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是哪块小饼干
1会客室里,白一骁淡定地坐着,白玉般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而向来脾气暴躁的许图已经坐不住了,俊脸上浮现出不耐:“怎么回事?卢会长不在吗?怎么还不来?”阮嘉嘉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心中浮起猜测的念头,卢会长不会是故意让他们坐冷板凳吧?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白一骁目光淡漠地看向窗外,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轮椅扶手上,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起抬眸子,清冷的目光撞上她的:“怎么了?”他难道没有被怠慢的感觉吗?阮嘉嘉闭了闭眼:“算了没什么,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去吧。”白一骁收回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许图连忙起身:“我也去!”“我去上洗手间,你凑什么热闹?”她没好气地制止,“呆着吧。”“哦。”白一骁无语地看着两人,十分怀疑自己养了两个孩子。自己的殷勤反倒被鄙视,许图“嘁”了一声,只得继续看陈列柜里的各种奖杯打发时间。阮嘉嘉顺着长长的走廊一路往里走,路过好几个办公室,发现他们不是在打牌玩电脑,就是在嘻嘻哈哈地在聊天,她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洗手间,却意外走到了最开始看到的那幅水墨画前面。飘渺的山水湖泊,景色错落有致,用笔精妙看起来让人心旷神怡,这幅画用暗金色的画框装裱着,空白处印满了鉴赏印章,阮嘉嘉认出来几个名家的名字,心想这么价值不菲的画都却只配挂在走廊上,武协还真是阔绰得厉害。靠近壁画的房间里传来交谈声,窸窸窣窣的本来阮嘉嘉也没注意,但无意中有个人提到一个名字让她停住了脚步。“你是说前几年很厉害的白一骁?他居然来了,他腿不是断了吗?”“现在在会议室晾着呢,从天之骄子变成残废,现在只能舔着脸来巴结卢会长了呗!卢会长这么多事,哪里管的过来?”“哎也是挺惨的,他们武馆开不下去了吧?听说人都走光了。”“就是啊,卢会长也开了一个国术馆,和那个白氏师出同宗,但是白氏仗着自己年头长,就敢说自己是道统,总是压会长的宗师国术馆一头,现在不是风水轮流转了吗?”“哈哈哈还不如早点关了算啦!”“可不是嘛……”阮嘉嘉只觉得火气一阵阵地往上冒,压都压不住,这些背地里拿人家的痛处当八卦的人,真是可恶之极!她“砰”地踢开门,里面正在聊天的两个女人转过头来,看到是个陌生的面孔,白眼飞到了天上。“喂,这是员工专用的茶水间。”阮嘉嘉冷声说:“造谣一张嘴,你们可是公务人员,怎么可以随意抹黑别人?”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很不好,其中一个踩着高跟鞋来到嘉嘉面前:“我们聊天,轮得到你来插嘴,想说什么是我们的自由,你管得着吗?”“你们诋毁白一骁,我就管得着,谁让你们说话这么难听的?如果你们不道歉的话,我就要投诉你们。”高跟鞋女士突然伸手推了嘉嘉一把:“道歉?你也是白氏国术馆的人吧?不去讨好卢会长,来这里跟我叫什么劲呀!白氏现在没人了是吧,一个小丫头也来挑衅。”阮嘉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愤怒更盛,她背在身后的拳头默默地捏紧了。另一个娇小点的女人跑过来,拉了拉同事的手:“不说了吧小李,我们道个歉就算了,不要把事情闹大。”小李用力推了推嘉嘉,壮实的身体想从空挡里挤出来:“你别管,怕什么!”而另一边,许图看嘉嘉一直没回来,又听到外面有吵架声,出来正好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在一边推她一边叫骂着什么,嘉嘉不言不语,却小脸煞白。她竟然被这些大妈欺负了?!他俊脸上浮现出不善的神色,急忙迈开长腿冲过去:“嘉嘉!”阮嘉嘉站在门口,红着眼睛坚持:“道歉!”小李一把扯住她的衣领,想要把她推出去:“你神经病啊!给我滚开,我喊保安了!”不行,我不能伤害她!阮嘉嘉强忍着动手的欲望,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喂大妈,你干嘛呢?”许图把嘉嘉拉到身后,“你跟谁动手,找打呢?”“别碰我啊!我叫保安了!”见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一米八几的青年,小李顿时往后退了两步,阮嘉嘉一把拨开许图拉住自己的手,执着地要求道:“你必须道歉,你对白一骁和白氏国术馆的诋毁太过分了!”小李鼻子仰到了天上:“凭什么?而且除了你有谁听到我诋毁了?啊?”许图不耐烦起来,他大掌一推,直接把泼妇一般的小李推开,她“砰”的一声后背撞到墙上,气得扑过来就打:“你们在武协动手,保安,保安!”“你干什么?”许图更加生气,不但一下子把她拂到了地上,还一拳挥过去狠狠地砸碎了她背后的水墨画框。“许图!”阮嘉嘉叫起来。看着壁画上出现的龟裂痕迹,他得意地挥了挥手,出言威胁:“你再撒泼,小心跟这画一样。”阮嘉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娇小女人跑了过来,扶起坐在地上的小李:“画、画碎了……”闹出这么大动静,不但整层楼办公室的人都跑了出来,两个女人还发着抖叫来了保安人员,很快,走道上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许图和嘉嘉站在一起,他紧锁眉头低头看她:“嘉嘉你没事吧?那泼妇有没有弄伤你?”她摇摇头,心中忧虑:“我没事,就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挠痒的。不过本来我们占理,这下可惨了,打了人还弄坏了画,恐怕又惹麻烦了。”灰色制服的保安把小小的茶水间围得水泄不通,小李被带去医务室了,一个闻讯赶来的白衬衫工作人员看到破碎的画,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是你们打碎的?”许图把嘉嘉护在身后,扬起下巴不屑道:“是我打的,怎么了!”画框的玻璃从右下角开始皲裂,里面画有湖泊的宣纸破了,原本的仙境仿佛被打破了,显露出颓败之景。“这可是会长拍卖来的名画啊,价值二十万!”白衬衫厉声大喊。许图冷笑一声:“你说值多少就值多少?”白衬衫不甘示弱:“我们可以找人鉴定,追究法律责任,到时候你不信也没有用。”许图神色发冷,表情很难看,走廊上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被惊动的人都各自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指指点点。这时轮椅声传来,保安自动给让出一条路,白一骁那清冷的身姿缓缓驶过来,迎上他锐利的目光,被当作“犯人”的许图和嘉嘉顿时后背一凉。他眼光扫过破碎的画,声音像凝结的冰:“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衬衫机关枪似的把事情说完,重点描述了这张画的金贵,却强调起因只是“小小的误会”,他打着官腔时候:“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们就动了手,我们这里都有监控的,随时可以报警。”白一骁还是面无表情,他挡在阮嘉嘉和许图身前:“我了解了,这件事因我们而起,造成的损失我们一定会赔偿,不过今天,我的人一定要带走。”“那怎么行?”白衬衫还要说什么,但白一骁一句话就让他哑火了:“既然有监控,那就现场调出来看看吧,你们员工对我们白氏国术馆究竟是开小玩笑还是诽谤,等警察来了一起算。”闹成这样,自然也送不出礼了,三人灰头土脸地从武协大厦出来,阮嘉嘉想说什么,被白一骁的目光制止了。凭什么这样结束?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许图眼神能杀人,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手掌。2可能是快要下雨了,天气渐渐变得闷了起来,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很多厚厚的云朵,太阳只能透露出微弱的光线。许图僵硬地跟在白一骁身后,因为年纪差不了几岁,他向来都有点不服白一骁,可这次的确是自己的意气用事造成损失,而且还是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令他感到十分难堪。阮嘉嘉垂着头,落寞又惭愧的样子让他看得十分难受。许图声音喑哑地开口:“赔偿的事情你们不用管,我会想办法筹钱的。”“你说什么啊?”阮嘉嘉毫不客气,“那么多钱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负责?”他咬咬牙发狠:“总之我惹出来的祸,我会一个人承担!”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许图已经往反方向走了,逆风而行,步履不停,青年的黑发被根根吹起,和主人一样倔强。“许图你等等……许图!”阮嘉嘉追出去两步,小短腿怎么也赶不上他飞快的步伐,最后只得停了下来。“随他去吧,想明白他会回来的。”白一骁淡淡地说。她灰心又沮丧,简直不敢看白一骁的眼睛。“对不起,这件事都是因为我和人吵架才发生的,许图只是为了帮我……这笔赔偿也有我的责任。”“可,可是我还害你赔钱……”“没有关系,吃一亏长一智,这点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阮嘉嘉懵懵懂懂,她是从小穷到大的,当然知道有些时候没钱真的要命!她隐隐约约听说过其实白一骁很有钱,好几年前他出国打一次比赛都是七位数的奖金,可二十万也绝不是小数目啊。白一骁眉宇间淡淡的,不知喜怒:“和她们吵架,你有好受一点吗?”阮嘉嘉心中酸涩不已:“可是她们诋毁国术馆,还说你的坏话,我真是受不了。”他好半晌没接话,只顾着看天边的云霞,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刚刚受伤的那段日子里,难听的诋毁、恶毒的嗤笑、虚伪的关怀……年少骄傲的自己把人间负面情绪一一尝了个遍,甚至一度将自己关进房间不愿见人,如果父亲去世的那天,看到妹妹苦苦支撑着操办丧事,还要抽空安慰关怀自己,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爬起来。但自己只是腿伤了,又不是真的瘸了,哪怕他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也不能任由父母毕生的心血从此化为乌有!白一骁朝阮嘉嘉转过头:“以后不用跟人废话,如果你足够强大,那些低等的语言攻击都会渺小不值一提,你见过大象注意到脚边的蚂蚁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对我而言都等于不存在。”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愤怒,甚至连一点懊恼的情绪都没有,阮嘉嘉愣住了,他一片清明的眼睛仿若阴云之后的万丈阳光,摄人心魄。“小心!”忽然间白一骁发出一声惊呼,阮嘉嘉呆愣愣地站在马路边,一辆电动车突然从巷子口斜冲出来,情急之下白一骁站起身,用力把她拽到一边。“对不起啊赶时间。”电动车上的大哥扔下一句话就走了,留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你,你……”阮嘉嘉终于反应了过来,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白一骁的反应却很奇怪,不过他斩钉截铁地开口:“没错,你发那张照片上的人,的确是我。”既然已经被看到了,那任何的隐瞒都没了意义,白一骁看看左右,幸好他们觉得武协大厦人太多难以打到车,所以特地走出了两条街,这条街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其实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你发的信息。”“啊?”阮嘉嘉茫然,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他痛痛快快地承认了下来,惹得阮嘉嘉又“啊”了一声,这一次比上一次的音调要更高一些,白一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小脸,脸色由茫然转为惊讶,又转为错愕。“你说什么?!”她在马路上跳了起来,都结巴了:“可可可你的腿……”他竖起一根手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去别处。”……天空上晚霞密布,如同打翻了的油画调色板,与之相接的是蔚蓝的海面,几只海鸥点缀在其中,让人心旷神怡。白一骁径直带阮嘉嘉去了是北鸢市东面的海滩,下午时分,除了他们两外这里僻静空无一人,静谧的海风吹起他的额发,他坐在轮椅上沉思了好一会儿,憋得阮嘉嘉一肚子的话只能自己噼里啪啦问个不停。“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为什么要藏着掖着?”“白萌知道吗?不,她肯定不知道,要是她知道肯定忍不住说出来了。”“好混乱啊!你要是腿早好了,那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白氏国术馆的学员跑光?”“……”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白一骁紧蹙的眉毛舒展开来,清冷的脸庞都不由得染上了一丝笑意。“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他站起身来,走到阮嘉嘉身前:“你能对我的情况保密吗?”“什,什么?”习惯了白一骁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冷不丁被站起来一米八几的他俯视,阮嘉嘉的心里没由来地紧张了。“阮嘉嘉!”“到!”她习惯地一并双脚,中气十足地回答。“我的身体情况,你不能透露给另外任何一个人知道,知道吗?”“好,好的。”阮嘉嘉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为什么吗?”“因为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叹了口气:“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我的腿确实已经康复半年多了。”白一骁是生物工程系的研究生,虽然没有把握,但在那最黑暗的几年他也没有放弃,无数次的痛苦和失败,生物电流的刺激配合每天上千次的康复训练,再加上他异于常人的强悍身体,终于将自己的康复时间提前了两年。但这其中的挫折与困难,就不必告诉她了。“真的?”阮嘉嘉心中一喜,“太好了!”不过想到白萌,她的笑容又打了折扣:“白萌都不能说吗?她那么关心你,要是知道你的身体康复了她该多高兴。”“不行!”白一骁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要是为了她好,你一定要死守这个秘密!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当初的国术馆树大招风,自然有人恨不得将我们摁进泥土里翻不了身,我的腿受伤也不是意外。”阮嘉嘉吓了一跳:“怎么会……”“不仅如此,我父亲的死,也全都是那些人!”听到这么大的秘密,阮嘉嘉一时之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也知道萌萌的性格有多冲动,她根本藏不住秘密,”白一骁深吸了一口气,幽黑的眼里是化不开的沉痛,“当年我父亲去世,白氏国术馆从此一蹶不振,我那时就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身边的人!再也不做那个不闻不问只会练习的傻瓜!”他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但却暗潮汹涌:“他们毁了我最重要的东西,而我一定会一件件拿回来。”3太阳渐渐西斜,照在海滩上,细幼的白沙反射出淡淡的玫瑰色光泽,像传说中海洋里的瑰丽宝石,白一骁长身玉立站在海边,恍惚间阮嘉嘉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那天,那个风采飞扬的男神收敛起了所有的锋芒,痛苦将他磨砺得更成熟,更动人。“萌萌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她一直都那么开心,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白一骁温和地看着她,“现在的国术馆,在别人眼里已经破败,而我一直假装自己还没有恢复,才能麻痹那些暗中注视着我们的目光,他们的懈怠会为我们争取时间,所以阮嘉嘉,你愿意帮我吗?”不知不觉间,阮嘉嘉已经眼含热泪:“我愿意!”没想到白一骁居然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他不说自己的仇家是什么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吧!“可是你想一个人对付他们吗?我能帮你什么吗?”他黑白分明的瞳孔有暗光闪烁,阮嘉嘉急切地拽住他的手:“我,我知道自己很鲁莽很不懂事!可是我也想承担,我想帮你,我……”想起刚才闯下的大祸,她的脸色又灰暗了下去。白一骁的大手覆了上来,温暖的感觉一直传达到心底:“一切有我,不需要你一个女生来牺牲什么,而且你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相反,我觉得你比很多人都厉害,关于学武,只要尽自己的能力就好。”“可是我怕我不行。”“没有自信就更加要实战了,难道你忘了之前在路上被人袭击吗?”“你……”阮嘉嘉瞪大眼睛:“难道你就是,雪……”听到这个自己顺手在便笺条上写的名字,白一骁的脸色僵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阮嘉嘉,你就像当初的我,有时候上天赐予的天赋也是负担,一不小心就会受伤,所以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控制好自己的力量,打磨它,变得更强大。”他深深地看着她:“迟早有一天,你会用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打败所有想让你输的人。”白色的浪花慢悠悠地拍打在礁石上,激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让嘉嘉的心神跟着一起荡漾,白一骁看着远处的海岸线,金色的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他的背影显得那么高大,那么可靠,他就像最灿烂的光,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而另一边,武协闹出那么大的事,原本在办公室里的卢成恩不会不知道,但他听完工作人员汇报的赔偿方案后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就让工作人员离开了。在那之后,他独自一人站在龟裂损坏的水墨画旁,沉思了很久。出了这样的事情,许图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连崔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问起来也模模糊糊的,只说他大概不知道在哪里丢了面子,想办法找回场子去了。阮嘉嘉:“……”白萌也头大:“真是个少爷啊。”要进入白氏国术馆当学员,大家的基本背景都需要报告,所以每个人都大约知道许图其实是富二代,有个有钱的老爸,可却没人知道他家在哪儿,因为之前每次提起他的家人,许图都一脸晦气不愿意开口,所以也没人刻意去戳他的伤口。不过这种朋友之间的体贴到了现在,却成了难题。阮嘉嘉正结束完今天的基础训练,准备练习拳术,她回头看了一眼白一骁,他也正看她,头微微晃了一下当作摇头,阮嘉嘉就抿紧了嘴巴。赔款的事情白一骁没准备告诉白萌,昨天就从自己的私人账户上划过去了钱。北鸢市的傍晚,晚霞消退后天空就变成了银灰色,暮霭像给楼房蒙上一层薄薄的纱,朦朦胧胧,很有奇妙的气息。白萌的电话响了,她一接起来嗓门就高了八度:“喂,许图?!你在哪?这几天怎么不来武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朝她看去,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许图说了什么,白萌回过头来问:“许图叫吃火锅,去吗?”阮嘉嘉:“火锅?”陈朔:“火锅!”崔克:“好!”白一骁:“……”于是大家一起忘掉了之前的不愉快,踩着暮色来到了约定的四川火锅店。服务员们穿着喜庆的唐装在热气腾腾中穿梭着,许图一个人坐在包厢离,正抄起一盘牛肉开涮,他长得实在是帅,微翘的黑发、小麦色的皮肤配上出众的五官,在人群中很显眼,不少邻桌的姑娘们都偷偷看他。“你们总算来了。”一看到阮嘉嘉,许图就扔下筷子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菜都上了一轮了,一会儿不够再加吧!”阮嘉嘉眼尖地看出他眼下两块浅浅的青色,知道他这几天一定是为了赔偿的事在奔走忙碌,虽然自己已经打电话劝过,可他执拗得很,听说白一骁把钱垫上了,却还是执意要筹钱还他。不过他不是富二代吗?阮嘉嘉忍不住好奇地想,难道许图家教很严,所以不敢告诉家里,才为了赔款操心?“给我涮羊肉!”“青菜有没有,我爱吃笋。”“你这人好奇怪,火锅居然不吃调料!”“……”大家吵吵嚷嚷地坐下,白一骁最后一个进来,他的外形太出众,坐在轮椅上的出场也令人侧目,可冷漠的气息在他周身弥散着,将他和这热闹的人群隔绝开来。阮嘉嘉瞥了白一骁一眼,知道他的腿伤是装的以后,她的担心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装得可真像啊!4火锅是最热闹的聚餐形式,无论彼此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吵吵嚷嚷的抢菜中,都能忘掉所有烦恼,陈朔和崔克抢着最后一盘羊肉,白萌挑选着喜欢的蔬菜,许图不停地涮菜,他吃得不多,面前的啤酒瓶却越来越多。阮嘉嘉的目光和许图对上,只见他脸色绯红,看起来已经有点微醺,好看的黑眸里似乎有一丝落寞。“许图,”她下意识地关心,“你这几天干嘛去了?怎么都不来武馆?”许图勾勾唇角,露出一抹邪笑:“大事!等办完了再说。”不等她再说什么,他直接长臂一捞揽住她的肩膀,把阮嘉嘉压得差点趴在桌上。许图大大咧咧地说:“哎呀你一个女孩子别管我们男人的事,吃火锅!”他明显醉了,嘉嘉撞进他的怀里,顿时恼火:“许图!你干什么?”她挣扎着抬头,看到他下巴上长出了胡茬,给他英俊的容貌增添了一抹不羁,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嘉嘉脸上,周围的气温瞬间提高了几度。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一双大手揽住她的腰,略一用力就把嘉嘉从许图的怀抱里“解救”了出来,下一秒,阮嘉嘉就没有防备地撞上白一骁坚实的胸膛,和许图不一样,他静而冷,一股熟悉的冷淡清香包裹了她。白一骁冷冷地说:“他喝醉了,离他远一点。”他淡定地把手抽开,目光平静,仿佛刚才把她拉开的不是自己,谁知已经喝醉的许图看怀里的嘉嘉“飞了”,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嘉嘉别走。”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嘉嘉的椅子上,差点挤得她摔到地上,不过许图敏锐度倒是挺高,顺手一把又把她捞了回来,头还顺势靠在她的肩窝:“别走,来当我的抱枕。”这家伙!阮嘉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毛刺刺的短发实在太痒了,她必须把这个得寸进尺的醉鬼弄走。“别闹了你这个醉鬼。”白萌还在和陈朔,崔克吵闹着抢菜吃,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阮嘉嘉刚想使出大力金刚掌把他推开,没想到刚有这个念头,许图就“啊”地叫了一声,坐到了地上。他一脸茫然:“咦?”“哇,好快。”阮嘉嘉看看身边的白一骁,他垂下眼睑,开始安静地吃起饭来,果然高手就是高手,刚刚那一脚除了自己根本没人看到啊。这时白萌总算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哎?怎么回事?许图你怎么坐在地上?”“喝多了吧哈哈……”大家无情地嘲笑起来,在笑声中,一阵独特的欢快手机铃声响起,白萌站了起来:“喂?哪位?”她走开几步,也不知道和对方说了几句什么,白萌的呆住了,转眼间脸上的表情变成狂喜。白萌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大家听我说!”也许是她的表现太引人好奇,大家都停下了动作,仔细盯着白萌。她兴奋地宣布:“下个月会举办新秀表演赛,我们武馆也被邀请了!”陈朔拍下筷子:“真的?那太好了!我要参加!”阮嘉嘉把许图扶到椅子上,闻言抬起头,白一骁一怔,看到妹妹眼里泛出了晶莹的泪花,他的心里也不由得苦涩……父亲去世后,国术馆的学员们纷纷请辞,又哪来的人参加新秀赛?白萌对电话里的人十分恭敬,不住点头答应着什么,最后甜甜地道别:“谢谢卢师伯,我们会好好努力的,再见!”白一骁的眸色一暗,阮嘉嘉拍拍他的肩膀:“白一骁,新秀赛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正规的比赛啊?我们是都可以去参加了吗?”他敛去眼中的深思,恰好看到阮嘉嘉吃得满嘴都是火锅香油,白一骁照顾妹妹已经习惯了,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抹了抹她的嘴角。阮嘉嘉的眼睛忽地瞪得比猫还圆,白一骁也微微怔了下,两人一起红了脸,触电似的分开了。“咳咳,还有自助冰淇淋,赚到了!”阮嘉嘉找了个借口,跑到一旁去挖冰淇淋去了,许图靠在椅子上,正好看到这一幕,漆黑的眸子黯了黯。一桌子人各忙各的,陈朔和白萌已经兴奋地讨论起订购服装,比赛之前怎么补充营养……剩下崔克一个人在胡吃海塞,一行人在火锅店吃到打烊才离开,大家吹着晚风,走得摇摇晃晃,笑闹声撒了一地。阮嘉嘉和白一骁是“唯二”没有喝酒的,她不敢让醉倒的许图到处乱晃,只好扶着他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咻——砰!”一声巨响在星空中炸响,云霄之中霎时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花朵,五光十色,缤纷绝美,瞬息万变的烟花一朵朵绽开,展示着各种梦幻的色彩和姿态,落下时花瓣如雨,纷纷坠落,离得这么近,仿佛触手可及。烟花的美丽,如此短暂,却如此的奔放,如此热烈。即使只有一秒的生命,也要做到最完美,开放到最灿烂。抬头看着烟花,许图停下了脚步,他伏在阮嘉嘉的肩膀上低声说:“嘉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到处打架?”“当然,”阮嘉嘉随口接话,“谁会喜欢只会逞凶斗狠的人。”“可是,我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许图看着天空中化为乌有的烟花,第一次感觉到了茫然无措,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渣,从三流大学毕业后就去了T国学格斗术,人生目标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无比遥远,像天边的星辰。阮嘉嘉看了看他的表情,十分有共鸣:“我懂你,找不到目标的感觉真的好茫然,但是我现在有了奋斗的目标,所以觉得人生还是蛮有意思的。”“奋斗……目标?”“所以你要好好想想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打架更有意思的事,去追逐自己内心的想法,会更快乐的。”许图深深地看着她,烟花在漆黑的眸子里凋零:“追逐内心,我的想法重要吗?”“当然啦,如果没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只是被人推着走的话,岂不是很累很可悲?”阮嘉嘉认真地说,“一辈子有多长呢?也就几十年而已呀,像这烟花一般很快消逝掉,这样多可惜啊?连自己都记不住自己。”许图抓住重点:“所以如果我去追求自己的目标,你就会记住我?你是不是也不希望我变成可悲的蝼蚁?”他的话显然带着醉意和孩子气,平时的许图可说不出这么煽情的话。“是呀,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方向,让我大吃一惊的。”她憋着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到时候我才要担心,万一你忘了我,看到我说‘你是哪块小饼干’,那就完了。”“你是哪块小饼干”是白萌和阮嘉嘉两个女生经常互相开的玩笑,在国术馆听得多了,许图无端端觉得十分可爱。夜幕下她明目皓齿,活泼灵气,许图看着巧笑倩兮的她,不由得沉醉了……可能天生有种人,就连自己也意识不到她的存在有多么重要,只不过寥寥几句话,就能成为别人的灯塔。这样的她落在许图眼里,也落在身后白一骁的眼里。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除了国术馆,自己的眼里从来都看不到别的风景,但此刻,落在人群后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却占据着他所有视线,他在黑夜里凝视了许久,最终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睛。5三月底,樱花盛开的时节,一阵风吹落层层叠叠的花瓣,仿佛降下了浅粉色的花瓣雨。新秀表演赛定在四月的夏天,报完名后,白氏国术馆的各位已经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但那天晚上吃完火锅后,许图又告假了,和往常一样崔克也说不清楚他去干嘛。北鸢市的最南面,毗邻着风景名胜北鸢湖,有一座地价很高的别墅小区,出入需要穿过景区,有专业的安保系统,普通人少有机会见到它的真貌。许图坐在观光车上,看着梦幻棉花糖一般的樱花林,脑海中浮现出阮嘉嘉的影子……她应该会和妈妈一样喜欢樱花吧?如玩具积木一般的别墅尖顶渐渐从樱花林中显露出来,道路两旁的灌木长高了些,被精心修理成圆形,庭院里的草色嫩绿,空空荡荡没有种其他植物。他记得妈妈生前最喜欢侍弄花花草草,这里一年四季都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可是现在,这座白色城堡的女主人却舍得让整个院子空着,懒得费心摆弄。许图刷卡进了守卫森严的门,他瞥向一旁暗金色的门牌,看着那个“919”忪怔了一会儿,半天没有动弹,可是雕饰着巴洛克装饰框的门却仿佛知道有人在门外,“咔哒”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从门里走出来一个妇人,她穿着华贵的粉色丝绒睡袍,身材窈窕,她娇媚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可神色却不见温柔。“许图?你怎么来了?”许图耷拉着眼睛,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陈姨”。陈姨也拿鼻子哼他,插着腰朝屋内喊:“老许,许图来了!”屋里传来一些动静,却没有人影出来,陈姨懒懒地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着许图,却没让他进屋的意思:“这么久没来看你爸,不会是惹了什么大事,兜不住了吧?”许图冷冷看她一眼,面无表情,也懒得回答。陈姨看着他,又嫉又恨:“你这张脸和你死去的妈真像,都不是省事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犯事的。”听她说到自己的母亲,许图终于掀开眼皮露出深黑的瞳孔,他毫不掩饰蕴其中的恶意:“陈姨,你在怕什么呢?”他逼近过去,讥诮地说:“不管我犯了什么事,也是我老爸唯一的儿子啊,不像你跟了他十多年还是什么都没有。”还没等他说出更可怕的话,屋里的父亲许梦成发话了:“许图你站在门外干嘛,进来说话啊。”他能听出父亲语气里的疏远,可许图还是毫不在意地撞开门口的女人,直直地走进门去。他的父亲许梦成原本是搞绿化环保公司起家,前几年种树的地拆迁了得到大笔赔款一夜暴富,如今开起了什么金融公司,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生意,他看起来比之前多了两鬓白发,可是也更意气风发了。可是说实话,比起长得平平无奇的他,许图长得更像他死去的前妻。这是许图从T国回来后,父子俩第一次见面,许梦成看着眼前不驯的青年,恍惚间感觉他的儿子一夜长大了,可他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自己却从不知道许图在想什么。许梦成闭了闭眼,掩去这些不为人道的深思。“之前我给你打电话都不接,今天你还记得家怎么走啊?”许图往软软的靠枕上一靠,看都不看上楼的陈雪一眼:“有事找你呗。”许梦成好歹养育许图长大,知道儿子用这种语气说话多半是为了什么,他一皱眉:“要钱?”许图嗤笑一声:“我不要钱,我要我妈留给我的房子,你把房产证给我。”“你要房产证干什么?”“你管呢?”许梦成深沉的目光扫过儿子玩世不恭的脸:“说什么要房产证,还不就是还是要钱。你到底闯什么祸,竟然要拿你妈的房子?”许图瞳孔一缩,坐直身子反击:“我妈留给我的,你问那么多干嘛?十几年前你不管,现在却想起来要管?”“我是你爸,管你天经地义!”“晚了。”许图一点也不为所动,像是块坚硬的石头:“我们早在十几年前就没关系了。”“我那么多次叫你回家住,你哪次听我的话?”许图眯着眼睛低声问:“你哪次真心想我回来?”许梦成沉了脸,余光瞥到楼梯转角上现任妻子粉色的睡袍,抿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停顿了一会儿后,他压低嗓门说:“明天给我回公司上班,我可以给你钱。”许图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半躺在沙发上,父亲出轨,妈妈抑郁症去世后,这个虚伪的家自己一天也不想多待,更何况去许梦成的公司?“我不会回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有本事自己再生个儿子出来继承家业。”楼梯口露出来的那半截粉色睡袍消失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添弟弟妹妹,他知道他们生不出来,这是许梦成和陈雪多年来的痛。许图得胜般勾起嘴角,想想没意思,又放下了。许梦成刀刻一样的皱纹显出来十分触目,他嘴角颤了颤挤出一句话:“不想来就滚!我也不会借给你钱,你自生自灭吧!”许图眼睛一闪,却没有挪动一步,他低沉的声音像猎豹:“把房产证给我。”“滚!!”许图只是一字一顿重复:“房产证给我,那是我妈留给我的遗产,写在了她的遗嘱里。”许梦成大口喘息了几下后平静下来,看着有些陌生的儿子,觉得他今天过于执着,不像是小孩子胡闹的把戏。商人的思维运作起来,他突然冷静下来问:“你到底犯什么事了?告诉我实话,我可以考虑把房产证给你。”许图想了想,简单说了自己在武协打碎画的经过,许梦成的眼睛闪了几闪,面上多了几分精明:“北鸢武术协会?”“是的。”他听完,大手一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种小事……你过几天来家里拿东西吧。不过我还是提醒你,我有工作可以给你去赚钱,不必你卖掉你妈的宅子,你这几天好好考虑考虑吧!”许图离开的时候脸黑的能滴下墨来,他确实不愿意卖掉妈妈留给自己的房子,可是他更不想回到他忘恩负义的老爸身边。他双手插着兜,离开时也没说再见,许梦成看着这个不服管教的儿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