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世间风月

透过历史微薄的光,

我看到,

你独自一人顽强地在红尘雾霭里,

将文字化为惊动万千,

将岁月演绎得艳丽无比。

而那时光里,

还曾有一个人与你并肩而立,

观望世间风月无边。

即使他日,他离你而去,

但是那曾经的世间风月亦是你的光。

走出阴霾

这世间事,多微小细碎。欢乐无多,美好亦少。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能有所触摸更是难得,若能触摸到灵魂,即是最美好的事情。

我知道,你和他的相遇,便是顶顶美好的事情。

那日,他打开门看到了小小腼腆的你,就给了你一个鼓励的温和的微笑。这对于那时的你而言,至为重要。如同一个指引,在你那迷茫的岁月里,将你引至一个无所畏惧、有所期待的美好里。

事实上,何止于此呢!

他对你而言,不仅是导师给你以指引,亦是你生命的一盏希望之灯,让你点燃人生的希望。

关于你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些。他知道你这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在绘画方面有着天才一般的领悟力。所以对你,他有着深懂及怜悯。

起初的起初,为了增进你们之间的师生默契,他问了你好多好多话,却只字不提你休学的事情。后来的后来,他教你学画,耐心有足,从不强求,亦不严苛。他做得那样的好,犹如你的兄长,亦如你的亲密无间的朋友,对你照顾周全,亦极为尊重。

你们相处得是那么好。

你,亦是那般地期待和他的相处。那时,每次上课之前需要准备新鲜的馒头来擦掉炭笔的笔迹,你因为期待要去上他的课竟紧张得要母亲三天前就替你买好馒头。

你因对他的仰慕,而在那一年里画得最多的是描摹他的画:一个看不出男女的灰白色人体背影,衣着全无,一块贴上去的绷带散落在脚下。你画了又撕,撕了又画,直到某一日他看到了说可以继续画,你才继续下去,并在完好的画上郑重地签下了今生为自己取的那个英文名字——Echo。

你,是第一次使用这个在你心中珍藏许久的名字。Echo,回声之意。用在他赋予你的影响是多么的恰当。某年,你亦曾这般说:“以后的我,对于艺术结下那么深刻的挚爱,不能不归于顾福生当年那种形式的爱所给予我的启发和感动。”诚如此言,多年里,他都如一个美好的意象指引在你的前方,如若玄妙悦耳的回声,不断地回响在你的耳际。让你,经年里无论逆境还是顺境都拥有一方静好的心空。由是,你才得以遨游这世间万千景地。

有人说,少年时的你虽是孤独自闭的,但其实内在天生是有一点任性有一点狂的,若不是遇到这样的老师,又如何能全心地被折服与信任!我想,写下这般言之凿凿话语的人,是深读过你的。

可是,你的成就终究不是来源于绘画。你对画的领悟力虽极高,但是在绘画方面仿似天分不足。你初学素描,素描是画得十分糟糕的。你又不肯静下心来,好好地下功夫学习基本功。由此,你跟他绘画良久,画成的也不过是那幅描摹他的画。

于是,自尊心极强、自卑心亦极深的你,在他越是耐心你越觉内疚及不安的情状下,终于某一天,忍不住跟他说道:我没有绘画天赋,不是这块料。不能再拖累老师了。说完,你在内心还默默地呐喊着:躲回家去吧!在那把锁的后面,没有人看出我的无能,起码我是安全的。

所幸你遇见的是他,他那般深懂你,又那般有远见和负责任。他知这个看似倔强、孤僻,实则内里柔软、怕羞的孩子需要好好保护与呵爱的方向,实际上还在那片文学的海洋里。所以,他听完你说后依旧很温和,他没有答应你的请求,而是微笑地递给你几本文学杂志——《笔记》杂志合订本,几本《现代文学》杂志。

彼时,这几本刊物是为当时台湾最优秀的文艺青年读物。

这是你过往所未曾涉及过的领域,这里吹拂着的是一股清新至极的现代文学之风。你读之,当即就被震撼,接踵而来的即是惊喜与感动。

如是,你又陷入一种如醉如痴的读书境界,又开始了一段至为美好享受的“文字果腹,光阴下酒,湛湛日光下,抒写一段盛世年华”的日子。

而,你的可暖人心扉的文学创作之路亦将开始。

我是最爱坐地铁的。在那氤氲着潮湿的空间里,终日上演着各种世间风月。常常,我会静静地待在一个角落,看这无边的世间风月慢慢演绎。一个蠢动的城市心,便有了静谧的时刻。人,即陷入西班牙建筑大师安东尼·高迪所言的那般“为避免陷于失望,不应受幻觉的诱惑”的情境中了。

我想,那时遇着顾福生的你,即是有了我这般的心境的。

那些时日里,你在那些存在主义、自然主义文学里,在那些黑色幽默、意识流里,无限畅游着,所有苦闷、迷惘、彷徨,都暂时成了虚无。你如同新生,在那些文字里破茧成蝶。

寡言的你,开始变得话多,若个小妇人,滔滔不绝地跟他讲着你的感动、你的震惊、你的爱。见你如此,他是惊喜的,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极为正确的事,于是,他开始鼓励你自己进行创作。

你,竟欣然履行了。

在月明星稀之夜,你虔诚地将你心中的感思写成文字,汇成书稿。

一天,下了课,你小心翼翼地将它交给了他。是时,他翻了翻,没多言语就收下了。那是一篇散文。一周后,你来上课,他只淡淡地跟你说:“稿子看了,写得不错,已经给了白先勇。”

你,听了。微惊。因为知道白先勇是《现代文学》的主编。那时,你还不知白先勇是他的挚友。一个月后,你更惊了。《现代文学》刊出了你那篇处女作。你从他口中获知时,竟这般情状: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如同雷电一般击在我头上,完全麻木了。我一直看着顾福生,一直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突然想哭出来。

彼时,1962年。你,17岁。处女作,名为《惑》。

正是它,改变了你一生的轨迹。

你的父母,亦高兴至热泪盈眶。也是,这么久、这么久的时日里,他们看着自我折磨、自我封闭的你,是多么的、多么的痛心。若他们可以代你受,绝对全然代你受的。今次,看到如此蜕变着的你,自是欣喜若狂的。当你,当你捧着那本印有你文字的杂志,用发自灵魂深处的声音颤动地跟他们说“我写的,变成铅字了,你们看,我的名字在上面……”时,他们流下了滚烫的泪。

这样的你,他们觉得今生终于可以释然。

你的才华,将使得你可以在这世上得以安存,而不必再似过往那般格格不入。

他们担忧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可解的归属。

那一刻,他们要有多感激顾福生,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而你,你的感激呢,唯有用你多年后的回忆他的文字来表达:

我向他跨近了一步,微笑着伸出双手,就这一步,二十年的光阴飞逝,心中如电如幻如梦,流去的岁月了无痕迹,而我,跌进了时光的隧道里,又变回了那年冬天的孩子——情怯依旧。

……

那个擦亮了我的眼睛,打开了我的道路,在我已经自愿淹没的少年时代拉了我一把的恩师,今生今世原已不盼再见,只因在他的面前,一切有形的都无法回报,我也失去了语言。

你的回忆,关于他的回忆,是这样的清晰如昨、如影相随着。

关于你和他的过往,还没有写完。透过时光的隧道,还在那一方静好地方华丽上演。

《惑》刊出后,你整个人也变得开朗起来。不上课的日子里,也懂得出去了,而不再是只关在那一间小屋里。最常去的还是松江路附近的那些大水泥筒子。依然喜欢的是,在那里面钻进钻出。某一日的黄昏,你见到了《现代文学》杂志的主编白先勇先生。

可是,面对陌生人,你依然会惊慌失措。再加之,他是你文学之路上至为重要的奠基人物。于是,你在他走近你的当儿,撒腿跑掉了。

事实上,白家本和你家是近邻。白家的孩子,你亦和他们面熟。可是,可是,因着你的自卑与自闭、自尊与自我,你不曾与他们打过交道。白先勇先生,更如是。

画室里,你将此事讲给他听。他听后,将一个纸条交给了你。上面是一个永康街的地址,一个美丽的名字——陈秀美。

陈秀美,是为那个笔名陈若曦的传奇女子。于你眼中,你是那般地仰慕她。可是,你因为自闭,将那张写有她地址的纸条搁浅了一个多月。直到,顾福生知会你说“已经转人介绍了,只等你去一趟,认识一下白先勇的女同学,交一个朋友”,你才迫不得已地去了。

在那所永康街的房子里,你有了一位日后多年的好朋友。

正是她,开辟了你人生的另一面。你有了除了父母和顾福生之外可以说话的人;你亦在她的帮助下,成了文化学院第二届的选读生。这些,于你而言,甚为满足。

她亦根据你的原型,写就一篇名为《乔琪》的小说。多年后,她联络你问你,当年她笔下的《乔琪》,你可曾否看见自己旧日的影子?

你的改变,除了认识新朋友外,还有来自你内里的。

那时,顾家有几个漂亮的女儿,在寂静的午后,偶尔会有她们的笑声,滑落在顾福生的画室内,于是,你即有了一份小说世界里的流丽。可是,与你黯淡的生活相比,这样的流丽如同彼岸的灯火,遥不可及。

直到有一日,你提着油污斑斓的画箱下课,看到了如花似玉、娇娇滴滴的她们。那一刹那,你有惊异,她们亦有惊异,你默默打量她们,她们亦默默打量你。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在你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的那个寂静的世界是有了惊蛰的闷闷响声的。

你开始惊觉,惊觉自己原应是如此娇娇滴滴的女孩子的。

你,开始羞怯地向母亲要打扮。素淡的色彩已然成为过去,你的世界自此充满华彩艳丽,并于岁月的渐次溜走中,蜕变成一只美丽耀眼的蝶。

我知你与我一般,深知这样的美好,所有的成就均来自他——顾福生。

若不然,你不会写下这样的句子:当年的那间画室,将一个不愿开口、不会走路、不能握笔,更不关心自己是否美丽的少年,滋润灌溉成了夏日的第一朵玫瑰。

只是,他这个人却不可和你同舟共渡太久。

他,亦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名过客。虽然,他于你是那般的重要。

在你学画第十个月里,在你以为可以今生都安然地跟着他学画时,他突然对你说,再过十天他就要远行。初听,你于第一秒里将自己闭住。他说的要去巴黎之类的话,变得好遥远好遥远,遥远到你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现实残酷,你亦无力将他挽回留住。要知道,梦想于他这样的艺术家是为毕生追求。你,无法羁绊他追求梦想的脚步。

于是,你只好忍着伤心对他笑了一笑。

至此,你和他的那深深的美好缘分,就此画上了句点。

他,走得那样远。

这之后,那长长的人生之路,终于是你自己一个人走。

十年后,芝加哥。在密西根湖畔凛冽如刀的冬风里,你手握着一个地址,一个电话号码,一个约定的时间,去往他的住处。两百里的路程,订好了旅馆,预备见到他。可是,在密西根大道的橱窗前,你却退缩了,一如回到了那个怯弱的年代,你卷在皮大衣里发抖,来来回回地走,就是不让自己迈出那去往他住所的一步。

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在你冻僵的步子下踩掉。

你,只好在那满城辉煌的灯火里,独自对着自己的一身瘦影,难过。

面对最重要的人,你不知见了面该说什么,两手空空、没有成绩可以交代,使你回到了曾经的自卑状态。是以连语言、声音都已丧失。所以,你最终没有迈出见他的那一步。

时年,1971年。

窗外是飘雪的寂寞冷淡的夜。

从此后,滚滚红尘之中你们之间再无胶着。

蝴蝶的翅膀

遇到顾福生之后,你就蜕变成一只美丽的蝶。

在时日渐长里,你在顾福生给予你的机遇里羽翼渐渐丰满,有了飞翔的自由。

这事情,多么美好。

还记得顾福生跟你的告别。那日下课后,他破例陪你走到巷口。欲给你找车,被你拒绝。我知道,你是想自己独处一段时光。毕竟他的离开,于你内心掀起的是惊涛骇浪。你的表面的木然背后,汹涌着的是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这些唯有你自己知道,而并不让顾福生有所察觉。

你,依然是个骄傲的小女子。即便是面对你生命中至为重要的恩师亦如此。

你是那么地不愿意被人看到脆弱。虽然,你是那么脆弱、那么脆弱的人。

他,应是懂你到骨子里的人。所以,在他临行前,特意将你托付给最好的朋友韩湘宁。

韩湘宁,亦是“五月画会”的一员。跟顾福生一般,亦是个温和干净的人。曾经你如是这般将他记忆:“韩湘宁老师——一个不用长围巾的小王子。夏日炎热的烈阳下,雪白的一身打扮,怎么也不能再将他泼上任何颜色。”

你和他相处,亦好。

看你写的关于他的文字,即知:“韩湘宁老师把人向外引,推动着我去接触一个广泛的艺术层面,也带给了人活泼又生动的日子。他明朗又偶尔情绪化的反应,使人直觉得活着是那么快乐又单纯。拿天气来说,是一种微风五月的早晨,透着明快的凉意。韩湘宁老师对我的影响很深。他使我看见快乐,使我将心中的欢乐能够因此传染给其他的人。”

只可惜,他和你的缘分亦浅,没多久他就去了纽约。

这一年,你19岁。

他走时,将你托付给彭万墀。

彭万墀,较顾福生、韩湘宁年长,是位苦行僧型的艺术家。常穿一件质地粗糙、暗蓝色圆口毛衣的他,是一个治学严谨的人。时年,你跟随他身侧时不似跟随顾和韩那般随心性而为,在他处你学会了严谨,学会了就事论事,学会了认真。

在他的画室里,你再不敢发呆做梦、不敢嬉笑,亦领悟到艺术原是门严肃的事情。

你对他,产生了另一种敬佩,一种归于父辈范畴的敬佩。曾经,你如是说他——“有一种辐射性的能量,厚厚的慈光,宗教般地照射着我们”。

只是,岁月流年中,你跟他的缘分也不是那般的长。你跟着他学画没多久,他也去往了那个华丽的艺术之都——巴黎。再相遇时,已隔二十二个春秋。由是,你曾这般感慨道:“我猜今生也是见不着他了。人生又有几个二十二年呢?”

诚然如此。人生苦短,缘分难浅,相逢更难。

我知道,淡泊而精致的他们在你心中的分量是那么的重,那么的重。所以,你才如是表达:“虽然个人始终没有画出什么好的作品来,我只有将自己去当成一幅活动的画,在自我的生命里一次又一次彰显出不同的颜色和精神。这一幅,我要尽可能去画好,作为对三位老师交出的成绩。”

是呀,师恩浩瀚,何况是将你蜕变成一只自由翩跹而飞的蝴蝶的他们仨。哪一位都如海、如天,给予你包涵及容纳。

尤其是顾福生。

指引你,最终走出阴霾雨季的是那个清雅的女子陈若曦。

时年,在彭万墀走后的日子里,她陪你最多。你,是那么地喜欢她。喜欢她的清爽短发,亦喜欢她的开朗热情。你,觉得她是那般的风采迷人。她,亦喜欢你。最初见你,她便觉你干净可人。在你们相处的那些时日里,她亦不断鼓励你走出自闭的阴霾世界。

也正因为她,你才走进了远隔七年之久的文化殿堂。

彼时,她听说台北的中国文化学院已经开办一年之久,就鼓励你去找创办人:“看看能不能做一名选读生呢?一样的注册、缴费、考试、拿成绩单,只是教育部没有你的学籍,你愿意吗?”

你,在和她的久久相处中,是不想再固守一片自我的天空了。

于是,你声情并茂地写了一封信给文化学院的院长张其昀先生。你将自己少年失学的经历写得淋漓尽致,并殷切地将自己的求学之愿望用“区区向学之志,请求成全”来表达。

信,是上午寄出的。晚上,你就收到了张其昀先生的亲笔回信。信,简洁明确:“陈平同学:即刻来校报到注册。”但,我知道于你而言,这短短字里行间里引申了一个怎样华美的人生。

很快,你成了文化学院第二届选读生。

注册那天,你专门拿了自己画的油画、国画,还有杂志上刊出的文章过去。你,是要将那逝去的时光锁住并留存的;亦是要那流逝的光阴给予一定的认可。你,诚然优秀,因而当张院长看到你的作品时,表现得甚为欣赏,并建议你去选择文学或者艺术专业。

出乎意料,你选择了哲学。

你,至为奇特,与众不同。你不选择自己梦开始的文学及艺术,而是选择了“研究人为什么活着”的深奥的哲学。他人说,这样的你最为叛经离俗,做和想都那般的与人不同。

于我看来,正是这样的你才成就了你独特的文采。并于经年的时光里,如若华彩的蝶吸引着万千世人。

大学时光,真是美好。你,亦以你渊博的知识,在此处自由翩跹。休学多年,你自是可以凭借着大量的阅读、非凡的悟性,傲首于此。你的文采,是如此的吸引万千;你的气质,是如此的独一无二。

关于你,你的同学周肇南曾如是回忆过:她在我们几个黄毛丫头中间,显得非常特殊。外形是刘海儿覆在前额,发梢勾向脸庞,她开口能讲日文、英文,提笔能画国画、西画,就是她那斜上右上角好像插翅能飞的字体,也是自成一格。

如是的你,深得大家的喜爱。

你,亦要求自己蛮高。好胜若你,严谨亦若你,你不允许自己掉队于大家。虽然,你有七年的时光在校园之外,亦没能接受过任何正规的中学教育,可是,在国文知识测验时,你虽有多数题目答不出来,却仍是不能允许自己考不及格的。于是,聪明若你,你自出新招,以作文代替考试。结果,你杜撰的那篇悲惨的家史使得国文老师读后都不禁潸然泪下。测验,因此而通过了。

在回忆里,你说过自己在大学的成绩,属于中上,总平均分85分左右。

你,依然在狂热地读书。

若是班中有人看了你未曾看过的书,你定要千方百计地找来一读,并下尽功夫揣摩体会,还会约人夜谈,说出一个更高明的见解给那位同学一个颜色看。曾经,在班上跟你争雄最激烈的,是一个叫许家石的。后来,许家石成了台湾的名人,并著有《上升的海洋》《长夜相亲》等书。

这般的你,是为当时大家的偶像。

面壁七年的苦读,使得你的思想以及见地都较他们成熟。而你所含有的那份深深的内涵,亦使得他们不敢在你面前多开口。

可是,你自己深知,内心之处还是个孩童。你的老师,作家、女教授胡品清说得最如是:三毛喜欢追求幻影,创造悲剧美,等到悲剧美,等到幻影变为真实的时候,便开始逃避。

你的所谓的深沉,所谓的成熟,只不过是你所经过的那些斑驳强赋予你的表皮。内里,你依然柔软娇弱,如同一只蝶。

冷暖自知,干净如始。

穿越寒冬,惆怅地在落叶间孤独地飞,只为永远守候那些花开花谢的是西伯利亚的蝴蝶。

于我,这际的你即是这般的西伯利亚蝴蝶。

在波折、聚散中渐成长的你,终有了那翱翔的坚毅翅膀。从此,这一世即使再没有人指引,亦可独自一人飞出一片华彩斑斓的天空。诚如那西伯利亚的蝴蝶,即便呼啸的北方席卷了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寸土地,亦能够在那异常寒冷的冬季中完胜一种凄美的留守。

胡兰成讲:“下王人家做亲,嫁妆路上抬过,沿村的女子都出来看,虽是他人有庆,这世上亦就不是贫薄的了。”说得是那样的好。

我知道,对于爱着你的“三毛迷”而言,这世间曾有如是的你,大家便皆若我般亦觉“这世上不是贫薄的了”。

狂热的初恋

大学里,你路遇了他。

那时节,你已经成长为一位御风而行的女子。

是最美好的年纪。

记得沈从文写过的华丽的句子:“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那个让你心动的男子,于你,是然如此。而你于他,亦然如此。你们,彼此都只爱上一个正当好年龄的人。

我知道,爱情于你,一早就植根于灵魂深处。早在12岁的年纪里,你就写出这样如是凿凿的感悟来:“恋爱是什么我大概明白了,它是一种又叫对方魔鬼又跟魔鬼坐在一起谈‘堤柳边/到秋天/叶飘零……’的那种黄昏歌调。”

滚滚红尘中,红颜尽欢,你和他相遇在那段最美好的时光里。一若古时那琴瑟和鸣,奏出一首悦耳轻盈的爱情之歌。那际,你越过他心里的河洲,接近了你的幸福。

这一次,你的爱恋再不是《匪兵甲和匪兵乙》中的那种朦胧羞涩之爱恋。你的爱恋,是那般的炽热、迫切。

这一年,你19岁。

彼时,他是戏剧系二年级的高才生。名叫梁光明的他,是一个响当当的风云人物,笔名舒凡,已经写就两本集子并出版。

起初,你是怀着19岁少女的英雄崇拜之心,借“梁著”来读。可是,当你读罢之后,心就澎湃如潮,久久不能平息某种叫作爱慕的心思。是那么快,那么快地,你即跌入爱他的情网之中。

于是,你如若一个信徒,那般地影随在他身边。他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常常,他夹着课本去上课,你即放弃自己的课程跟在他身后去到他的教室旁听。有时,他会在下课后到小饭馆要一碗面独自吃。你,亦跟过去,不吃只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还有,他常乘公共汽车上街,你亦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上车。

只是,这样的影随,他都无视。

只是,你即爱定了他,他的无视于你亦是无关紧要的。

你,依然用自己的方式,追逐着他。

那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你,一直没能和他有交集。可是,人生中真有许多事情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那日,你用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获得的稿费宴请同学。当一大堆同学喝着米酒、敲着桌子、大声歌唱时,他推门进来。你心如小鹿乱撞,眼见着他与别的同学相饮尽欢,心澎湃。

你鼓足所有勇气,上前。为他斟酒,他亦爽快,一饮而尽。然而,你们之间的所有交集,那一日也就只那一杯酒。你,还未来得及和他说上话,他就转身离开。几个月的暗恋,在他一转身之间,所有的酸楚即刻涌上心头。

他,骄傲如狮子。可是,我最亲爱的,你,何尝不是只骄傲的狮子。

然而,爱情里,你自是放下了自尊与自傲,只为能够与他这一世相牵。而且,那际里你亦深觉你和他的纠缠应是长长久久、一生一世的。所以,那之后,你未为此放弃。虽那日里,你因他的离开,而在顿觉挫败里拼命地喝酒,一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直至喝到天昏地暗。

凉风吹袭的季节,你薄醉。独自漫步在寂寞空旷的操场中,你有了为情动最初的决定。

这之后,你决定采取主动。

我想那日的你,定是深向往着《诗经》里的那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便他似无情,你亦深笃定着爱他的心。亦明知这爱恋或若那鹤顶红,你也是要一饮而尽的。因于你,只要能和他指尖相碰过,即好过那一份一无所有。

人世间,最甜蜜最苍凉的爱恋,就如你这般了吧!

唯憾事,是他那个人对此一无所知。

也是。有些时候,爱情就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只要爱了,即春暖花开。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辛酸那么苦痛,只要还能握住它,到死还是不肯放弃,到死也是甘心?”——你说过的话。

初读,我即泪流满面。要知道,对爱情你是领悟到骨子里去的那种。而且,你又将这种领悟植入你的骨髓之中。你,存在。爱,即存在。时时刻刻,如影相随、不离不弃。

所以,从你初懂爱情时,你即那般笃定着自己的决定。

那日里,你亦然。

当薄醉的你,在空寂的操场里踽踽而行时,你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个让你心悸动的背影。他,就是梁光明。关于你和他的缘分,来得迅猛,就在那刻。当你刚刚决定了主动之际,它即来到,且迫切地促使了你和他的这场邂逅。

若往常那般,他依然不温不火,僵硬在那里。而此际,你已然幻变坚韧为着你和他的爱情。你,于心中如是想着:“我的一生不能这样遗憾下去了,他不采取主动,我可要有一个开始。”于是,你踏过那片林荫,勇敢地走向他去。

多年后,这一幕你还记忆清晰如昨:“于是我带着紧张的心情朝他走去,两个人默默无语地面对面站着。我从他外衣袋里拔出钢笔,摊开他紧握着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下了我家的电话号码。自己觉得又快乐又羞涩,因为我已经开始了。”

是的。你要的爱情就似这般,决绝的、无可退缩的勇敢,如若血溅桃花的悲烈。

你,是怕极了一擦肩即成永别。

你握着的笔,有些哆嗦,你的脸亦因着主动而涨得通红。当你还给他钢笔时,你没敢再多看他一眼,你怕极他那冷若秋水的眼眸将你对爱的勇猛摧毁。你,亦在飞速转身的当儿,落下了大滴的泪。这泪里,委屈颇多,疼痛亦多。

他,是你生命中在劫难逃的爱的业障。人说:“爱是封于罐中的食物,开口处在时间的日日催生下饱受诱惑之忧,一个不留神,当你再念起时,早已如霉菌般于无声中悄然滋生。”

这一世注定你将与他缠绵纠葛。

那个下午,为了他你再次做了逃学的学生。你飞速回家,端坐在电话机旁,不移不动。你在焦灼中等待了一个下午,如坐针毡那般难以自持,如等了一世那般久长。那一个下午,你无数次地从卧室冲到客厅接了无数个冤枉的电话,最后仍不死心,在五点半的时刻,铃声响时,你再度冲出卧室。这一次,你获得了安慰。他的声音,如若天籁真实地响在了你的耳边。他声音温柔如水,瞬间将你融化。

他约你,晚上七点半,在台北铁路车站门口会面。

你忘了少女的羞涩,竟满口答应他说会早一点到。对于他,你是心若飞蛾,无关前方烈火和黑暗。可是,我知道,对你最重要的还是——日落黄昏里,你想要的爱情终于有了着落。原来幸福,在某些瞬间也是那般容易接近。

多年以后,也还有了那首谱写当时的歌曲——《七点钟》:

今生就是那么地开始的,

走过操场的青草地,走到你的面前,

不能说一句话,

拿起钢笔,在你的掌心写下七个数字,

点一个头,然后,

狂奔而去。

守住电话就守住度日如年的狂盼,

铃声响的时候,自己的声音那么急迫,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七点钟,你说七点钟?

好,好,好,我一定早点到。

啊明明站在你的面前还是,

害怕这是一场梦,

是真是幻是梦,是真是幻是梦。

车厢里面对面坐着,

你的眼底,

一个惊惶少女的倒影,

火车一直往前去呀——

我不愿意下车,

不管它要带我到什么地方,

我的车站,

在你身旁,

就在你的身旁,

是我——

在你的身旁。

春光易虚度,不如早早相逢。

这句子,写得真好。且与那时的你的心境亦是那般的贴近。

你,怀着一颗春日迟迟的女儿心,去赴你人生里第一场约会。

一若世俗所有爱着的女子那般,你也费尽心思做了一番精心装扮。19岁的你,虽经历波折,但骨子里的爱情依然若女童般美好纯净。你双眸似雪,眼观处皆是雪白净美。

你,雀跃着,在你人生里的第一次恋人约会里。

当他轻声地问你,去淡水那里旅行好吗。你,一如答应赴他约那般爽快。故作的矜持,在你的爱情字典里从不存在。尤其是在他的面前,你将中意他的真心流露无遗,就如同将一面镜子置于你的心海深处,你的所思所想他皆可从这面镜子中窥个真切。

要知道,我最亲爱的。爱情里,最怕的是将自己表露无遗,不留任何自我心迹。到头来,免不了一场至深伤心的失意。

可是,聪慧若你,灵智若你,这浅显道理你怎会不知,可是谁让你是为爱而生的女子。爱了人,便会不管不顾起来,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你都会前仆后继地让灵魂跟随着来上几个回合。你亦如此表达过:“一旦爱了,至死也不肯放弃,死亦甘心。”

这般的你,真真是让人心生疼惜的。因这世间爱情多是含笑饮毒酒,不是你付出全心就可获得个花好月圆的好回报的。曾经,那个文字女妖李碧华亦如是说过:“喜欢之,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喜欢,则烦人眼里出爱滋。避之则吉。”

是的,当爱情美好时,你们彼此相悦,便彼此相看不厌;然而当爱情破碎时,再相看彼此便只剩了厌了。

还好,你的爱情,不曾出现如此厌状。但是,却也是没有个圆满的结局的。不过,陷入狂热初恋中的你,对这些是全然不念的。在你的爱之世界里,爱情盛放如花,只充斥着满满的馨香馥郁,而你是花的蕊,娇艳在那里。

事实上,在和他相处的日日夜夜里,你始终娇艳着。要不你会在多年后还写出这样的句子:“一直跟着这位男朋友如同亲人般的男同学……恋爱并不是小说中形容的空洞和不真实,许多观念的改变、生活的日渐踏实,对文学热烈的爱、对生命的尊重、未来的新信心、自我肯定、自我期许……都来自这份爱情中,由于对方高于我太多的思想而给予的潜移默化。”

于你,他就是如若神一般地伟岸在那里。

素来,滚滚红尘之中的我,一再认为爱极奢侈,奢侈到自己不敢触碰。可是,我知,于他的爱里你是那样的如痴如醉甜蜜与喜悦着。每日里,你跟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读书、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满目秀色的华冈,亦因着你们这对才子佳人而浪漫温馨。

只是,爱情里的两个人无法对等。付出多少,全在个人心性。而你,在这段爱恋里确实付出良多。他呢,确实无法跟你的付出相比。虽然他也确实很真诚地对待着你,可是若论爱意深深,他是完全无法跟你比较的。你们犹如天上人间的人儿,相隔着的距离是天与地之间。

你,自疯狂。可以为他做一切,亦可放弃一切,不过他却做不到这一点。不是他虚伪,只是他真的没到那种似你的程度。他,无法像你那般疯狂,甚至他还觉得你过于放任而浓烈的爱成了他不堪承受的重负。为此,他觉得有些累……

正如看过的句子写的那般:“在爱情路上,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你拣的,你便要原谅容忍到底,成年人要对自己负责任,不可推卸。”

痛失他爱

这段初恋,你付出了整个青春的热情及心绪,可是,结局仍是让你痛心不已的。

到头来,你仍是失去了他的爱、失去了他。

两年相爱时间,虽然算不得如胶似漆,但是我知道于你而言,那是你整个生命的色彩。而你,亦在这份爱情里度过了两年沉醉的时光。

只是,你们很快面临着分离。

你,进入大三,而舒凡则面临毕业。踌躇满志的舒凡,让你有了恐慌。你陷入爱的困顿之中。舒凡愈是满怀欣喜之情准备到社会上大显身手,你愈是恐慌不已。你,开始莫名其妙地流泪,不自觉地,甚至有了些歇斯底里及魂不守舍。舒凡亦发觉了你这些变化,可是他因爱你不似你爱他那般深浓而不能够明了你的心绪起伏。

事实上,他并不深懂你。不知道你是一个一旦爱了,就会疯狂投入的人,哪怕前方险阻万千,你都会英勇而跃的。他亦不知,似你这般对爱痴情的人,往往索要的温情比施与者多。

由此,你在这段爱情里终受了重伤,就如同一只蜷缩着舔舐伤口的困兽,原地打转,无以能逃。

爱里困顿的你,毅然像舒凡提出了结婚的请求。你的迫切让舒凡有了退却。他说,等毕业后事业前途安稳下来再结婚也不晚。你微妥协说,自己可以立即休学两人一起挣钱共同生活。可是,他仍退缩没有答允你。

爱情,忽而就变得累人起来。

你,开始不能冷静下来了,哭哭笑笑,神情恍惚,并反复着一句:“我不管这事有没有结局,过程就是结局,让我尽情地去,一切后果,都是成长的经历,让我去……”

其实,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在这场你主动的爱情里始终没有安全感。所以,后来,你为了让他给你一个“感情的保证答案”,你开始威逼他,提出要么给你一个爱情的归宿,要么就离开他到西班牙去留学。即这般,舒凡仍未能给你一个想要的爱之归宿。

其实,你并不想离开他,而是想以此威胁他给你个归宿。只是,未承想事与愿违。在你的紧紧威逼下,却导致了你去西班牙的既成事实。可是,万千人可鉴,你是不想出国的。所以,当签证办好,你离开时,心痛难当。

你的父亲陈嗣庆,见证了你的这番痛心选择。他曾回忆道:“三毛把人家烂打苦爱,双方都很受折磨,她放弃的原因是:不能缠死对方,而如果再住台湾,情难自禁,还是走吧。”

你,是一个这样不懂回头的傲骨女子啊!

直到临别的最后一个晚上,你才打算给舒凡一个悔过的机会。在你的房间里,你们俩促膝而谈,你再一次为爱低头。你对他说道:“如果你告诉我一个未来的话,机票和护照我都可以放弃。责任由我自己来承担,我向爸爸妈妈去道歉,只要你告诉我一个未来。”

可是,可是,你求出了他的眼泪,却没能求出他对你的一个“未来”。

刹那间,你的世界荒芜一片。

心里,有什么东西,碎得满处都是。

只因你太爱他,只因他不够爱你。在这段爱情里,痴心的你终从墙头一抹迎风招展的嫣红,跌堕成墙角的一摊稀泥。

之后经年,对于这段痛心的初恋,你再不多着墨。在书里,你曾浓墨重彩地写过荷西,然而对他你无一字书写。可见,这段爱情将你伤得至深,让你的伤口经久不可愈合,亦无可示人。

我是个始终相信这世上尚有美好爱情的人,虽然我嗜爱安妮宝贝笔下勾勒出的悲凉爱情,亦痴迷黄碧云笔端书写下的凄恻爱情。记得,某个夜深时分独自一人看邵氏那部被冠名为“情色”的《唐朝豪放女》的影片。影片中,诸多瑰丽香艳的场景,我都忽略不计,入心入骨的只有那夏文汐演绎下的一代才女鱼玄机。

貌若仙子、才情亦高的女子,终其一生的美丽、才华、光阴,只为锻造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清冷诗句。然后,在一片氤氲之中,保持着26岁的娇艳,于盈盈浅笑中离去。

爱情,还在那端响彻入耳地等待着,而她,至死都仍是个渴望爱情的鱼玄机。

凝视着,我的眼湿润了,暗思量:爱情,于女子而言到底是什么?

——生命,幸福,抑或伤痛!

回过头来,看你经历过的这段最初爱情,心更有了凄恻的凉。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流浪伊始

情伤所致,你踏上了一条流浪之路。

自此,脚步就宿命般地踏在了流浪上,同时亦将自己的灵魂交付给了路途。

远方,对你而言起初不是信仰,亦无诱惑。你只是单纯地想要遗忘这爱的伤痛,亦只是单纯地想将自己予以放逐以此来自救。否则,你会郁郁而困顿不可走出那伤痛的爱之旋涡来。

你离家的那天,你的母亲缪进兰哭倒在栏杆上。而你却硬是没有转过身来,你只是笑着向亲人们挥一挥手,然后决绝离开。直到N年之后,你才说道:“那一刻我的心,不是碎了,而是死了。”

就这样,心死的你,怀着失恋的伤痛,开始了一生的流浪。

你的父亲曾在多年后,写下这样伤感的画面:

“三毛离家那一天,口袋里放了五块钱美金现钞,一张七百美金的汇票单。就算是多年前,这也实在不多。我做父亲的能力只够如此。她收下,向我和她母亲跪下,磕了一个头,没有再说什么。上机时,她反而没有眼泪,笑笑地,深深看了全家人一眼,登机时我们挤在瞭望台上看她,她走得很慢很慢,可是她不肯回头。这时我强忍着泪水,心里一片茫然,三毛的母亲哭倒在栏杆上,她的女儿没有转过身来挥一挥手。”

在父亲的资助下,你飞到了那个遥远的国度——西班牙。

之后,经年你都在了远方。

而促使你远离故乡的舒凡,后来成了台视文化公司的总经理,经营文化事业。这个当年文化学院里的高才生,坐在办公室里批公文的时间多过写作。倒是后来的你多半生以爬格子为生,才情和名气皆远远超过了他。

后来的后来,你们之间仍还是有了交集。

1976年出版的《雨季不再来》,序文便是出自他手。文中,他写得如是中肯、言之凿凿:

“就三毛个人而言,也许西非旷野的沙、石和荆棘正含有一种异样的启示,使她从感伤的‘水仙花’,一变而为快乐的小妇人,这种戏剧性的成长过程是可能的,撇开‘为赋新词强说愁’本是少女时期的正常心理现象不说,即或朴素地比之为从苍弱到健康也能算得上是常言了。”

分离多年,他依然那般深懂你。

而你们两人,在分离后亦未曾成为陌路,而是长久地保有着一种淡淡的君子之交的情谊。

他曾如是说过,二十年间男婚女嫁,两人一度家住一巷之隔。只有一次在巷口,遇到三毛跟其他的文艺界人士一起。而你亦如是说过,情感只是一种回忆中的承诺,见面除了话当年之外,再说什么就都难了。

诚然如是。咫尺天涯,人事两分,毕竟是分了彼此的两人。

你写的那首歌最能将此表达——《说时依旧》:

重逢无意中,相对心如麻,

对面问安好,不提回头路。

提起当年事,泪眼笑荒唐,

我是真的真的爱过你。

说时依旧泪如倾,

星星白发又少年。

这句话请你放在心底,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往那里去,

不要不要跟我来,

家中孩儿等着你,等回家爸爸把饭开。

这一世苦短,你们之间再无相融的交集。

第二篇世间风月
三毛传: 许我一生流浪,陪你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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