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叫不出口的‘爸爸’

十八年后。

海城市南桥医院。

邱译的论文获了亚洲医学奖,这天早上的会议,他可算出尽了风头。年轻的女护士们对邱译的崇拜绝不亚于对某个当红明星的追捧,他站在讲台上,器宇轩昂,俊朗挺拔,举手投足都带着冷人着魔的气度,紧紧二十八岁,就已经成为南桥医院最耀眼的一颗星,无数人对他都充满了敬佩和钦羡。

邱译就是当年在小渔村生活的那个大男孩,如今他成了院长陆秉之的养子,自从被母亲接走,他就跟着母亲生活在陆家。十八年一晃而过,他仍不能忘记父亲的悲惨遭遇和给他童年最美回忆的洛小沫。

会议结束,邱译没有与任何人有交流的打算,急匆匆地离开。

刚走出门口,陆秉之叫住了他,他礼貌地回身,站在那儿看着他所谓的‘父亲’

陆秉之面带微笑,他的欣慰便是十八年后,邱译成了他乃至南桥最大的骄傲。

“好好努力,你的路还很长,不能被眼前的荣誉冲昏了头脑,要记住,你将来可是接手南桥医院的人。”陆秉之在邱译的肩上重重一拍,言外之意,南桥医院的继承人只能之邱译。

“我从未说过要接手南桥,你还有嘉贝。”他不止一次拒绝,他之所以留在南桥,全看在母亲苦苦相求的份上。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忙去了。”邱译的回答永远冷冷地,像冬天里的一块冰,坚硬,冰冷。

陆秉之很难过,这些年,他一直不能接受他这个养父的身份,处处躲着他。他知道他恨他的,恨他从他父亲手中抢走了母亲,把原本幸福的一家拆得七零八落,最终让父亲葬身大海。

过去的,终将是不可挽回的错,他唯有拼尽所有来弥补,来偿还,他视他为己出,给他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只求得良心片刻安宁。

南桥医院是他一手创建,虽是私立医院,却得到海城政府的扶持,医院以慈善立牌,成为海城口碑最好的医院。当初创建这所医院的初衷完全是以救死扶伤的医德为宗旨,为看不起病的老百姓开一道宽敞的大门,不管你有钱没钱,治病永远放在第一位。没想到,和他一样有着崇高医德的医生纷纷加入进来,为南桥注入了更为充实的力量。陆秉之成了老百姓眼里的活菩萨,南桥便成了老百姓看病首选的医院。

陆秉之的名气大了,医院的规模也日渐壮大,他的理想也似乎达成。这样的人生可谓没什么遗憾了,可在他的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养子邱译对他的抗拒。

对这个养子,陆秉之并没有不满的地方,甚至,疼爱他比疼爱自己的女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陆秉之绝对视邱译为亲生,这一点,邱译的母亲是看在眼里的。

邱译的性格在小渔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父亲的遭遇让他对生命中出现的第二个‘父亲’有着强烈的抵触心理。刚接邱译来陆家时,邱译并不叫陆秉之爸爸,为此,邱译的母亲还打过邱译。在邱译的小小心灵里,是这个男人破坏了他原本幸福的家,邱译是讨厌陆秉之的,这种讨厌就像输入了血液里,已经灌入了整个身体。如果可能,邱译宁愿不要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家庭里。可是,除了这儿,他能去哪儿呢?就像当初不知道离开小渔村,哪里会更合适他和他的父亲。

邱译对陆秉之的抗拒完全是一种孩子气的表现,好像不叫一声爸爸,就证明自己很有骨气,已经长大了,更好像是在维护父亲生前的尊严,只要不叫爸爸,自己永远是邱俊良的儿子,与陆秉之没有一点儿关系。邱译的这种潜意识,一直在他的心里绵延着,哪怕陆秉之对他再好,他都觉得对方是有企图的。

陆秉之并没有因邱译不叫爸爸而减少对邱译的疼爱,那时,陆秉之的女儿嘉贝只比邱译小一岁,两个孩子都成了陆秉之心头的一块肉,不管买衣服还是玩具抑或是零食,都是一人一份,不偏不向。陆秉之曾欣喜地对邱译的母亲说:“一儿一女,多幸福啊!好好把他们养大成人,他们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邱译在陆秉之的疼爱呵护下慢慢成长,邱译依旧叫陆秉之叔叔,有时,甚至连招呼都不打。邱译的母亲曾劝说过邱译,可邱译依旧固执地不愿叫一声爸爸。直到十六岁那年,邱译才改口叫了陆秉之爸爸。

那一年,十六岁的邱译已经初中毕业,叛逆的心理更是轻而易举地攻破了邱译本就复杂而烦乱的心。青春期的躁动、随性、好奇很快叫邱译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谈恋爱。那个时候,原本孤僻,心事沉重的邱译就更加深受青春期叛逆的毒害,叫他成为大人,老师眼里的问题少年。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邱译完全像脱缰的野马,整日整夜地不回家,他会和一些同样有着叛逆心理的少年混迹在大街小巷。有时,他们会跟踪某一位少女的行踪,直至少女惊慌而逃,他们就会爆发出属于他们的刺激性的笑声;有时,他们会开着摩托在狭小的小巷里触碰某一位少女的臀部,听着少女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他们的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和满足。这样的成长经历就像一条长满倒刺的藤条,刺入人体的疼痛常常叫人的心脏都纠结在了一起,邱译的母亲为此提心吊胆。

陆秉之虽有些担心却觉得十六岁的男孩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让他出去跑跑比闷在家中对他更有益处。得到了丈夫的认同,邱译母亲的心似乎安静了许多,可令他们大感震惊的事情突然有一天惊扰了这个平静的家庭。

那一天,陆秉之刚从医院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看到一帮人推搡着邱译冲进家门。

那一帮男的女的各个怒气冲冲,大有抄家的架势。

“谁是家长?我们要找家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扯着嗓子叫嚷道。

陆秉之心平气和地走上前做了自我介绍:“我是邱译的爸爸,不知你们是……”

“少废话!我不管你是他爸还是他爷,只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咱就完事儿!”另一个男人凑上前恶狠狠地叫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大家不防坐下来,慢慢谈。”陆秉之多年的医生身份,磨练了处变不惊,沉稳平静的性格。

“你问你儿子,问他干了什么?小小的年纪不学好,竟学一些大人的勾当,你这个做爸爸的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一位妇女挤上前来,哭泣着指责陆秉之。

“如果他做了什么讨厌的事,我向你们赔礼了,孩子就是孩子,难免会淘气一些,请各位多多担待吧!”陆秉之陪尽笑脸,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什么?他这哪是淘气啊!简直就是没有教养,简直就是下流,他搞大了我女儿的肚子,这叫我女儿以后可怎么做人啊……”妇女越说越气愤,便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邱译的脸上,真是难解心头恨啊!

妇女的话令陆秉之大吃一惊,这可不是小事啊,与此同时,邱译的母亲从楼上下来,听到这个消息后,顿觉天旋地转。

“会不会搞错了?他还是个孩子啊!”陆秉之想要问清楚事情的真伪。

“是啊!是啊!他从小就很听话,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邱译的母亲神情慌张地来到众人面前解释道。

“不会错的!只有他天天去找我女儿,不是他还能有谁?他自己都承认了!不信,你自己问他。”

看来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了,陆秉之绝不是推卸责任的人,事已至此,总要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邱译,爸爸问你,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如果是,我们就要负起责任,如果不是,我不想你背这样的罪名。”陆秉之盯着邱译问道。

邱译看着陆秉之,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没事,你只管说,爸爸不怪罪你。”

“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邱译大叫起来,向陆秉之投去求救的眼神。

“你还狡赖?你这个小流氓,我打死你……”一个男人一脚将邱译踹倒在地。

陆秉之赶忙上前,一把将那个男人拉开,并气愤地说:“你怎么动手打人?他说不是他就一定不是他,我了解自己的儿子!”

一看陆秉之先发起了火,男人心中的怒火便一下子蹿了起来,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棍子,对着陆秉之的头就是狠狠一棍。

一棍下去,陆秉之便被击昏了,在倒地的那一刻,邱译奋力跃身扶住了陆秉之。

“秉之,秉之,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邱译的母亲扑向倒在地上的丈夫,看到额头流下来的血便慌乱了心神。

一帮人一看闹出人命了,各个都惊慌失措,纷纷逃离了陆家。

“爸爸!爸爸!你醒醒啊……”邱译大声喊着,这一声爸爸喊得如此真切!。

陆秉之慢慢地真开眼睛,他听到了邱译那一声“爸爸”。五年了,终于肯叫他爸爸了,陆秉之微微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邱译的手。

邱译并不是那个让女孩怀孕的人,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邱译的同学,只因那位同学家里很穷,根本无法对女孩作出任何赔偿,所以,邱译替那位同学背下了黑锅,因为他知道陆秉之一定会拿出赔偿费的。果真,陆秉之替那个男孩拿出三万元的赔偿费,并在南桥医院为女孩做了最安全的手术。至此,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

从那以后,邱译开始称呼陆秉之为爸爸了。

称呼归称呼,可陆秉之总觉得邱译对他还是心有芥蒂的,比如说,只要家里只有两人在的时候,邱译绝不会和陆秉之一起在一张饭桌上用餐;再比如说,同学朋友来家玩儿,邱译也从不把陆秉之介绍给朋友们,再再比如说,在南桥医院里,邱译从不进陆秉之的办公室一步,如果有事,邱译也会叫护士代劳的。更令陆秉之感到难过的是,邱译不允许陆秉之在医院里公布他们的关系,如果做不到这点,邱译就会离开南桥

陆秉之完全不了解邱译对他的这些做法,他自认把邱译已经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可邱译对他的这种态度却叫他感到了几分寒心。好在,邱译同意留在南桥,南桥的继承人也只能是邱译。

陆秉之的心事就像一道打不开的门,即使钥匙就在手里,可依旧对不上规矩的齿痕。十八年来,对邱译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不是亲生的这种遗憾的界限,他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邱译的身上,希望有一天,邱译能继承他的事业并且真真正正地,发自肺腑地喊他一声爸爸!不是爸爸这个称呼有多吸引他,而是那份付出十八年的感情,希望得到同样的认可和回报。

Chapter 2 叫不出口的‘爸爸’
唯你,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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