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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里,凌悦然正在纠缠一个约摸三十岁出头的短发女生。女生穿着制服,胸口别着一个工牌。王会计站在旁边,一脸无奈。

“凌总,表姐,我已经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你们悦岩这个抵押贷款的申请真的过不了,我真的帮不了你们。”女生脸上的不耐烦已经非常清楚,并不断地对王会计使着眼色,想让她拉走凌悦然。

王会计上前拉住凌悦然:“凌总,要不咱们再试试别家?”

“是啊是啊,我们行是真的没有办法,你们要不去别家试试,别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女生看看手机:“凌总,表姐,我这马上还要开会,就先不陪你们了。”女生说着,快步钻进通往里间的门里。

“凌总。”王会计欲言又止。

凌悦然勉强挤出一个笑:“走吧。回家,我约了中介,应该也快到了。”

“你真的要卖吗?”

“嗯。卖了吧,能凑一点算一点。李工的赔偿律师已经谈妥了,医药费我们自行结算,赔偿金六十万分批次付。爱俪尔和其他公司的赔偿也谈妥可以分期。”

“要不你还是先去看看我小姨的房子再决定吧。我怕……”

“没事,你说的肯定靠谱。”

王会计闭了嘴,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凌悦然的家。

这是一间装修成美式田园风格的两室两厅。房子窗户明亮,摆着着全套家具家电,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没有任何的生活用品。几个搬家的大纸箱和两个大行李箱堆放在客厅靠门口的地上。

凌悦然开门进来,紧跟其后的是房屋中介和王会计。

凌悦然的眼神飘忽着,她下意识地回避着去看这屋子里的东西,只是指着地上的纸箱跟中介说道:“这些纸箱我明天上午找车搬走。底价就是刚才说的,你看着办吧,尽量帮我卖高一点。”

凌悦然说着,从包中掏出钥匙要递给中介,却没拿稳,钥匙“啪”的掉到地上。凌悦然蹲下来捡,当手指碰到冰冷的地砖,她的心脏猛的抽搐了一下。她慌张地趁站起身的那一瞬间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眶中的潮湿压了回去,将钥匙塞到中介手中,然后两只手各拖起一只行李箱,看了王会计一眼:“王姐,走吧。”

凌悦然不敢再看这间屋子,她只觉得胸口潮潮的。一年半前买下这间商住两用的小公寓,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屋子虽小,可是温馨,她不再担心被中介骗,不再担心房东三天两头的找籍口涨房租,这就是她累了受伤了可以栖身的家。可惜,这个家带给她的幸福感没持续几天,她现在不得不把它卖掉,以凑钱还债。“不准哭”是出事之后,凌悦然给自己定的规矩。她知道她必须拼着这股劲儿,冷静淡定地全部处理完,她害怕自己慌乱中,犯下更多的错,而“哭泣”会让她的这股劲儿泄掉。

“自己犯的错,没有资格哭。”这些天来,凌悦然不知道多少次在觉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之前,不断地对自己说着这句话。在此刻,她必须假装身后这个小窝从来都不属于她,她只是从一个租屋要搬去另一个租屋而已。既然只是过客,那就没什么好不舍的吧。

半个小时后,在王会计的指引下,凌悦然将车开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里。这是三十多年前的预制板旧楼,六层的小楼没有电梯,又狭又陡的楼梯上去,一梯三户。

凌悦然跟着王会计走进楼道,一股腐朽的霉味扑鼻而来。楼道里贴满各种租房、疏通下水道等小广告。

两人在三楼停下,王会计打开一侧的防盗门,两人同时捂住了鼻子。

屋子里黑乎乎一片,王会计在墙上摸索着。“啪”的一声,昏黄的灯光亮起来。大约十几平米的客厅里,有四个油漆已斑驳的木门,都紧闭着。厚重的窗帘将窗户的光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破、旧、脏乱的屋里,满地的报纸杂物,几张黑乎乎的木制椅子胡乱倒在地上。墙角的一张布艺三人沙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还破了个洞,泛黄的海棉翻露出来,还有几斑黑色的霉点。

王会计大步走进去,一把扯开厚重的窗帘,光线从窗户透进来,照着满飞的灰尘。王会计捂住口鼻,仍被呛得不停地咳嗽。凌悦然上前,帮忙打开窗户,对着窗外大口呼吸了几口。

王会计一脸歉疚地看着凌悦然:“凌总,这房子已经空了四五年了,这种老小区……”

“没事,挺好的,这格局不错,价格也合适。一居室的价格能租到小两居,我赚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分别将其他四扇门打开。凌悦然努力忽略掉厨房的黑油污和卫生间的恶心臭味,心中地盘算着,如果是自己来做清洁,一天时间是否够用,如果请一个清洁工,节省时间的同时,需要花多少钱。而这个水箱已经破掉的马桶势必要换新,还有沾满黄锈的淋浴头也需要换新,如果在拼多多上买,需要几天到货。

“这个小卧室也太小了,只够放一张床。”王会计看着小卧室,有些发愁的样子。

“没事,当书房挺好的。对了,王会计,这租房合同我是跟你签还是跟你小姨签呢?”

“姨夫走后,小姨一直住在上海我表妹家,年纪大了,说不想来回折腾,让我帮她签就行了。哦,对了,她写了一个授权书给我,还有她的房产证的原件照片,你看看。”

“那合同你带了吗?咱们现在签吧。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要缓几天,等那边房子卖掉了,才有钱付你押金和租金。”

“你先安心住下来吧,钱的事别急。李工的赔偿金那么多,你二话不说都扛下来,哪里会赖掉我这点儿钱。我就是觉得那房子现在急着卖,替你可惜了。”

凌悦然笑了笑,努力掩饰着眼中的痛苦和绝望:“既卖之,则安之。眼下当务之急是把李工的医药费和赔偿金解决了。剩下的那些债,只要我活着,总能还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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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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