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没说再见
得到了崭新名字的男人凑近苏弈的脸,得意洋洋地笑,“苏难,苏难,我喜欢这个名字。”苏弈别过脸,屏住呼吸,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今日的忍辱负重,只是为了明天的自由平安。叫做苏难的男人与苏弈拉开距离,他挺直腰板,满意笑道:“既然已经有了名字,接下来我们就去找我的老乡吧,在这个地方,没他可不行。”“名字是你的,没有他的名字,我依然找不到他啊。”苏弈着急说道。“那也得找。”苏难从茶几上站起身,只一俯身,又将苏弈像麻袋一样扛到肩膀上。苏弈的胃部被苏难坚硬的肩膀颠得一阵翻江倒海,她垂下的两只手紧拽住苏难的外套,脑子里擂鼓似的思考着该如何自保。苏难扛着苏弈走到大门口,正要伸手去开门时,屋子里忽然传来清脆的门铃声。叮咚,叮咚。这个时间会来苏弈家的,只有宫远了。苏弈大喜过望,挥舞着双手挣扎喊道:“那家伙在我家,快来救我!”苏难扛着苏弈,转身直接奔向先前被撞碎的客厅大窗,他前脚刚爬上窗台,肩上的苏弈已经魂飞魄散地抱紧他的腰背,闭眼大喊道:“苏难!苏难!不要跳!”这是苏难第一次从旁人口里听到自己的新名字,苏弈喊得那样用力,这两个字贴着苏难的身体传进他的大脑,像血液汩汩汇入主动脉,昭显出身而为人的力量。苏难高高架在窗台上的一条腿默默缩了回来。倒挂在他身上的苏弈松了口气。她家虽然不像宫远父母家那样高层,跳下去,也是必死无疑的。苏难下一步便将苏弈放了下来,苏弈的两条小腿被五花大绑,在苏难的禁锢下,好不容易站直身体。“苏弈……”苏难低下脑袋,热切地看着苏弈,“再叫一遍我的名字。”苏弈惊愕到结巴,“苏苏苏苏难……”苏难摇摇头,“不对,不是这个感觉。”苏弈担心他又做出疯狂的举动,便主动开口道:“我保证不乱跑,你让门外的人进来好吗?你不是要找老乡吗?门外那个人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有他在,你一定能找到老乡的。”苏难思考片刻,果断将苏弈打横抱起,继而重新扔到沙发上,苏弈刚刚爬起,苏难便抓过她的两只手腕,用另外一根牵狗绳缠上好几圈。苏弈没有挣扎,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苏难。苏难扫到她的眼神,嘀咕道:“我不是坏人。”苏弈说道:“……我也不是坏人。”苏难瞥她一眼,起身去开门。======门外正在打电话的人果然是宫远,见到前来开门的苏难,他怔了一秒,继而挂断电话,开门见山问道:“苏弈呢?”苏难带着宫远进门,指着客厅沙发上蜷坐着的苏弈,说道:“在那。”宫远上下打量苏弈,见她并未缺胳膊少腿,除了头发凌乱外,身上也没明显伤痕,稍稍放下心来。苏难已经从厨房拖了把椅子坐到客厅,他双手环胸,即使坐着,给人的感觉也是居高临下,“喂,你叫什么名字?”宫远看向苏难,笑道:“我叫宫远。”“宫远,啧,没我的名字好听。”苏难点点头,又道:“苏弈说你是最聪明的人类,真的吗?”“你的普通话……真看不出来是只学了一个晚上的。”宫远答非所问,“如果我让你学完全不同的英语,你也能一学就会吗?”苏难不满道:“我问你答,别的我不想听。”苏弈用脚蹬了宫远一下,说道:“他想找一个老乡,找到那老乡就没我什么事了。”宫远的神色微变,立即问道:“老乡?这里还有和你一样的人?是谁?”苏难似乎忘记了自己“我问你答”的规矩,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应该在一个地方等我,却没有出现。”宫远皱眉道:“他会来找你吗?”苏难答道:“应该会,可是要来早该来了,我的事,他不敢拖到现在。”宫远疑惑道:“所以你是怀疑……”苏难似乎意识到自己透露了过多信息,含糊其辞道:“总之,你帮我找到他就行。”宫远沉默不语。苏弈看看宫远,又看看苏难,也不说话。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宫远忽然对苏难说道:“你一直不让苏弈离开,是因为苏弈身上的味道像那个人吗?”“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苏难对自己的嗅觉相当自负,“我不会闻错的。”宫远点点头,淡然说道:“我已经知道你老乡是谁,现在在哪了。”苏弈诧异地仰头看向宫远。前头的椅子上,苏难已经跳了起来,亟不可待地问道:“他在哪?”宫远却没有立即回答,他定定地盯住苏难,说道:“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苏难站在宫远面前,脸上是明显压抑着的愤怒和轻蔑。宫远笑道:“我是个懒人,提的条件只是为了减去自己的麻烦,自然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苏难说道:“那你说吧。”宫远笑道:“我带你去找那个人,但是你得保证,从此不再纠缠苏弈。”苏难看向沙发上的苏弈,英挺的眉深深皱起。苏弈也看向他。宫远没有催,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片刻之后,苏难下了决心,将视线从苏弈脸上移开,低头闷声说道:“我答应你。”宫远得到想要的答复,立即走到大门边,说道:“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苏难却没跟上,他站在原地,沉声说道:“带上苏弈,等我看到那个人了,我再让她离开。”======宫远开车,后座上并排坐着两不相看的苏难和苏弈,宫远从后视镜里瞅了他们两眼,心中感慨。车开了十几分钟后,停在一家医院的大门外,宫远招呼苏难和苏弈下车,苏难一下车便问道:“这里是哪里?”“医院。”宫远带头往医院大门走去,苏弈二话不说跟上,苏难落在最后,也快步跟了上去。宫远带着他们两个人穿过门诊大楼,来到医院的后院,一行三人沿着停车场的围墙快步前进,直走到院子偏角里的一栋三层楼建筑前,宫远才停下脚步,说道:“就是这了。”这栋建筑物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就像置身事外的隐形人般,落寞地似是罩上了一层寒霜。苏弈一开始见宫远带他们来医院,以为苏难要找的人是医务人员或者正在住院,谁知他闷声不响来到这里,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却按捺着没有表露出来。苏难问宫远道:“他在这里工作吗?”宫远点点头,和建筑物正门前的工作人员出示证件,又解释了两句,等待工作人员安排的间隙里,他对苏难似是而非的解释道:“与其说是在这里工作,不如说是永远都只能住在这里了。”苏难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苏弈却明白了,她迅速低下头,借以掩盖自己有些发白的脸色。从大厅里头走出一个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见到宫远,他面无表情指指走廊,说道:“跟我来。”跟着中年男人穿过一条走廊,苏弈站定在一扇米白色的大门前,便再也不肯挪动脚步半分。苏难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苏弈指向米白色大门顶上标示的“停尸房”三字,脸色在走廊日光灯的照射下,透出一股不健康的灰暗,“我在门外等你们。”“停尸房?”苏难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显然在那三集偶像剧和一晚的汉语系统教学中,苏难都没接触到这三个字。“进去看看你就知道了。”宫远推开大门,将苏难一把推入门内。停尸房里的温度比走廊温度低上许多,宫远示意工作人员打开停尸冰柜,中年大叔在门边查完记录,径直走到一个尸柜前,拉着柜门上的横杆,哗啦朝外拉开。尸体已经找到,中年大叔似乎也不愿在停尸房久呆,留下宫远和苏难,独自离开了。宫远站在尸柜边上,用手翻开尸体上的白布,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白布底下露出的尸体是一位老人,他面色安详,看上去如睡着一般。苏难走到宫远身边,疑惑地看向白布下的死尸,多此一问道:“他死了?”宫远点点头。苏难更加疑惑,他绕着尸柜走了一圈,站定在宫远对面,忽然弯下腰,将自己的鼻子凑到尸体的颈动脉边,用力嗅了嗅。这一闻,苏难脸色大变,惊道:“真的是他!他怎么会死?”宫远从头到尾都在观察苏难的表情,“他是出车祸死的,我和苏弈找到你的那一晚,他因为横穿马路被车撞死,苏弈是他接触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让苏弈去那栋房子里找你,苏弈身上会有他的味道,都是巧合,因此,苏弈完全是被无辜卷进你的事情当中,我希望你能放过她。”“真的死了……难怪我怎么也追查不到他的气息。”苏难犹然震惊道:“这家伙怎么可能会被一辆车撞死?”宫远盯着苏难,说道:“确实,我也觉得你们不应该这么简单就被一辆车撞死。”他话里有话,苏难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他。宫远说道:“我本来也想当不知道,但是很不巧,你们的事第二天就被有关部门知道了,虽然他们还没制定出相应的策略,但是针对你,很快就会有人上门研究了。”苏难不明白,“你说的是谁?”宫远说道:“具体会是谁,我也不清楚,对于你,我知道的太少,也不想知道太多,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把苏弈卷进来,她是无辜的,当然,最好也别把我卷进去,因为我不想惹麻烦。”======宫远和苏难从停尸房里走出来,坐在外头的苏弈立即站起身。“走吧。”宫远笑道。中年大叔在走廊上与他们擦肩而过,在建筑物大门前,宫远照例去和门口的值班人员打招呼。刚刚打完盹的值班人员揉着眼睛问宫远道:“你们不是三个人吗?”苏弈猛然回头。空荡荡的大厅里,哪里还有苏难的身影。宫远冲值班人员笑道:“哦,他啊,他刚才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