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凤宫请旨

宇文凌晔刻意把后头那几个字咬得清响,将她整个人也往后一带,不让她逃跑。

叶娉婷知道又说错话了,只能呵呵的傻笑,尽量不和宇文凌晔争辩。

他现在可不是傻子夫君了,争不过他。

稍稍的站直了身子:“知道,知道。”

宇文凌晔强大的气息袭上她,身上迷人的芬芳让她有些醉,他原本今儿就不悦,皇后来找麻烦,此刻她又因为那几个嬷嬷的破事儿独自窝在这阁楼里,连最原本的伺候他沐浴都不干了。

宇文凌晔有几分不爽,他在她的心中,还不如那三个教礼嬷嬷。一下子便暗了眸光,下一秒圈住她的手也加重了力道,直将叶娉婷压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他衣服本就没穿好,身上还带着湿哒哒的雾气,叶娉婷被这样的气息熏得一懵,只觉得有些怔忪,心荡神驰。

心里头还记挂着那一百遍的《女孝经》,不由得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凌晔……把我放开,我要抄书了。”

他再抱得紧一些,她就要窒息在他怀里了。

宇文凌晔听到她又提抄书之事,深邃如井的眸子越加越暗沉:“不行。”

美男在侧,竟然还想着别的事情。

叶娉婷没意识到宇文凌晔想做什么,稍稍挣扎了一下,终于从他怀中出来,还不解风情的将宇文凌晔的衣裳合好,不让他精壮的胸膛外露,像是体贴他一般,还用温柔得能揉出水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是在叫他照顾好自己。

宇文凌晔这会儿脸更黑了,直出声:“娉婷……”

“嗯。”转身,手就要朝搁着的毛笔伸去,打算先抄书再搭理他,“若是再不抄,估计明日就抄不完了。”自顾自的径直说道。

完全不知身后的宇文凌晔已经沉了一张俊逸的容颜。

宇文凌晔站在叶娉婷身后,一张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娘子……”已经深有不满的宇文凌晔已经用动作代替了言语,在她还没触及毛笔之时,将她的手一握,直接用蛮力将她从前头带回来。

叶娉婷一时没料到,直接惊呼了一声,下一秒已经被宇文凌晔狠狠扼住,整个人也打了个转,落入了他的怀中。

“凌晔……”惊叫之间,抬头对上他的眼眸,这才发现里头是一片幽深。

仿佛是蛊,看着她,诱惑着她,漆黑的眸子闪着亮光,像是夜幕上的星星,她仿佛可以从他眼中看见自己。

叶娉婷颤了颤,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了张嘴,只好嚅动了樱唇道:“这是在阁楼里,别乱来。”

周围都是书,而且都是道礼说教的书,全然是些《女诫》、《女范捷录》、《闺阁女四书集注》……前头还有一本摊开的《女孝经》……

在这些圣人书前做不该做的事情……这是……大逆不道的……

宇文凌晔凝视着她的眸子,知道她这一双清濯的眼睛里装着什么,知道她想说什么,此刻紧抿着的唇微微扯了一下,似笑又非笑,将她带抵在靠墙的书架上,直接亲吻了下去。

“唔……凌……”晔。

叶娉婷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按,想要推开他,却早已被他紧紧扼住了。

“先不抄了。”他微微抬起唇,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凌晔……”叶娉婷被迫仰着头,视线所触及的地方,还是书。

书,满目的书,脸色臊红:“不可以……”

宇文凌晔心里吃味微挑了眉头,三个嬷嬷重要还是他重要。

小两口新婚情浓,多少亲密都不够,只见宇文凌晔闻着那些书香,唇角微微上扬,便是魅人的坏笑。

寻常时候一脸沉稳冷然,可遇到叶娉婷就变成了一团热火,直接将她抱过,三面大书架给了他们最好的遮掩,只有微弱的烛光还有一摞摞的圣人书。

“娉婷……”他沙哑出声。

“嗯。”勉强支撑着理智搭理他。

“喜不喜欢我。”

“喜欢……”

想到了今日的事情,他继续问道:“喜欢不喜欢我宠你。”

“回答我。”他的声音是这般低哑魅人,让她为之而心跳难安。

叶娉婷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里头跳出来了,情迷之至,她眸眼带雾:“喜欢……”

阁楼内烛火摇曳了一地,书香与墨香混合,夹杂着宇文凌晔身上刚沐浴完清爽的味道,旖旎的感觉在心间萦绕。

一阵一阵的深呼吸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响起,显得格外动人。

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枝花样画罗裙。

夜已深,叶娉婷看着周围山一般的书堆,眼中景物朦胧,只觉得再也不想理这些烦人的字句了,满脑子德、孝,微微喘了几口气,眼睑沉沉的落下:“凌晔……”

叫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梦里寻香去了。

宇文凌晔睨了一双眸子,此时亦也是累了,看她沉静的睡颜,径自扯过了落在一旁的衣裳,帮她盖上。

男子的衣袍本就厚大,直接给她当了被褥盖,见她睡得沉,便不再吵醒她。

夜深沉,宇文凌晔看了看四周,眸光落在不远处的书桌上,上头还有她未写的一堆字贴,凝神半晌。

回过神回头望了正在沉静酣睡的叶娉婷一眼,只能自己起身,随意披了件白色的单衣,走到了书桌旁。

修长的指研磨,提笔……

晨,不过是天微微亮,外头的夜色还为退全,天际边之白了一道线,叶娉婷睡够了,眼皮撩了撩,缓缓醒过来。

一睁眼,看到了周边的书,还有身上宇文凌晔的衣裳,还带着他的味道,一惊,抱着衣服就惊坐了起来。

伸手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眸,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看看身侧,早已没了宇文凌晔的影子,哪去了?

此时外头的天还不是特别亮,阁楼里头的灯也不知何时早已灭了,这样一来,四周皆是一片暗色。在半昏半明的环境中走着,亦是步伐轻缓,没有发出声音,从书架后头出来,则看到了书桌旁的宇文凌晔,原来是在这里。

叶娉婷一缓神,再继续看,只见斜靠在书桌边上,支着脑袋在睡的宇文凌晔,一动不动,似乎是累了,所以只能这样小憩一会。

她在背后看着他,望着这道俊伟的背影,有些怔然。

叶娉婷打量着宇文凌晔,只见他浑身上下只披着一条单薄的单衣,原本穿着的外衣都给她当被褥盖了,他就这样在这里坐了一夜么?

心下有些不悦,怎么还是如傻子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凌晔……”走上前,就想要将他叫起来。

若是睡觉,可以回东暖阁睡,亦也可以在她身边睡,可此时怎么……叶娉婷看着,越看越皱眉。

宇文凌晔彻夜帮她抄书,一直抄到油尽灯枯,刚合眼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光景,此时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

叶娉婷叫不醒他,微拧眉,走上前,却在走近的那一刻,看到了原本被他挡在身前的一叠叠厚厚的字帖。

叶娉婷一下子便就愣了下来,怔怔的张着嘴,说不出话。

“凌晔。”竟有些哽咽。

抬手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

难怪她方才一过来,看见的便是他这样不同寻常的睡姿,只是用手支着头,仿佛是累得不行了,才这样闭一闭眼……

心中蓦然升起了一份感动,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心中,似是想哭:“笨蛋。”

傻子夫君……

真的傻,她没事所以想帮那些教礼嬷嬷,寻思着自己抄抄就算了,他却趁着她睡觉,帮她全抄了。

叶娉婷伸出手去,轻轻将其中一份拿起来,只见上头的字写得工工整整的。

宇文凌晔确实就像是天之骄子,哪怕傻了七年,许久没有提笔,再次书写亦是这般整齐漂亮,苍劲有力而满是风骨,一笔一划皆浑然天成。

看着这些《女孝经》,叶娉婷有些想笑,又想哭。这些略带了气势的字体被他用在这种地方。

此刻宇文凌晔在睡梦中听到了她的声音,终于又再深拧了眉头,最后转醒过来。

一醒来,便是看到眼睛红得像兔子的叶娉婷,眼眶里还打转着泪水,一直迟迟不落下,“咯”了一声又一声。

宇文凌晔看见叶娉婷这个样子,皱眉:“娉婷,怎么了?”

他还犹未清醒,却见到这一幕,难免让他心慌。

叶娉婷现在的样子可笑得很,看着宇文凌晔被她吵醒,还问她怎么了,她只能嗫嚅着唇,心动得说不出话来,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直愣愣的哭了:“凌晔……”

原本泛红的眼眶此刻终于溢出了泪水,一滴滴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宇文凌晔看着叶娉婷这个样子,只能坐直,想用手将她拉近自己,却蓦然发现手因为支着脑袋太久,已经发麻。

只能哼了一声,手酥麻的垂下,却无能为力:“过来,让我看看。”

叶娉婷手里拿着字帖,朝他前边走去,宇文凌晔终于可以如愿将她拥进怀里,细声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低沉的问话声,带着对她的心疼与体贴,其中夹杂着宠溺,足以把叶娉婷捧到了天上去。

自她知道他清醒后,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虽然完全坦诚了,却也待她好得让她怔然落泪,叶娉婷红着眼眶怔怔的看着他:“凌晔,你昨夜没睡觉,就是整夜帮我抄这些东西么?”

言罢,手中拿捏着的那份字帖也拿起,停在宇文凌晔的面前。

宇文凌晔看着自己的字,一愣,这才缓过神来。

合着叶娉婷大清早的红着眼眶,打着哭嗝,一脸将哭未哭的样子站在自己身前,为的就是这些东西?

想到了昨夜自己提笔硬着头皮帮她抄写的样子,微拧了眉宇,然后笑出声来:“怎么了,闲来无事,所以帮你抄抄。”

将一夜的辛苦说得风轻云淡,就好像是她昨夜说的那般,夜深人静也无事可做,不过帮她抄抄罢了。

叶娉婷听着他说的话,低沉魅人的声音还带着疲倦,携着晨起的慵懒,让她心一难过,举起手来便想朝他掐去。

她知道抄这些东西有多辛苦,而他却把它们说得多不值得一提似的。

哽咽了声:“你别唬我了,闲的话……”噎了噎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娉婷看他一张俊逸如天人的脸上终于颓显了疲惫,一身的风华也稍有损了,眸眼下边还有一圈极不协调的乌青,看得叶娉婷都微微心疼。

放下字帖,伸手朝他俊逸的容颜摸去。

满脸的婆娑带泪,轻抚着,指腹轻滑流连到他的眼睑下方,心疼的问道:“凌晔,昨儿,是不是抄了一夜。”

宇文凌晔感受着她轻柔的动作,仿佛如前那样心疼的看着他,她好久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了,让他心间砰然一动,瞬间便是一暖,抬手反握住她流连在他脸上的手,轻笑着便道:“没有,只是写了几刻钟而已。”

几刻钟……叶娉婷低头望着眼前这叠得高高的字帖,怎么可能仅仅只用了几刻钟。

他这是成心在骗她,只为了不让她多想,不让她心疼。

叶娉婷都开始后悔答应那些教礼嬷嬷了,她接下来的麻烦事,却让他帮她去承担,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傻子夫君……”下意识的喊出口。

宇文凌晔英挺的眉宇一挑,便将她又圈紧了一些:“都说了我不是傻子。”

叶娉婷只得讪讪的收了声:“凌晔……”

宇文凌晔这才又快活了起来:“嗯。”

“对不起……”心疼死她了。

宇文凌晔挑了挑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别搁在心上。”

他从未发现叶娉婷竟是这么容易感动的人,似乎为她做上一点点小事就能满足她,将她感动得痛哭流涕的。

看她哭,他也心疼,只好缓了缓,一手圈着她,另一只垂下的手终于不太麻了,轻抬起,温柔的帮她擦拭眼眶中的泪:“别哭了,嗯?”

听着他轻声的询问,似是在哄着她,轻柔的抚过她脸庞的动作,让她心里又开出一朵朵花来。

仿佛是艳阳天,暖得她心里头都要溢满了,自从与他想好了以后,自从那一夜之后,一切果真就变得不一样了。

叶娉婷现在终于开始慢慢适应过来,这样强大而温柔的宇文凌晔。

独断却又细心的给予她一切,顷刻间她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嗯。”哽咽了两声,这才红着眼眶慢慢止住了泪。

返身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一刻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相拥着……

他的身上还有她的馨香味,此刻如数混合在一起,衣袍单薄,抱了一会,叶娉婷才缓缓松开了他,去拿被她蹂躏了一夜的衣袍给他,亦是温柔的替他穿上,帮他整理。

宇文凌晔感受着叶娉婷轻柔的动作,就似没清醒前那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

这才倏而咧开了唇,轻笑着,笑容亦是灿烂。

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发:“娉婷。”

“嗯?”轻轻帮他整理衣襟。

“这些东西交给教礼司后,我们便出宫吧。”

不想让她再呆在宫里了,既然已经将不傻的事情公诸于众了,若还是待着,只怕会招惹来更多的麻烦。

他在这儿无所谓,可不想让叶娉婷再深陷入泥潭之中,不想她成为众势力觊觎的对象。

叶娉婷帮他细心的整理好,这才道:“嗯,好,咱们出宫去,反正我也不想待了,宫中不好玩。”

宇文凌晔听着她的话,一下子没忍住便笑了:“娉婷,不想在宫中待了,是因为宫中不好玩?”

怎么添了几分玩闹的味道了。

“是啊,宫中不好玩。”一开始进宫来,还只是因为他说想见父皇了,可进来后才蓦然发现这宫里头还真是复杂,她还真有点吃不消了。

先不论在凤鸣宫中的那些事,从住进东暖阁后,他忽然不见,然后她脸色惨白的在整个皇宫中犹如无头的苍蝇般乱窜,只为找他;而后又是在宫宴上,她无奈的夺过他的酒,替他一饮而尽;六王爷的挑衅,非要她一舞;爹爹为了救她而被放了暗箭,君臣隔阂;她的破罐子破摔,干脆承认不傻,将一切公诸于众;最后又招来了宇文凌翌……

皇后又因为她那天太开心而在宫里头拉着宇文凌晔跑的事,罚她学了两天的宫礼,如今还在这阁楼中呆着呢……

她实在是疲于应付了,若是还在这宫中呆着,之后定还会再出些什么问题……

倒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看着宇文凌晔,他嘴角噙着一抹轻笑,她亦也扬了嘴角笑。

按在他脸上的手也稍稍用力,将他的俊脸搓了搓,揉成一个鬼脸。

然后径自笑着:“凌晔,我们出宫去。”

宇文凌晔好脾气,她要闹,就任他闹,也不拨开她使坏的手。

“娉婷,出宫后,想去哪里。”只是这样带笑问着。

叶娉婷霎时松了力道:“回睿王府啊……”下意识的答道。

“等等!”叶娉婷缓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凌晔……你是说……”

他问她出宫后想去哪里,莫不是……

心里头又惊又喜,甚至是有些不可置信:“凌晔,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选择么?”

宇文凌晔看着满面喜色又开始颇带了些感动的叶娉婷,果然是只要是给予她一点点的好,她就能感动到骨子里去。

倏而扯开了嘴角,轻点了她额头两下。

只笑不语。

叶娉婷的眼睛都要弯成一道月牙儿了,看着宇文凌晔的眼里又要带泪,低声道:“我想回相府一趟……”

若是能选择,她倒是想回相府一趟,那日晚宴上,爹爹受伤的神情,还有看到她清醒后,流下两行浊泪的脸。

宇文凌晔听罢,叶娉婷果然是想家了,虽然微拧了眉头,却是笑道:“那就回相府。”顺着她。

拥着她的手也紧圈着,轻轻抵在她的身上,轻声道:“只要你想,那我们就去。”

叶娉婷听着宇文凌晔的话,知道他没在开玩笑,不过回相府,真的是她想去,就可以去的么……

自她出嫁的那一天,其实从在睿王府里清醒的那一刻便清楚的知道了,回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嫁出去的女儿就再难回去了,况且她当时脑袋上还有一道伤痕呢,只不过是匆匆止了血便送上花轿了。

嫁进了皇家,当王妃。

又不似一般门楣,说回家就回家。

宫中是宇文凌晔的家,进来却还要召见呢。

“凌晔,你说的是真的?”仿佛不太相信宇文凌晔,疑迟的再问一次。“真的可以回去?”

宇文凌晔挑了挑眉宇,带笑看着叶娉婷:“嗯。”

他是睿王,自然是说回哪去,就回哪去。

叶娉婷这一刻都要欢喜得不行了,直接俯下了身,对着宇文凌晔那张俊脸凝视了半晌,这才心满意足的挪了眼眸,宇文凌晔却用幽深的眸子望着她,趁她一个不注意,轻凑上去,吻了一下。

轻柔的吻落在叶娉婷的唇上,蜻蜓点水而过,而后离了她的唇,才一眸深邃的凝望着她。

“傻子夫君,你!”叶娉婷被他忽然吃了豆腐,有点恼,又没有办法。

宇文凌晔看她大清晨又哭又笑,又喜又伤神的样子,这才忍俊不禁的笑了。

娉婷,正因为当初你护我至微,如今我才肯宠你上天。

大手握住叶娉婷的手,穿过她指间的每一个缝隙,与她十指紧扣起来。

歇得差不多了,宇文凌晔倏而站起身来,将叶娉婷牵到了身侧,开始整理那些字帖,将整一叠厚重的字帖拿起,回过身朝叶娉婷道:“走吧,回东暖阁去。”

叶娉婷紧跟在后头,心里甜得跟浸蜜的:“嗯。”

回到东暖阁的时候,清音与幽兰早等在里头了,昨夜这两人一夜没回来,起初差些没吓死她们,而后又想到王爷定是和小姐在一起了,这才缓了一颗心,于是再早起,继续在前厅中等着。

叶娉婷已经和宇文凌晔商量好了要出皇宫,皇后这些东西,交差了便完事儿,再也不陪她玩了。

东西交给了清音:“帮我把这些《女孝经》送去给教礼司。”

清音见叶娉婷竟然抄了这么大一摞,赶紧抱过:“是,一定替小姐送去。”

清音走了以后,则继续朝幽兰笑了笑:“幽兰,咱们收拾东西!准备回……相府!”

“什么?!”幽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却看到笑得一脸腻歪的自家小姐……

回相府……这又是要出什么事了?

宫墙幽幽,几多愁,凤鸣宫中依然是一派祥和的样子,琉璃金色的殿顶正沐浴在阳光之下,发出熠熠的光彩,彰显了不一般的气势。

今儿明德帝还是在凤鸣宫中,此刻的椒房殿里,比往日要热闹了许多。

江若海替明德帝将奏折搬来了这里看,茹苏额头上还有一块乌青,仪表有辱圣目,于是只能在外头伺候着。

皇后阴氏正坐在明德帝身边,拿了一把绸面扇替明德帝扇风。

眸眼和善的朝外头茹苏的身影望了望,敛了复杂的眸子,温柔道:“皇上,睿王他……”是不是有些问题?

据昨儿茹苏来报,睿王竟然发火带笑的将她们教礼嬷嬷修理了一番,虽然言行上看不出异样……

眸眼一睨,恍然想到了叶娉婷装傻充愣的身影,柔和的目光掺杂了一丝犀利。

明德帝在批阅奏折,不甚在意:“老九怎么了?”

阴氏笑了笑,面上的表情和善万分,一派母仪天下的大方温婉:“没,睿王没怎么,臣妾是想问,睿王妃如何了,听说睿王妃恢复了,不过前些天拉着睿王跑宫道这个事儿……”

明德帝不知阴氏旧事重提是想如何:“都过去的事儿了,又提它做什么。”

略带龙威,连眸子都不曾抬一下。

皇后只得笑了笑:“臣妾是想,为了睿王妃更能担得起打理睿王府,照顾睿王的责任,要不然再将睿王妃留住宫中一段时间,让臣妾亲自照顾睿王和教导睿王妃?”

椒房殿内静静的,只有皇后和缓又温柔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明德帝皱起了眉头,终于望了皇后一眼:“你这个法子……”

似乎不错?

阴氏笑看明德帝,就等明德帝应允了,眸子里除了和缓的笑意还添了几分复杂的东西,带了一抹阴狠。

明德帝在寻思,就在要答应的时候,外头江若海的声音响起:“皇上,睿王过来了。”

“哦?九皇儿找我?”明德帝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

他痴傻的儿子终于也会找他了,多少年了,没有再听到这声音了……

多少年没再有人报这一句话了,说一句,睿王过来了……

明德帝只觉得这是在梦中呢:“快快,快让他进来。”

这下子又将阴氏的话丢到脑后去了,剩下阴氏摇着绸面扇的手停顿了一下,手一曲,黄金护甲也微微一弯,抵到了手心里头。

这睿王……是不是刻意的,每一次都这么的恰恰好?

阴氏的眸光沉了一下,片刻后已恢复过来,又是那和善带笑的样子了。

宇文凌晔决定要将叶娉婷带出宫后,自然是要来找明德帝告别一声,顺便请个旨意,以王爷王妃新婚回门之名义去相府小住一番。

没想到明德帝昨儿竟然留宿在凤鸣宫。

此刻宇文凌晔牵着叶娉婷的手,两个人一同出现在凤鸣宫前,叶娉婷望着头顶凤鸣宫三个大字,心头又悚了一下,那日糕点的事情还犹心悸,驻足停步,缓了缓:“凌晔,我们真的要进去啊?”

宇文凌晔看叶娉婷这个样子,只笑:“嗯。”

明德帝在凤鸣宫,他们若是不亲自来一趟,只怕阴氏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她能将他弄进宫来试探一番,自然就能劝服明德帝,将他与娉婷再滞留宫中,长期观察。

如若不早些辞行,只怕就迟了。

叶娉婷看着宇文凌晔眸光冷然,散发着沉稳的气势,眼中蕴着暗涌,知道他在算计,神情不妙,看来果真是非去不可了。

提了口气:“那咱们就进去吧。”

横竖是一死,只是又要见到阴氏了。

不动声色的用力按了按宇文凌晔的掌心,示意他待会儿小心一些,她如今是身在明处了,众人皆知她不傻了,还是一品夫人,可宇文凌晔还是戴着面具的痴傻睿王,若是露陷的话……

“要是走不了,咱们就不走了。”宁愿不出宫,不回相府住,也要保全好他。

“知道了。”宇文凌晔牵着她的手,朝里头走。

叶娉婷无奈,只得跟着,现在是她由着他了,只能在一旁看着他。

众人眼里,她在明,他在暗。

踏进凤鸣宫,叶娉婷自觉的站到了宇文凌晔的身前,反牵着宇文凌晔的手,将他牵在后头,像是在护着宇文凌晔的样子。

宇文凌晔垂了眸光,已是一副寻常的样子:“娘子,父皇在哪里。”

他声音响起的时候,恰好是走到了椒房殿的外头。

明德帝听到了宇文凌晔的声音,立即就出来了:“老九,朕在这里。”

宫宴上一别,明德帝就没再见过宇文凌晔了,那日恰好又是晚上,此刻从一堆奏折中抽身,来到了椒房殿前,一踏出来,便看见正迎着光线而来的宇文凌晔,阳光将他衬得英气非凡。

明德帝看着宇文凌晔,一下子便怔了神,喃喃的出声:“老九……”

宇文凌晔看见了迎出来的明德帝,则对着他傻兮兮的笑:“父皇……”

明德帝听到宇文凌晔痴傻的声音,这才从方才那一瞬间的惊艳中回过神来,瞬间一双苍老的眸子又换上了痛惜。

“见过父皇……”宇文凌晔道。

叶娉婷也赶紧行礼,叩拜:“娉婷见过父皇。”

明德帝这才彻彻底底缓过神来:“嗯,起身,都起身。”

今儿这次见面,是叶娉婷清醒后的第一次正式拜见明德帝,自然要庄重一些,听到了明德帝的允礼声,这才缓缓的起来。

明德帝赶着出去了,阴氏却还在里头坐着,听到了外面的行礼声,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绸面扇,也走了出来。

一身明黄色凤袍赫然出现在椒房殿的殿前,与明德帝并排站在一起,格外的显眼。

叶娉婷唇角边的笑微微收了收:“娉婷见过母后。”

这一次的行礼,端端正正,全然已没了上次的痴傻样子,叫皇后找不到半分瑕疵。

阴氏站在明德帝身侧,看着叶娉婷,看她主动朝自己行礼,行礼的姿势仪态雅然,全然是规规矩矩的道万福。

“起来吧。”只能和善着笑着应了叶娉婷的行礼。

叶娉婷缓缓起身,她睨了半晌,只见叶娉婷还真如茹苏禀报的那般,不傻了,不仅不傻了,还眸光清濯,一双眸子也熠熠生辉。

唇边总带着一抹浅笑,越看越觉得刺目……

阴氏下意识的顺势将目光停落在宇文凌晔身上,微睨了凤眸,此刻亦是一副痴傻样,没有半分异样……

宇文凌晔那傻里傻气的样子,嘴角边挂着那抹傻笑,亦真亦假,难以分辨。

想到茹苏额头上的伤,阴氏越看着宇文凌晔,眸光越显奇怪。

宇文凌晔见阴氏目光锁落在自己身上,迟迟不移走,只好咧开了嘴笑,倏而出声:“母后好。”

主动与阴氏打招呼,阴氏只好迅速敛了探究,和善的笑了笑:“九皇儿,母后方才才与你们的父皇聊到你们呢。”

顿了顿,话音停了一下:“结果一转瞬,你们就来了……真所谓是说曹操,曹操到。”余音拉得悠长。

宇文凌晔听着她的话音,似又带了几分试探。

只好傻兮兮的笑着,回应:“是吗,凌晔也很想母后。”

全将皇后话里的“说曹操,曹操到”诠释为皇后方才在想着他们,而非是在暗指他们出现得恰恰好。

什么事情都恰恰好,那便就不是纯粹的恰恰好了。

明德帝缓然一笑,将宇文凌晔和叶娉婷迎了进来,宛如在宇文凌晔面前,只是一个好父皇而已,没有半分架子,亦没有那九五之尊的气势。

明德帝对宇文凌晔越好,阴氏的眸光就越暗了一些:“难得你们过来凤鸣宫一趟,恰好你父皇在这儿,母后去命人备点吃食。”一副和善皇后的模样。

话一出,叶娉婷却冷不丁的想起了前些天在凤鸣宫的点心,脸上的表情也微变。

看了一眼宇文凌晔,坚决不能再见到任何出自凤鸣宫的点心,张了张嘴,顿了半晌,赶紧委婉拒绝:“母后,不用如此麻烦了,娉婷与凌晔夫君只是过来……”

朝明德帝看了一眼,晃眼的继续笑道:“只是,来和父皇母后请辞的……”

明德帝正转身准备做回椒房殿内的主座之上,听到了叶娉婷的话,蓦然回过身:“请辞?”

似是有些突然。

皇后原本想继续试探,却也听到了叶娉婷的话,带了和善的眸光立刻就落在了叶娉婷的身上,顿了顿。

她方才不久前才与明德帝提出要留她在身边教导,并且要亲自照顾宇文凌晔……

而此刻,叶娉婷却如此恰恰好的又说她要离宫?

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见明德帝还未缓过神来,已出声接了上去:“睿王妃怎么了?过来宫中小住不过才几天,怎么就要回去?可是母后没安排好,招待不周,亦或者是底下的宫人冒犯你们了?惹你们不快了?”

阴氏语气和缓,淡淡笑着朝叶娉婷问。

明德帝这也才终于缓过神来,消化了方才叶娉婷的“请辞”二字,看向叶娉婷:“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与朕讲。”

自宫宴上一舞,明德帝便对叶娉婷刮目相看,特意给她封了一品夫人的名衔,本意也是叫她有了地位,能照顾好宇文凌晔。

此刻听了皇后的话,还真以为叶娉婷与宇文凌晔提出离宫是因为在宫中过的不好。

叶娉婷看话题被皇后蓦然带到了那边去,只得心道不好,沉了眸子,解释道:“父皇,宫中没有人为难娉婷和夫君,只是……”语气滞缓了一些,她要如何开口?

下意识的看向宇文凌晔,由她口中说想回相府小住一阵自然是不可能的。

若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反倒像是坐实了那日宫宴上,有人驳了爹爹的那句话:这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是纳了九王爷进丞相府?

万万不能让明德帝觉得是这样,可是又想去相府小住……

心思一转,要不然说回睿王府罢了。

但是心中又蓦然失落……

就在叶娉婷犹豫如何回答的时候,宇文凌晔已傻笑着上前接了话,不动声色的将叶娉婷牵到了身后,换了个位置:“父皇,儿臣想带娉婷去相府小住几天,所以不想在宫里住了……宫里不好玩……”

他说得煞有其事,让明德帝也微微一愣,先是愣他说要出宫,宫中不好玩,蓦然一笑,这老九傻了以后,说话都带了一股孩子气。

顿了顿,却回味过来:“去相府?”

不是回睿王府,而是去相府?

明德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阴氏却莫名震了一下,在一旁蛰伏。

明德帝愣了半晌,缓缓笑出来,问道:“老九要与睿王妃去相府?”

其实宇文凌晔最大的目的是将叶娉婷带出皇宫,去相府倒只是因为叶娉婷想家了,此刻明德帝这样问他,他自然顺势一答:“嗯,凌晔想要去相府,想要去娘子长大的地方看一看,想要看娘子是怎么样长大的……”

叶娉婷站在身侧,听着宇文凌晔的话,心中又蓦然感动,原来是这样……所以他说让她选择……

所以她说她想回相府的时候,他说好,那我们就回相府……

明德帝则听着宇文凌晔的话,顿了一下,缓然笑道:“哈哈,老九竟然想去相府……”

看了叶娉婷一眼,似乎是在赞赏叶娉婷:“看来娉婷甚得老九的喜爱啊……”

一句话,说得叶娉婷害羞得低下了头。

明德帝继续道:“也罢了,若是想去,就去吧,若真的想去,倒是可以去住个十天半个月再回来。”

宇文凌晔多年未出睿王府,去一趟,也并非坏事,更何况……是相府。

“朕赶明儿,再让江若海拟一道圣旨,让宫中替你们备出行的依仗,顺便给叶晋梁拨一道旨意,让他张灯结彩准备迎接……”

他景台国的王爷回去省亲小住,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

明德帝笑了笑,目光停落在叶娉婷身上,说到叶晋梁的时候,表情略微变化,却一瞬间便已隐了不见,举目能见的,只剩下他对宇文凌晔的疼爱。

看着宇文凌晔,疼惜的看着他一身的风华,一颗苍老的心又在颤抖:“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

叶娉婷看着明德帝,听着明德帝的话,却是没想到明德帝竟然答应了!

竟然还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父皇……”喃喃的出声。

明德帝目光落在了叶娉婷的身上,似乎终于真正将叶娉婷看入了眼中。

宇文凌晔站在身旁,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倒是笑了笑:“儿臣谢谢父皇!”

与其相比起住了那么久的睿王府,还不如去叶娉婷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唇角倏而咧开,绽出好看的笑容,握着叶娉婷的手也蓦然用力,幽暗深邃的墨眸里也掀起浓情。

而皇后却似乎是不太想宇文凌晔与叶娉婷出宫,更不想他们去相府,不由得表情微暗。

只见阴氏站在明德帝身旁半晌,顿了顿,终于缓缓出声道:“皇上……让九皇儿带着睿王妃去叶相家中小住,是否于理不合……”

有些为难道:“九皇儿可是景台国的睿王……而叶相……只是一介朝臣。”

虽然他如今是景台国的第一品官员。

皇后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话音轻浅,依旧带着母仪天下的笑容,仿佛是真的在关心宇文凌晔与叶娉婷,缓缓出声道:“不如……依旧住在宫中……”

下意识的提议道:“若是东暖阁住得不舒服,臣妾再命人将承德宫整理出来,让九皇儿与睿王妃住进去……”

这话说得小心翼翼,不动声色。

皇后说得虽小心,但话语中不巧提到了承德宫,明德帝的表情立即一变。

“皇后!”方才挂在脸上的笑也顿时凝固在脸上,话声一冷。

第二十一章:凤宫请旨
风华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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