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错肩之恋
##将心寄放在你这里我只是无端地想念,一些曾用了所有信任去滋养的爱,一些从我生命中出现然后消匿的人。苏之,你离去之后还能有谁,敢将心寄放在我这里。在你们这里寄放一下可以吗?1998年冬天,我在家中的小饭馆帮忙,那时也只有十二岁左右,每天要做的事情却多得吓人。饭点之前挥汗如雨地打扫店里的卫生、帮助上菜、整理桌椅并关店门,从早到晚都忙碌不堪。记忆里的幼年一直充斥着油烟夹杂各式各样饭菜的香味,闲暇的时候我会叼着一根小草,坐在饭馆的门前百无聊赖地发呆,街坊都和我相熟,看到我时会招呼:“沃然啊,不忙啊,家里生意可好?”我笑着应答,然后在邻居走远时,还有一句两句的话,随着风轻轻地飘过来。他们说着:“苦命的娃呀,这么小的岁数,在家干这类活,还不是因为那个没良心的后爹……”我抬头去看云彩,无所谓地微笑,年少的心总是强大而无畏惧的,我始终相信所有的逆境都将消匿,黑暗的未来也终究会有转机。是的,那一年,十二岁的我遇到了十四岁的苏之。冬至的夜晚,天黑得格外早,继父早已回家歇息,我打扫完店内卫生后,正踩着凳子摇摇欲坠地伸手去拉铁拉门打算落锁,他就这样从黑暗的街角逃似的蹿了出来,闷头冲进了店里,而我受到惊吓,“哇”的一声就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狼狈不堪的少年,穿着已经看不出颜色来的旧衣,浑身泥土斑斑,脸上还带着血迹,只有双眼意外的明亮,在黑夜里如同闪亮的繁星,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包袱,对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摔了个四脚朝天的我愤愤爬起来,没好气地质问:“有什么事吗?我们已经歇业了,要吃夜宵明天早点再来吧。”他看着我,忽然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我:“在你们这里寄放一下,可以吗?”“可以。”我重新打量了他一下,说着。那时的餐馆和商店往往也为相熟的邻居帮忙寄存物品,连赊账什么的也被允许,每月底拿账单上门要钱就是,邻居家阿婆甚至连家中钥匙都寄放过来,信任地瞅着我们絮絮地说着:“孩子出去了,我怕我进不来家门哩。”我在脑海中搜寻着男孩的面孔,却一无所获。“我家在街口住,我刚来这边不久的。”少年低头在登记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字,“寄放在这儿,不要告诉别人,行吗?这是我的名字。”“好,你有空就来拿。”我挥手大度地说着,仔细地辨认着他的名字苏之。“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会记住的。”第二天,我们所住的巷子里就发生了大事件,一对新搬来的夫妇言语不合大打出手,而屡屡遭受家庭暴力的妻子终于不堪重负,将尖锐的西瓜刀插入了丈夫的胸口。前来就餐的人们不断摇头惋惜。“多可惜的一个家庭啊,散了。”“撒下那个十来岁的小孩没人管,唉,造孽啊……”我照例在饭馆里帮忙,只是时不时好奇地往外看一眼,几辆警车堵在巷前,警灯闪烁,周围也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最后我看到警察将惊恐未定的少年一起带上车,他的面容是那么熟悉,是苏之。我一直心乱如麻,晚上关门时却意外地碰到了放在桌下的布包,我细心地拿到后面我的房间去收好,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前来寄物的少年。家庭顷刻颓败,不知道孤单的苏之会是多么伤心。很多天后的晚上我才看到他一路跑来,脸上的伤口已经包上了纱布,眼神是无悲无喜的平静。“我来取回我的东西。”苏之面对着我淡淡地说,“你没有打开看过吧?”“没有。”我老实地摇头,也始终没有问过那里面是什么。这时看着他唇角上扬,微微地笑了一下。“那个,我听说了你父母的事……”我大胆地提出话题。苏之一面隔着包袱摸索着里面的东西,一面风轻云淡地开口:“没什么,那两个人老早就同床异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想了半天,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我请你喝冰牛奶吧。”那天晚上我冒着被继父发现少了东西而被责打的危险,和苏之坐在已经歇业的饭馆里喝着冰牛奶,他大多数时间都一声不吭,听着我絮絮叨叨地说着笨拙安慰他的话,偶尔微微扬起嘴角,脸上的神情f涩而不失稚气。临走时苏之看着我说:“谢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会记住的。”“沃然。”我手指蘸了水,一笔一画在桌子上写下了我的名字。他点点头离开,背影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