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五月。
小黎:转眼快要一年了,而这一年里,我果真如同当时预料,不曾与他相见。我们没有特意为对方而去的理由,即使我有,也只能没有。他自然是没有的,既非交情甚好需要时常往来的朋友,又非带一点喜欢想要继续发展的暧昧。五月,樱花谢了,我没能等到他。也许,也不该等他。关于他和她的故事我不了解,没有刻意打听,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苏小夕。偶尔在他的微博看到他上传的她的照片,很可爱的小女生,是那种很讨男孩子喜欢的女孩子。虽然我不在他的微博里留下任何回复,但每个人给他的回复我都会看,有时漫不经心,有时逐字逐句。通过他的微博,我几乎掌握了他所有的关系网络,当然,也知道了苏小夕的微博。大概是怕,像她那样的女孩子一定会在微博里秀自己的生活,我怕看到他们太幸福的样子,所以我从来没有看过她的微博,有几次点进去了,在网页加载的时候却又害怕得赶紧关掉,心虚得像做了一件坏事。林子默走后没多久,阿泽把那件他穿过的紫色衬衫送给了我,那上面留有他的香水味,我把它挂在我的衣橱里,每一次打开衣橱都能闻到那股气味,闭上眼会有他在身边的错觉。一年了,衬衫上的香水味越来越淡了,把衣服贴在脸上闻才隐约还能闻得到,可是对他的喜欢却无法像衬衫上残留的香水气味一样随着时间淡忘。相反,随着时间,我却越来越深刻。对此,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爱他变得越来越没有理由,毫无道理,蛮横地占据了我的心。所以,我拒绝了连珏的表白。他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到来,在绚烂的樱花雨下郑重其事地说出心里的想法,在他收敛诙谐表情,认真而温柔地看着我说出那番喜欢时,那一刻,我以为我可以答应他。樱花落下,落在他的头发,我在他的诚恳里,摇了摇头。小黎,连珏这一年的陪伴我感激不尽,他从一开始就带着爱慕到来,至今依然热烈执著,我本该珍惜他,但不想辜负他。我心里,有一个林子默,跟任何人在一起,于人于己都心有愧疚。一见杨过误终生,我怕我会成为公孙绿萼、陆无双、程英或者郭襄。在鸡鸣寺,我有些忍不住地责怪菩萨,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当初何必遇到他。比如同楼男生,又比如林子默。又比如,被我辜负的连珏。连珏没说什么,被拒绝后有几秒的错愕,复又回归他阳光无邪,他理解我对林子默的感情,也听说过我跟同楼男生的故事,他只说羡慕他们的好运气,承诺还会一直等。他戏谑又认真地在上香时祷告出声,希望我能早点放下林子默。站在他旁边的我,当时真快忍不住要潸然泪下。小黎,如果不是先遇上了林子默,我真想跟连珏在一起,我知那样的话我会幸福,却免不了执迷不悟。林子默就是我的执念。而林子默,早已经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他偶尔在我的微博下回复,我们聊天点到为止始终不痛不痒清清淡淡,但若有似无毕竟也是有,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过多染指,他有他的幸福,我记得他在那个晚上谈起苏小夕时脸上满足幸福的神情,那份满足,我羡慕,但无可奈何。好在,他在网络上有两部微电影,一部是他来南京拍的《意》,一部是他跟女朋友因缘相识的《未接来电》。虽然那时他们俩还没在一起,现在看来那戏里面都是真情。我只看过一次,而后不敢再看。想他的时候,就看看《意》,专挑他的戏份看,看他的笑、看他的伤、看他的百味神态,那是我今生跟他唯一仅有的缘分。《意》对别人来说,只是一个二十几分钟的微电影,对我来说,它足以放大成一段暗自甜蜜、最后伤心的生活。笑着进入,哭着退出。小黎,快一年了,我还是没能放下,而今生又恐怕再无机会相见。与他相遇,一期一会,再无可期。你说的时间总有办法,我却害怕我会忘不掉。前后矛盾,进退两难。爱情,果真是伤人伤己的事情,当初如果愿意独善其身,今天也不会如此惨淡。这一年我过得很辛苦,每走一步都觉得很累,越来越抬不起脚。你上次从上海飞过来看我,我等待你搭乘晚点到凌晨的飞机降临南京。凌晨时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我怕你刚下飞机会饿,在唯一亮着的便利商店买了些茶叶蛋和牛奶。从便利商店的自动门里走出来,那扇门在我身后自动合拢,把暖气一丝不苟地关在了门里面。我左右张望安静晚街,那一刻,内心涌上无法名状的孤独感。我那时悲观地认为,大概我今后的生活就是如此了吧。在一座城市留下,在午夜里独自穿过马路,在便利商店里买一些食物,在晚风中抬头望一望城市的夜空。售货员在唯一亮着的便利商店里百无聊奈地看着电视,我在马路对面,心里面隐隐作痛。爱真让我觉得孤独。小黎,为什么爱一个人,却恐怕要让我付出人生的代价。你的安颜五月“啊,不行不行,我不去。”安颜连声拒绝薛芬芬的提议。薛芬芬挤着笑脸贴着安颜,说:“这个角色你是再适合不过了,我跟叶鲤好不容易合作一次,这个片子很重要的,你就不要意气用事了。”安颜苦笑地看着薛芬芬,说:“芬芬,我和林子默的事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样多尴尬啊。”她停了停,“而且,林子默也不一定愿意。”“他愿意啊,”薛芬芬满脸堆笑地说,“他早就知道了,叶鲤跟他说过了,他完全同意,而且他也觉得你非常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她在“也”字上用了显然的重音。安颜迟疑地说:“他,也认为我可以?”“当然了!”薛芬芬抬高嗓门差点吓破了安颜的心脏。安颜抚着胸口,嗔怪道:“你要吓死我啊。”薛芬芬连忙上前去抚摸安颜的胸口,摸着摸着,突然说:“你胸部的手感还不错嘛。”手被安颜一下子打掉了。“我根本没有后路可退吧,你们写好了剧本,还跟对方说了我来演,挖好了坑等着我跳,我根本就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你啊你啊,”安颜一想到接下来的那些事情,忍不住皱眉头,“这得让我多尴尬啊,哪能演得出来。”薛芬芬扶着安颜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说:“安颜,这算是我和叶鲤送给你的一个礼物。这部戏如果是林子默来演男主角,女主角只能是你。你懂吗?”安颜不置可否地看着薛芬芬,这算什么,带一点烦恼的高兴?薛芬芬很早就说要跟叶鲤再度合作拍一部片,拍完《意》之后,叶鲤紧接着拍了《意·上海》,以上海的角度诠释了同一个故事,他们的导演手法完全不一样,叶鲤的手法更诗意,薛芬芬的手法更偏向写实,就好像是一个人在吟抒情诗,一个人在讲故事。这两部微电影促成了他们再度合作的事情,而且这一次是90分钟长片的合作。新剧本安颜已经看过了,名字叫《会有风停在这里》,讲诉一对分居在南京和上海的恋人的双城故事,挑选的是异地恋的主题。故事很甜蜜也很心酸,安颜粗略看完剧本,就喜欢上了这个故事,所以一直非常支持这个项目。据说剧本不是徐林一个人完成的,是跟上海那边的一个编剧合作完成的,徐林希望这个剧本可以横扫一下各大独立电影节。同样有此野心的还有薛芬芬和叶鲤,大费周章地操作,是为了在奖项方面能够有所斩获。一切都很好,剧本和导演都没得说,安颜一直在关注演员的挑选情况,他们却一直说不急不急,突然有一天,薛芬芬说男主角定了林子默,叶鲤和薛芬芬都非常喜欢他,跟他这一次都是二次合作。安颜在想,时隔一年,她和林子默大概终于能够再见了,剧本里有很多南京的戏,他要再度来南京拍戏了。没想到分开了快一年,再见的缘由还是因为拍戏。从头到尾,大概也只是一场戏。眼下看来事情远远超出了安颜的预料,她和林子默不光能够再见,她还被担纲了女主角,同样要远赴上海拍摄上海的部分,而且上海的部分比重更大。他们没办法在现实中做一对恋人,却可以在戏里面假戏真做。对她来说,真的算是个礼物。只能如此,也只能如此。安颜沉吟良久,点了点头,说:“好的,我演。”她回去把剧本重新看了一遍,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有很多情节安颜第一次看到时就非常喜欢,比如他们不约而同想给对方惊喜,坐火车去对方的城市,却在到达的时候得知对方去了自己的城市;比如他们沿着玄武湖走了整整一圈,依然无法决定是否结束关系,最后便没有分手;比如他们不顾目的地钻进上海的某一条弄堂,像流进上海血脉之中欢快的红细胞……之前看这些故事,只当成别人的故事来欣赏,现在看起来,像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未来。那些情深意长的台词,迟早要在耳边响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安颜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还是无奈。南京到上海,一个小时十九分钟。一出站除了看见上海的天空,视线下落,便能看见来接站的人群。安颜目光焦急而害怕,四下张望,没有看见面熟的人。准备出发去上海的那几天,她一直神色焦虑,免不了丢三落四,出发时,更加六神无主到忘记带火车票,返回学校拿,以为这样会延误掉火车,但最后一刻小跑着还是准时踏上了列车。一个小时十九分钟,她后悔自己怎么不买普通的火车票,那样至少为自己再争取到路上的几个小时时间,其实心里太清楚,时间长短都是徒劳。她用了一年都无法说服自己坦然,何况这迫在眉睫的几个小时。火车呼啸而过,南京掠至身后。《会有风停在这里》的上海部分完全由叶鲤带领的上海团队来完成,所以前来上海的只有安颜一个人。她想,去年那个七月,林子默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到南京。她现今能体会一点他当时对未知的担忧,他却全然不曾有过她此刻的忐忑。她拖着行李箱走在光可鉴人的车站地板上,有种不知何处的茫然和无力,不远不近地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循着声音,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小黎。她穿着藏青色的布裙子,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看起来很美,很有气质。在她身旁,站着因为留起了一些头发而显得眼生的林子默,但他的笑容和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却再熟悉不过了。多久了,他都没变。安颜走上前,跟小黎拥抱了一下,这拥抱比平时来得久一点,等到她鼓起勇气,才正过身面对林子默。他只轻轻笑着,没有更多的表情。片刻,他说:“好久不见。”她也笑了笑,说声:“好久不见。”目光自对上后就没办法离开了,两个人都没有回避,温和而执着地看着对方。在一边的小黎左右打量着他们,他们的凝望安静里包藏着惊心动魄,让她有些尴尬,她伸手接过安颜的行李箱,说:“先出去吧,叶鲤他们在外面等着呢。”安颜回过神来,这才能跟他的目光分开。“他们也来了?”“说是正好把女主角从南京坐火车来上海那场戏给拍了。”小黎说,“在等你过来的时候,已经把男主角从上海出发的戏份拍好了。”“啊!”安颜有些错愕,叶鲤素来不是以效率著称的,他拍片是典型的慢工出细活,跟薛芬芬完全不一样,没想到刚下火车就要开始拍了,薛芬芬至少还让林子默休息了一顿饭的时间,“我一时半会哪能演得来啊。”“火车站离我们学校太远,现在能拍完,以后就不用再跑过来了。”小黎说,“这场戏不难,难的都是跟林子默的对手戏。”说完朝林子默狡黠一笑。这是一场七夕的戏,他们不约而同地绝口不提七夕节怎么庆祝,到这一天,都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女主角拎着蛋糕带着幸福的笑小跑着冲进火车站。“你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裙子小跑,头发一飘一飘,”叶鲤激动得拍了一下手,“奔赴爱情的甜美女孩,那画面不要太美啊。”叶鲤看安颜沉思着好像在想怎么表达,说:“你尽量表现出幸福的样子,想着等下男主角看到你突然出现时会有多开心。”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子默,他微笑地点了点头,安颜瞬间就知道该怎么去演了。蛋糕、女主角的橘黄色双肩小包、换上的粉色系长裙,还有头发上松松绑着的天蓝色丝质发带,在她跑起来时,发带会掉下来,到时会给一个发带飘落的特写,以此做前景带到她跑远的背影。叶鲤的拍摄技巧确实非常诗意。安颜幻想着自己向林子默而去,拍了三条都无法到达那种兴奋的情绪。她依然是不敢的,即使知道只是演戏。小黎凑到耳边说:“安颜,豁出去吧。”因为这可能是你今生唯一一次与他相爱的机会了。第四条,她脑海里全是他,心里充满了奔赴幸福的勇敢,完美通过。叶鲤喊卡的时候,她大呼了一口气,这种感觉不得不说,有如释重负的痛快。像在山谷里大声呐喊,使劲地发自肺腑地喊着,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她慢慢开始进入了这个角色需要的状态里,很快找到了戏里的感觉。“今天就拍这一条吧,安颜千里迢迢赶来,今天先休息吧。”叶鲤说,“晚上全剧组一起吃个饭,我请客!”安颜在小黎租的房子里安顿下来。小黎坐在窗边泡茶,动作优雅,心无旁骛,安颜忍不住停下手里收拾衣物的动作去看着她。小黎的五官其实并不能算漂亮,天蝎座的她赢在了天然的气质上,她妆容朴素,喜欢穿普通但是轻便的衣服,有很多条麻质的裙子,顺直的长发经常拿一根竹筷子随意盘起,从旁边颤颤地垂下几缕。感觉像清水,又像氧气。她是安颜所认识的人里,把文艺这种气质发挥到了极致的女生,她似清澈无碍,却又深不可测。能够和她结识,安颜一直觉得三生有幸。她一直认为,是小黎的个性影响了她,让她在很多时候都能保持从容。在离开父母独自在外求学的时期,是每个人的世界观逐渐建立和稳定的一个重要过程,遇见小黎,和她做朋友,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小黎一直说自己是一个第一感觉很准的人,她说,从见到安颜的第一刻,就知道将跟她做一辈子的知己。虽然第一次见面时,安颜笨手笨脚地差点让叶鲤的宝贝摄像机摔倒在地,是小黎如女侠一下轻轻伸出了手接住了被安颜撞倒的摄像机。她感激地抬头看她,一瞬间,被彼此眼里的光泽吸引。安颜一直想问她,第一感觉,她和林子默会如何,她不说。今天是第一次,她和林子默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她想知道她的看法。“小黎,”小黎缓慢地抬起了头,像是沉浸在一件美妙的事情里,眼神温柔,安颜说,“你觉得我和林子默,最终会怎么样?”小黎莞尔一笑,端起一杯茶,走过来递给安颜,说:“你看这茶水看起来已经彼此相容,可实际上,茶仍然是茶,水仍然是水,你觉得它们是谁改变了谁?”茶杯里,水已经是淡褐的茶色,茶叶被开水泡开,舒展成苍老的绿褐色,但茶杯里,水仍然清澈,茶叶依然固守,看起来互不关己。她一时不懂,想再询问,小黎讳莫如深地微笑着,说:“有些事说白了就没意思了,爱情就是在浑浑噩噩,像做了个梦,醒了,要不然就是分离,要不然就是平淡。所以,安颜,别追究,”她手掌放在安颜的胸口,说,“跟着它就对了。”安颜想了想,决心不再深究这些问题,开玩笑地说:“小黎,你越来越像个神婆了。”小黎笑而不语,帮着安颜一起收拾衣服。这一次拍片会用掉整个五一假期,安颜听薛芬芬的建议额外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叶鲤的拍片速度很慢,上海部分的戏份又比较重,两个礼拜都不见得够。好在学院的老师都非常支持他们在实践中学习,关在教室里永远出不来好作品,挥挥手让她拍到完美再回学校即可。“差不多了,”小黎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衣橱里,抬腕看了看表,说,“我们出发吧。”安颜和小黎到达饭店时,叶鲤和其他几个成员正在包厢里打牌,叶鲤手气不好,小黎刚想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手还没碰到就被他灵活地躲开了,说:“今天手气格外差,再拍肩膀内裤都要脱了。”安颜环顾四周,没看到林子默,问道:“林子默呢?”摄影小强叼着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安颜不解这含义,以为他是鼻子痒,叶鲤眼睛盯着手里的一把救不起来的烂牌,说:“苏小夕要来,这饭起码还得一个小时才有得吃。”安颜疑惑地看着小黎,说:“怎么了?”小黎无所谓地耸耸肩,说:“一言以蔽之吧,苏小夕有非常严重的公主病。”“她那哪是公主,完全已经是慈禧太后级别的了。”刚才用鼻子哼哼的小强忍不住吐槽,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气愤,狠狠地甩出了手里的一把牌。输红了眼的叶鲤查了查小强打出去的那手牌,撵出一张方块7,幽幽地说:“多了一张!别想浑水摸鱼!”小强惊得烟差点没叼住。如叶鲤所言,一个小时之后,包厢的门被林子默推开,他抱歉地笑了笑,从他身后拱进来一个打扮非常日系的小女生,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似乎刚想解释下来晚的原因,叶鲤大着嗓子朝外面喊了一声:“菜可以上了”,安颜注意到苏小夕的表情从一脸可爱笑容慢慢变成尴尬,还带着一点不爽。这是第一次会面,安颜心想,眼前的这个苏小夕,既没有微电影里那样知性痴情,也没有林子默微博上传的照片里那么精致可爱。这个苏小夕,让安颜有一点失望。虽然谈不上被她打败,但她好像不太能够衬得起她心目中林子默女朋友那个位置。苏小夕坐定后,凑在林子默耳边问了些什么,林子默朝安颜示意了一下,苏小夕立即又挂上一脸甜美笑容,对着安颜说:“安颜姐姐,你长得真漂亮,难怪叶导非要让你来演呢。”“咳咳,”叶鲤装模作样咳嗽了几下,说,“我的戏你没演过吗?这个口气好像我不让你演似的。”“对啊,你这次不就没让我演,好歹我是默默的正牌女友啊。”她似有意无意,安颜看到她在说这话时不经意地朝自己瞥了一眼,“假的就是假的,哪能演的出真情侣的感觉。”“你不合适,而且,具体原因林子默肯定跟你说了。”叶鲤一副不愿意多废话的表情,拿起筷子配合小强一起不耐烦地敲着碗。林子默面对气得鼓起腮帮子的苏小夕,宠溺地笑了笑,说:“跟你说过的,薛导那边也要出一个主角,她推荐了安颜。”“好吧好吧,反正我也不爱演戏,拍戏嘛,”她又不经意地瞥了安颜一眼,说,“终归是戏,到底都是假的。我和默默是货真价实的情侣就够了。”她说完冲着林子默努了努鼻子,按照她的设想,这个时候林子默应该低下头和她鼻子拱鼻子,可是林子默没有这么做,只是笑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在座的好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假装咳嗽起来,小强狠狠地敲着碗,抱怨道:“怎么还不上菜,饿死了,胃里没东西特别容易反胃,难受。”这个时候的安颜心里非常错愕,吃饭的过程中,她像是可以关掉全世界的声音,只看着那些不断运动的画面。苏小夕夹了菜,递到林子默的嘴巴里;苏小夕三不五时地亲他一下,并且都是嘟着嘴索吻,林子默不愿意配合她,一脸难色;苏小夕帮他擦嘴,也帮他挡酒,豪爽地一饮而尽后佯装喝醉倒在林子默的身上,如此种种,安颜不自禁有一种看戏的心态。原来,他的女朋友是这个样子的,突然有种不知从何处来的释怀感。苏小夕的行为跟她的打扮和气质都非常匹配,安颜想,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她并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不是计较自己在戏里跟林子默演一对爱得难舍难分的情侣,而是,她的幸福本来就是要给大家看的,天生就爱向天下昭告她有多幸福。安颜饶有兴致地看着林子默几度尴尬的表情,那的确就是她心里的林子默,他一定就是那样的回应,那是真正的他,也是她喜欢的他。他的一切反应在安颜看来都是可爱的,苏小夕的一举一动映衬着林子默有多么好,多么值得爱。小黎在桌下拍了拍安颜的手,她们相视一笑,彼此都懂。有种遗憾的释怀方式总是有些莫名其妙。“叶导,明天去哪里拍?”安颜问叶鲤。叶鲤想了想,说:“放假景点的人肯定多,几个景点的戏我都打算放在节后,明天先把学校里的戏拍一点是一点吧。”他掰着指头算,“食堂的戏、超市的戏、图书馆的戏……哦,对了,还有晚上你跟他打电话不小心摔伤,他连夜赶来上海的戏,小黎,你记一下,明晚那场戏一定要拍,其他的能拍就拍。”“叶鲤,”林子默唤了一声,叶鲤从自顾自的构想中回过神来,看着他,“在天台顶上放电影的戏有没有改?”叶鲤像是一个脑子里存了太多东西,任何细节都需要调出数据查阅的小型服务器,稍微运作了片刻,说:“改了,本来说是请一群人嘛,现在改成就你们俩在天台看电影。”安颜想起了剧本里写的那场戏,男主角为女主角庆祝生日,在学校天台用投影仪放电影,一群朋友在天台上边吃吃喝喝边看电影,最后躺得横七竖八。她对这个戏有印象,但一直觉得,与其设定在一大群朋友的氛围里,不如就两个人看那场投影电影。“那场戏改得挺浪漫的,烛光、二人电影、小蛋糕,你们两个相依偎着。”叶鲤说着就忍不住在脑中构图,越想越觉得好,说,“干脆明天拍那个算了,哦,不行,浪漫的戏放后几天,这两天暂时拍些感情不太浓烈的戏,你们暂时还到不了那个状态。”小黎在桌子下轻轻拍了拍安颜,安颜看到她朝苏小夕那边努了努嘴,她看向苏小夕,她不知何故地一脸不高兴,安颜猜测会不会是她介意这些戏太亲密了,吃醋了。再看林子默,他暂时还未察觉似的,跟叶鲤聊天聊得挺投入,等他笑着习惯性看一眼苏小夕,发现她嘴撅得已经可以挂一个水桶上去了。他敛下笑容,淡淡地问:“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安颜对她眼里突然蹦现的泪光吓了一跳,“聊啊,聊得多带劲啊,你管我干什么。”说着,眼泪就滚滚地从她眼睛里涌出来。在场除了安颜,似乎对这一幕都很习以为常了,连假装安慰都懒得说,抛开林子默和苏小夕继续聊和吃,小强居然还让服务员进来加了两个菜。林子默一脸无奈,他温柔的劝说显得很无力,苏小夕似摆明了就要闹上一闹,完全无视林子默说的任何话。这一出戏,安颜看得真是有些费解。经过十分钟劝说无效,叶鲤突然想起件事,对林子默说:“你上次说,有一首歌特别合适,是哪首啊?我这伙儿怎么样都想不起来。”林子默刚开口说了《心酸》的心字,苏小夕哗啦一声推开椅子就往门口走。林子默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抱歉地笑了笑,说:“那,我先走了。”叶鲤朝他挥挥手,林子默看向安颜,说:“不好意思了。”安颜付之一笑,说:“快去吧,没关系。”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用抱歉什么的。林子默刚出去,小强就把筷子抛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说:“我真是受够她了,晚上就不该叫她来,每次吃饭有她在肯定吃不好。”叶鲤夹了块鱼肉,揶揄小强,说:“你不是吃得挺好的。”“憋屈!食不知味!”安颜迟疑地扫了一圈大家,弱弱地问:“这个情况,很寻常吗?”“太正常不过了,几乎每次她来吃饭都要演这出,”叶鲤说,“只要林子默跟我们一聊得投入了些,她就来这一套,有一次,小强,记不记得,苏小夕那闺蜜,特别会来事,看到苏小夕跑出去了,居然拉着不让林子默走,说让她一个人静静。”“我当然记得,”小强想起来那件事,顿时眉开眼笑,“结果我们继续吃吃喝喝又过了半个钟头才结束,苏小夕居然哪里都没去,就待在暗处等着林子默去追她,结果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我们几个高高兴兴地下楼。”“然后,她就默默尾随我们,看林子默什么时候会想起她来。”小黎接过话题。看来这件事,让他们拿来吐槽了好长时间。“那阵子林子默可能真是对她有点厌倦了,那晚愣是等到我们吃完夜宵已经十一点多才打电话给苏小夕,”叶鲤说,“苏小夕哭得那叫一个惨啊,惊天动地的,本来林子默都差不多决定要分手了,被苏小夕给哭回来了。”好几件事情连在一起,造成的效果就可能会翻倍。最开始是苏小夕爽约跟林子默的约会,独自跑去和一个追求她很久的男生去吃豪华自助餐,吃完了心满意足地跟林子默打电话时,林子默在做课题心情很烦躁,苏小夕发现林子默没心情跟她聊天就胡搅蛮缠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发展到又哭又闹,直到林子默跑出来找她,又劝了个把小时,导致回去后一直做课题到第二天早上五点,中午好不容易补个觉,吃得上火的苏小夕流鼻血了,很兴奋地跟林子默打电话以为可以得到他的关怀,结果林实在太困,没接到电话。那个下午,苏小夕简直闹翻了天,几乎惊动了两个人朋友圈里的所有人,最后林子默拖着疲惫的身体跟苏小夕一再道歉才平息这件事。第二天叶鲤过生日请大家吃饭,苏小夕又闹,林子默本已经不耐烦了,被苏小夕闺蜜一拉,索性就不去找她了。“这种事啊,不胜枚举。”小强感叹到,“她始终乐此不疲,到现在除了林子默以外,谁都不愿意插手他们的事。”叶鲤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最不能忍受是她太喜欢把幸福秀出来给大家看,好像她谈恋爱是为了让大家羡慕她。”有一件事,让叶鲤彻底改观了这对本来他挺看好的情侣。当林子默和苏小夕发展到亲吻的程度时,作为朋友的叶鲤每次看到都会捧场地嘘他们,时间久了,也就彻底习以为常了。有一个晚上三人吃了夜宵准备回各自的寝室,林子默有些急事就不打算送苏小夕回去,苏小夕嘟着嘴纠缠了一会最后妥协,但要跟林子默吻别。林子默勉为其难地当着叶鲤的面和她亲了亲,苏小夕发现叶鲤一脸波澜不惊的平静神情,以为他没看见所以没像往常一样起哄,走出去两三步,用手指勾了勾林子默要求第二次吻别,聪明如叶鲤一下子就明白了苏小夕的心思。之后,再不看好。“我真后悔当初给他们做媒。”叶鲤说完伸了个懒腰。在场的人除了安颜都有些震惊,当初林子默和苏小夕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后,就有人觉得这两个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一起了。林子默安静沉稳,苏小夕爱作爱闹腾,两个人的朋友圈也都没有什么交集,没有人想到他们俩居然走到一起了。“始作俑者是你啊,叶鲤,”小强捶了叶鲤一拳,说,“看看你做的好事。”“其实也不是,这事也不完全是我弄出来的。”“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我也蛮惊讶的,后来想想,搞不好是假戏真做了。”小黎说。“对啊,《未接来电》才是问题的关键,我也就是顺手推了他们一下。”叶鲤做了一个轻轻往前推的动作,林子默和苏小夕的牵手是他自认做媒最简单的一次。叶鲤拍完处女作之后很顺利地收获了非常多的肯定,三个月后接到了当时在全国已经小有名气的青春作家邀请将他的短篇小说改编成微电影,并且给了他一笔拍摄资金。叶鲤将小说改编成剧本时,脑子里一直在思考谁来演会比较合适。苏小夕是第一个进入他候选名单的女生。她是他一哥们的同学,叶鲤在参加他们班级的集体出游时跟她认识,第一感觉是非常阳光的小女生,印象不错。“要不是我跟她出游过一次后没什么联系,不太清楚她具体的性格,”叶鲤说,“不然根本不可能找她来演,话说回来,她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确实非常适合那个角色,最后演得也还可以的。”叶鲤把剧本写出来后,通过哥们找到了苏小夕,苏小夕欣然同意了出演,但哥们当时露出的玩笑性的同情眼神,他一时没懂。男主角林子默是他同学推荐的,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后,叶鲤确定了他非常合适。不光如此,叶鲤从一开始跟林子默认识,就知道以后一定会跟他长期合作。他身上那种淡然的气质,像一张白纸一样很适合塑造成各种角色。这支拍摄团队很新鲜,大家的友谊几乎都是从零开始建立,但拍片的日子确实非常开心,这一点,叶鲤至今都津津乐道。大概是因为拍完了《未接来电》,叶鲤晋升成了校园名人,冲着他的名气找他拍戏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关系一层一层地变得功利,失了当年那种单纯。叶鲤虽然不怎么喜欢苏小夕,但对拍《未接来电》的那段时光一直念念不忘。一群人,很单纯地为了拍出一个好的微电影而努力,叶鲤一直压缩着成本,好把资金用来请大家吃吃喝喝。那一阵子,他们度过了非常快乐的半个月。片子杀青的那晚是拍苏小夕的一场哭戏,拍完后,所有人都很松了一口气,忙碌而辛苦的拍摄过程终于结束了,收拾好东西大家去喝粥,然后三个人在学校里散了很久的步。叶鲤和林子默送苏小夕回女生寝室,在路口,苏小夕竟然因为不舍得而哭了起来。还不懂隐藏含义的几个人一时都很伤心,误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尾。拍摄完,他们成了好朋友,三个人常常黏在一块儿,吃饭、上自习、逛街,苏小夕很开心有两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把自己放在中间,她那时候最爱左右手一边一个地挽着林子默和叶鲤。那段时光,快乐得很自然,也很彻底。安颜看到叶鲤回忆到这里时,忍不住停了停,眼神变得柔和温暖,他的数据库里,关于那部微电影,没有太多因此而带来的荣耀,而是纯粹的欢喜。安颜能够猜到他们度过了多美好的一阵子,才会在后来美好被破坏了还在努力维持表面的和平。片子上线后没多久就放暑假了,林子默和苏小夕想在上海打暑假工就没回去,叶鲤去外地看当时还在谈的女朋友。后来在上海发生的事情都是听林子默转述的。其实在拍片前,苏小夕就有一个外地的男朋友,据她说两个人的火热程度很夸张,每次一见面,第一件事就是热吻,在火车站涌动的人潮里不顾一切地拥吻在一起。爱得非常热烈。爱情退烧后,又遇到了家庭的阻挠,对方比苏小夕要坚决,不想被苏家鄙视自己的出身和不高的学历,决意要分手。苏小夕痛苦了一阵子,这事也就过去了,加上后来拍戏玩得很开心,就没怎么去想那些事。放暑假后,她无意中看到前男友有了新女友,一时很受不了,就打电话去胡搅蛮缠,前男友态度很坚决,让苏小夕别来打搅他。苏小夕痛苦不堪,一个人在学校后街买醉,喝得稀里糊涂。林子默像《未接来电》里的情节一样,出现在买醉的她身边,看着她哭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他暗自决定要好好保护她。不几日后,在外地的叶鲤接到苏小夕的电话,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打来电话让叶鲤有些奇怪,一通有的没的聊下来,叶鲤听明白了苏小夕的意思。“她跟我说,哎呀,我觉得这个林子默啊,真不错。强调了好几遍,傻子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很像苏小夕的作风嘛。”小黎笑着说,“然后你就去做媒了?”“我觉得这个媒不难做,早就隐隐觉得林子默对她有点意思了,所以我就回复了苏小夕,说我知道该怎么办。”叶鲤说,“那个时候我觉得他们也真挺登对的,苏小夕性格不怎么样,但两个人确实郎才女貌吧。”“后来呢?”安颜问。叶鲤挂了苏小夕的电话就给林子默打了过去,他正在麦当劳上晚班,很晚后回电给叶鲤,叶鲤直抒胸臆地问他觉得苏小夕怎么样,林子默心如明镜,一下猜到是苏小夕的意思。他们两个人在叶鲤帮忙捅破窗户纸后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不久后叶鲤回了学校,已经成为情侣的他们和他一起去寺院里上香祈福,苏小夕当着林子默的面在佛前说出自己的愿望,想要跟林子默一生一世永不分离。林子默心里特别感动。苏小夕非常享受爱情,跟林子默恋爱后立即割断了与所有对她有所企图的男性之间的联系。有一个男生还为此要死要活的,在苏小夕楼下大哭。苏小夕是那种谈了恋爱眼里就没有别人的女生,从此生活里就只有林子默,逛到哪家店都想帮林子默买点什么。她从里到外地改造着林子默,恋爱后,他的所有衣服都是她买来搭配好的。“其实我不太受得了她这样,”小黎说,“有次跟她逛书店,她帮林子默挑了几本书,后来我去文具店买支笔,她也能在店里找到那种爱情日记,说要跟林子默一人一本,然后交换着看。我是最受不了了这样子谈恋爱的人了。”“林子默非常符合她的要求,”叶鲤说,“有一次跟她去看话剧,观众席里有个男生一直在拿摄像机拍摄,结束后上台去献花给他女朋友,两个人在台上搂着秀恩爱,苏小夕那时候羡慕不已,说男朋友就该这个样子,我以后要谈恋爱,男朋友也得调教成这样。”小黎点点头,表示同意。林子默是个特别贴心的男朋友,上下课接送、吃完饭端碗、课间送衣服、冒着雨回去拿伞给她送来,林子默好好男友的名声让苏小夕很是被别的女生羡慕,不少心怀鬼胎的女生有意挖墙脚,林子默都能妥善解决掉,丝毫不让苏小夕困扰。“苏小夕本身就有公主病,后来还被林子默这么宠着,”小强鼻孔哼哼地说,“不变异才怪呢。”叶鲤手搭在小强肩膀上,似笑非笑地说:“这就是他们至今没分手的原因。”“你的意思是,”小黎话里有些犹豫,似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安颜,说,“因为林子默把苏小夕宠得太任性,所以怕跟她分手后,她适应不了?”叶鲤拍了一下手掌,表达对这种一针见血的十分认同:“对啊,苏小夕扬言要改造林子默,其实谈恋爱不就是互相改造的过程,都会变得跟一开始不一样。林子默的责任感太重,虽然这些话不好说,”叶鲤也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安颜,顿了顿,说,“不管是哪个男人,碰到苏小夕这样的,迟早都会觉得烦。苏小夕这道菜,看起来鲜香美味,其实口味实在太重了。”叶鲤的话引得哄堂大笑。“叶鲤,你敢在苏小夕面前这么说吗?”小黎打趣道。“我经常说她是重口味,soheavy,她顶多嘟个嘴,她知道我不会买她的账。她对不买她账的人,还是知道分寸的。”安颜想起那个第一次听他聊起女友的夜晚,他说她像冰糖雪梨,甘甜、清爽,喝久了会有点酸。他喜欢简单,不喜欢复杂。林子默简简单单地扛下了责任,事情却越来越复杂。回到小黎的屋子,小黎摊开瑜伽垫做瑜伽,安颜坐在床沿想着叶鲤讲的那些话,不发一言。小黎几个伸展动作后长舒了一口气,说:“别想啦,相聚离开都有时候,虽然这样说肯定不太对,搞得你好像在等他分手一样,但我总感觉他们也差不多要分了。最近我越来越感觉到林子默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安颜摇摇头,说:“我承认有时候会偷偷这样幻想一下,但如果他自己觉得跟她在一起挺好,我没什么不高兴的,分手这种事情太痛苦了。”“与其痛苦地纠缠,不如痛快地分手,过日子嘛,何必把自己逼到那个份上。”小黎说,“林子默把责任看得太重了,其实谈恋爱这种事情,实在没必要上升到那个层面。”“如果不是这样的他,我也不会这么喜欢啊。”安颜淡然地笑笑,“我倒是希望苏小夕能变得更好一些。”他们开始于一段美好的回忆,连现在十分讨厌苏小夕的叶鲤都忍不住回忆那一段时光的美好,如果越来越差,最后走到不欢而散,多少有些遗憾吧。“会不会故事开始得太美好,通常都没有好结果。兰因絮果,现业谁深。”安颜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苏小夕要败也该是败在秀恩爱分得快。”性格平和的小黎难得对谁这么不客气,苏小夕确实不是一个相处久了还好相处的人,跟她相识,一定是一口气冲到云霄,然后一步步滑落。对于苏小夕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安颜躺下来,把手垫在脑袋后,看着天花顶上那盏羽毛飘逸的吊灯,沉默良久,说:“我希望他过得快乐,即使不是苏小夕,也不是我,只要他快乐就好。”小黎停下动作,定定地看着安颜,说:“连珏爱你,就好像你爱林子默,都只是希望对方过得快乐,你和他都走着无私奉献的路线。”想起连珏,安颜心里有些难受,樱花雨中,他逐渐暗落的笑容,常常在梦里还会回放。他用了孜孜不倦的热情,却输给了她对另一个人无法释怀的暗恋。“要是我那天先遇到了连珏,再遇到林子默,不知道现在会怎样?”时差退回去,换了彼此,现在的大家会不会更快乐一些。连珏总会不经意地想起来那个原本应该美得诗情画意的下午。南京鸡鸣寺的樱花,她曾经跟他提到过,连珏问她为什么没有拍照留念,她说当时只想把这机会留给喜欢的人。她面对他很坦然,事无巨细聊天,单纯地像老朋友一样。连珏知道她喜欢过同楼一个眼神温暖的男生,本以为光凭着目光的交汇能够确定一份感情,最后却是一场误会。他也当然知道,她有多么喜欢林子默,既没有如愿跟同楼男生在一起,又只能祝福林子默和他女友幸福,她心里有多么遗憾,连珏能够感同身受。回到北京,他常常坐在未名湖畔暗自遗憾,那里多是成双成对的人。小时候,他跟随一个夏令营参观了北京大学,那么小的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校园里公开亲吻,一时羞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长大后考到了北大,这种情景司空见惯,再不稀奇,而他自己却一直没能送出去一个吻。室友总爱嘲笑他是初吻居然留到二十岁的人,他每每以“我贞操感强到不行”怼回去,其实心里一直羡慕室友们都相继谈上了恋爱,就算其中有一个还是跟男生谈的,也甜蜜到不行,情侣该有的吵架看起来都特别和谐。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里跟安颜二度相遇,以为会是所有美好故事的开始,却一再超出自己的幻想。连珏也偶尔疑惑自己的痴情,明知道她心里塞满了一个人,却偏要跟她以朋友的名义保持着喜欢。他以为自己是侥幸于林子默心有所属,自己总会等到安颜心灰意冷的一天。可偶尔看到安颜回复林子默时想要多问又努力克制的字句,竟也暗地里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能够达偿所愿。室友说,你会希望她跟别人幸福,那么你对她就不是爱,因为爱就是占有。可是这不是爱是什么,是因为爱她爱到了没有办法才会如此反应。安颜痴心了快一年,他也痴心了快一年。安颜的痴情,让连珏更加确定今生只能是她。她那么好,遇到了她,还怎么可能再爱上别的人。春暖花开时,她在微博里略带心酸地感叹鸡鸣寺的樱花开了,可惜今年还是一个人看……他二话不说,第二天就赶到了南京,约她一起去赏樱花。安颜没有拒绝,虽然她确实没把他当成男朋友,只是好朋友。那樱花真的很美,她说,樱花从第一朵花苞绽开到第七天会到达极盛,也会在第一片花瓣自然落下的七天里全部掉光。美得惊人,美得毫无道理。他们去的时候,已经过了樱花的极盛时期,花瓣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一阵风吹起,会飞起来漫天的花瓣,那种美让他窒息。也许是情景太美,他忍不住向她说出了心思,安颜没有觉得惊讶,就好像两个人再自然不过的一次对话聊天,她轻轻摘掉落在他头发上的花瓣,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这拒绝虽然让他心里咯噔一声,倒也在预料之中。表白只是个意外。他此行只是为了陪她赏樱花,别无他意。一切都很美,可是留有瑕疵。庆幸突兀的表白看上去没影响到两个人的关系,他们依然保持好朋友的状态,他每隔一天给她打一通挺长时间的电话,微信之类的来往则每天都会有。并不全是他主动,安颜在朋友的关系里也挺自在。有时候想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能知道她的生活,过得好不好。早就不敢想以后,因为可能根本就没有以后。连珏左手垫在脑后,右手刷着微博,青青刚发布微博:小颜妞去上海拍戏了,好不习惯啊。许萌转发了这条微博,并且@安颜,安颜一直没回应。他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青青的手机。“喂,连珏,怎么了?”“额……安颜去上海了?”“对啊,芬芬和上海那边要合作拍一个独立电影,安颜是女主角,今天刚去。”青青说,“安颜没跟你说吗?”“没有,可能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吧。”“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男主角是林子默,他们演情侣。”“啊?”这个消息还是很有冲击力的。“芬芬说是为了不让安颜太遗憾,所以极力说服她出演这个戏,我们都知道你对安颜一往情深,安颜却对林子默一片痴情,芬芬说,反正安颜最后肯定会跟你在一起的,所以让她跟林子默演一场假戏,也算弥补一点遗憾吧。”“安颜愿意啊?”“不愿意啊,芬芬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她,毕竟这个角色确实适合她,就算跟林子默没关系,不演也挺可惜的。”青青说,“你就别太介意这个了,大家都是好心。”“我理解。”“你和安颜本来可以很幸福的,你对她怎么样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一年中秋节、国庆节、圣诞节、元旦节、情人节还有隔三差五的周末,你怕她没人陪往南京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她发了点烧也急得你连夜赶来,我们都觉得你跟她就是迟早的事,只是她需要一点机会和时间去解决跟林子默的事情。”连珏忍不住苦笑,说:“你们总是对我们特别有信心,我自己是一点都不敢想。”青青跟着笑了,说:“旁观者清嘛,放心吧,安颜预计下下个礼拜回来,如果你还来南京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啊。”“好啊。”挂了电话,连珏目光空空地看着天花板。全世界包括你都知道我爱你,可惜我们却没办法在一起。爱你虽然不会太辛苦,心里却总会有些苦。爱情,爱情,原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动情,一个人平静一个人付出,一个人任性爱情,爱情,慢慢变成两个人的感情一个人发疯,两个人心疼一个人牺牲,两个人相拥第一天正式开拍,当苏小夕像根小尾巴一样跟着林子默出现时,除了安颜,大家都有些倒吸了一口冷气。小黎佯装挠了挠自己的鼻梁,挡住嘴巴,小声对安颜说:“这下别想拍了。”“这么夸张啊。”安颜小声回应。“你看着吧。”虽然跟林子默出演一对情侣,前期拍摄的部分都不需要太多的亲密热恋的表达,是似朋友似恋人的状态,所以虽然苏小夕在场,她心里也不怎么虚。倒是后面随着戏里的两个人感情升温,会有很多亲密的情节,苏小夕在的话,对安颜来说,困难很明显。她可没胆量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跟她男朋友谈情说爱。叶鲤拍拍手示意大家可以开工了,他盯着摄像机的显示器构图,安颜和林子默坐着,面前摆着书和两瓶牛奶,还有两个人并排放在一起的手机。他们第一次演对手戏,都有些小尴尬。这场戏台词不多,难度也不大,拍两个人安静自习的一些画面,很务实的一个情节。“这边好了,你们准备好了没?”叶鲤问。林子默点点头,安颜看了看他,也点点头。“开始。”安颜低着头写着什么,头发垂下来,她顺手捋到耳后。林子默放下手里的笔,把吸管插进牛奶里,递给安颜,安颜侧过头看看他,两个人自然默契地相视一笑。这个镜头本可以一气呵成,苏小夕突然打了个呵欠,叶鲤有些带脾气地喊了停。“不好意思啊。”苏小夕尴尬地笑笑,退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站着。“开始。”有第一次的对视,第二次更加自然,安颜不怕,林子默也很坦然,第二次的他们表现得更像一对常年异地相爱的恋人,不用疯狂的方式去表达爱情,只是陪着对方在阳光充沛的教室里安静地看看书,享受在一起的时光。很默契。站在一边的小黎不自觉地认为,他们本来就该是一对。戏是假的,但眼神却是真的。接下来需要从不同角度拍摄这个情节,两个人眼睛的特写,一些动作的特写等等。每一个休息的空当,林子默都会看一眼在一边站着始终没坐下来的苏小夕。叶鲤和阿强讨论空镜拍法时,他走到苏小夕身边,伏在耳边跟她说了些什么。安颜看着苏小夕,总能读到她眼睛里的不乐意,愈发担心后面的戏有她在要怎么办。小黎坐在身旁的桌子上,笑着说:“别担心,叶鲤肯定要找个由头支走她的。”安颜转过头再去看苏小夕,惊奇地发现她眼里竟然闪了泪光。连她心里都忍不住说了声,至于么。林子默耐心劝慰着她,她的眼泪忽然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安颜觉得自己真是被雷到了。叶鲤找好角度,招呼林子默过来,林子默面有难色地看着他。叶鲤注意到苏小夕的眼泪,脸上一副又来这一套的表情,执意让林子默过来。安颜看着林子默左右为难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围。僵持了半分钟,林子默决定继续拍摄。正要走开,苏小夕不愿意了,用不轻不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过去就分手!”包括漫不经心的小黎都惊讶地向她看过去。“别闹了。”林子默压着声音说。“我没闹!”苏小夕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满不在乎地晃着两只脚,说,“你自己看着办吧。”看他们俩僵持不下,安颜刚要开口说要不然改个时间。叶鲤没好气地说:“苏小夕,你能不来捣乱吗?”“我捣什么乱了啊!”苏小夕不满地半仰起脸。“林子默,别跟她胡闹了,今天还有好几场戏要拍呢。”阿强加入对抗苏小夕的阵营里。林子默深深地看着苏小夕,温柔地说:“别闹了好吗?”苏小夕头一撇,扔下一句:“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叶鲤气不过,声音大了起来,说:“以后片场不允许无关人员随便进来。”“我是无关人员吗?我是林子默的女朋友,”她转向林子默,说,“林子默,你准不准我来?”“他是演员,我才是导演,片场是听演员的吗?”苏小夕执拗地看着林子默,说:“你说,你说,我要听你说!”看林子默沉默不语不表明对自己的支持,苏小夕一下子气急,从桌子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就往门口走。林子默连忙去拉她,被她一下大力甩开。林子默抱歉地看着各位,叶鲤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今天肯定拍不了了,收工吧,林子默,你是该看着办了。”安颜清楚地看到,这时的苏小夕嘴角不明显地浮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苏小夕继续往门外走,林子默只能认命地去追她。叶鲤让大家收拾收拾,小黎苦笑地摇了摇头,说:“简直是害人精啊,一个上午就这样浪费了,下午怎么说?”“看情况吧,希望林子默做得通她的工作。”阿强把麦克风的线卷起来,说:“我看够呛。”收拾完东西,叶鲤说等消息吧,小黎和安颜就手挽着手去学校周边逛逛。放长假,学校里的人要不然回家要不然都去四面八方的景点了,一放假学校反倒安静下来,因为没足够的人流量,很多店也关门歇业了。“晚上人会比现在多一些,正好不是有场你跟林子默在学校周围逛逛、吃东西的戏嘛,人少一些还好操作。”“从认识,到追求,到相爱,一起自习、一起逛街、偶尔会有些小浪漫,”安颜脸上的笑容温婉清澈,“这种恋爱一直都是我想要的。”她最后会决定接下这个戏,也是因为这个剧本的缘故。它不走大爱大恨跌宕起伏的路线,故事很温和,很平淡,但很打动人。两个在旅游途中结识的男女,彼此第一印象不错,交换了联系方式,平时经常联系,成为对方生活的一部分,喜怒哀乐都愿意跟对方分享。直到有一天,想要在一起的冲动让男生向女生表白,女生答应了下来,从此开始了甜蜜而辛苦的异地恋。他在南京,她在上海,异地恋让爱情的存在变得不太可靠,不在身边的爱情,冷暖都无人陪伴,他们拥有爱人,却过着好像单身的生活。坚持的路上,他们只做最简单的事情,一起逛街、一起去吃点好吃的、一起去景点观光、一起学习,每一次相见的时光都在最朴实最平淡的事情中度过,偶尔会有一些甜蜜得不切实际的浪漫,他们都为这样的生活觉得满足而幸福。后来久了,发生了一些因为不是同处一个城市造成的误会和延误,他们想着是不是趁着年轻放开彼此,也为自己争取能够朝夕相处的一份爱情。挣扎很久,他们几度犹豫不决,从没有真正分手过,最后确定了,无论在不在一起,对方永远都是自己心里的放不下。他们决定毕业后在一起生活,有了这个共同的前进目标,他们的心靠得更近。叶鲤挑选剧本都走得情绪化的路线,从来不拍那种节奏紧凑的剧情片,他的文艺执导风格造就他手下的每个片子都是一种对待生活、对待爱情的态度。喜欢的人喜欢得不得了,不喜欢的人说看着看着都睡着了。安颜非常喜欢,物以类聚吧,所以他们这一群人才会自认识之后关系都不错,无论是南京的青青、芬芬、阿泽还是在上海的叶鲤、小黎,都不约而同地追求着平淡的幸福。加上后来的林子默,也跟他们的气质吻合,还有北京的连珏,一定也是如此。而苏小夕,看起来真的是一个跟他们都不太匹配的异数。偏偏是如旁类的她,却是属于同类的林子默的选择。“我一直把他们的事情归结为时机的缘故,”小黎说,“恰巧在一个对的时间遇上了。你们相遇的时间太不巧了。”“这个电影,虽然不完全按照顺序拍,一整个电影演下来,也算把恋爱的全过程经历了一次吧,而且,这些都是我希望跟他能有的故事。老天的安排很奇妙,可能我跟他永远没可能走到一起,苏小夕再任性,他还是愿意一直爱护她,我不会有那个机会,所以给我一场这样的电影,过一把跟他相爱的瘾,瘾过完了,就该回到现实生活中了。”安颜出神地盯着一间卖首饰的摊子上那些闪闪发亮的水晶饰品,当然都是些假货,但光泽跟真品没什么差别,“电影就是一场很美的梦。”小黎牵着她握起的拳头,笑着没说什么。安颜释怀地舒了口气,说:“梦做完了,就该面对现实了。有过这样一场梦,我可能也不会太遗憾了。就算一切都是假的,我跟林子默总算是在梦里爱过了一回。”“你对那个男生一直念念不忘,不就是因为话没说清很遗憾么,”小黎说,“安颜,也许拍戏这个机会并不是老天给你的呢。”“什么意思?”安颜疑惑地看着小黎,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连珏来电,安颜接起来,连珏热情洋溢地在电话那头喂喂喂,安颜忍不住笑了,说:“怎么了?”“我现在在复旦大学哦。”“啊?”“啊什么,你不是在这边拍戏嘛,我就来了啊,看能不能帮点忙,你在哪啊现在?”“你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拍戏肯定很忙啊,我就自己过来啦,快说你在哪里啊现在,我肚子好饿啊。”安颜迟疑了一秒,说:“我们在后街,你在哪?”“后街?我好像也在后街。”小黎拍了拍安颜,指了指前方十几米开外一个正在打电话还四处张望的高个子男生,安颜看过去,连珏背着一个双肩旅行包正在确认自己的地点。她远远望着他,心里的滋味连她自己说不清楚。“连珏!”听到声音的连珏不确定地往声音来源望过来,在看到安颜的一瞬间满脸都是喜悦,像个孩子一样满脸笑容地朝她小跑过来。他身上那种开朗的气息,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得到。小黎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在南京陪安颜过生日时,就见过他了。连珏对安颜的好朋友自然是撒开网地套磁。他咧着嘴说:“小黎也在啊。”安颜脸色有些不自然,实在不知道自己该高兴好还是该懊恼。“你们今天不拍戏啊?”“出了点小问题,看下午拍不拍。”小黎回答他。安颜努力平静下来,淡淡地问:“还没吃饭?”连珏马上捂着肚子做出一脸难受的表情,说:“饿死了,饿死了。”看到安颜面有愠色的脸终于笑了,他才放下心。他索性拉着安颜的手撒娇,安颜对他实在是没办法,无奈地看着小黎,小黎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说:“还是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安颜也是个外地人。”到了店里连珏点了一碗牛肉面,等待面做好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安颜对面,无辜可怜地看着安颜,安颜平静地看着他,在思考用哪句话开始,对视了良久,小黎笑着打圆场,说他们两眼睛放的电都可以点亮灯泡了。面端到连珏面前,连珏咽了咽口水,安颜忍不住笑了,说;“吃吧吃吧。”连珏才敢动筷子夹了面往嘴里送。小黎开玩笑地推了她一下,说:“这么严肃干嘛,连珏好心嘛。”“招呼不打就跑来了。”安颜说,“消息倒快,我昨天才到,你今天就来了。”连珏嘴边挂着面冲安颜讨好地笑笑。“搞得这么突然,那你住在哪里啊?”“让他跟叶鲤住呗,叶鲤那有地方,不行林子默那也可以呐。”“我不要跟林子默住一起!”连珏嘴里还含着面地反对。“那我下午跟叶鲤说一声吧。”安颜说,“你呀,每次都突然出现,每次来南京也不打招呼,南京还好,认识的人多一些,在上海我自己都是客人,哪有客人还带客人的。”连珏嘴里嘟囔了什么,安颜没听清楚,让他重复一遍。连珏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后,说:“跟你说了你肯定不让我来。”“那倒是。”小黎笑着帮腔,被安颜瞪了一眼。“你准备待几天,学校那边没事情吗?”“放假了啊,放假不找你,我也没地方可以去。”连珏将撒娇用到底,反正每次他这样,安颜都拿他没办法的。安颜暗自叹了口气,没辙,让他赶紧吃面:“能吃饱吗?要不要加个蛋?”“不用了,这面分量好大,小黎你们学校的面卖得真实在。”安颜起身帮他拿小碟子盛了点酸萝卜,正好看到门外马路上,林子默和苏小夕正手挽手经过。苏小夕笑得很开心,动作幅度很大,看来林子默把她劝好了,就是不知道下午拍戏她还会不会来。没人知道事情是怎么解决的,苏小夕没再来了,林子默看到连珏出现倒是非常惊讶,刚想打招呼,连珏马上把头扭到一边当没看到。林子默尴尬地收回手,因为安颜,连珏对他的成见很深,他关注了连珏的微博,偶尔会给他留言,连珏不光不关注他,也从来回复过。林子默心里觉得连珏纯粹是个孩子,总是一笑了之。连珏无视林子默,被安颜轻轻打了一下。连珏才装作好像刚看到林子默,绽开一脸笑容,说:“林子默你也在啊。”安颜和林子默都忍不住有些无语。下午在教室里补了几个上午没拍完的镜头,接下来都是室外的戏,连珏非常殷勤地帮着拿了很多东西,叶鲤很满意这样的剧务,嘲笑剧组本来的剧务从来都是喊一声走一步,从不主动。安颜太懂连珏这一套手腕了,没发表什么态度,见他想逞能拿超负荷的东西时才阻止了下。连珏太喜欢安颜关心他,就算那些关心有些难得。剧组转战到校门口拍林子默第一次来学校找安颜的戏,那是他们在旅途中认识之后常常远程联系以来的第一次见面。林子默见到安颜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会不会打扰到你。”安颜心里很开心,说:“不会。”连珏在他们旁边举着麦收音。安颜不知道是不是靠得太近的缘故,连珏在身边,她面对林子默演戏总有些放不开手脚,没说几句话就脸红了。叶鲤喊卡:“安颜,你的情绪有点过了。”再拍一次,她的状态更差了,甚至忘了好几句台词。连珏以为安颜本来就不擅长演戏,让叶鲤多试几次。安颜不知道怎么开口跟连珏说,硬着头皮好不容易过了。换一个机位拍,拍安颜讲话时的大特写,镜头近距离靠近她,安颜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被拍到,她的不自在也全被拍摄了进去。叶鲤隐隐担心安颜对演戏是不是太陌生了,台词一多就控制不住。林子默看出了安颜的不自在,心里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拍摄间隙,他本想跟连珏说,想想算了,就让叶鲤去换一个举麦克风的人。接下来的拍摄,虽然安颜还是有一些不自在,但比连珏站在她身边时要好很多了。安颜上午还在担心苏小夕会跟剧组,现在更加担心如果连珏一直跟着剧组的话,对她的影响要比苏小夕强大多了。他千里迢迢赶来,又不能让他走。忧心忡忡之下,她总忍不住露出忧愁神色。叶鲤似懂非懂地看明白了些缘由,临时决定改拍安颜因为异地恋的不真实性而觉得忧愁的那些戏份,她这个状态演一些开心的戏真心是有难度。大致拍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零碎素材,虽然时间尚早,但安颜的不在状态让叶鲤决定先收工。开机第一天,不太顺利。林子默拍拍叶鲤的肩膀,两个人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然后各自走开。林子默走到正跟小黎聊天的安颜面前,看到林子默走过来的连珏连忙大鹏展翅护在安颜面前,让林子默哭笑不得。安颜推开连珏,问林子默:“怎么了?”“叶鲤晚上要跟工作室的其他人开会,他们晚饭可能就随便吃两口,你来上海两天了我还没请你吃饭呢,就今晚吧,”犹豫了一会儿,他补了一句,“小夕今晚跟她几个朋友逛街去了,不来了。”没等安颜回答,连珏抢着说:“不用了,晚上我请安颜吃饭。”林子默全然不计较地笑笑,说:“你也一起来吧。”连珏刚想说不去,安颜有些不耐烦地把他拨开,说:“会不会太麻烦?”“不会的,你得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安颜没再推却,应了下来。叶鲤拎着设备走过来,说:“不好意思,晚上就不陪你们吃饭了,我们几个都得回去开会,你们,一二三四个人去吃吧,安颜,我晚些时候联系你,你到时带连珏来找我吧。”安颜谢过了叶鲤,看着他们几个人拎着大件小件的东西走了。四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都有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良久,林子默说:“走吧。”小黎一路上看着各怀心事的三个人,安颜和林子默偶尔会相视一笑,眼神交流里不自觉地透着一种默契,连珏一会儿看看安颜,一会儿看看林子默,急得一直在旁边插话,安颜几次略带嫌弃地剜了他一眼才让他能消停一小伙。小黎一直试图转移掉他的注意力,连珏却心无旁骛地偷听安颜和林子默的对话,他们的话其实并不多,但只要有人一开口,他就像猫碰到了天敌,撑开了全身的防御。林子默说:“过两天要去陆家嘴那边取景。”小黎说:“北京最近天气怎么样啊,连珏?”连珏说:“陆家嘴在哪里?”安颜说:“外滩那好像也有几场戏吧,那边人太多了。”连珏说:“外滩我去过的。”小黎说:“好的,我没辙了。”林子默说:“是,那边人多,恐怕不太好操作。”安颜:“倒是没有大段的剧情要在那边发生,应该还是可以拍到足够的素材。”连珏说:“要拍多久?”小黎无奈地退出了他们三个人的纠缠。这一顿晚饭吃得特别不轻松,先是连珏说既然是林子默请客那就要点很多菜,还要打包回去给叶鲤他们当宵夜,被安颜阻止。饭局中,连珏不断地插嘴,使得所有话题都没办法顺利进行下去。直到叶鲤出现要接走连珏,连珏又非得要送安颜回去,林子默本想先走一步,可是他们几个完全顺路,只能硬着头皮一起送两个女生回去。安颜到家,把连珏拉到一边说:“不要胡闹了。”连珏眼神无辜地点了点头,一直看着安颜和小黎关上门,才换上自己正常的表情,无视林子默,直接跟叶鲤说:“我们走吧。”三人走在巷子的灯下,一时都无话。叶鲤在想拍摄计划,今天开会时提到的几点他觉得很有道理,想要尽快运用到新的拍摄中去。连珏踢着脚下的易拉罐,声音在巷子里撞得到处都是,他大开一脚把它踢开,易拉罐叮叮当当地远了。林子默叹了口气,语气淡淡地说:“连珏。”“怎么了?”“我和安颜只是朋友。”“我知道,不是朋友你还想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不能,”连珏停下来,面对着林子默,说,“情敌也是敌人,敌人怎么可能和平相处。”“我不是你的情敌,你们在不在一起,我都希望能是你们两个人的朋友。”林子默看着连珏的眼睛,说,“我总会离开的,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还是我愿不愿意,有些事我们都决定不了。”叶鲤突然停下嘴里细碎的自言自语,看着林子默,看了一会儿,说:“说这些干嘛。”林子默和连珏看着对方,林子默眼神坦然,连珏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想看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叶鲤感觉气氛有些紧张,连忙在他们视线之间挥了挥手,对连珏说:“连珏,不是我说你,你应该考虑一下安颜的感受,她夹在你们中间非常为难,你希望她很为难吗?”一想到安颜,连珏就没了脾气,叶鲤的话有道理,安颜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起码有自己的一点原因。他思虑再三,伸出手,说:“那为了安颜,我们也做朋友吧。”林子默淡淡地笑了,伸出手跟连珏握在一起。“我一直希望你能跟安颜在一起,真心的。”叶鲤看着连珏,意味深长地说:“连珏,等以后你就会知道,林子默在帮你。”连珏疑惑地问道:“帮我,帮我什么?”林子默阻止了了叶鲤,笑着说:“大家都是在互相帮忙。”连珏越听越糊涂,急了:“你们在打哑谜吗?”叶鲤表情诙谐地说:“就不告诉你,憋死你。”说时,到了林子默的寝室楼下,他告别了叶鲤和连珏正要转身进楼,叶鲤叫住了他:“今天这个强度怎么样,如果觉得累,以后可以把进度放慢一点。”林子默摇摇头,说:“没事,赶紧拍完吧,南京那边还要拍呢。”他顿了顿,说,“时间也不多了。”“觉得累的话要说,别闷声不响地扛下来。”“恩,会的,你们走吧,小心一点。”目送林子默上了楼,连珏凑过来说:“我都不累,他累什么,我才是紧张到心累。”“你这是自作自受。”连珏尴尬地笑了。“怎么会想到让安颜来演戏,她又没有表演经验,今天看起来好像也不太自然,不大会演戏的样子。”叶鲤看了一眼连珏,他眼神单纯,是个心无城府很直接很清澈的人,以他的心智,断然是无法看明白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了。他回工作室后调出这两天拍摄的素材来看,火车站和教室里还没被苏小夕打扰到的戏,安颜都很自然,是个不害怕镜头的人,独独是下午的几场戏,她从头到尾都在收敛着,情绪不敢放出来,像是在忌讳着什么。叶鲤对比了几场戏彻底明白了过来,虽然他不太清楚连珏跟安颜是怎么回事,但安颜表现不佳肯定跟连珏有关系。安颜是个懂得表演的人,而且潜力很大,但她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来施展自己的表演才华。安颜不会知道,林子默怎么可能劝得住被他宠坏了的苏小夕,叶鲤太明白苏小夕对安颜是个心理障碍,他亲自出面劝苏小夕不要胡来,如果林子默拍不完戏,他们就会一直一直在戏里演情侣,直到有一天演出真感情来,那苏小夕就真要自己看着办了。这一通话立即把苏小夕给吓住了,她虽口头上仍死撑着自己没捣乱,但下午没再出现足以说明叶鲤的话起了巨大的作用。林子默对她总是不忍心,优柔寡断,才会造成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而连珏,大概也是安颜的另一个心理障碍吧。看来,这个障碍还需要他这个导演亲自来解决了。于是,没有感情的杀手叶鲤上线了:“安颜其实特别会演戏。”连珏失声笑了下,说:“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她的确是第一次当演员,不太懂得处理戏里戏外的感情,但她确实能够演好,关键是需要有一个不会打搅到她的环境,让她能够自在地发挥出来。”叶鲤说,“她昨天的戏和上午的戏都挺好的,就是下午突然不灵光了。”再木讷也能听懂的话,何况是聪明的连珏。连珏收起了笑容,不敢肯定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影响到了安颜。”叶鲤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只知道林子默和安颜的事情,你跟安颜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但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你一出现,她就变得不自然了,而且看得出,安颜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以至于一直在死扛着,所以她后来演那些忧愁、欲断难断的戏,情绪反倒非常到位。”叶鲤说,“你也知道她不是经验型选手,不是方法派,那就只能去体验了。”连珏彻底安静了下来,不发一言,跟叶鲤一起去洗澡时,他一声不肯地冲洗着自己,也忘记了涂香皂,在莲蓬头下冲了很久,湿淋淋地裸着身子走出来。叶鲤扔过去一条毛巾,他才想起来还没擦。叶鲤知道他翻来覆去的一晚上最终是没睡着,这场失眠,让叶鲤有一点明白了连珏对安颜的感情。至少是因为太在乎,才至于如此。第二天,开拍的时候,安颜没看见连珏。“连珏呢?”“回北京去了。”“啊?”安颜比他突然到来还要更加震惊不已,“发生什么了?”“官方回答是,学校有点事,就回去了。”“真的假的?”“当然是假的,我觉得他等会儿就该跟你说了吧。”叶鲤说完张罗大家开始准备拍摄,机位、灯光、收音、反光板,顺着安颜昨天的情绪,这是男女主角第一次谈到分手的一场戏。安颜此刻的若有所思,正是叶鲤需要的状态。刚要开始拍,帮安颜拿着手机的小黎走过来,说:“连珏发了一条信息给你,我觉得你还是先看看吧。”安颜点开微信,连珏写道:安颜,我先回北京了,这次来得太突然,我们都没做好准备。青青说,林子默是你的一个遗憾,能在戏里跟他做一回情侣也算是能弥补上这个遗憾。我明知道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要跑来看看,怕你会应付不了,也怕我会胡思乱想到疯掉。我的突然出现打扰到你了,你因为我而没办法专心,我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难过。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演,叶鲤说你会表演,相信这个作品会因为你而非常不错,我应该做你最坚强的后援,而不是在这里坏你的戏。安颜,不管你跟林子默最后如何,是弥补遗憾,还是越陷越深,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得到幸福,也要以好朋友的身份一直陪着你。不懂事又爱任性的连珏给你添麻烦了,加油!安颜看完短信坐在一边沉默了很久,小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搂着她,仰着头笑了笑,说:“虽然我不知道连珏说了些什么,但我一直觉得连珏是个好男孩,安颜,做好眼前的事情,然后再想办法解决以后的事情吧,我们一步一步来。”安颜看着小黎,然后抱着她。小黎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准备好了,我们就开拍吧,大家都等着呢。”“恩,开始吧。”叶鲤看到安颜站了起来,挥挥手示意各就各位。镜头里,安颜呢喃着说:“伤心的时候都不能第一时间找你,等你来了,伤心事都过去了。我谈着恋爱,却必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去到处走走,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这样的恋爱是不是存在,到底有没有意义。我,好像是在跟一个不存在的人谈恋爱,在自娱自乐地谈恋爱。”林子默看着眼前的安颜,眼神温柔而心碎,想要抱她,却被她的手抵在胸口,不让他靠近。“我很想能一直陪着你,我们还要等一年就好了。”“一年,”安颜委屈地苦笑着,抬头看着林子默,说,“我已经经过了辛苦的一年,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胆量再接受可能更辛苦的一年。”林子默无言以对,只能心碎地看着她的眼睛,安颜的眼神里满是伤心和绝望。她深深地看着林子默,心痛难耐,爱他这件事无法着陆,又背负着对连珏的亏欠,她进退两难,前后不是。差一点就可以幸福,大家都可以快乐,差了这一点,所有的人和事都被耽误。安颜眼里涌出来心酸的眼泪,她揪着林子默的衣服,喃喃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哭泣中的松懈,和林子默想拥她入怀的坚决,她放弃了抵抗,被林子默抱入怀中。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我们不要分开,还有一年,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我爱你,没办法离得开。”安颜在那个盼望已久的怀抱里,哭得忘了自己,忘了世界,忘了叶鲤喊了卡。林子默继续静静地抱着她,直到她的悲伤暂时过去,平复了一些,安颜眼睛红红地对林子默说:“不好意思啊。”林子默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本想帮她擦掉眼泪,转而只把纸巾交到她手中。安颜悲伤的情绪延续着,顺利完成了几个不同角度对这个情节的拍摄。叶鲤调出素材检查有没有问题,大家都围过来看屏幕里的画面,安颜哭得很到位,看得人心里特别难受,所有人里反倒是安颜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说:“哭得好难看啊。”“这应该是我拍过的女演员里哭得最到位的一次了。”叶鲤说,“哭戏就这场最惨啦,后面的就容易些了。我们到图书馆里接着拍吧,安颜,对不住了,你暂时先保持住,我们还得去图书馆再小哭一下。”小黎看着安颜的眼睛,朝叶鲤点点头。不要说是马上,今天大概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吧。连珏坐着飞驰的京沪高铁,窗外飞掠过的树木和湖泊,还有赶不上火车往后倒退的飞鸟。三座连排的另两个座位上坐着一对情侣,旅行累了,相依偎着入睡,男生偶尔抬腕看看时间,又看看枕在左肩的女生,幸福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连珏只能羡慕地看在眼里,忍不住思念才没分开多久的安颜。安颜,不打扰你,全心全意跟林子默好好相爱一场吧。如果会让你幸福,这场戏就永远拍下去吧。我不介意,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不孤独。高科技时代的火车毫不迟疑地开走,远远地离开上海,并没有用去多久的时间。如果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可以有高铁一般的速度,其实他也并没有想过要离开她。爱情是一件自相矛盾的事情,永远当局者迷。没有了苏小夕和连珏,拍戏的效率一下子得到了明显的提升,安颜和林子默的表演渐入佳境,两个人都全心意地投入到戏里的一场恋爱里,每个眼神、举手投足都像极了恋人。初次牵手的戏:在人群喧闹的假日外滩,人潮涌动,怕走散所以牵住安颜的手,安颜在人群中猛然回头去看他,表情有些羞涩的喜悦,林子默笑着握紧了她的手。向她表白的戏:校园里长长的街道,一个人走时总以为会走不完,两个人一起走,那么长的路也就快要走完了。他们正处在努力忍耐冲动的时期里,相识已久,对方已经是生活里的习惯,有事耽搁不联络会忍不住担心,就是这样的只隔着一层纸的关系。快要走完的路,尽头的最后一盏路灯下,林子默说:“不如,就在一起吧。”安颜抬头看着他,肯定、笃定、坚定的眼睛,点了点头。林子默笑着把她额前的头发顺到她的耳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初吻的戏:灯光透亮的音像店里,他用试听耳机听到一首旋律优美的歌,把耳机取下温柔地给安颜戴上。是梁静茹的歌,声音清亮优美,她仔细聆听,微微闭上了眼睛,林子默注视着她盖下来的睫毛,那么美,忍不住突然亲吻了她的脸颊。安颜慌了一下,身体跟着闪电般颤抖,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眼睛,脸偷偷地红了。为她庆生的戏:这场戏一再后推,推到了拍摄的第九天。叶鲤很早就说剧本改过了,原本设想的一群人在天台看投影电影,给女主角庆祝生日,后来改成了只有男女主角两个人相依偎地看一场浪漫的爱情电影。“你设想一下,”叶鲤指着还没投上电影的一面白墙,说,“这里正放着玛丽昂·歌迪昂和吉约姆·卡内主演的《两小无猜》,浪漫得不行的一部电影,又是男主角特意赶来为你庆祝生日,这里,”他指了指到时会摆上一个插着蜡烛的心形蛋糕的地面,“烛光闪动,这时候男女主角肯定会情不自禁地亲吻嘛。”安颜光是设想一下那个亲吻的画面,就脸红到不行。她没想到自己的初吻会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男生。虽然不遗憾,但感觉很奇怪,众目睽睽之下的第一次。“导演,可以借位吗?”小黎看安颜一脸犹豫不决,问叶鲤。叶鲤是打算拍亲吻的特写,那是借位拍不出来的效果。这场戏他要用很唯美的方式去呈现,所以从第四天,他们拍完亲脸颊的戏就开始明里暗里地做思想工作,一推再推,今天一定要拍出来了。“你们是在演戏,就不要借位了,大家拿出点职业精神出来。”叶鲤说,“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他冲林子默勾了勾手指,林子默不明所以地凑过去,被叶鲤一把勾住脖子就猛亲了一阵。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他推开一脸无辜的林子默,抹了一把嘴,说:“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叶鲤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而且林子默口感真不错,安颜你就不想尝尝吗?”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完之后的安颜心理上稍微放松了一下。第一次拍摄,他们肩靠着肩,镜头从他们背后往前面打,他们面前是不断变幻的电影画面,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正在深情亲吻。林子默看着安颜,眼神温柔迷蒙,安颜像是被他的眼睛蛊惑,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林子默慢慢靠近,在要碰到的时候,安颜猛地睁开眼,往后一躲。“卡。”叶鲤说,“不要紧,再来一次,安颜,放开放开。”第二次拍摄,当林子默的嘴唇贴上安颜柔软的双唇时,两个人的身体都有瞬间过电的感觉,像是两个电极被导电材料连接成了通路,一时间,世界消失了。他们忘我地亲吻着对方,画面太美,叶鲤舍不得喊停。结束的时候,安颜慢慢睁开眼,看见的,依然是林子默柔情的眼神,他温柔地笑了。情不自禁的时候,不是忘了现实去演好戏,而是忘了在拍戏。他们凝望着对方,分明就是一对深爱着彼此的恋人。吻戏因为要拍特写,还有电影的光影落在他们脸上的镜头,要亲四五遍的样子,有了第一次通电一般的经验,后面的吻戏都驾轻就熟得多。而每一次更加自然的亲吻,让他们越来越像是真正的情人。小黎心里不自觉想起一句话:爱来如山倒,爱去如抽丝。爱情是一场病。后来叶鲤最先剪辑的就是这场吻戏,他看遍每一个素材,仔细去定位林子默和安颜的每一个眼神互动,剪辑起来特别顺心。他以前看一个戏骨在访谈节目里说道,一个演员最高的境界就是丝毫没有表演痕迹,安颜和林子默都不是专业演员,可他们确实做到了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吻戏因为两个长相登对、配合默契的人而特别美,配合着那些光影和音乐,叶鲤尽量将画面缓慢和延长,一个吻就是一首优雅而情深意长的诗。他拍过不少亲吻的戏,但这一场,他很肯定是自己拍过的最好的一次。就好像当年拍《未接来电》时,一场男女主角第一次牵手的戏,他用镜头捕捉到他们最细微的暧昧和敏感。他这几年拍了许多的微电影,唯有那场牵手戏和这场亲吻戏,最为满意。上海的部分用了快两个礼拜才全部拍摄完毕,接下去,林子默要跟随安颜去南京继续拍南京的部分。苏小夕时隔了十几天再一次露面,送林子默上火车。她虽然久未露面,但丝毫不见收敛,从她出现的第一刻开始就紧紧挽着林子默,在地铁上,到车站,皆是如此。安颜跟上海的团队一一告别,眼睛时不时会瞟一下林子默,苏小夕好像在交待一些什么事情,林子默只是一直微笑着点点头,偶尔宠溺地抚摸一下她的头发。虽然在戏里,她跟林子默爱得那么深刻,可在现实之中,他和苏小夕之间的感情毋庸置疑。每次看着他们俩,虽然苏小夕不讨人喜欢,却总让安颜觉得很泄气。因为林子默喜欢的,是跟她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告诉薛芬芬,好好拍,这片子剪出来肯定非常不错。”“一定将叶导的意思转达给薛导。”“还有,让她善待演员,不过这事我到时会跟她说说,别把林子默给累死了。”叶鲤咂舌觉得这样说不好,“呸呸呸,是累倒了,好像也不对,总之就是不要太累着大家了!”车站广播提醒开往南京的火车开始检票,安颜跟小黎拥抱了一下,小黎端详着安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了一句:“快去检票吧,到了给我个信儿。”叶鲤喊了一声林子默,苏小夕拉着他的手不愿意他走。林子默俯下身子凑在她耳边说:“我尽快回来。”苏小夕撅着嘴,嘟了嘟脸颊,林子默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谁都没想到,苏小夕突然双手环住林子默的脖子,往他嘴上亲了上去。林子默有片刻的迟疑,碍于太多人在,稍微配合了一下,就小力地跟苏小夕分开。苏小夕继续撅着嘴不高兴,他只无奈地看着她,拍拍她的头。“好了,我得走了。”苏小夕依然不肯放手,撅着嘴说:“早点回来啊。”“会的,自己照顾好自己。”林子默轻微地从苏小夕的手里挣脱出来,跟安颜说:“走吧。”两个人没走多远,苏小夕突然大声喊道:“早点回来啊!”候车厅的好些人都闻声望了过来。林子默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走下了进站的楼梯。他看了看安颜,不好意思地说:“小夕,情绪比较丰盛一些。”安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她是你女朋友,只能向你要些宠爱。”两个人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什么,林子默找到他们俩的车厢,招呼安颜赶紧上车。坐定没多久,车子就开动了。苏小夕没跟叶鲤他们打招呼,似乎带着气,送走了林子默就连打了几个电话,没跟其他人打招呼就走开了。叶鲤他们看她一个人走远,也懒得去看她脸色,几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猜测苏小夕应该走远了,才往车站门口走。“安颜和林子默是真演戏,苏小夕却是把生活也当成戏了。”阿强怪模怪样地学苏小夕大喊林子默的那一出,逗得大伙儿笑了起来。“不管她是不是把生活当成了戏,反正我们看她就跟看戏一样。”叶鲤一针见血地说道。小黎笑着说:“叶导不要总是太犀利了。”“我觉得他们俩快分了。”叶鲤说,“这其中肯定有一点安颜的原因,但到底是苏小夕实在太重口味了,林子默那么清淡的一个人,也该要受够了。”“要不然你去推一把?”阿强打笑道,“反正也是因你开始,那就因你结束呗。”小黎轻轻推了一把阿强,笑着骂他不会想点好事:“你就积点德吧。”“顺其自然吧,他们俩确实不合适。”“如果安颜和林子默真的在一起了,安颜这个第三者的头衔怕是去不掉了。”阿强不无担忧地说。“就算是第三者,也是因为确实是爱到没办法了。”阿强嘲笑小黎双重标准:“上次那谁,做第三者,你骂得多难听啊。”“能一样嘛,”小黎白了阿强一眼,“人家那一对感情那么好,她在中间搞破坏把人家弄分手了自己上位,那能跟安颜的情况一样嘛。”小黎说,“况且,安颜根本不是什么小三,她没想过跟林子默在一起,如果林子默跟苏小夕分手了,安颜跟林子默走到了一起,那她俩也就是个先后关系,难不成分手了林子默还是她苏小夕的人,不能再去跟别人谈恋爱啊。”“无缝接轨,就是劈腿。”阿强开着玩笑,小黎用力瞪了他一眼。叶鲤看小黎有些激动了,连忙笑着过来打圆场,说:“无论苏小夕最后怎样,那都是她咎由自取啦,怪不了别人,她自己能把人做好的话,谁也抢不走林子默。哪个男人愿意自己女朋友一出现大家都不待见的,拿不出手的女朋友,再不计较的男性都免不了要计较。”他们几个说说笑笑地走出了火车站,巨大的石柱后面靠着听进一切的苏小夕。她咬紧了牙关,心里恨毒了安颜。就算不涉及爱情,不提在不在乎林子默,被别人抢走男朋友这种事,苏小夕绝对无法接受。两个小时的火车,这一年以来,唯一一次两个人可以有这么大段的时间单独在一起,放眼望去,从前不曾有过,以后更不太可能。机会可贵,跟林子默单独相处的安颜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火车行驶了一个小时,到了苏州,旅程过半,两个人却依然在消化尴尬。“你以前来过苏州吗?”林子默终于开口了,第一时间里安颜慌得居然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很尴尬地问:“什么?”林子默看了一眼安颜,笑了笑,说:“你以前来过苏州吗?”“哦,没有,去过无锡和常州,苏州还没去过,你呢?”“来过好几次了。”林子默若有所思地说,“跟同学来过一次苏州,跟小夕去过一次同里。”“同里好玩吗?”“同里的早晨很安静,”林子默笑了一下,“虽然小夕有点吵。”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小夕在睡着的时候最好看,可是她的话总是特别多,我在同里的早晨醒来,想要出去散步,看她睡得很安稳,想到这种安静真是难得,就一个人出去沿着河走了走。”林子默眼里好像蒙上了同里清晨的雾,都是回忆的朦胧,“同里的早晨很安静,路上没什么人,流水的声音很清澈,我一个人走了很远,走到了景点之外的一座长满了杂草的石桥,坐在那里想了很多事情,那感觉很美妙。”安颜笑而不语,坐起身子向他靠近了一点,林子默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拥着她。在别人看来,他们一定是非常恩爱的一对恋人,眼神和笑容都很默契。可实际上,他们只是因为惯性,忘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一切都太自然,好像本该如此发生。“大家都不太喜欢小夕,她太张扬了,有很严重的公主病,可是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这个样子的,”林子默说,“我以为她只是阳光开朗的女孩子,个性也不错,那时候我们玩得特别开心,心无挂碍,她为了前男友的新恋情痛苦不已,我心疼她,想保护她,可是在一起后,感觉却变了。”安颜靠着林子默的肩,没说话。“她变得很骄纵,任性,经常无理取闹,我总是拿她没有办法,我有时候总忍不住想,是不是不该听完叶鲤的话后就去追求她,恋爱没有升华我跟她的感情,反倒是一直在破坏,到现在,变得没办法收拾。”叶鲤当晚的那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苏小夕的意思,林子默当然听懂了,心里是高兴的。那时候他当然有些喜欢她,阳光开朗活泼,应该是很多男孩子都喜欢的女生标准。林子默没多久就约了苏小夕出来,因为有前一个挂给叶鲤的电话,苏小夕心里也明白今晚林子默的意思。要不然就是拒绝,要不然就是在一起。所以她也有一些紧张。好在两个人走了没多久,林子默就说我们俩在一起吧。苏小夕虽有些遗憾表白得不够浪漫,但也是高兴地接受了他。“我总免不了担心,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离开了她,她该怎样去面对未来的生活,”林子默目光失了焦,说,“我们大概已经不像是恋人,而像是兄妹。我关心她,爱护她,都是以哥哥的角度,所以她现在的亲密让我时常感觉被动。”“你想结束这样的关系?”林子默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结论,思索了许久,才说:“可能爱已经没有了,对她再爱不起来,可是如果她执意要离开,我想我不会挽留。但会一直做她的朋友、兄长,保护她,宠爱她,但没办法再像对待恋人那样对她。”林子默自嘲地笑着,说,“听起来,我都觉得自己特别渣,没办法开口说分手,就想让对方先开口以求得良心上的安慰。”安颜伸去握着他的手,彼此手与手之间的暖意,像是安慰。火车驶进了常州,上来一些新的旅客,一个中年男子确认了座位后坐在了与林子默和安颜同排的第三个位子上。安颜醒觉自己居然跟林子默像情侣一样靠在一起,全身触电一样坐了起来,心跳加速,脸立即像烧起来了一样。林子默表情也非常尴尬,扭着头假装看另外一边。新来的乘客奇怪地看着像偷情被抓包的两个人,搞不清楚状况。接下去一直到南京,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到南京站下车的人比较多,有些拥挤,林子默走在前面突然发现安颜不见了,她个子不高,很容易隐没在人群里面。心急地找到她后,毫不迟疑地牵起她的手。错觉的几秒钟过后,两个人几乎同时放开了彼此。尴尬地对视,无法正确处理彼此之间真正的关系。心里太深刻的感觉,总是会忍不住带出一些错觉。“可能是太入戏了。”林子默自圆其说。安颜似是而非地轻微笑了笑,两个人默契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说话。直到看到来接站,并且也打算当即拍完南京火车站戏份的剧组成员们出现时,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安颜后来发自内心地觉得,是《会有风停在这里》这部电影冥冥中有神相助,经过那些误以为对方是恋人的错觉,他们之间的感觉都变得有些藏头露尾,恰巧在南京的戏,几乎都是他们商量着分手却一直分不掉的情节,此刻的他们驾驭那些欲断难断、欲说还休的情绪再容易不过了。在宜家里,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商量着以后的家里该买些怎样的家具,本该充满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他们却都流露出一种意兴阑珊的情绪。对未来没有把握,怎么商量都让人心灰意冷,整个宜家逛下来,他们心里都有些戚戚然。在回去的末班车上,沉默得没有说话。安颜无比能够体会到女主人公的所思所想,故事走到这里,已经全然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等着对方先说,想分开的理由”。林子默和她可能不能这么比喻,他跟苏小夕可能更靠近这个心情。可是安颜自己,却又能够无比清楚地体会。快到故事的结尾了吧,她和林子默做了一场戏里的恋人,该是时候说再见了。《会有风停在这里》拍摄计划里的最后一场戏,但不是电影的结局,只是薛芬芬调整场次后决定最后拍这场戏。在玄武湖,拍完后,林子默就可以直接坐火车回上海了,追求效率的薛芬芬永远是分秒必争。男女主角曾经有过一个约定,如果哪天快走不下去了,想要分手,就绕着玄武湖走一圈,如果一圈走完还是想要分手,那就放开彼此。那是戏里面最纠结的一个重头戏,饱经异地恋心酸的他们既怕没有未来、又害怕现在的辛苦,瞻前顾后,现在的路已经不好走,以后路上的辛苦更是可以预见。可是爱情的确还在心里面,唯独没有变的,是对对方的在乎。他们沉默地绕着广阔的玄武湖走着,曾经觉得大概永远走不完的这段路,其实也就那么长。偶尔碰到了许多幸福的情侣和一家几口的美满家庭,那些画面,都是他们曾经共同设想过的情节。毕业后,在同一个城市,买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小房子,两个人各自打拼,工作稳定后就结婚,换一个大一些的房子准备生儿育女。虽然恋爱的过程中不尽人意,这个目标却一直都没有变,只是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两个人走到开始启程的地方,林子默伤感地说:“我还是不想分手,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离开你,放你一个人去生活,也不敢想以后会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在乎你。如果非要有那么一个人,我宁愿那个人就是我。”安颜凝望着林子默诚恳多情的眼睛,情至深处掉下了眼泪。“我们不分开好不好,再有一年,我们努力坚持过去,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给你的承诺,一定一定会兑现。”他握着安颜的双肩,眼里满是对爱情的坚定不移。安颜掉着眼泪点点头,林子默把她拥入怀中。镜头里的林子默也哭了。可不可以不仅仅是一场戏,可不可以真的不分开,可不可以就让我陪着你一直走下去。小黎,后来的我们,都真的哭了。小黎,我明白是戏就有始终,我跟林子默的这场戏,该落幕了。安颜擦掉眼泪,咬牙面对现实。《会有风停在这里》所有的戏份至此全部杀青,百感交集的杀青晚宴上,大家都有些不舍的。薛芬芬最害怕每次拍完戏大家伙都是一群永别的脸,站起来嚷嚷道:“哎呀,你们不要每次拍完戏都好像永远不再见一样。我和叶鲤商量好了,等片子上线了,上海的团队全部来南京一起聚一次,你们要哭丧着脸也留到后面好吗?最受不了这种葬礼一样的气氛了。”安颜忧伤地笑了笑,眼睛不自觉去寻找林子默,他隔着三个人看着她,二人只能含蓄地朝对方笑一笑。戏拍完了,一切也该结束了。这一场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结束的恋爱,过程中的满足,也终究抵不过结束时的无可奈何。饭后大家一起送林子默去火车站,林子默跟每个人都抱了抱,走到安颜面前时,安颜心里有些怕会不能自拔,不敢直视他。既然明知道要分开,何必让自己忍不住留恋。林子默站在安颜面前,依然是那样温和地笑了笑,说:“抱一下吧。”安颜再一次被他拥进怀里,无法克制想要落泪的冲动。他伏在耳边,轻声说:“安颜,你一定要幸福。”安颜说:“你也是。”沉默良久,说,“林子默,谢谢你。”目视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她心里涌起的滔天悲伤无以言表,青青抱着她,静静地抱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于陌生号码,内容让安颜瞪大了眼睛:姓安的,戏拍完了吧,你别想打林子默主意,小三最可恶,我劝你善良,最好有一点做人的良知和道德,别让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我现在是好心奉劝你,林子默只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不要他,而不是被人撬走。青青看安颜突然脸色铁青,从她手里抽出手机看那条短信,气得要叫起来,被安颜连忙摁住。青青压低了声音说:“早听说林子默的女朋友不是省油的灯,拍个戏居然就污蔑你是小三,心眼儿可真小。”安颜无奈苦笑,也许吧,在某一些程度上,她的确无法自制地做了他们的小三。戏拍完了,故事散场了,林子默也走了。会不会再见亦是未知数。好歹这辈子能够跟他在一部梦一样的电影里相爱一场,也许可以不那么遗憾。小黎,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可是将来会在哪里?当未来来到的时候,我又会在谁的身边?命运无常,也许我们终究没办法到达心爱的人身旁。爱上一个人,比没有念想的时候,来得更辛苦。小黎,我想我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