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沙发上，苏弈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苏弈再也不看苏难，几步走过去查看短信。苏难夹着两条腿，怒不可遏地追上她，吼道：“苏弈！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苏弈浑然不觉苏难的怒气，低头认真查看短信，她的冷静再次激怒苏难，苏难一把夺过手机。

苏弈急道：“还给我！”

苏难本想一口气砸了手机，听到苏弈着急的声音，心里一舒坦，反倒对短信内容起了好奇，他举高手机，把短信内容念出声，“苏姐，我们大家在农庄烧烤，你要不要来？”

苏弈伸长手也碰不着自己的手机，气道：“苏难！还给我！”

苏难嘲笑道：“这是你同事发给你的吧？人都过去了才给你发短信，摆明了不是真心邀请，却还假模假样地客气。我来帮你回复，摆出前辈的姿态，狠狠批评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

苏弈跳起来去抓苏难的胳膊，结果荡秋千似的晃了两下，跌回地板上坐着。

苏难抓着手机得意地呵呵了半天，忽然静止下来，疑惑道：“……这个东西，要怎么用？”

他通过看电视认字幕学会了汉字，却没学会汉语拼音，更没弄懂智能手机的用法。

苏弈松了口气，趁机抢回手机，跑到客厅窗户边上躲着。

“你过来。”苏难气道。

苏弈缩到窗帘背后，不说话。

苏难对手机束手无措，哼了一声，坐到沙发上。

苏弈在窗边站了会儿，朝楼下小区望去，怔了片刻后，忽然惊叫道：“苏难！你快过来看！”

苏难从沙发上跳起，一步跨过茶几，走到苏弈身边往下看。

“看垃圾车那边。”苏弈指道：“那个人，像不像那天袭击我的警察？”

小区的垃圾回收车边上，一个斯文白净的年轻男人正埋头朝垃圾里搜索着什么，似乎感应到了苏弈的视线，他猛然抬头，朝窗口望来。

苏弈立即躲到苏难背后。

苏难与楼下的男人遥遥相望，眉目森冷。

苏弈从苏难身后探出身，却已经瞧不见那个年轻男人了，“他去哪了？”

“确定我在这里，就去找帮手了。”苏难冷冷答道。

苏弈惊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如果不想把你家变成废墟的话。”苏难转头问她道：“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苏弈瞪大眼，几秒后冲进卧室，五分钟后换了套运动服出来，抓着钱包和车钥匙，拉住苏难的手就往外跑。

家里的黑背见苏弈换了运动服要出门，以为是遛狗的信号，摇着尾巴扑到门口。

苏弈看向苏难，问道：“家里和外头，哪里安全？”

苏难答道：“有人的地方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乱来，如果被困在家里，那就必死无疑。”

苏弈立即吩咐黑背道：“快去把猫猫找来！”

黑背转身就跑，一溜烟的功夫，它已经驮着白猫出现，嘴里不忘叼着它最喜欢的飞盘。

苏弈抱住白猫，带头往电梯间跑去。

两边电梯，左侧的指示灯显示有人正往楼上来，右侧的是正要下去，苏弈紧张到掌心出汗，不断祈祷下楼的电梯要比上来的快。

叮，下楼的电梯最先到达，苏弈松了口气，电梯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她便抱着白猫往前走。

“回来！”苏难忽然大叫。

苏弈走到电梯门前时，电梯门已经打开一人宽的距离，一只巨大的灰狼从电梯里猛扑出来，充满腥气的狼嘴大张着朝苏弈的脑袋咬去。

苏弈身体反射性后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旁边忽然斜冲出另外一道影子，朝着灰狼飞扑而去。

苏弈砰地跌坐在地板上。

就在她身侧不远的位置上，一头猛虎死死咬住了灰狼的脖子，将它摁倒在地上。

“苏……苏难？”苏弈惊骇地盯着猛虎，手脚发软。

老虎脖子猛力一甩，灰狼被腾空摔到墙上，呜呜哀叫，半天爬不起来。

往上走的电梯此时到达楼层，叮地一声，也打开了门。

老虎冲向那开启的电子门，龇牙咆哮，威慑力十足。

正要往外跨的斯文男人戒备地盯着老虎，沿着墙壁，几步挪到墙角，将重伤的灰狼扶了起来。

苏弈急忙爬过去摁住电梯，被吓惨了的黑背和白猫率先蹿进电梯，苏弈随后爬进电梯，依然摁住电梯门，等待苏难。

老虎盯着外头的男人和灰狼，一步一步倒退进电梯，苏弈这才松开手，让电梯门关上。

电梯开始下行，苏弈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十指止不住地颤抖。

黑熊、狮子、狼、老虎。

这难道真的是《动物世界》？

一只手伸到苏弈面前，苏弈抬起头，瞧见苏难的脸。

电梯里的老虎已经不见了，苏难还是那个苏难，他垂着一头乱七八糟微微卷翘的黑发，瘪嘴道：“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会保护你。”

======

苏弈的车开出市区走上国道后，又拐弯进了山路，苏难这才察觉出不对劲，问道：“咱们不是要去宫远家里避难吗？就是上次住的那个地方。”

苏弈说道：“不是你说如果被困在家里就必死无疑了吗？更何况那是宫远父母的房子，真变成废墟，是你赔还是我赔？”

苏难幸灾乐祸道：“你和宫远还计较这些？看来你们的感情也没多深嘛。”

苏弈瞥他一眼，懒得纠正他的误会。

苏难往山道两边的青山绿水好奇地张望，惊道：“我们这是去哪？你不会真的去参加你同事的新年聚会吧？”

“家里不能去，我想不到其他的地方了。”苏弈说道。

苏难坐回位置上，啧啧称奇，“虽然让你别扛着梯子走，但也没让你现在就往上爬啊。”

同事短信里说的休闲农庄就在城市郊区，苏弈将车停在农庄正门前，打开后门让黑背和白猫下车。黑背被关了一路，来到陌生地方相当兴奋，一下车就撒欢了要往前跑，苏弈喊都喊不住。

苏难从车里下来，轻蔑地瞅了焦头烂额的苏弈一眼，然后得意洋洋地喊道：“回来！”

黑背听到苏难的声音，果然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回来。

苏难摸摸它的脑袋，笑眯眯道：“再乱跑马上咬死你，知道吗？”

黑背低呜了一声，垂着脑袋再不敢乱跑。

苏弈看都不看苏难一眼，抱着白猫径直往前走。

科室同事们聚餐烧烤的地点就在农场湖边的竹林里，苏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几个先看到的女同事有一瞬间的怔忪，但马上站起来笑脸迎接，“苏姐！”

“苏姐来了！快往这边坐！”

“哎呀，苏姐你哪里抱着只猫啊！这猫好乖！”

苏弈在众人让出的位置上坐下，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出门急，没带食物，今天这里的场地租借费就由我来出吧。”

男同事们正要拒绝，女同事们推辞几句，便欢天喜地地应承下来了。

苏弈见同事们各个笑容满面，便也松了口气。

有个男同事献殷勤地递来烤串，苏弈刚刚接过，湖边便有同事在喊她名字，苏弈朝那处走去，见到实验室里的几个后辈正在钓鱼，便客气地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个女孩笑道：“苏姐，我们带来的食物刚刚在路上掉了一袋，本来就不够吃，这会儿你不是也来了吗？我们就想在湖边现钓几条鱼，给你烤着吃。”

苏弈立即说道：“我不饿。”

女孩又笑了，“不饿也得吃点，这湖里的鱼可新鲜了！就是天寒地冻的，我们在这钓着有些冷，你也知道，钓鱼不能乱跑，就这么坐一会儿，全身都僵住了。”

苏弈说道：“那我来钓吧，钓着了我给你们带过去。”

女孩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苏弈摇头道：“没事，你们去那边烤火吧。”

同事们不再推辞，嬉笑着走远了。

苏弈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湖边，白猫窝在她的膝盖上，怕冷地蜷成一团。

一个飞盘落在苏弈脚下，苏弈弯腰捡起，湖边的栈道上，黑背吭哧吭哧地跑过来，跳着要去咬那个飞盘。

苏难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栈道走到苏弈身边，冷笑道：“自己是肉包子，就不能怪狗惦记着。”

苏弈坐在折叠凳上，搓着手问道：“苏难，你来自哪里？未来？过去？还是平行的另一时空？”

苏难想了想，说道：“我来自天上。”

“天上？”苏弈望向郊外晴朗的天空，纳闷道：“难不成南海观音菩萨又不慎放走了她的守山大神？”

苏难气道：“别以为我没看过《西游记》，你骂我是黑熊精呢。”

苏弈好笑道：“哦，那你倒是使一使你那黑缨长枪，去把锦襕袈裟再抢回来啊。”

苏难几乎没见过苏弈笑，他先前也不太在意苏弈到底是笑还是哭，可这会儿陪她往冬日山湖边上一站，在粼粼湖水的映衬下，在青青竹林的背影里，他忽然发现，苏弈笑起来的样子，远比不笑的样子好看太多。

看着她那样的表情，他自己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苏弈脸上的笑容却一闪即逝，她握住鱼竿，忽然说道：“苏难，我不是肉包子。”

“啊？”苏难还没从苏弈的笑容里回过神来。

“我第一次注意到我需要和人接触时，我就意识到了自身的问题，”苏弈望着清澈平静的湖面，说道：“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管我做出怎样的让步，我和别人的关系，永远止步在朋友以外，甚至很容易转换为敌人。男人喜欢我的脸，女人讨厌我的性格，我是永远自命清高的苏弈。”

“那你为什么要主动帮他们付钱，还要一个人在这边钓鱼？”苏难问道。

“付钱是因为我把他们当成了庇护所，我和你随时都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我对他们于心不忍。我只有宫远一个朋友，这种时候当然是舍朋友而求敌人了。”苏弈面无表情地盯着湖面的微光，说道：“至于钓鱼，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和他们呆在一起。”

苏难把脱口而出的骗人二字吞回肚子里。

黑背在苏弈脚下卧倒，无聊地盯着湖面上的浮标。白猫在苏弈腿上打起了咕噜，睡得酣香。

苏难忽然说道：“我不喜欢你的脸，我也不讨厌你的性格。”

苏弈托着脸，无动于衷。

苏难尴尬道：“喂，我在和你说话呢。”

苏弈转了转眼珠子，忍不住微笑道：“嗯，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