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弈哆哆嗦嗦地掉到床下，抱着被子尖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熊吗？怎么又变成狮子了！”

被吵醒的狮子从床上坐起，左右甩了几下威武雄壮的鬃毛后，又抬起后腿簌簌挠脸。面对苏弈的责问，狮子毫无自觉，反倒张开血盆大口，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窗外忽然炸响一连串的烟花，苏弈睡前没有拉窗帘，五颜六色的焰火把卧室都照得明亮夺目，睡眼惺忪的狮子从床上跳起，支着前腿趴在玻璃窗上，好奇地往城市的夜空上看。

焰火声此起彼伏，整个夜空璀璨灿烂，苏弈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十二点……新年了……”

窗外焰火放了多久，狮子就趴在窗口看了多久，苏弈见它没注意到自己，便偷偷往门外爬。

苏弈爬到客厅大门口，刚刚拉开防盗门要往外头偷溜时，苏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要去哪？”

“……我家大门怎么这么脏，”苏弈爬起来假装用衣袖擦门，认真说道：“不把门上的脏东西擦掉，新的一年会生病。”

“哦。”已经变回人类模样的苏难显然信了，但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苏弈骑虎难下，只能一边拿衣袖擦门，一边谨慎问道：“你为什么又变成了狮子，你不是黑熊吗？”

苏难说道：“不是你一直在喊冷吗？”

“哦，”苏弈说道：“谢谢。”

谢你妹啊！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是哪次元的事情啊！

苏弈把防盗门上的松鹤迎客图擦得锃亮后，扭着黑漆漆的衣袖，小心翼翼问道：“你不是人类吧。”

苏难的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半晌后，他严肃说道：“你不要随便对别人说啊。”

不要我随便对别人说，你就不要随便变身啊！

苏弈靠着铁门，头脑发烫，四肢无力。

苏难瞧见她面色发红，走近了将手贴到她额头上，疑惑道：“你明明浑身发热，睡着的时候却一直喊冷，为什么？”

苏弈有气无力道：“因为我在发烧。”

“发烧，就是生病了吗？”苏难转身走回客厅，懒洋洋说道：“那你还是把大门擦干净再进来吧。”

这样的深夜里，苏弈确实无处可去，更何况，对于苏难，她也没到非逃不可的地步。她关好大门，跟在苏难身后走进客厅，客厅的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的身影，她忽然想起那天苏难冲到她家的情景，忍不住问道：“你那天撞破我家的玻璃，是变成了什么？”

“找到你家用的是狗鼻子，飞过来的时候是鹰。”苏难坐进沙发，长腿搁在茶几上，打开电视开始学习接受这个崭新的世界。

苏弈站在客厅前头，想了想，说道：“我不会泄露你的身份，等宫远回来，我和你就没有关系了。”

“又是宫远。”苏难嘲笑道：“袭击你的家伙和我是同类，他们已经找到了你，你就不可能再有安生日子。”

“他为什么袭击我？”苏弈问道：“我不过是把你送到派出所，为什么要把我卷进你们的纠纷？”

苏难交叠着的两个大脚丫左右晃了两下，说道：“因为他们一开始找不到我，只能找你，等他们找到你后，又发现是我救了你，你和我的关系就更说不清了。喂，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苏弈往旁边挪了两步，脑子里回想起她最初遇见车祸老人的情景，老人临终前对她的嘱托如今就像咒语一般，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又如何能遇见眼前这个给她带来无数灾难的苏难。

苏弈的灾难，宫远的玩笑果然道出玄机。

苏弈叹气，问出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苏难斜睨苏弈一眼，不肯回答。

苏弈察觉出他的迟疑，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我都能接受。”

苏难丢掉遥控器站起身，径直往苏弈卧室里走去，苏弈跟在他身后，追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就算因你而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苏难头也不回地摆手，“吵死了，不要妨碍我睡觉。”

苏弈被他挡在卧室门外，半天后才想起那是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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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弈是独居，她的父母几年前移民加拿大，苏弈不愿意离开，便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荡的家里，一住就是许多年。

因为自己的卧室被强占，苏弈昨晚睡在了父母的卧室，睡前她又吞了粒退烧药，药效让她出了一身汗，直睡到中午才被白猫舔醒。

苏弈迷迷糊糊地起身，裹着被单往外走，路过半启着的书房时，她疑惑地往里看，这一看，惊得她差点以为进错家门，走错时空。

她那素来井井有条的书房此刻凌乱狼藉地犹如遭遇洪水台风，书架上大半的书都被胡乱扔在了地上，书桌上的电脑也被移到椅子上，其余的笔筒文件夹相框等全都倾倒在地上。最叫苏弈无法忍受的是，在那些翻开的书籍上，竟然落着无数饼干面包的残渣，有些她买来珍藏的书籍书页上，她甚至看到了可怕的油污。

苏弈晕眩地有些站不住脚，她扶着门框，深深深深呼吸后，这才避开一地狼藉，朝罪魁祸首走去。

苏弈有一张又长又宽的书桌，这原是她父亲的，在苏弈考上大学后，父亲便把书房一半的书架合着这张书桌一并分给了她，以此鼓励她的一心向学。

而此时此刻，苏难就仰面朝天大喇喇竖躺在那张豪华书桌上，他的脸上盖着本封面页脚微微发黄的书，那是苏弈小时候看过的第一本爱情小说，美国作家奥黛丽·尼芬格的《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苏难躺在书桌上，整个人悄无声息，睡着了一般，书桌背后就是书房的落地玻璃窗，正午的阳光暖洋洋打在苏难身上，给他修长的身体笼上一层浅淡的金光。

苏弈悄悄走到苏难身边，手指尖刚要碰上小说封面，苏难的手已经迅雷般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

小说落地，苏弈猝不及防，跌进苏难怀里，与他黑亮深沉的眼四目相对。

“你……”苏难问道：“是来喊我吃饭的吗？”

苏弈空闲的一只手啪地盖上他的眼。

苏难吃痛，松开苏弈的手坐起身，怒道：“为什么打我？”

苏弈俯身收拾地上的书，一本本拍干净了叠在怀里，然后放回书架上。

苏难盘腿坐在书桌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半晌后忽然问道：“为什么会爱上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苏弈疑惑地看向他。

苏难说道：“那本小说里写的，明知道爱上亨利会是个悲剧，可是克莱尔还是爱他。”

苏弈这才知道苏难指的是他刚刚看过的那本小说，那个故事是她许多年前看过的，她已经忘记了大部分的情节，更别提男女主角的名字，但是奇特的，当苏难提起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那个被丢到记忆深处的爱情悲剧，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苏难不等她的回答，自顾自问道：“慢性时间错位症，虽然还是人类，但也是个异类，你们人类的女人，都这么容易爱上异类吗？”

“那只是小说。”苏弈说道：“不要把解闷的东西和现实生活混淆。”

苏难点点头，“我也觉得像你这种罹患重度社交心理障碍的女人，基本可以排除那种可能性。”

苏弈正要往书架上放书，闻言皱眉。

苏难又说道：“你书架上六分之一的书都是有关人际交往的辅导书，不是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光顾着扛梯子，却忘记往上爬了。”

苏弈裹紧身上的被单，不声不响地往外走。

苏难却跳下书桌，紧跟在她身后去踩她的被单。

被单绊住了苏弈，苏弈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苏难。

苏难说道：“你看你，一不高兴就眼不见为净，这种鸵鸟做法能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苏弈张了张嘴，问道：“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你消失的这个月，到底看了多少书，看了多少连续剧？”

苏难笑道：“不多不少，正好把你遇到我的那地方的书全看完了。”

苏弈想起车祸去世的老人的家中藏书，惊地张大了嘴。

那可是一间小型图书馆啊。

苏难对这样的人间壮举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追着前头的话题，继续教育道：“所以说，当有人欺负你了，你应该做的不是退避三舍，而是奋起反抗，最好能让对方意识到你的不可侵……呜！”

他的话还未说完，苏弈已经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腹下方。

在苏难扭曲的面孔前，苏弈收回脚，冷着张脸，问道：“比如，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