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秘男人
审讯比想象中的轻松,没过几分钟,毕留平认了罪,全都招了,承认是他一人抓捕刺猬,供应给海鲜市场贩卖。“一斤蛇几百块,变成蛇汤能卖出几千,穿山甲一只几百块,穿山甲汤售价上万。我就是听到这玩意儿能赚钱,而且利润可大了。我自己费点时间抓捕,他们抓回去不也是拿出去卖吗?这钱谁赚不是赚,怎么给我赚就犯法了?”“全都你一个人干的?”“那当然……人多了钱就少了。”“你还真是贪得无厌。”“钱是好东西,为什么要和它过不去。”几个被搜出野味的经营户,也不约而同地报出“毕留平是唯一供货商”。报道很快出来了。“沽城市市场监督管理局老卓所执法人员根据举报线索……当事人涉嫌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等法律法规,构成非法经营野生动物的违法行为……目前,嫌疑人毕某某因涉嫌非法狩猎罪已被警方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单远看着手机页面上寥寥数语的报道,还有底部少得可怜的阅读量。看吧,人类还是改不了掩盖丑恶的陋习。等时过境迁,皆大圆满。有些事儿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插手,就不会让它草草收场。罪有应得,谁也逃不了。单远伸了个懒腰,看着这个诊所隔离出来的小房间。后背的暖宝宝起作用,热得他冒汗,口干舌燥,想下床找杯水喝喝。结果门一开,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满脸血红的二哈纵身一跃,冲他生扑过来。单远使了好大力气才将二哈推开。狗主人是个女人,长裙拖着地,跑得很慢,发现被撞倒的是个俊秀的青年,她愣怔了一下,耳根泛起红潮。一只手胡乱把及肩的碎发拢到耳后,柔声说着“对不起”。楚楚可怜的模样,倒像是单远把她怎么了似得。白衬衫染了火龙果的汁水,很快留下红色斑块。光顾着挡脸了……单远皱了皱眉,避开要帮她擦拭衣服的女人,将她纸巾抽走,自己擦拭着。“不好意思,我家二哈不懂事,咬了个火龙果,把你衣服都弄脏了吧?要不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你把它拉走。”他气得咬牙切齿,就差往那二哈身上咬一口。女人再三诚恳道歉,并要求和单远留个联系方式,被无情拒绝之后,拉着摇头晃脑的二哈往门外走,一边接着电话:“方格……嗯……我和小花在药店,买个药就回去……”单远正苦恼着如何处理这衣服,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声音。“您好护士,请问有没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来这边就诊?”“噢,在那个隔间。”从他“威胁”护士给林晓晗打电话,到她来到病房,一共花了三十三分钟。比起上次她因为听到聂禹溪进了急救室,慢了整整十五分钟。是护士说得还不够惨烈吗?高烧四十一度。他不满地哼哼了声,钻进被窝,将腰背的暖宝宝重新贴上,顿时感觉一股热流攀上四肢百骸。就让高烧来得更猛烈些吧。让关怀来得更汹涌些吧。推开门,林晓晗看见窝在厚厚的白色被单下的单远,闭着双眼,脸上看着没事,只是他衣领上一片血红。方才护士电话里说得很急,也没说是什么情况,就催着她赶紧来诊所一趟。这血看得林晓晗发慌,上前检查他的呼吸,观察他的脖颈,没发现任何异样后,又伸手要掀开单远的被子。单远假意咳了咳,暗暗发力捏住被子。靠近了看,脸颊红彤彤的,额头还有细汗。“单远?”林晓晗轻轻地推了推,用手背覆上他额头试了试温度,好像有点烫。这卷毛好像很容易发高烧。第一次在公园见面就是高烧,烧得还没这么厉害。他会不会有什么病啊?还咳血了……单远闭着眼睛,但听着她的声音,看见她脑海里想象自己各种病入膏肓的景象。肺癌、肺结核、肺癌、肺寄生虫病、肺梗死……紧接着又想象着他因为无钱治病而隐瞒病情的故事。单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真是早晚给她诅咒死了。林晓晗环视一周,看着小诊所简陋的环境,不免有些担忧。这么严重的病,不能再拖了,还是得送医院才行。诊所就一个帮忙的护士,进来看见林晓晗愁眉苦脸的,说话宽慰她:“林小姐,你可算来了,你这小男朋友喊你名字喊了快一个小时了。”林晓晗揣测她就是给自己打电话的人。此刻比起“小男朋友”的误会,林晓晗更担心的是单远的病情:“护士,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您再看看,他怎么还咳血了?”护士疑惑,看了单远一眼,想到刚才那只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她向来热于助人,顺便又补了一刀:“这病是有点严重,需要带回家好好休养几天,最好哄一哄,心情好了自然药到病除。”护士话里有话,林晓晗听得一头雾水:“就带走吗?不需要去医院吗?”护士啧啧两声,答非所问:“这小男朋友就是粘人。”“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林晓晗干笑着。护士压根对她是否承认不在乎,好像认定了就是,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朝林晓晗笑笑:“我不打扰你们了,不过你还是快点把小男朋友哄回去,咱们这床位有限,还得给其他病人呢。”“暧……护士……哄什么……这怎么哄……”林晓晗朝门外喊,没被理会,但很快她发现地面上的碎得稀烂的火龙果,再转头瞧见单远耳朵边上也有点红色的东西。即使闭着双眼,但单远依旧能感受到枕头受到压力凹陷。慢慢地,慢慢地贴近……逼近的压迫感,带着浅浅的呼吸声。单远忽然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林晓晗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尤其是她双手撑在床上,还往他脸上凑近,姿势何等暧昧。她煞有介事地解释:“你放心,我不是要对你做什……”“我就是检查下你这……”“你这些……不是血……吧……”林晓晗被盯得越来越没有气势,想要抽身离开,顿觉后脑勺被按了下去,嘴唇直接对上他的嘴唇。毫无防备。林晓晗睁大眼睛,看着身下某人眼里露出得逞的笑意。“就这么哄。”他弯着唇。有人说二十五岁是一个人的分水岭。往前是一段悸动的青春,往后是一段奋进的开始。林晓晗觉得自己是相反的。因为幼时总想博得关注,她变得特别乖巧,希望做一个大人口中的“乖孩子”。事实上,学生时代的林晓晗,确实是爸爸妈妈的欣慰和骄傲。然而毕业后,林晓晗又像是开始迟来的叛逆期,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要留在沽城。而现在,她居然有了青春期脸红心跳的躁动。因为一个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甚至都称不上为吻的吻。对,它应该这么理解。只是卷毛的调侃,算不上吻。她想起高中时代,下课的傍晚,撞见女孩给男生送礼物,尔后羞怯地拔腿逃走。她现在,就像这个女高中生。回家这一路,林晓晗把关于单远的事情都想了个遍,对那个“调侃般的触碰”反省了一遭。最近她散发的魅力太大了。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抵挡不住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非常有可能啊,不然他为什么站出来为自己辩解……路上碰见邻居问候:“林老师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林晓晗下意识地用手指贴着嘴唇:“我直接服务社回家,哪也没去。”邻居觉得林晓晗答非所问,看着脸色也不对劲:“脸怎么这么红呢?没事吧?”林晓晗捂着脸颊,颇为心虚:“没事、太热了。”“今天降温了嗳。”“是吗……我怎么觉得还挺热的。”林晓晗干笑着,欲盖弥彰的样子,看得远远跟在身后的单远,一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等到林晓晗上楼,单远又站了一分钟才准备离开,还没转身,见林晓晗小跑着到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万厅大酒店,正在进行一对新人的婚礼仪式。石雅定从出租车上下来,看到门口赫然架着的易拉宝海报,新郎陈世,新娘陆小衫,两人对望着相拥,底部是花样字体,写着“永结同心”。“简直让人恶心。”石雅定从包里掏出剪刀,从中间刺入,将海报撕开。留在沽城那么久,就是因为解不了这口气。今天她要砸了这场婚礼。沈为明是临时被石雅定拉来壮胆的。他找出一堆零钱将车费付给司机师傅后,连忙跑下车。虽然石雅定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告诉林晓晗,可是沈为明看着石雅定都把剪刀掏出来,指不定待会儿闹出人命,他赶忙给林晓晗打电话,通知她来一趟。五分钟后,林晓晗打车赶到酒店,直接上了二楼大厅。“现在让我们欢迎今天最美丽的新娘出场!”现场舒缓的音乐渐渐响起。林晓晗走得急,直接踩到新娘拖出三米外的头纱上。新娘正要起步走,这一拉扯不得了,直接将脑袋给拽住,头纱掉了。林晓晗一抬脚,新娘直接向前跌倒,扑在地上。然而尴尬的是——等到众人围拢过来,新郎从人群中挤出身露出脸,林晓晗才发现,这特么居然是她前男友沈方格的婚礼现场。“林、林晓晗?你……你是不是疯了?”沈方格匪夷所思地瞪着林晓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你对我还有所留恋,你也不应该做出抢婚这种事!”抢……婚?是沈方格脑子不好使,还是沈方格以为她脑子不好使?这边婚礼中断,隔壁的婚礼仪式就听得格外清晰。原来这一天有两场婚礼仪式同时进行,而她在二选一之中,很不幸地选错了。“很抱歉,这是个误会。”林晓晗心里挂念着石雅定的情况,正想着脱身离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司仪站在台上,沉浸在窘迫之中,看着被扶起的狼狈的新娘雷楚楚,头发散乱像个疯子,泪眼汪汪地上前拉住林晓晗:“林小姐既然来了,就喝杯喜酒再走吧。”他也快要泪眼汪汪。两千块的主持,没说要加戏的啊。林晓晗还没使劲将她的手扒开,雷楚楚又来个“险些被推倒”的碰瓷手法,更是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方格,你也别怪晓晗了,说不定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过来祝福我们而已。”沈方格经由雷楚楚的一顿添油加醋,更是恼羞成怒:“林晓晗,你现在和楚楚道个歉,你觉得楚楚好欺负,可是我不一样。”林晓晗登时火冒三丈,你们一个渣男,一个小三,还有理了?当初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然而想到对面的场景,生怕石雅定做出什么傻事,林晓晗是一点也没有心思和他们争辩,转头上桌倒了杯酒,准备喝完走人。酒杯刚入手,被人夺了过去。“单远?”林晓晗反应过来的时候,见单远已经拿着那杯酒往新娘头上泼下去。新娘被吓坏了,散乱的头发贴在额前,呆怔在原地像一只落汤鸡,她嗅到酒精弥漫的味道聪自己头顶散开。眼睛被熏得睁不开。“你觉得小姐姐好欺负,可是我不一样。”单远冷冷得盯着沈方格,将他扬起的手捏住。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新娘被人泼了酒,想出口气又被人给制服,沈方格咬牙切齿,嚷嚷着要报警。她不能让单远因为自己扯上官司。林晓晗挺直腰板,直视沈方格,语气里全是威胁:“我劝你好自为之。事情闹大了,你们那点破烂事也兜不住。到时候丢的就不只是你沈方格的面子。”沈方格和雷楚楚的事情,本来就是理亏在先。况且沈方格先前从未见过林晓晗如此强硬态度,一瞬间被她的气场怔住,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出大厅。林晓晗刚忙跑向隔壁会场,发现婚礼仪式已经正常举行完毕。石雅定和沈为明不见踪影。单远看了看侧门的安全通道,示意林晓晗里面传来声音。林晓晗走过去,看见楼梯上坐着一男一女,正是石雅定和沈为明。石雅定抱着酒瓶往自己嘴里猛灌,哭得哼哼唧唧:“这个王八蛋、负心汉,欺骗我……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不忍心破坏他们婚礼,我舍不得怎么办……是不是只要他幸福就好了……呜呜呜呜……可是我怎么办?他们瞒着我……”沈为明一个劲儿想要抢酒瓶:“你喝慢点,等会儿喝醉了,我扛不动了。”“你谈过恋爱吗?你失恋过吗?你知道心痛的滋味吗?”沈为明只知道猛摇头,怎料石雅定直接扑到推怀里,在他衣服上擦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我好像知道心痛的滋味了。”沈为明像个愣头青,低头看了一眼新买的衣服。单远又得到了一次送林晓晗回家的机会。而且是光明正大的。他窃喜着。然而这个女人的脑袋瓜里,居然还盘旋着沈方格那个渣男的回忆。刻意慢了半拍,看着林晓晗清瘦如松的背影拉开距离。山风飒飒,穿过高楼大厦和熙攘来往,枝头漏下星星点点的日光洒在她的肩头,呈现暖洋洋的景致。察觉到他落在身后,林晓晗回过神,转过头想喊他,却没有看见他。去哪儿了?林晓晗目光梭巡着,听到单远的声音:“在这。”她眼睫微抬,下意识转回身,一愣,看在近在眼前的少年,心下微动。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仿佛被自动过滤,只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单远偏头看着她,眼里凝着笑意:“这样才对,脑子里只想着我就好。”林晓晗觉得再不快点和这个小屁孩分开,迟早是要招架不住的。“单远……”她吐了一口气,维持成年人的理智,“我和沈方格在一起的时候,二十二岁,那时我第一次谈恋爱,脑海里都是少女漫画脚本,可是我伤得体无完肤。现在我二十八岁,我不想再因为冲动经历一次感情失败。你明白吗?虽然我确实也很优秀,尤其是像你这种小年轻很容易陷入其中被窝吸引。但是感情很容易存在一时之间新鲜感作祟……”“我明白。”单远心不在焉地点头,居然觉得林晓晗自恋的样子也分外可爱。林晓晗唯恐自己词不达意,见单远表示理解,她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我会等你,等你承认你自己的心意。”林晓晗:“……”单远执意将林晓晗护送回家就准备离开,林晓晗拗不过,开导了一路也没有改变单远的想法。等到林晓晗上楼,他走出小区。“就是你。”紧跟着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个画面,林晓晗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身上被扎了数十刀。单远呼吸一顿,心脏瞬间像是被人捏紧在手,向周围扫了一眼,什么人也没看见。林晓晗租住的是个开放式小区,三教九流都有。当初租住的时候,她也就是图这地方比较中心,离服务社近一些,又因为老小区,所以房价还便宜。看着消失在巷子口的林晓晗,单远猛然意识到不对,快步追了上去。老小区没有电梯,单远三两步跑上四楼,都没看见林晓晗。他急了,喊起林晓晗名字,大力敲打着门窗:“林晓晗!林晓晗!”上楼前林晓晗想到有个快递没取,绕路到边上小卖部。小卖部只有一个老板握着手机刷着抖音,摇头晃脑哼着歌。快递一般都堆在货架边上,林晓晗蹲着从一堆摸索到另外一堆。“老板,你这有槟榔吗?”“槟榔?没有。”忽然笼罩下一个身影,本就不太明朗的光线被遮住,快递上的文字就更难看清,她举着快递,想要挪到光线好些的地方,可那黑影紧跟着她挪动。像是刻意的。冒出这个想法,林晓晗心里有了警觉,她想趁着和老板搭话的契机偷瞄一眼黑影的样貌:“老板,你这快递我怎么找不到呢?”可那黑影紧跟着背过身,走出店铺。“就那儿,没找到吗?”林晓晗捏了捏手里的快递,看向远去的背影。“这人也真奇怪,昨天都来问过一遍了,还来问。”“你对他有印象?”“来我这店问槟榔的,他头一个,还问两遍的,更是头一个,我能不有印象。”老板打开快递领取记录簿,将写着“林先生”的名字划去,低头继续刷着手机,听到几声尖锐的惨叫声从手机传来。“暧?这老卓村,不就是咱这儿吗?”林晓晗凑上前看了一眼,视频里有一个作了马赛克处理的男子正在剥皮活刺猬,那刺猬疼地惨叫连连,不停地挣扎着,还有血溅在男子身上。整个画面可谓令人毛骨悚然。“太血腥!”“简直残忍!”“这还是个人吗?”不少人士在下面发表不满和诘责,转发量上百万,评论上千万,并且还在不断实时增加。老板啧啧两声感慨:“这人也实在太残忍哦,你说刺猬活生生就被剥皮,血都还在流哦,这些人就不怕被报复哦。我跟你讲哦,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里面就是说刺猬……”林晓晗没有多加评论,可看完视频总归心里是沉沉的,脑海里只剩下老板各种语调的“哦”。快要走到楼下,听到单远在大喊大叫自己名字,才回过神。她仰头应了一声:“单远!”单远正站在走廊靠边,寻声看到楼下的林晓晗。很快听到楼道里频繁的脚步声。没几秒钟,人已经跑到眼前。林晓晗看着气喘吁吁的单远,疑惑不解:“怎、怎么了?”没给林晓晗反应的机会,单远直接上前将她肩膀扣住:“你去哪儿了?”“我、我就去取了个快递。”单远瞄了一眼她手上的快递,慢慢调整呼吸:“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没头没脑的。林晓晗以为卷毛又是看了什么偶像剧,戏精上身。她轻拍单远的后背,敷衍着:“好好好。”单远捧着她的脸,直视着她:“我说认真的。”林晓晗被他的一本正经唬住了,一时之间没了反应,后知后觉道:“知道了。”然而让林晓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单远发疯的第一步。紧接着,单远居然给罗煜打了电话,挑衅地说让他来吃个晚饭。半个小时后,罗煜带着食材上门了。石雅定定了晚上的高铁,准备结束沽城之旅。林晓晗怀疑她是预感到家里变成了战场,所以找借口开溜。单远和罗煜两人,彼此谁都不待见,一见面说话都夹枪带棒。罗煜是个大老粗,厨艺这方面没什么造诣,见单远主动要下厨展现,他自然不肯输,也非要去厨房挤一挤。林晓晗揉着额头,看着厨房里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锅里的火刺啦一下冒得很高。她在思考要不要报个警?好在有惊无险,最后也就摔了三个碗,一个杯子而已。一张四方餐桌,左边摆着单远的菜,右边摆着罗煜的。单远的厨艺虽称不上大师级别,可也算得上一个色香味俱全。反观罗煜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看着罗煜主动给林晓晗拉开凳子,单远不甘示弱,紧跟着给林晓晗盛饭。罗煜和单远同时将筷子递给林晓晗,谁都等着她第一个品尝。这阵势吓得林晓晗不敢下筷。“我、我忽然觉得不是很饿。”林晓晗正欲起身,被单远按下肩膀,同时嘴巴还塞进一块肉片。罗煜见此情景,心道:大意了。赶紧也加了一块青菜,急匆匆往林晓晗嘴里送去。单远也不相让,紧接着又夹了一块。接下来,就形成了你追我赶的比拼环节。直到林晓晗拍着桌子发飙:“你们当是在喂猪吗?”爆发力太强,还喷出两口没咽下去的菜。单远和罗煜两人齐刷刷看向林晓晗填满得圆鼓鼓的腮帮子。确实……是猪。罗煜和单远两人,负责各自菜盘的扫尾工作,又非常乖巧地将碗筷洗干净,连带又摔了两个碗。事情没完。时间已经将近九点钟,单远和罗煜坐在沙发两端僵持不下,谁也没有要走的迹象。林晓晗委婉提醒:“快要九点钟,时间真是过得很快啊。”“是啊,我看时间也不早了,罗警官还是早点回家,免得明天影响上班。”“大学生有门禁吧,还是早点回去,完成学业再说。”“我们学生不一样,精力好,熬夜也不会影响上课。”“呵,要比通宵,我们经历过社会磨练的人才是不一样,经常连着通宵几个晚上,也不带喊一句困的。”“那就看谁先睡。”“今晚谁先睡谁是狗。”林晓晗:“……”请问这有什么好比的吗?本以为两人就是随口说说,林晓晗也懒得搭理,直接洗漱回卧室睡觉,谁想到隔天一早起床,就见两人东倒西歪趴在沙发上。一听到动静,两人连滚带翻摔在地上醒来。哦不是,应该可以说是两条狗。林晓晗无奈地摇摇头,果然男人几岁都是一样的幼稚。她开始煮面条,顺手将广播打开。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一开始是因为一个人住,总喜欢播点儿东西,好似这样屋子里就热闹些。后来日积月累的,养成了习惯,天天就要听一听字正腔圆的主播说两句。主播说的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多是网名投稿,倾诉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千篇一律的。有时候也有些怪耸人听闻的奇闻怪谈。“近日老卓村陆续有村民得了‘怪病’。这种病,表现为浑身起小疙瘩,奇痒无比,用药后逐渐消失,但又很快复发,反反复复无法根除,偶尔还有高烧……沽城市人民医院等单位组成专家组,经过检查、诊断,称村民们感染的怪病为斑丘疹样荨麻疹,具体发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对这件事大家现在也是众说纷纭啊……”老卓村连续十余名村民得了怪病,痛痒不止的事情闹成了热点新闻,一再发酵后,沽城人心惶惶,不少人揣测老卓村有了瘟疫,要求封锁村子。各家医院医护人员组成专家组,前往老卓村,给每位村民全身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怪病,这才发了公告,平息谣言。“这老卓村这事儿也真怪了……”罗煜在警局,自然听说过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些玄乎,“说是查了好多地方,可到底怎么感染的,就是没查出来。”单远打趣着说:“有可能老卓村真是被诅咒了吧。你看一会儿闹出活剥刺猬的,一会儿又是多人感染患病,说不定是刺猬祖宗复仇来了。”罗煜轻促一声,嘲笑着:“这年代居然还有相信这种鬼话的。”经单远这么一提醒,林晓晗想到什么那天老卓村五个人的话。后来她还是陪着那五个人去报警,结果五个人改口说是编造的,死活不承认。警察当做一场恶作剧处理,小小的警示教育了一下,林晓晗也无从得知究竟是真是假。林晓晗联想到廖大力他们说起的话:“他们说这些人都接触过刺猬尸体。会不会是刺猬尸体上有什么病毒?”“什么刺猬尸体?”林晓晗想了想,还是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和罗煜说了一遍:“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联系?虐杀的是刺猬,那五个人说挂满树的也是刺猬……”“刺猬……”罗煜沉思了一会,仿佛想到什么,立马起身,“我马上回警局一趟。”这边罗煜才走,林晓晗收到毕柯的求助信息:晓晗姐,我家被人给围了,求救啊。一段简短的十秒钟视频,显示窗门外黑压压的人影。毕柯回乡后,在城区买了房,早就没住在老卓村。网友神通广大,发现是毕留平捕杀刺猬,但毕留平已经进了局子,拿他没办法。顺着毕留平很快就查到了毕柯的信息,找上了门。单远跟着林晓晗按照毕柯发来的定位,前往他家。出租车司机听到林晓晗报出的地址,说了一句:“你们也是去围堵那个虐杀刺猬的人吧?”林晓晗正要解释,被单远制止了。“嗯,是的,你怎么知道?”司机因为猜中了林晓晗他们的心思而感觉洋洋自得:“我今天一早都接了好几单了,全是往这儿赶的,说是住着一个虐杀刺猬的。昨天看到新闻,大家可都愤慨得很,亲自讨说法来了。这路开不进去,我待会儿只能把你们放在路口了。堵得不行……”司机说得果真不假,还没到路口,交通已经瘫痪。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还有的拉着横幅,举着海报抗议。“这也太夸张了……”这样的场面超出单远的预料。“有研究说,人类个体的神经系之间存在着互相感染的生物机制。一个成员的恐惧或者愤怒情绪可以马上传递给整个群体。好比是蝴蝶效应。没人想到,有一天一只刺猬的死,也能引起如此大的轰动。”单远看着攒动的人头,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远处,他微不可查地弯下唇角:“至少说明,这是一种文明的觉醒。”即使,眼前的这一切,他功不可没。没错,是他将视频匿名投稿给媒体,也是他提醒了媒体毕柯的存在。如果毕柯是毕留平撒谎的初衷,那他也将是毕留平坦白真相的助力。虽然是冬季,但周遭被人群围堵得还有一丝闷热,队伍最前面有个举着大喇叭讲话的短发女人,说话铿锵有力。“同志们,动物是我们的朋友,保护动物是我们的责任,是人类的责任。今天,我们任由一只刺猬被虐杀不闻不问,明天……保护动物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拥趸者听得情绪高涨,短发女人说一句,他们便呼应一句。“保护动物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看这形势,指不定多久,大家就能把毕家的屋子拆了。毕柯听着外面的形势,手足无措,只有窝在洗手间里,接到林晓晗的信息后,告诉她自己所在的位置。林晓晗左右观察后,发现从右侧小巷子可以绕到屋子外围,到时候她代替毕柯假装从屋子逃出去,引开大家的注意,让乔装打扮后的毕柯趁机溜出来。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毕柯,得到了毕柯的同意。站在一旁的单远看出她的计划,将她拉到角落,用手比划示意: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引开他们。林晓晗有所迟疑,毕竟这事情有危险成分,万一被逮着了,她是个女生,那些人不会对她怎么样。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感觉到额头轻轻落下的一个吻,单远咬着她耳朵,柔声说:“我很高兴,你会为我担心。”“我很快回来。”愣怔片刻,单远已经疾步钻入人群。林晓晗焦急地等待着,约莫三分钟,人群开始骚动。“他出来了!出来了!”“毕柯从二楼跳下去了。”“在那个方向,大家快追。”黑压压的人群朝着前方出动,林晓晗蹙眉,看着前方不禁有些担忧,单远能不能安全脱身?等到四下无人,她给早已换装等待在门里边的毕柯发消息,毕柯收到信息,谨慎地开门,直至确认没有危险,小跑着到停车场驱车。毕柯见林晓晗望着某个方向失神,催促着:“林老师,快上车。”“你先走,去找罗煜,我和他说过。他会保护好你的。我还有点事。”“林老师是担心单远吗?”林晓晗笃定地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毕柯驾车离开后,林晓晗租了一辆共享电动车,准备追上去看看。不曾想又气势汹汹来了六个男人,手臂上有着五花八门的纹身,林晓晗刚扫码解锁,就被团团围住,一时之间没了退路。“就是她,这个无良的社工!和毕留平是一路的,这次还要把毕留平救出来!”“听说是你在这里助纣为虐啊?”“哟,林晓晗是吧?一个打杂的社工,还挺能耐啊?”“来来来,大家伙儿都来看一看,这个女人,久兴服务社的社工林晓晗,帮着虐杀刺猬的毕留平,要让他无罪释放,你们说可恨不可恨?”这几个人咨牙俫嘴,说是保护动物的爱心人士,还不如说是寻衅挑事的街头混混来得妥当。绝对不是善类。包里有防狼喷雾,可这一拥而上,也不够喷的。事已至此,她暂时是逃不了,只能先看看他们是什么目的,拖延时间等待救援。至少现在青天白日,又在大街上,人来人往那么多,这些人应该是不敢对她怎么样的。在这几个人的嚷嚷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指着困在中央的林晓晗,你一言我一语指摘着她,情绪越来越激动。个个都像极了救世主,充满了正义。说不慌张是假的。她就一张嘴,哪里说得过这些人。她深呼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踩上高地,清了清嗓子:“各位同胞,我有些话要和你们说。”“首先,我和你们一样,坚决反对虐杀动物。我看到那条视频的时候,也感觉残忍、愤怒。”在她表明立场后,群众的冷静下来一些,或许是想听听她有什么狡辩的说辞。“把珍惜野生动物当做国民共有的财产来保护是我国野生动物保护法的核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盗猎,偷挖砂石,偷采煤矿,都是偷窃国家财产。人类处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为了生存,可以捕食一些动物。但人类不应该为了多几道菜可以选择,就以杀戮的方式剥夺任何生命。相信在场的各位都认同我的想法吧?”众人默不作声,随后稀稀拉拉地点了头。单远是在这时候返回的,要甩掉那帮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绕了几个巷子口,进了一家商场换装,半个小时前穿着卫衣的他,现在已经变成西装革履,没有人认得出。只是他放心不下林晓晗这边,才又绕了回来,见她已经被几个人围住。单远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拳头时刻准备就绪。“可是今天,我们将保护动物的主旨,偷换了概念。我们能为保护动物做什么,我们应该将更多的时间去宣传,让更多的人加入保护动物的行列,而非是带着愤怒和偏见,脱离法律的约束审判他人。”“在他还没有被定罪的时候。”林晓晗特意强调了这一点。之所以她愿意站在这里,是因为她相信毕老伯没有捕杀过动物。一个相信万物有灵性的,素来吃斋念佛的老人家,不太可能会利欲熏心残害生灵。更何况,毕老伯患有腰疾,行动不便,要捕捉那么灵活的刺猬,理论上也不可能。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毕老伯要认罪,为什么要包庇真正的犯罪分子?“如果毕老伯有罪,法律自然会制裁,如果法律不行,我们还有道德制裁。但我希望大家等真相大白,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在这里扰乱公共秩序,伤害无辜,违背初衷。那我们又和视频里肆意杀戮的人有什么区别?又清高在哪里?”林晓晗拿出手机,对着众人扫了一圈:“如果出了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杀人犯。”众人如醍醐灌顶,清醒不少。也因着那被林晓晗记录下的面容,都有些心虚。“还有你们,”林晓晗指着面前的六个人,“视频已经传给我的朋友。如果今天我出了事,你们没有一个逃得了。”语毕,她还向他们展示了一下微信聊天界面。上面有定位和现场视频。“如果你们准备好好聊一聊,我奉陪到底,这是我的个人名片,欢迎改天来服务社咨询,不过我按时收取费用。”“如果你们不想聊,想见见我的警察和律师朋友,那也请自便。”又是警察又是律师。几个人见她气定神闲的,颇有些胆识,不像是说假话,一下子被她唬住了。林晓晗慢慢悠悠坐上电动车,直视着面前的人,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让出一条道,她加足电力,将车速开到最大,感觉风在耳边刮擦。单远一个迅疾的背身,躲过林晓晗的视线。等过了一分钟,林晓晗兴许是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给他打了电话:“单远,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单远看了看远处,围观的群众陆陆续续散开,剩下的六个人快速聚拢,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单远?”因为没等到单远的回答,林晓晗那边又传来不放心的声音。单远松了松手指关节:“不用,他们还在追我,我先躲一阵,迟点联系你。先挂了。”六人之中有一个正给沈彦打电话汇报情况,回过头发现身后已经打成一片。一个一个像是下饺子般,都被单远扔进一旁的江里,冷得嗷嗷直叫。“到你了,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大哥饶命。”单远干巴巴笑了一声,还残存了些杀气的余烬:“看来是要我亲自动手。”男人寻机拔腿要跑,被单远一脚踢弯膝盖,扑通跪了下去。单远看清男人心里的嘀咕:“对,林晓晗除了有警察和律师朋友,还有我这种黑社会的朋友。”这些人,个个都有些作案前科,根本不敢报警。挨了揍也只能自认倒霉。单远也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只当是小小教训一下,问到了沈彦的信息便离开。看见流出的虐杀刺猬的视频,还在不断扩大影响,廖弘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直犯嘀咕,给沈彦打电话,也无人接听。然而他根本不知道,此刻沈彦已经被满地的血色吓得丢了三魂七魄。二楼洗手间里,单远将沾染红色颜料的塑料手套扯下,一把打火机烧得干净,灰烬冲进下水道,然后换上西装,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听到从三楼传来一声尖叫。紧跟着几个工人迈着紧凑的步子冲上楼,进到沈彦办公室的时候,见他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一道红色的液体泼在墙面,顺着流淌在地面上。而在吊灯的位置,垂挂着一只刺猬尸体,一边滴血,一边被风吹得摇曳。呵,不过是刺猬玩偶泼了点油漆而已,就吓成了这样?单远看着手里的U盘,勾了下嘴唇。这里面都是他从沈彦电脑里拷贝下来的证据,清楚地记录着他与那些售卖野生动物的商贩的肮脏交易以及更令人震惊的真相……从暗门走出去,光照在他脸上,笑容渐渐舒展。今天的天气也不错。是时候让那些埋在泥土里的刺猬们晒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