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开,饭桶
1谈妥了甲壳虫的赔偿后,文北月筋疲力尽地坐在公交站台边,窗外妖风肆虐,原本这两天已经转好的天气,又突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雪花。“叮咚!”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文北月低头一看,宾利车司机发来了维修清单,全英文的,密密麻麻有一整页。因为是全进口的车型,维修单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欧元报价,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她换算出来的数字还是让她吓了一跳。十几万啊!再加上甲壳虫的修理费,直逼二十万的巨款!原本自己就还在为出国进修存钱,打了好几年工才存到几万块,现在一下子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文北月的眼前一阵晕眩,这是熟悉的一站,只要往左转一个路口就能看到阮楠的小私房菜馆,可是现在,眼前路过的车流,人潮都和她无关,没有任何声音能够进入她的脑海,她能感觉得到的只是小雪落在自己的脸上,肩膀上,冰冷得沁透进了心脏。她能找谁倾诉?又有谁能帮忙?恍然间,文北月的眼前又浮现出父母叱责她的样子,那冷酷无情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都说了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长大了一点都不知道体恤家里,早知道高中都不让你读!”“还要出国学音乐,疯了吧?你知道学这个要多少钱吗?啊!”“好啊,你翅膀硬了可以自己飞,那以后需都自己掏钱吧,什么上大学的我们也不供了,反正你还有你小姨,你们才是一家人,呵呵。”……路过的公交车打开车门,下班回家的人陆续走了下来,文北月从回忆中惊醒,她僵着手掏出手机,上面赫然显示出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小姨和嘉嘉打来的。她的眼眶突然涌上一股热流,是啊,自己不是无路可走,她还有亲人……文北月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小姨家的私房菜馆,哪怕是冬天天气不好,小小的饭馆里也还是坐满了人,来这里吃饭的都是街坊邻居,阮楠的手艺真是一绝,偶尔来过一次的人都不会忘记这等美味,纷纷变成了常客。她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路都有人和她打招呼:“来啦!”文北月的脚步足有千斤重,她走到厨房门口,嘉嘉和小姨两人都在忙碌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一捧蔬菜下油锅发出声响,随即传来了可口的菜香,这是家的味道。文北月鼻头一酸:“小姨……”她刚开口打招呼,里头阮嘉嘉就说话了,母女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天。“妈,你腰疼怎么不早告诉我呢?疼了多久了?要不早点关门去医院看看吧。”阮楠却满不在意地回答:“没疼多久,这些天过年生意好了点,晚上没睡好而已,不要紧。”“什么不要紧,这才过完年一周不到,已经是你第三次说腰疼了吧,咱们明天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然我不放心。”文北月怔怔地站隐在门外,回忆起小姨辛苦劳作的样子,一时间心里百味陈杂,小姨家也不宽裕,这些年她为了抚养嘉嘉,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家小私房菜馆都是她好不容易才开起来的……阮楠温柔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妈妈真没事,去一趟医院那么贵,还不如省一省,万一你和小月要急用,我还能帮上点儿忙……”阮嘉嘉很不赞同:“身体最重要,我和姐姐都不用你担心,你千万不要省这个钱。”文北月捂住嘴,内心深处的羞愧像浪潮一样淹没了她,她再也待不下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姨和嘉嘉对自己那么好,如果自己开口,哪怕掏空家底,小姨也一定二话不说就借钱给她,可自己不能这样,她省吃俭用,腰椎病都一拖再拖不肯去看,自己又有什么脸去求这么善良的一家人借钱呢?二十万,总能有办法的。回到学校宿舍后,文北月呆呆的想了一晚,这二十万哪怕是不吃不喝打工也需要好几年才能攒下来,晚上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吱呀”的宿舍房门声响起,文北月爬起来看了一眼,十分惊奇,居然是外出实习的两个室友回来了。她们都已经到了大四,除了自己还想出国深造在到处打工存钱以外,另外三人都已经在本市找了工作,三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另外两人就聊起天来。“哎?你这新工作不错啊,又换手机了?”“哪能啊,我这不是为了上班才换的吗,而且我也没钱,这是贷款买的。”“贷款?”这两个字触动了文北月的神经,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眼睛都亮了,对啊!自己怎么没想过这一茬?现在这个高速发展的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热心帮助”年轻人走出金融困境的“好心机构”,文北月这个买手机的室友平时就花钱大手大脚,什么都爱用新款,在她的“介绍”下,文北月被“校园贷”的宣传吸引了。室友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只需上传身份证明就能轻松借贷二十万,手续方便快捷,能帮忙解决燃眉之急,而且还吹嘘这个平台还会帮忙寻找兼职,帮助借款人打工挣钱还款。虽然心底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可文北月实在是没有出路了,她睁着眼睛想了一个通宵,最后还是咬咬牙向“校园贷”借了款,果然和室友说的一样,她提供的信息对方只审核了三天,就把钱划到了文北月的账户上,她二话不说,把赔款分别打给了宾利和甲壳虫车主的账户,心里终于好受了些。而另一边,那天晚上店里关了门,阮嘉嘉还是不放心,直接拖着阮楠去了医院,值班医生说她问题不大,腰疼是劳累过度,提议她休息几天做做理疗,阮楠还在犹豫,阮嘉嘉却代替她一口答应了下来。“医生都说了还不休息!”她捋起衣袖:“你就好好待在医院做治疗吧,家里有我呢!”说干就干,阮嘉嘉给白一骁发了条微信请假,很快,对方就回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同意”,她放心不下临走前陈朔家人的争吵,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询问,可白一骁却都没有回复。原本阮嘉嘉还想着抽空去国术馆看看,可这一连几天又要陪妈妈去做中医理疗,又要独自一人给私房菜馆做准备,她忙得像个陀螺团团转,根本抽不开身,也只得暂时把这些都暂时放在了脑后。2这一天,阮嘉嘉和往常一样陪阮楠来医院,趁着妈妈在做理疗的空档,她拿出手机给表姐文北月发了个微信,这些天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好像又多做了一份兼职,三份工轮流打,就连能发发微信的时间都没有了。她正低着头发微信,忽然感觉头顶上突然多了一片阴影,阮嘉嘉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她的面前,眉目深邃,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一袭立领夹克和修身牛仔裤清爽而帅气,他的手上缠着绷带,看起来还是那么叛逆。“许图?”阮嘉嘉惊喜地打招呼:“嘿!你这家伙,好久不见了!你跑去哪儿了?”说着,她注意到许图手上的绷带,面色狐疑:“你不是又跟人家打架了吧?还受伤了?”“没有,我这是,呃,不小心烫到了。”许图含糊其辞:“我不是请假了吗,回老家陪外公外婆过年去了。”“那你不是回来了吗,怎么没见你去国术馆?”阮嘉嘉更加怀疑了。他编不下去了,干脆说实话:“好吧,之前不是光头那伙人被抓了吗?我从老家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阳桥街。”“啊?那你还说自己没有打架?”许图一下子被难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答上来,阮嘉嘉虎视眈眈地瞪了他半天,在她清澈无畏的目光中,他还是败下了阵来。“好吧,我就稍微……教训了他们一下下。”阮嘉嘉的脸色一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俊脸微红,深黑色的眼眸目光飘忽:“你不要误会,我,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而且我,我还想告诉你一声,等忙完这一阵我就会去国术馆,带着崔克一起。”“你还拉上了崔克?”阮嘉嘉更不放心了,“你可别带坏人家。”“阮嘉嘉!”许图气得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阮嘉嘉“唉哟”一声捂住头:“你干嘛?”“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吗?”他不解恨地揉了揉她的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啊?”她顶着鸡窝头,一脸茫然。许图白皙的脸都气红了,可见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心头升起不明的懊恼和挫败,正好这时阮楠做完治疗出来了,在诊室外面东张西望地找女儿。“妈!”阮嘉嘉举起手挥了挥。许图回头看了看,又趁乱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反正你记住,除了打架以外,我还有很多优点的,你等着瞧吧,再见了!”说完,他就迈开长腿快步走出了医院大门,阮嘉嘉摸着自己的脸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那是谁呀,你认识的人吗?”阮楠看着许图的背影,走到阮嘉嘉的身边。“是一个朋友啦,偶然在医院碰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有点奇奇怪怪的。”阮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打量了一番自家女儿,真是越看越满意,一晃眼,嘉嘉也到了有男孩子喜欢的年龄啦。老妈的病情稳定下来以后,阮嘉嘉循着一路飘着沁人心脾的腊梅花香,哼着小曲重新叩开了国术馆的大门。和她美丽的心情形成对比,国术馆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大厅的一盏灯亮着,而且整个馆里除了白萌一个人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以外,竟然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阮嘉嘉环顾四周:“怎么回事?就你一个吗?陈朔呢?”提到这个名字,白萌更萎靡了,整个人恹恹地都快滑到桌子底下:“跟他家人回去了。”“啊?”阮嘉嘉吓了一跳,“真,真回去了?”她还以为只是白一骁说说而已。白萌点点头:“虽然他临走时说只回去一周,等说服了他爸妈就回来,可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回来了。”看她这幅样子,阮嘉嘉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她也和白萌一起趴在了桌子上,默默无语地陪伴着。“过完年都这么久了,许图和崔克也没有回来,嘉嘉,国术馆是不是又变成以前那个冷冷清清的样子了?”她开始自我怀疑,“可能爸爸把国术馆交到我手上,就是个错误吧?”“根本没有的事!”阮嘉嘉连忙安慰:“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凡事往好处想,大家一定都会回来的。”白萌强打精神露出一个微笑,眼里却还是化不开的失落:“但愿吧。”为了安抚白萌脆弱的神经,阮嘉嘉再次成为了唯一的“住校生”,而且白萌可算是把全部心血都放在了她身上,而且还硬拉着白一骁又当了她的私人教练。其实阮嘉嘉面对他还是有点别扭,她还记得上次在卢会长办公室,白一骁说她只是国术馆的打杂小妹……这些天练习的时候,她好几次都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冬天已经渐渐过去了,初春的天气,天空像被清洗过一般,湛蓝得让人心怡,云彩一朵朵点缀在碧空上。阮嘉嘉清早起来,正半梦半醒地守在吐司机旁等面包烤好,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她抬起眼睛,看见一身卡其色家居服的白一骁坐在轮椅上朝她驶来。他的气质清冷而出众,如同一朵生于冰川的雪莲,即使沐浴在同一片晨曦中,也依然显得可望而不可及。阮嘉嘉硬是把半个哈欠收了回去:“早,早啊白一骁。”他怎么会这么早来厨房?白一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到她光洁的小脸上神情迷迷瞪瞪的,在心底摇了摇头,他从身后拿出一本厚厚的蓝色笔记本:“这个你拿去看看。”“这是什么?”阮嘉嘉好奇地接过本子。“是从你加入国术馆以来身体变化的资料和数据,”白一骁认真地说,“要做一个专业的武者,就要掌握自己的身体,时刻注意保持最佳状态。”阮嘉嘉目瞪口呆:“这是你亲自写的?给我的?”翻开一看,笔记本上的笔记和曲线图密密麻麻,日期从她来的第一天开始,时间记录直到昨天,已经写满了满满一本。“好好看一下我的标注,你除了力气比寻常人要大之外,身体的柔韧性很强,这是你最大的长处,也是今后我会在训练中加强的地方,最后一页,我昨天晚上做了个训练表,以一百天为一个周期,如果你同意的话,今后我就会按照这个计划来训练你。”他英俊的面容依旧平静,但阮嘉嘉眼尖地发现,白一骁狭长优美的眼睛下方隐隐有些发青。昨天他是为了自己熬夜了吗?一阵暖意冒着泡泡从她心底升腾上来,阮嘉嘉再也不为之前他说的“打杂小妹”沮丧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受重视的打杂小妹?她对白一骁那一点点小失望瞬间消失了,她的男神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内热的典范。她一下把笔记本抱进了怀里:“我同意,就这么办!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好好配合训练的!”3有了白一骁给的“秘籍”,阮嘉嘉的训练果然一日千里,很快她就通过了白萌和白一骁的联手“考核”,脱离了基础训练,开始正式学习形意拳的招式,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五行拳法,但阮嘉嘉也特别开心。“五行拳的来源,据说是岳飞所创,传到今天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了,五行拳的劈拳、崩拳、钻拳、炮拳,横拳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五行学说来命名,”白一骁伸手利落地劈落,面前示范用的砖块应声而碎,“今天要教你的就是五行拳中的劈拳。”“哇喔。”阮嘉嘉惊讶地张大了嘴。“看明白了吗?”白一骁淡淡地说。“不明白。”“……”白一骁又做了一次示范,不等阮嘉嘉开口就赶紧说:“那做一百次基础训练,就开始练拳吧,今天挥拳五百下。”“五百下?!”“怎么,有意见?”阮嘉嘉立马否认:“没有,我可以,我行。”她苦哈哈地走到训练器材前,拎起两个哑铃开始基础训练起来,在训练的间隙,阮嘉嘉看到一只在砖头缝边溜达的蟑螂,身体瞬间就比脑子更快地追了过去,这动静提前惊动了在旁边刚刚拿起一本书的白一骁。他疑惑地过来:“怎么了?”白一骁的关切的目光落到阮嘉嘉身上,清冷的俊颜僵了一下——女孩顺手就抬起了一个杠铃,正准备狠狠往下砸,闻言突然转身,优美的杏眼里满是凶狠。阮嘉嘉:“哦,我打蟑螂。”白一骁抽了抽嘴角,内心深处又一次升起扶额的冲动,见多了在自己面前嘤嘤嘤的女孩子。这种平静又正常的举止他倒反而不习惯了……不,这并不正常好吗?哪有正常人会随手抬起80KG杠铃打蟑螂的?阮嘉嘉这时也看到了手里的杠铃,立马往地上一丢:“呵呵,手误,我这就继续训练。”她打算当什么都没发生,没想到自己都忘了把杠铃扔到了脚跟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而白一骁眼疾手快捞住了她的腰,为了防止自己重心偏移连轮椅带人一起摔倒,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多想,抱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两人齐齐一愣。白一骁怔怔地揽着嘉嘉,在这样特别的对视角度下,她蜷曲的睫毛微颤,小巧的鼻尖娇俏,粉嫩的嘴唇如同亟待采摘的樱桃,全都那样清晰诱人。空气凝滞,只是初春的天气,却无端端地让他感到了一阵闷热,更别提阮嘉嘉了,她仿佛完全石化了一样,四目相对间,仿佛融化在了他那深邃幽暗的眼眸中,她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臂弯,一动也动不了,恍然间阮嘉嘉只觉得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冽气味。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多久,白萌一边打着游戏一边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嘉嘉!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阮嘉嘉火速从他腿上跳下来,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白一骁也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没什么。”以他的性格,白一骁并不愿意多做解释,他拿起为了救阮嘉嘉掉在地上的书,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男主角走后,白萌游戏也不玩了,她绕着阮嘉嘉走了一圈,漂亮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白萌你干什么啊?”阮嘉嘉抵抗不了她这促狭的打量:“我只是差点摔倒,白一骁扶我一把而已。”“喔……我知道,是误会嘛。”她百转千回地应了一声,嘴里敷衍着:“我不会乱想的。”阮嘉嘉:“……”你脸上这个表情都可以做成贱笑表情包了,告诉我还没乱想?白萌凑到阮嘉嘉面前:“不过,我突然想到有个情报忘了告诉你,下周日就是我哥的生日。”阮嘉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嘴上却说着:“他,他生日……关我什么事。”“好啦你就嘴硬吧,不过不替他庆祝也没什么,自从我妈去世以后我们兄妹俩的生日基本上就没过过,想想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失落吧。”白萌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回房间了。”没由来的,阮嘉嘉的心又被白萌的话刺痛了一下,这是真的吗?虽然自己也单独和妈妈一起过了很多年,但每年生日阮楠女士都会郑重其事地给自己买蛋糕买新衣服,想起来满满的也是幸福的回忆。如果这是真的,也太令人难过了……在阮嘉嘉刻苦训练,并且绞尽脑汁计划给白一骁过生日的这段时间里,文北月的日子也十分不好过,借校园贷一周过去了,她感到来自贷款的大石却越来越沉重。借钱以后的第三天,她就开始收到了催款电话,文北月这才发现校园贷的利息高得可怕,而且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自己借的二十万在他们的计算下,连本带利还上居然需要五十多万。为了挣钱,她延长了自己在便利店的打工时间,可是拿到的报酬对于要还的钱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文北月十分绝望,可是为了还上钱,她也只能忍受一些平时自己不会接的工作了。比如说,从前考虑到夜晚的工作很危险,她就算经济再窘迫,也从来不会去酒吧卖唱,可现在为了高额的时薪,文北月豁了出去,开始在一家叫“白银时代”的高级酒吧驻场唱歌。文北月有一把独特的声线,空灵悦耳,原本在学校就有很多粉丝,因此她第一天在“白银时代”露面,就收获了很多客人的喜欢,但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场所,文北月的歌喉也引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酒吧营业时间要到凌晨两点结束,文北月灯光迷离的舞台上自弹自唱,连续的疲劳工作让她瘦了一圈,画着淡妆的脸上多了一丝憔悴,却歪打正着契合她今天的歌曲——自己写的原创的民谣,缥缈空灵的歌声响起,整个酒吧里靡颓的气氛都被洗涤了。巧的是,她完全不知道,那天自己撞的宾利车主——萧宸也在这家“白银时代”,他刚刚结束完酒会的应酬,待会在酒吧还要会一个合作伙伴,他的偏头痛隐隐发作,神色难看得吓人。西装革履的经理战战兢兢的迎着他走进VIP座位,当那慵懒的吉他声响起,他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歌声响起的地方,台上的女孩穿着白色的演出裙,简简单单没有任何乐队伴奏,一束光打在她身上,清秀的瓜子脸被照亮,眉目如画。女孩微眯着眼哼唱,她的声音仿佛穿透薄雾的光,照进了人的心灵。萧宸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竟然是之前撞了他车的代驾?4萧宸一直有偏头痛的毛病,只要周围一嘈杂就会犯,而且头痛起来他的脾气会变得很差,因此萧宸很少去酒吧,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他有个地产项目正在开发中,在计划中有一块地必须要拿下,而萧宸的竞争对手也知道这件事,故意在和他争夺这块地的开发权,而卖家特别喜欢“白银时代”的氛围,他也只能破例。可坐了一会儿,萧宸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轻松了很多,听着这个女生的歌声,他的脑中叫嚣的野兽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萧大总裁叫住经理,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把座位改在了演出台前第一排,台下灯光昏暗,文北月也没有注意到他,对她来说,今天也是她第一次表演自己写的歌,虽然只是酒吧的小小舞台,也必须要认真对待。一曲终了,萧宸探究地观察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孩,轮廓分明的脸伤若有所思。然而煞风景的人哪都有,一个男人从后排传来微醺的叫喊:“喂美女!别唱这些有的没的了,能点歌不?来点歌颂爱情的,小苹果好不好?”他的发言迎来了一批人的大笑,也有人跟着起哄。“爱情买卖!”全场哄闹。突然的嘈杂打扰了萧宸,他不悦地眯了眯狭长的凤目。文北月皱了皱眉,摇头回答:“对不起,我们不点歌。”醉酒的男人被扫了面子,竟然手持一瓶红酒,摇摇晃晃地拨开人群直奔舞台而来:“你,你以为自己是谁,不就是个卖唱的?!”萧宸的面色越来越阴郁,他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起来,是头痛发作的前兆。“不唱也行,”男人开始调戏文北月,“你喝一杯,交个朋友吧。”说着他就伸手去拉人,文北月一侧身避开:“这位先生,请你不要这样。”两人在台上拉拉扯扯,底下的人也像看热闹一样起哄,萧宸一手撑住额头,眉心凝起愠怒,这些人,竟敢打扰他听歌。一旁的秘书看到萧总沉下的脸,立刻起身调停:“请回座位吧,不要为难一个女孩子。”对方却不理,喷着酒沫子吼:“我为难她了吗?她本来就是唱歌的,我点歌怎么啦?”有人发出一声嗤笑。“这里的经理呢?”萧宸脑子里绷紧的弦“砰”的一下子断了,真是一群该死的家伙。“萧总!”秘书紧张地扑过来拦,但是也没能拉住,他“砰”地一下暴躁地踢开椅子,因为就坐在第一排,长臂一伸,就直接把爬上台的醉鬼拉了下来。“你,你想干什么?”醉汉抬起头,慌张地看着眼前的人。萧宸的身高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他手里竟然也拎着一瓶酒,但这一瓶光看标签就知道十分昂贵,“白银时代”的经理紧张地冲了出来:“萧总,别冲动啊。”这位VIP可得罪不起,光他手里那瓶酒都能抵平时一整天的营业额了!然而下一刻,这瓶酒就一滴不剩地倒在了闹事客人的头上。文北月抱着吉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却听“施暴者”扭头朝自己冷冷发号施令:“继续唱。”受辱的客人一个激灵,刚要发作,却赶来的经理拉走。“聪哥,我带你去换个衣服,不好意思啊你今天这顿免单,算我的,算我的。”经理一边劝一边压低声音:“算了算了,这是萧总,惹不起的。”这一场风波很快地被处理掉了,萧宸俊美无俦的面容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一点儿看不出刚才的暴戾,他支着额头靠在沙发上。文北月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后来在经理的眼神催促下才继续开口唱歌,时光随音符流转,一转眼已到了深夜,喧嚣的人群散去,灯光调暗了,文北月也唱起了复古的英文歌,那音色纯净悠扬,酒吧仿佛变成了优雅的音乐厅。萧宸早已经谈完了生意,可他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让身旁的秘书惊诧不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女孩的歌声有多么神奇,他的偏头痛是心理病,可就连心理医生都束手无策,可没想到只是几首歌就能让烦躁的心情渐渐被治愈。一曲终了,文北月习惯性地看向萧宸的方向,却看见这个霸道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在位置上留下了厚厚一叠小费。她怔怔地放下吉他,拿起这叠钞票,这笔钱刚好能解自己这个月的燃眉之急,一下子,文北月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酸辛苦辣。文北月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舞台侧面的安全出口边,有三个人半倚在门上也在看着她,不过他们的目光阴冷,隐隐带着忌惮。一个伴舞打扮的青年开口:“莎莎姐,这个文什么的今天可出尽了风头,本来说好的她只唱上半场,今天你居然一首都没能上场。”“是啊,眼看就要把咱们完全赶走了!”被叫做“莎莎姐”的女生妆容艳丽,却透着一丝俗气,她冷哼一声:“人家牛着呢,大客户点名让她唱,咱们能有什么办法?”伴舞青年“呸”了一声:“我可忍不下这口气,看她再装,迟早找点苦头给她吃!”这些天,有了阮嘉嘉活跃气氛,就连白一骁都好像没有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好几次都不经意间都露出微笑。阮嘉嘉和白萌经常暗中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还一边跃跃欲试地偷偷看自己,鬼鬼祟祟的样子让白一骁脑中警铃大作,回想起阮嘉嘉刚来国术馆时两人搞出的动漫训练法。“你们两个搞什么鬼?”“没什么。”“没事。”两人异口同声,却让白一骁更加狐疑了。这天训练结束后,白萌把笔记本遗落在了训练场,还大大咧咧地摊开着,白一骁无意中瞥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鸢景山烟花集市”。原来这两个人在计划出游?可为什么像做贼一样,难道是怕自己不准吗?白一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试图让过于肃然的脸色缓和一点,试了半天还是放弃,算了,就当不知道那两人的小秘密吧。很快到了周日,天气格外晴朗,天公作美,阮嘉嘉的心里也美滋滋的,这几天她和白萌一起策划了个生日会,看来今天十拿九稳是会顺利进行的了。但是到了下午,好队友白萌却突然出了状况。早上一起来白萌的状况就很奇怪,时不时捂着嘴咳嗽,说起话来也闷闷的,弄得阮嘉嘉十分担心,吃过午饭,她的嘴唇也变得白寥寥的。“你怎么了?怎么一下子病得这么严重?”阮嘉嘉急得不行:“不如去医院看看吧。”她起身就要去拿外套,白萌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不用了嘉嘉,咳咳,我是昨天晚上偷吃了冰淇淋着凉了,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就好。”阮嘉嘉有些犹豫:“可是……”“千万不要浪费这个钱,我这就是看着吓人而已,躺在家休息一会就好,”白萌态度诚恳地叮嘱,“但是今天我恐怕没法和你一起去鸢景山了,嘉嘉,你一定要让他开心啊!”阮嘉嘉有些为难:“可是你都病成这样了,白一骁也会担心吧?要不我们在家陪你吧?”白萌差点跳起来:“那可不行!你们必须得去!”“……白萌?”“啊我好口渴,”她的声音又虚弱起来,“嘉嘉,能不能帮我倒杯水?”阮嘉嘉起身倒水的功夫,白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哥白一骁发来了微信:“干嘛突然装病?”白萌心虚地看了看门口,这才回信息:“哥,你发现了啊?”“你那煞白的口红太夸张了,傻子才看不出来。”谁说的,嘉嘉就没看出来。白萌沉默了一瞬,飞快回复:“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自己都忘了吧,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待会儿你和嘉嘉一起出去玩一玩吧,最近她训练也很辛苦,你带着她一起放松一下心情,好不好?”白一骁的手指放在一串省略号上,却没有发出去。原来这两个家伙是在密谋为他庆祝生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阮嘉嘉总是偷偷看自己的样子,平静无波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5给白萌送完水,又亲眼盯着她回房间休息以后,阮嘉嘉一转身就遇到了白一骁,他轻咳一声,微敛下漂亮的眼睑:“你想去鸢景山的烟花集市吗?”阮嘉嘉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她的脸颊红红的,睫毛像扑腾的蝴蝶,白一骁的心突然柔软了下来:“要一起去吗?”“咦?可是白萌生病了,是不是需要人照顾啊?”“不用担心,她从小就这样,让她在家里躺着吧。”她小时候可没少装病逃学,他都已经习惯了。看着阮嘉嘉担心的样子,白一骁长眉微展:“听说集会明天就结束了,真的不去?”“去!当然去!”明天就结束了,那怎么给白一骁庆祝生日?每年的烟花集会是北鸢市特有的传统节日庆典,鸢景山是位于西郊的风景区,每年庆典时,一个个小小的摊子从山脚开始摆起,盘山而上,摆满了整座鸢景山,又卖糖果的、饮料的、小玩具的,穿着各式各样漂亮汉服的少男少女也喜欢在这里集会。阮嘉嘉和白一骁坐着观光缆车来到山顶,她知道白一骁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阮嘉嘉和白萌研究了许久,发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不仅可以俯瞰整个北鸢市,还能欣赏到夜晚的烟花盛会。两人在缆车里相对而坐,狭小的空间使他们靠得很近,不时有欢笑嬉闹声从山下传来。白一骁侧头看着窗外,目光渺远。他的声音也如初雪般清冷:“阮嘉嘉,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今天想正式问一问你。”“什么?”“你来国术馆已经三个多月了,训练得很好,可以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员。”白一骁英俊的面容平静,可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确定:“可是我却一直忘了问你,你……喜欢形意拳吗?”阮嘉嘉迷茫地张了张嘴:“啊?”“你喜不喜欢形意拳?”白一骁回过头来,幽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其实我知道,在萌萌心里形意拳并不是第一位的,她真正喜欢的是动漫文化,她不过是为了我在苦苦支撑。那你呢?”“我当然喜欢!”阮嘉嘉脱口而出,“我,我不是敷衍你们的。”“我知道你很认真,”他弯了弯薄唇,“只是学习形意拳是一件艰苦的事,我担心你有没有做好准备去承受,而且作为你的领路人,我有义务提醒你,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觉得学形意拳没意思的话,这也不是一件能轻而易举舍弃的东西。”“武学,是我一生都热爱的道路,”他说,“可我也不希望强迫别人走上这条路。”说完,白一骁惆怅地看向了窗外,阮嘉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群穿着汉服的少女,她们在花间笑闹,看起来无忧无虑。白一骁有感而发:“你不要多想,只不过你本可以尽情享受年轻的时光,但是却把大把的时间用在了枯燥的练功上,而我也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我愿意的!”阮嘉嘉急切地回答:“我喜欢练武!”“你不用顾忌我……”“我没有顾忌谁,”她看着白一骁寂寥的样子,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留在国术馆是我自己的选择,虽然一开始,我的确是为了报恩……”阮嘉嘉心虚了一会,接着说:“可是后来,我才渐渐发现自己的力量得到了控制,你不知道我以前为了自己的大力吃了多少苦头,总之,现在我不但能和它和平相处,而且还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成长,是形意拳教会了我怎么和自己相处,我,我真的喜欢上了这种感觉。”阮嘉嘉急切的剖白着,白一骁薄唇微勾,深邃如夜空般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如同看到极寒的冰山融化一般。她一下子呆住了,满肚子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不继续说了?”他不明所以。阮嘉嘉深吸一口气假装看着窗外,可脸颊上却飞起了两朵红云。“国术馆真的很棒,你别笑我,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交到朋友……没有人笑我也没有人看不起我,大家都在一起努力进步,这种感觉真的很棒。”“我不敢说自己有没有找到要走的道路,但我只知道,只要不后退不回头,一直走下去的话,我总有一天会看到你曾经看到过的风光。”这一刻,夕阳把地平线染成了金色,壮美非凡。白一骁微讶地看着阮嘉嘉的侧脸,漆黑的眼中有交错着惊讶、感动和温柔,她的目光清澈单纯,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多么了不起的话。他所珍视的东西,她竟然全都明白。“叮咚”一声,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的提示,缆车登上了山顶。白一骁收敛起眼中翻涌的情绪:“你说的绝佳观景点,就是这里?”“对啊!”阮嘉嘉狡黠眨眨眼,“再过一会儿烟花会就开始了,所有地方都是人山人海,但是留在缆车上的话,就可以从各个角度全方位无死角地观看烟花啦!怎么样,是不是很妙!”白一骁看着阮嘉嘉得意的样子,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阮嘉嘉又被惊艳了一轮,移开视线迷迷糊糊地想,缆车好像也不太好,靠得这么近,不会被他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吧?“砰!”天空中窜上了第一个烟花,“嗖”地一下,如同天女散花般,粉色、黄色、绿色的光点洒了出来,组成一朵五光十色牡丹。那烟花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阮嘉嘉和白一骁的身边绽开。“白一骁,你快看!我没骗你吧!”阮嘉嘉笑逐颜开,脸颊上笑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璀璨的光芒,绚丽夺目,各式各样的烟花在夜空中盛开,“砰砰”的声响和心跳交缠在一起。白一骁认真地看着雀跃的她,把阮嘉嘉的样子刻进了心里:“嗯,真的很好看。”阮嘉嘉兴奋地拽住白一骁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看烟火,两人都没注意彼此之间距离多么近,结果她一转过头就对上他认真的目光,两人双目相交,仿佛点起了小小的火焰,把两人的脸都烧红了。属于白一骁的气息扑面而来,阮嘉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整个人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华丽的烟花此起彼伏地展示着美好,远处缆车载着相拥的情侣,甜蜜而浪漫。山顶的摄影客捕捉到了这完美的一幕,举起相机拍了下来。不过缆车内的主角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除了当事人自己之外,就没人可以得知了。美丽热闹的烟火表演持续了半个小时,结束之后,阮嘉嘉和白一骁的“缆车之旅”也恰好到了终点。从缆车上下来,阮嘉嘉的脸红成了番茄,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那,那个……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虽然做得不太好,但也我一点点亲手刻的。希望这个小礼物能给你带来好运!白一骁,生日快乐!”白一骁接过来,打开一看,黑色缎纹包裹着一块白玉的印章,底部雕刻着他的名字,看起来雕刻的手法很稚嫩,但是却十分用心,就好像阮嘉嘉的讨好一样,笨拙却又暖心。他的手指抚过雕刻的纹路,垂下眼睑。第几次了?今天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他真的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人这样认真地替自己庆祝生日了。阮嘉嘉摸摸后脑勺:“我没有天分,做印章的时候差点把手工老师气死……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的收官之作了,你可别嫌弃。”白一骁终于看了自己一眼,他白玉般的脸依旧没有表情:“放心,就算再粗糙我也不会扔掉的。”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但他还是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推着他的轮椅下山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山川,白一骁的侧颜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清朗俊逸,平添了一丝真实感。可能是这样的月色太美吧,今天,阮嘉嘉第一次感到自己靠近了他。或许是自己的幻想吧,但即使是幻想,她也希望回家的路能长一点,更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