹笑,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究竟在打什么注意。席间的皇子都不说话,皆是暗流涌动,明德帝在高座之上惶然出了声:“都别干坐着了,开始吧,今儿只赏舞玩乐,不拘大小,只有家臣,没有朝臣。”意思是今夜只有玩乐与丝竹,无需拘束。有了明德帝这么一句话,席间凝缓的气氛终于好了许多,也终于有人高笑起来,舞姬入场,在宴席中间表演,跳的是飞燕舞,水袖纷飞间终于遮住了宇文凌翌的视线。叶娉婷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宇文凌晔将自己身侧微微一扯,有些生气:“傻子夫君,你这个笨蛋。”焦急的语气,带着害怕与颤意。显然已经是被吓到了。宇文凌晔还犹自品味宇文凌翌不怀好意的目光,却没想到被叶娉婷这样一骂,微微侧过眸看向她,笑了笑:“娘子,怎么了。”怎么了,还问她怎么了?抬起手,朝他的腿上就是一顿打,疼痛感让宇文凌晔微微拧眉。她似乎忘了现在还是宫宴上呢,纵然丝竹舞伎全部进来,吸引走了众人的目光,也遮蔽了别人的视线,但依旧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稍有不对劲便是惹祸上身。略微不悦,一凝:“娘子你欺负我。”叶娉婷不知道他是真笨还是假笨,脸色已微微苍白:“方才进来时已经叮嘱过你要小心了,你为什么还要乱说话,为什么还是要乱看他!”为什么,为什么总将她的话当做耳边风!他不悦,她则是生气,气势一下子就将宇文凌晔压下去了。宇文凌晔原本微微凝起的眸子顿时化作了一滩柔情,颇无奈的望着她:“娘子,不生气,我知道了。”嘴上认错,心中却依旧还是那个样子。他从来就不曾惧怕过宇文凌翌,两个人原本就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又何来的惧怕……只怕某些方面,宇文凌翌还远远不及于他。不过是一道目光而已,无伤大雅。叶娉婷早知道他现在的脾性了,手搁他的腿上,直接就是一掐,拆穿他道:“总说你知道了,知道了,我看你就没学乖过。”上一次在凤鸣宫也是这样,皇后的问话不答,反而直接反问道,为什么会赐给他“睿”字封号。幸好皇后有所顾忌,不能明言,只好将话题浅浅带过,否则又要怪他莽撞了。如今也还是这个样子:“七王爷现在是朝中的红人,百官巴结的对象,你当着众人给他难堪,还装作不认识他,他要是生气起来欺负你怎么办。”方才她看他的目光,根本就是认得。这么多人,这么多道目光与视线,她防不胜防,他不安分点,还光惹事,她要怎么样才能护他周全。宇文凌晔听着叶娉婷略带怒气的关心,本来唇角微微上扬,心情有些不自觉的小好,却又听见了她话中那几句关于宇文凌翌的话,朝中的红人……百官巴结的对象……甚至怪他当众给宇文凌翌难堪……“娘子……”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了起来。“嗯。”叶娉婷没好气的应答。“你看不起我……”他眸光略低,淡淡的道,这样一句话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悲喜来。其实如若不是他傻了那七年,如今宇文凌翌所坐的位置,绝不会是他的,只要有他在一天,宇文凌翌就难有出头之势,可是七年,消失的七年时光,只怕朝中早已人事变动,一些当初的墙头草也早已倒向另一边了吧。他如今沦落得看也不能看了?甚至连与宇文凌翌对视也不成了?叶娉婷心咯噔了一下,直道:“没有。”她没有那个意思……看宇文凌晔脸色确实暗沉了下来,像是心中添堵模样……叶娉婷心里也不好受:“我不是在怪你,傻子夫君……”她只是,担心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