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篇 你的灵魂附在纸端上

写到这章,在晴好潋滟的日光下,我却迟迟不能够动笔。因为,我知道我和你的隔世倾谈就要结束。“陪君三千场,不诉离殇”我喜欢的安妮宝贝在谈到你时,用了这样的句子。

于我,亦是这般的。

“生活,是一种缓缓如夏日流水般的前进,我们不要焦急我们三十岁的时候,不应该去急五十岁的事情,我们生的时候,不必去期望死的来临,这一切,总会来的。

你曾倔强地写下,这样充满希望的誓言,激励自己。

只是,那时你还并未体会到“失去荷西原来是这般的痛”。

——家里失去了荷西便失去了生命,再好也是枉然。

……

由是,你明白了人生原来“是一条时间的江河,大河东去的时候,两岸风景如何交替变换,并不在人的掌握里”。所以,即便你写了“生活是好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前面总会有另一番不同的风光”,也不能在经历过这“痛失我爱”中坚强期待另一番风光了。

于是,在荷西之后你选择了遗世幽居、红尘两忘的生活状态。只是,命运多舛,总是有俗世纷扰在你的世界里流转反复。尤其是1990年的那个冬季。当你还没从和王洛宾的错误相识中走出来时,你就被置身于一场凡尘的金马奖角逐中。

时年,《滚滚红尘》获得台湾电影金马奖十二项提名。最不爱竞争的你,不得不和你的电影一起卷入了“金马奖”的激烈角逐中去。

“金马奖”,是为台湾电影最高奖,在亚洲地区,亦有着一定的地位。

然而,你的影片一在香港首映就遭到了一些抨击,而且多是指责内容问题,显然问题的矛头皆是冲着你这个编剧来的。更有时报连续六天发表文章,责难你在剧本中美化了男主角——汉奸章能才,另外还说你在片尾大逃难的处理,有故意侮辱国民党军队的嫌疑。由此,“港九影剧自由总会”将抨击的文字用电传的形式发给“金马奖”的评委会。

如此“莫须有”的政治之罪,你虽竭力予以辩解,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终,“金马奖”评委宣布:电影《滚滚红尘》获最佳导演、剧情、女主角、女配角、摄影、音乐、美术设计和造型设计共八项大奖,唯独没有最佳编剧奖。

由是,盛装出席的你在那个衣香鬓影的金马奖典礼上受伤了,冷在了那里。当他人欢歌庆祝时,你只落寞地不知将心安放在何处。散戏归来的路上,你走进一家灵堂,突发悲心,邀请同行的舞台设计师登琨艳,为你设计葬礼。

后来的某一次,你又对友人如是说:“我已经拥有异常丰富的人生,要学三岛由纪夫的死亡方式。”

果然,你于1991年1月4日,凌晨2时左右,在台北荣民总医院,用丝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时年的前两天,你刚刚做完子宫手术。事后,人们发现你自缢的病房浴室内的马桶上方是安有护手的,倘若你尚有求生的念头的话,是可以扶住把手保住性命的。可是,你没有。

你,应是一早就想如此干净利落地从这滚滚红尘中走掉的。可是,我最亲爱的,你可听到你的父亲如是说:“平儿,平儿,你何苦要那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也许,也许,自荷西走后,你早已看透,看透灵魂的深刻与肉体的深重交融中的新生命焕发出的人性光芒,虽可一如凤凰于火中那般艳绝涅槃,但是纵然回首却是伤痕依旧的。

荷西已死,你的最爱耶和华已将他遗忘在了世间之外,再多的世间温暖抚慰再也不是恩赐的礼物,由是,“遗弃”的落寞成了终日结伴的影子,击碎无望,唯有肉身已亡。

这样之下,你唯有选择肉身消亡了。

仿佛宿命。

你离开,距离荷西离开,是12年。

12年,是荷西爱恋你的时间。

也许,冥冥之中,你们早就有了约定。用等价的时间,眷恋彼此。他,用12年来爱恋你;你,则用12年来思念他。

只是,这样凄恻的爱情故事,于凡俗的我们、挚爱着你的我们而言,心似沙漏,惋惜甚深。

“尘归尘,土归土,我,归了我们。悲喜交织的里面,是印章刻给我的话。好孩子,不要问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就是我。”你曾在《朝阳为谁升起》中如是写道。

也许,最终你的决绝,只不过是让自己归了尘、归了土、归了大家。因为,你这朵顽强绽放在撒哈拉沙漠上的奇葩,本就远在我们的尘俗之外。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记起,你为荷西写过的暖情的句子,就让这暖人的心语来结束对你的怀念吧!唯愿,天国的你找到你的荷西,开始你们下一场的绝世相约!

尾篇 你的灵魂附在纸端上
三毛传: 许我一生流浪,陪你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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