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意料之外
平安京阴阳寮内,小野顶着一袭白色官服缓步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丝与黑眼圈极不相称的谄媚。“这不是小野吗?你回来了!”门边一个法令纹深重的男子眼见小野走来,眼中顿时闪烁出光芒。“好久不见,安吾大人。”小野行礼起身之际,安吾长辈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尽管他比小野年轻,但阴阳大允的官位给了他僭越的底气。“你病的时间也够长的,没了你,这阴阳寮可是一片死气沉沉。”“下官也没想到这一场风寒竟如此厉害,让安吾大人挂念。”“哟,这不是乡巴佬小野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在二人寒暄之际,一声高喝自府衙传来。但见一个身材挺拔的国字脸青年阔步而来,小野赶忙鞠躬行礼道:“给贞盛大人请安。”安吾只点头致意,随即收起笑容。这么做并非没有来由,贞盛曾经是安吾的手下,可因为一次退鬼仪式二人结下了梁子。如今贞盛凭借着强大的家世也升到了阴阳大允,这令平民出身的安吾更加嫉恨。“免礼,免礼!”贞盛搂着小野的脖子,一脸亲昵道:“你这段日子去干嘛呢?可想死我了!”“在下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如今已经没事了。”小野委屈在贞盛的臂弯中,勉强保持着微笑。“偶感风寒?可我听说笨蛋是不会感冒的!老实交代,你到底去干嘛了?”眼见贞盛打闹愈欢,安吾使劲咳嗽一声:“咳!贞盛大人,这里可是阴阳寮。你勒着小野的脖子,恐怕有失体统。”“哟,安吾大人也在啊。”贞盛缓缓抬头,面色立时冷峻起来:“大人所言极是,阴阳寮内确实要重视礼仪。可大人是不是搞错了?这门里是阴阳寮,而我和小野站在门外,只是朋友间亲切问候一下,我实在不知失了哪门子的体统。”“你!”安吾狠狠瞪着贞盛,一时竟无语反驳。“小野,这门口闲人太多,我先去忙了,咱们有空再聊。”贞盛松开小野,白了安吾一眼,得意地迈进了门。“恭送贞盛大人!”小野赶忙行礼,直到贞盛背影消失,这才缓缓起身。“可恶!”安吾恶狠狠的瞪了贞盛一眼,随即转身为小野整了整被揉皱的衣服。小野被安吾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后撤行礼道:“大人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折煞小人吗?”安吾上前扶起小野,继续为他整理衣服:“在那种人底下做事很辛苦吧?”“为圣上分忧解难,理应不辞劳苦。”“谁问你这个了?”安吾眉头一皱,眼神瞥了瞥阴阳寮内。小野大悟立时会意,可为了不给自己留下把柄,还是决定装傻充愣:“在下还是不太明白。”“你我都是平民出身,何必如此见外呢?”安吾眉头一皱,心知小野还是有戒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家世门第之于阴阳师有多重要,你心里必然清楚的很,倘若我们各自为战,只怕贞盛之流日后会更加嚣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小野赶忙行礼道:“大人所言,我句句明了。”“那就好!有什么事不必见外,随时来找我。”安吾嘴角一扬,也随之进门。小野缓缓起身,看着安吾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诡异。这时,一只三足乌鸦自皇居上空飞过,落在了小野大悟的肩膀上:“小野大人,滑头鬼刚刚传来消息,青烟罗刹已然伏诛,但尚不知御天守的下落。”“那个阴阳师果然不靠谱。”小野的眉眼顿时犀利起来:“告诉他,派自己人继续寻找御天守的下落!我不想一直听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复。”“明白!”言语间,三组乌鸦展翅离去,小野则消失在阴阳寮的尽处。“阿倍,阿倍!快醒醒!”翌日,一阵急促的叫声传来,惊醒了睡梦中的阿倍。阿倍睁开惺忪的睡眼,但见神英清秀的面庞赫然出现在他的的面前。“神英姐,早安!”“早什么安?这都快吃午饭了!”“什么?”一听这话,阿倍立时惊醒:“我睡了那么久?”神英叹了口气:“赶紧起来收拾一下!下午就要终选了!”“对了,神英姐,你过来,那个你的符咒做好了!”言语间,阿倍从床上拿起一张红色的符咒递了过去。“就是这个?”神英一脸好奇地接过符咒。却见这符咒巴掌大小,中间一个“火”字格外显眼:“这个怎么用啊?”“我先下个床,一会儿跟你说!”阿倍掀开被子下床,可脚下一滑,却扑到了神英的身上,两人的双唇紧紧贴在一起。“啊!对,对不起!这是个意外!”阿倍赶忙抬头,但见神英羞红着脸,低垂的眼中杀意尽露。“流氓啊!”神英大喝一声,顺势使出一记抱摔。一时间,杀猪般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天岩神社。时至下午,阿倍在万众瞩目中扶着腰,一步一挪地走上擂台。“这受伤的家伙是式神嘛?”“应该不是吧?哪有这么挫的式神?”“他的式神好漂亮啊!”“可惜这么漂亮的式神竟然跟了这么个阴阳师!”面对台下议论纷纷,神英眉头紧皱,她此生从未如此尴尬。眼见一旁的阿倍磨磨蹭蹭,索性给了他的屁股一脚:“快点!”“啊!疼!”阿倍一阵龇牙咧嘴:“大姐,你是魔鬼吗?我还伤着呢!”“你活该!”神英眼见一脸猥琐的阿倍,索性扭过头加快了脚步。“等一下。”阿倍一把拉住了神英。“你干嘛?”阿倍一挑眉:“我们的对手来了。”神英回头望去,但见一个彪形大汉赤裸上身迎面走来,而他的肩上坐着一个女孩儿。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冲天髻之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喜人。“那又怎么样?你该不是怕了吧?”“开玩笑,大爷我什么时候怕过?”言语间,阿倍扬起头:“我不过是和你沟通一下策略。”神英一脸无语地打断了他的话:“别废话,快说!”“我们还是像上次一样,你牵制住大块头式神,我集火阴阳师。”神英看了看对面的肌肉猛男,又看了看一旁干瘦的阿倍清野,不禁冷笑一声:“就你这样,也就欺负个小女孩儿吧!不过我看对面来者不善,你真没问题吗?”阿倍看着对面水灵的小女孩儿,嘴角勾出一丝淫贱的笑:“放心,这小丫头估计是个新人,这把稳赢。”“双方阴阳师敬听!”随着白衣神官一声令下,两组队伍分列擂台两边。小女孩看着面前一直傻笑的阿倍,眼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小妹妹,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哟!”言语间,阿倍露出一脸贱笑:“不过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手下留情的。哈哈哈!”“大哥哥,你的肾气不足啊!”“什么?”银铃般的童声回荡耳畔,阿倍一脸疑惑地看着小女孩儿,又看了看面前的神英。神英瞥了他一眼:“看我干什么,我又听不懂倭国话。”“他说我肾气不足,这什么意思?”神英冷笑一声:“就是肾虚。”“哦!原来如此,你怎么知。”神英的话如快刀深深扎入阿倍心头,阿倍立时爆发:“你瞎说啥?我肾不错的!”“这是对面那个丫头说的,你冲我吼什么?”神英白了阿倍一眼,但眼前这个女孩却令她格外不安。“小妹妹不要乱说话哦,大哥哥身体好的很,只不过是受伤了。”阿倍压抑着满腔怒火,拼命挤出一丝笑容,倘若对面不是小女孩儿,只怕他早已经冲杀过去。小女孩做了个鬼脸,一脸得意地坐在壮汉肩头。白衣神官展开生死文书,憋了一肚子气的阿倍恶狠狠地按下手印,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对面按手印的人竟然不是小女孩儿,而是她座下的壮汉。“小妹妹,这手印只有阴阳师能按,式神按不作数的。”小女孩儿噗嗤一笑:“对啊,肾虚大哥哥,所以才是阿健按手印啊!”小女孩儿的话如同惊雷一般炸裂阿倍清野耳畔,阿倍的眼球差点儿蹦出眼眶:“难到你是式神?”“你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神英眉头一皱。“这怪不了我啊!”阿倍赶忙解释道:“对面那个大块头竟然是阴阳师,那个小女孩才是式神!”“哦,原来如此。”神英拍了拍阿倍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那我们就按原计划进行,阴阳师就交给你了!”阿倍看着面前高山一般巍峨耸立的阿健,不禁冷汗直流:“开什么玩笑!就冲这个体格,实力应该地级都不止吧?”“东方:阴阳师阿倍清野,式神神英;西方:阴阳师阿健,式神百灵,选拔开始!”随着白衣神官一声令下,阿健向着阿倍清野挥拳杀来。阿倍清野慌忙后撤,与此同时掐指念咒,面前顿时升起几道厚厚的土墙。但这土墙在阿健的拳头下竟是薄脆如纸,一番砂石飞溅之际,阿健已然将阿倍清野逼到了死角。“神英姐,救命啊!”眼见猛兽一般的阿健即将攻破最后一道土墙,阿倍清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神英冷笑一声,随即拔刀上前,这让阿倍感动到哭:“神英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阿健见来者不善,一记重拳直奔神英的面门而去。神英竟以阿健的拳头作为跳板,一个前空翻跳过阿健,直奔小女孩儿百灵而去。百灵微微一笑,只一拍阿健的肩膀便向后飞去。“神英姐?”望着神英离去的背影,只留下阿倍一人在风中凌乱:“你不是来救我的吗?”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双目赤红的阿健披着一身瓦砾出现在阿倍面前,阿倍慌忙掐指念咒,但见脚下的泥土渐渐流动起来。眼见人高马大的阿健在这土流间不由自主地后退,阿倍脸上的恐惧渐渐被得意所取代:“呵呵!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走你!”“啊!”阿健大吼一声,双足渐渐用力,竟是迎着土流向阿倍冲了过来。“这也太离谱了吧!他还是人类吗?”阿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男人只靠蛮力就破解了自己的阴阳术。但此刻容不下半点犹豫,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微笑。而战场的另一边,神英挥舞着横刀不停进攻,但百灵实在灵敏异常,毫不费力便躲开了她的进攻。“大姐姐,你太慢了!”百灵打了个哈欠,只反手一指,数条手腕粗的藤蔓拔地而起,毒蛇一般袭来。神英后撤一步,反手挥刀将蔓藤斩作数段。与此同时左手指尖放出数枚毒针,直刺百灵面门。“雕虫小技!”百灵侧身闪过毒针,右手趁机化作木质巨爪刺向神英。“木头?”神英眉头微皱,自怀中掏出了一张印有“火”字的符纸,阿倍的话渐渐回响耳畔:“只要我把你的血写进符咒,你就可以用血催动符咒。”“反映不错,要是这样呢?”百灵一抬手,但见数十条藤蔓毒蛇一般自地下涌出,立时包围了神英。百灵微微一笑,周围立时出现数十支木枪:“再见咯,大姐姐!”话音刚落,锋利的木枪径直刺向藤蔓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藤蔓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叫喊:“炎开!”霎时间,一道火柱自藤蔓群中拔地而起,惊得百灵立时后撤。烈焰狂舞间,神英手持燃烧的横刀缓缓抬头。地狱修罗般的模样惊得百灵不再泰然自若,宝石般的双眼写满了惊恐。这就是阴阳术?明明身处火焰中心,但神英却丝毫没有被灼烧的感觉,阵阵暖流自身体内奔涌而出,催动着火焰熊熊燃烧。“喂!试着想象一下火焰的变化。”神英循声望去,却见阿倍正操纵着木鸢翼飞过她的身旁,眼中闪过惊异:“那不是木鸢翼吗?你把它修好了?”阿倍拼命挤出得意的笑:“那当然,嘿嘿!”“看,他竟然在飞!”“他身后的木板是什么啊?”台下的观众眼见阿倍在擂台上空盘旋,发出阵阵惊呼。评审席上的神官见状,眉头微微一皱:“青木大人,这阿倍清野用的是什么奇怪道具?算不算违规啊?”这小子!青木老人看着盘旋上空的阿倍,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哈!他背后的木板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他使用的确确实实是阴阳术中的御风术。”“御风术?”青木大人的话令神官更加疑惑:“我虽不是阴阳师,却没听说过御风术还需要用木板啊!”“也许是他刚刚学习,还掌握不了平衡吧。”青木老人看着阿倍清野,眼中添了些许期待。“想象火焰的变化。”沉思间,一条巨龙横贯神英的脑海。而她身边的火焰随之汇聚,终是化作一条巨龙盘旋飞升。百灵眉头紧皱,立时掐指,周身顿时浮现道道金色符文。“休想!”阿倍调转方向撞向百灵。百灵银牙紧咬,只得下行躲避。符文消散间,神英高举横刀,但见火龙张开血盆大口,向着百灵冲杀而来。就在火龙即将吞噬百灵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百灵面前,无底洞一般将火龙吞噬殆尽。神英瞪大了眼睛,却见阿健竟是毫发无损地站在她的面前,胸前血红的龙纹格外显眼。“怎么会?”阿倍降落在神英身边,一脸吃惊地看着阿健:“难不成他是御天守?”“御天守?”“嗯,阴阳师大多以言灵与符咒作为使用阴阳术的媒介,但也有这么一种阴阳师,以自身言灵为代价,通过秘术交换免疫阴阳术的能力。这个大块头从上场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再加上刚刚他吞噬了你的火龙,毫无疑问就是御天守。”神英眉头一皱:“说人话!“也就是说,阴阳术对这个大块头无效,而他也无法使用阴阳术。”“这可难办了。”“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你们!”百灵跳上阿健的肩膀,周身散发着绿光。掐指念诀间,高大粗壮的钻天杨纷纷拔地而起,竟是将整个擂台围了起来。与此同时,几十条手腕粗的藤蔓顺着钻天杨扶摇直上,将众人头顶的天空死死封盖。片刻功夫,一个植物构成的鸟笼罩住了整个擂台。“怎么又把擂台遮住了?”白衣神官叹了口气,随即向青木老人作揖:“有劳大人为我开眼。”青木老人朝神官额头一指,目光不曾离开擂台:这下子御风术用不了了,你打算怎么做呢?“青木大人,我还是看不见啊!”白衣神官的话打断了青木老人的思绪,青木老人眉头一皱,念动口诀,再次手指白衣神官的额头:“这下可以吗?”白衣神官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使劲摇了摇头。“难道这是?”青木老人一脸疑惑地看了看鸟笼,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看来这个小姑娘至少是中阶以上的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