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荒六合唯姐独尊

那个保安冲进来的时候,大家正围坐一桌,喜气洋洋地喝着我的卖身酒。

“唐老板,那孩子、孩子被人、被人抢去了!”保安狼狈地靠着门框作汇报,说一句话的工夫被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打断了三次。他双手中捧一套对讲机——之所以用“套”这个复数量词,因为对讲机基本已碎成了小块的原材料,猛看像是捧着一大把高科技花生米。这位老兄的左眼眶还有一枚乌青的淤痕,形状据目测像是来自小魔的拳头。

他突然看清了房内的情形,杨心靖好端端坐在儿童座椅里,正跟我互扯头发争抢最后一颗榴莲酥,不禁眼神一滞:“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龙笑了笑,挥手:“是个误会,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保安惶惶然退下,我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瞟了小魔一眼。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分神旁顾的这一刹那,杨心靖觑准时机,轻舒猿臂,左手当胸将我推挡在一臂之外,右手五指箕张一把抓住那枚榴莲酥,迅速纳入口中,鼓着腮帮子大嚼不已。算起来,贫尼修习“金裤头铁汗衫”神功已有数年之久,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处碰到了“抓波龙爪手”的传人,专破女侠罩门,真是失算啊!

不过,这也证明了我虽然是贫尼,但不是贫乳嘛。

我抽出餐巾,给心靖擦掉嘴角的食物碎渣,然后瞥向小魔,语重心长地教导他:“子曰:打架用拳乎,照脸乎。然!然,不宜乱乎。”

小魔毕竟还是个凡夫俗胎,不像我,脸皮已经局部修行了几千年。刚刚才揍完人家的保安,转头又来吃人家的西餐,他难免有些尴尬,期艾解释:“这个……他手里捉着姓杨的小罗莉,我设想这人跟我接的任务是一路的,就义不容辞地替陈七把孩子救了过来,揍人的时候顺便给了对讲机一脚……”

我不禁摇头感叹:“做人凶残至此,异于禽兽几希?”

结果这一厢我假惺惺感慨完毕,那厢,全桌人立刻齐刷刷用一种“你以为你自己不是啊”的鄙视眼光回敬过来。

我只好讪笑,埋头继续报效祖国的餐饮事业。这至少证明拳击手也接受过国文教育,我们之间的代沟可能只有刘易斯的乳沟那么深。作为一位曾经的文学女青年,偶尔酸溜溜地掉个书袋并不奇怪,上学的时候我还写过现代诗呢,并屁颠屁颠地把代表作捧给我们文学社长看,诚恳相询:“吾诗与台北余光中孰美?”社长做了个腹式深呼吸,斩钉截铁地表达了自己的赞叹之情。

他说:“不要脸!”

世人对我的误解总是太深,其实,从小就有人夸我语言天赋不逊拳技,无论是国内哪个地区的通用语,大凡脏话只要听两遍我就能说得原汁原味。所以,虽然我的英语水平略糙,但我至少可以骄傲地宣称“本人通晓八省外语”啊。

唐龙适时岔开话题,问我:“虽然我拥有国内最顶级的拳场,但我一直很少起用中国籍的拳手,也从来不在国内举办正式比赛。斯嘉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即使是K-1拳王,在中国裁判面前也不堪一击?”我看了看刘易斯,拿他打趣。

刘易斯抬头瞪了我一眼,阴冷的眼神不怒自威。我注意到,用餐时的他比打架时还凶猛,几乎以灭门的姿态在进食,就像眼前摆放的食物跟他有杀父之仇,一滴味汁都不肯饶恕,我很担心他等一下会把桌布叉起来吃掉。

唐龙呵呵一笑,随即正色回答:“我不喜欢黑市拳的这个‘黑’字,凡事只要沾上这个字,就注定了难以做大。我的拳场是以MMA俱乐部的名义合法建立的,至于赌拳,全国到处都有这个风气,只是我这里涉及的金额稍大而已,何况,几年之前我已经把博彩公司迁到了国外。可是,尽管我为洗白自己做了如此多的努力,仍然不得不徘徊在体制之外。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成功靠的就是专业,而中国特色却是外行领导内行,在这个国家,乒乓球教练当上了足协主席,似乎不可思议,但想想看是发生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也就不奇怪了。我经营拳场当然是为了赚钱,祖国这种身外之物不必计入考虑——何况,就国籍而言,我的名字从来不曾上过中国的户口本。当拳击手的时候,我就是训练最刻苦的那一个;转型成拳场老板之后,我仍然是经营最刻苦的那一个,可以说,我经历过无数次濒临跳楼的危机才收获了今天的成就。明白人都知道,企业一旦让政治挂帅,经济可能就是死路一条。这几年,经常有国内的高官朋友劝我彻底洗白自己,专心做中国职业大赛,或者干脆接受WWE摔跤联盟的收购,可现在中国搏击事业的发展前景相当不乐观,国外的搏击环境则过分商业化,他们的拳场路子最终会像野鸡一样,谁都可以摸两把,但谁都不会带回家。真正的比赛,只有在我的青狼俱乐部才能看得到。如果有一天连我也撑不住,屈服了,世上就再也没有搏击。”

可能是喝了些酒,唐龙说话的语态温和了许多,就像每一个在电视台摄影棚内絮絮叨叨介绍自己发迹史的老者。然而说至最后一句时,他眼中却乍然迸出一道闪逝的厉光。

于是我知道,唐龙这是在提醒我:吞耗子药易,吞老子钱难!

环顾四周,杨心靖玩叉子玩得爱不释手,根本没在意大人们说什么;昆塔的一张黑脸上面无表情,似乎没听懂老板这一大段复杂的中文;刘易斯埋着头掠食,从敞开的衣领可以看到锁骨上隆起的肌肉条;目光转向邻座的小魔,他风骚地冲我挑一挑眉尖,微笑着喝了一口红酒。

唐龙继续谆谆教导我:“职业搏击这一行很难出人头地,要么你有经天纬地的头脑和身手,生来就是万中无一的搏击天才;要么就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把时间押在拳台上慢慢熬,拿命搏眼球……”

因此,此歪脖树不宜一心吊死。我在心中默默总结。

“而你和我一样,都是二者兼备,敢于玩命的天才。”唐龙端坐在桌对面向我遥遥举杯,“斯嘉丽小姐,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只要你完全服从我的安排,我就会让你成为万众瞩目的搏击明星。”

我笑着跟他说场面话,心里却阵阵发苦,谁要听这个啊?难道他认为“搏击明星”是对女人的赞美吗?我当然还是喜欢听“好莱坞最性感的女明星才能出演你的传记”这种话!

就在我们对话时,刘易斯已经风卷残云般干掉了眼前的所有食物,他的口腔应该可以当吸尘器使用。他推开盘子,抬眼望着我,神情犹是那副微带不屑的模样,冷冰冰地吩咐:“饭后休息两个钟头,然后会有人带你去训练室参加体能测试。记住,带上你的大脑和所有耐心。”

说完,他不再旁顾任何人,径自起身离席。

要不是怕破坏了他冷酷而兀傲的气场,我倒是很想提醒他:老刘,你的胡子上沾了一块面包屑……

正当我们准备结束愉快的用餐时,杨延锋终于在撤菜之前及时赶到,神情依然比旧建筑的外墙更加灰败,如丧考妣,只在看到女儿安然无恙的那一刻,流露出瞬间的喜色。

心靖一见爸爸,拼命挣动着挥手要抱,嘴里的半块水果都掉了下来。

我把她从儿童座椅里抱出来,递到杨延锋怀里,顺口叮咛了一句:“记得好好教育女儿,叫她以后不要在饭桌上欺凌弱小……”

杨延锋一脸的旧社会,目前六神无主,隐忍地听从我安排。

我估计,就算我为他准备好了一具薄棺,只消一个指挥手势,他也会默默地躺进去,任由我凶相毕露往棺材盖上敲钉子。所谓“心丧若死”,说的应该就是这个男人目前的状况。

这也是我最瞧不起的状况。

想想自己真是个傻逼,当年脑子一定是被柏拉图他老人家忽悠瘸了,才会对这货发情。

(柏拉图大怒:“操!老子躺着都中枪……”)

侍者们穿梭着撤走菜盘之后,有位身穿蓝色制服的亚裔女子款款走进餐厅,恭恭敬敬地举起一张房卡双手递给唐龙,动作熟练而热情。看她标致的仪容和落落大方的态度,在这家青狼会所中应当是经理一级的人物。

“阿月,这是斯嘉丽小姐的房间。”唐龙略略朝我掀一掀下巴,蓝制服女子立刻扭过身,将满脸笑容转向我,把房卡递到我面前,声音甜得捏一把就能滴出糖稀来:“斯嘉丽小姐,祝您入住愉快!”

我捏着这张房卡,迟疑地望了望唐龙,再望向杨延锋。

唐龙矜持地用餐巾缓缓擦拭嘴唇,对我作出慢送不走的表情:“你先去休息吧,关于你刚才委托我的事情,我想向杨先生了解一些细节。”

于是我放下了心,他总不能问完话就把人家撵出去送死,最多把房钱算在我头上。

小魔陪着我搭电梯到十四楼,按房卡号寻到标记1407的房间。推开双色十字图纹木门,我沿着地毯踏进空旷的房间,站在过道里呆呆地打量住宿环境,小魔伸手撩开我额前的头发,碰了碰额上那个刚刚凝结的小伤口,眼神中微带愧疚,轻声问:“还痛不痛?”

我偏了偏头,躲开他的触摸:“放心,我有金刚不坏之脸。”

脑袋被他用枪柄砸开了瓢,实在算不上什么体面事。要是换他被我痛扁至法定轻伤,我保证关问得比他还要殷切。

“那腿呢?也是少林派的夺命香鸡腿吗?”他笑吟吟地垂下目光,继而蹲身,手指搭在靴子上,要给我换鞋。

脑子里猛一恍惚,似乎是朴承胤的手穿越时空从眼前掠过。老朴并不是第一个为我换鞋的人,却是第一个初次见面就表现得如斯体贴的男人,他的种种言行在我的回忆中像版画一样深深刻印,起初的他虽然温和有礼,却生疏且不易亲近;而后的几次意外见面,他既惊讶,却也油然流露出了欣赏与试探;出差同行、陪我回家,他逐渐不再掩饰关切思慕之情,甚至毫不避讳我的过去,屡次在我濒临坠落的悬崖边伸手给我;最后,最吊诡的时刻应当是他的求婚吧,我从未经历过,一生憧憬着,可真正面对他的殷殷相询时,却屡次拒绝了。

此人,令我一想起来就隐隐有心碎感,几乎相信宿命论。

“我们算不算不打不成交?”小魔的话把我拽回来,他拉下我的高跟靴筒,隔着创可贴抚摸刀伤。

亏他还记得对我下过多次毒手,真是丧尽天良。我本想给他一脚以示愤慨,但考虑到这厮在强暴方面有特长,再加上我自忖没有脚气,也就老老实实坐进沙发里让他服侍。

“应该不算。”他想了想,自己回答,“打是打了,但没交。”

他接着感叹道:“千里抠女,千金一炮,老子把后脑勺都奉献出来了,结果这一炮还是没打上。真真是杀手史上最悲催的相恋啊,杜琪峰应该对此类题材很感兴趣……陈七,我打算把你的名字写在蓝色内裤上,专供星期天心碎用。”

说话间,他一一脱下我两只靴子,打开鞋柜,从消毒袋里拎出一双缎面拖鞋放到我脚边。

然后小魔拿起了其中一只拖鞋,端详着,叹气:“姓唐的这家会所难道叫作‘女王调教中心’吗?连拖鞋都是豹纹的,还高跟,我建议你打赤脚会舒服一点。”

如此唠叨而贴心的杀手,似乎是从家政学校毕业的,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不过,他一再强调跟我“相恋”这件事,而且神情自然,令我颇觉诧异。我认为他对我产生兴趣只是荷尔蒙失调的原因,不然为什么?难道要我相信他说的“一见钟情”吗?相比而言,我更相信“一贱钟情”这个词的饱合度。全地球人都不相信爱情了,我不信小魔还信,从脸型看他也不像脑壳被门夹过的,对一个有求于他的女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有句话说得好:从前提出上床,对方会说你恋爱动机不纯;现在提出恋爱,对方会说你上床动机不纯。

小魔只说过不喜欢奸尸,可没说不喜欢奸淫生猛妇女。

解开缠手带,趿好拖鞋,我站起身,小腿还是微微有痛感,创可贴只能在短时间内起到防止污物感染的效果,对伤口愈合并没有任何作用。

诚如小魔所说,穿这双拖鞋还不如光着脚舒服。我甩开了鞋,踩着柔软的素花地毯走到落地窗前,撩开那层白色薄帘,惊喜地发现外面居然还有个露天的小阳台,设计得极为玲珑,仅两步见方,简约典雅的铁艺栏杆从脚下围上来,就像一枚青铜色的郁金香花冠。我忍不住拉开玻璃门走出去,凭栏远眺对面的游乐场,眼前那一方游人如织,耳边却安静无声。

脚边几盆长势喜人的绿色植物沐浴在阳光下,只是眼生得很,一盆都叫不上名字。自从我几年前连续养死三盆仙人球之后,就以“我是一个罪人”为借口,拒绝参与城市绿化建设。

小魔跟过来,作憧憬状仰面感叹:“我好喜欢这种非封闭式的阳台……”

我斜了他一眼:“是因为跳楼方便吗?”

他哈哈大笑几声,伸出右手,抚在我搭着扶栏的左手背上,掌心干燥而温暖:“不,因为采光好,看你看得清楚。”

我赶紧扭头避开他炙烈的目光,自嘲:“大家都说我像素调低了好看……”

“那你可要好好感谢他们,否则你就不会等到我了。”小魔握紧我的手,转身正面向我,那种气息灼人的压迫感又渐渐逼近过来,“安吉丽娜·朱莉的脸蛋一样不符合普通人的审美,她也不是什么甜美佳人,可她是亿万人心目中最完美的性感女神。陈七,你是按照我的审美长的,所以你不需要那些傻瓜肯定你,有机会我教教他们死字怎样写。”

此马屁拍得正中G点,哀家凤心甚慰。

这个小魔,从我们见第一面起,他的表现就屡屡令我感到意外,似乎是个天生的脱口秀演员,虽然言行诙谐放荡,可语气听起来却透着诚实可亲。不像唐老板,吹牛的时候亢奋得滔滔不绝,一般而言,只有练过气功或者搞过传销的人才有老唐那样的口才,传说中以狗血人粪泼洒即可破其邪法……

“你要是不当杀手,可以改行说相声,”我仰脸看他,发自内心地赞美:“你是我认识的男人当中最能瞎白话的了。”

小魔搔首弄姿:“大家都说我应该改行拍电影,你不觉得我有些像BradPitt吗?”

一个雄姿勃发的男人捏着皮衣领子装嫩,看起来却并不恶心,既有男人味,居然又很可爱。联想到自己装嫩的时候被人嘲笑“别人装得像孩子,你装得像胎盘”,羡慕嫉妒恨油然而生,我情不自禁地出语打击他:“我觉得你像KingKong!你要是演电影,观众准会以为自己看的是史前纪录片,忍者神龟跟你一比都显得丰神俊秀了!以后再带你出门,我打算向路人收观赏费,等攒够了买回城卷轴的钱就送你回周口店。”

小魔不动声色,盯住我:“你真觉得我像金刚?”

我被杀手的眼神看得有点毛骨悚然,身为没种的女士,当即就想改口,但也不好示弱得太明显,于是含糊回答:“你当然好看一点,反正肯定有那么点意思吧……”

“这才是你。”他点点头,脸上居然浮起一丝笑意:“你从不伪装,也从不故意矫情做作,每次看到你直截了当地说出令人难堪的话时,似乎完全不顾及别人面子,我都会在心中赞赏:这才是你!”

原来如此,我早该发现这货是有受虐癖的。

其实我哪里是从不伪装?只是我伪装的本领超出了你的体察能力而已,所以虚伪就显得真诚——阴谋总有败露的时候,但那时你已在我口中。

幸好打岔是我特长,及时转移话题:“露娜是不是比你厉害?你打不过她,才用苦肉计装死?”

“可能她会厉害一点吧,毕竟排名比我高,不过我跟她从来没有切磋过。”小魔耸耸肩,虽然口头承认,脸色却流露出明显的不以为然,“名义上是一家人,我并不想真的跟她翻脸,公然发生武力冲突的话,父亲会不高兴的,装个死又不难。”

我抬起右手指了指他胸口:“这伤难道不是因为跟自家人交手?”

他怔了怔,松开我的手抚向胸前受伤处,点一点头,脸色瞬间变得颓然:“应该是,这项任务的赏金非常高,我退出了之后,家里自然有兄弟愿意顶替我来执行,我想要保护你和那孩子,就只能跟他们动手。唉,虽然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之间平时很少见面,但毕竟是一家人,父亲一定很生气……”

这黯淡的语气和神情刺得我一阵心痛,不是来自于心疼,而是来自愧疚。

我一向自诩“八荒六合唯姐独尊”,最不屑欺骗利用的手段,可是最近却一直在利用着小魔,虽然是被迫欺骗,可骗了就是骗了,不能因为自己是全书女主角就企图厚着脸皮掌控道德制高点。“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的纠结大多是因为领情了,却无以为报。

那边有读者提醒我以身相许,这不算好主意,我当然不是什么节烈贞女,只是这份酬谢过于廉价,目前市场价是200块包夜。

小魔忽然咧嘴,冲我一笑:“骗住你了吧?其实是翻墙的时候摔了一跤。”

他唇角用力上扬,展览着痞气的招牌笑容,试图宽慰我,可眼神里的忧虑却不是片刻间就能掩饰掉的,他毕竟不是影帝。或许是我敏感,还发觉他眼中隐然有种悲苦,那悲苦看起来如此熟悉,像是被一种宿命压抑许久,濒临极限之时才敢释放出的一点点辅助情绪。

当年小八参加斗殴之后,沉默着被我臭骂时,也曾有过这种悲多于痛的眼神。

我陪他一起微笑,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公子小魔,请问你泡妞这么下血本,妇联给你发盒饭吗?”

“还有这福利?那我得要个带鸡腿的。”小魔大笑,脸上的一丝阴云立刻消散不见。

门铃响了,我们诧异地互视一眼,我转身走进屋里去开门。

第一章 八荒六合唯姐独尊
御姐驾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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