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揭穿面目
因前两天森林公安分局民警刚在老卓村进行全面突击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线索。罗煜提出的“再次突击检查”的建议并未被采纳。“上次我们检查,已经引起村民不满投诉,说我们扰民。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能再行动。”罗煜也确实只有揣测,并没有实质性证据。几番劝说无果,他便计划自己先暗自打车赶到老卓村,看看能不能先找到一点证据。这时候毕柯急匆匆找上门,将早上发生的事情经过告诉罗煜,罗煜着急给林晓晗打了电话,确认她安然无恙。等了一会儿,林晓晗也打车赶到警局,请求见一见毕留平。民警开始有些为难。“社工提供的服务之中,有一项就是矫正社会工作。也就是对犯罪者在服刑、缓刑和假释期间,提供思想教育、心理治疗、行为纠正、以及生活福利、亲属照顾等方面服务的一种社会工作。”林晓晗从包里递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出了任何事情,你找我。”“林……晓晗?”民警捏着名片,“2015年那一起程可可吸毒案子……”“是她。”罗煜替林晓晗回答,那个案子他也是听到行业人士说起的,当时有个毒贩子程可可,吸毒吸到精神分裂,还感染艾滋病,被逮捕之后,她拒不接受医生救助,几度自杀,面对执法人员,更是暴力抗拒,着实是个非常头疼的麻烦。而当时还是初生牛犊的林晓晗,为了赢取对方信任,表达诚意,居然不作任何防护和程可可面谈,持续三个月。这在别人看来,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但就是她的“不要命”,融化了程可可坚硬冰冷的心,重新走上人生的正轨。罗煜无法想象当时林晓晗是怀着什么心态去做,但他因为这件事知道了林晓晗的名字。又在后来的接触合作中,顺利和林晓晗成为朋友。有一次他问起林晓晗这件事。林晓晗回答他:“当时不懂事。后来知道怕了,才转了专业方向。”“毕老伯先前是她的案主,可以让她试一下。”尽管毕留平揽下所有一切,警方还是不难从他错漏百出的供词中发现端倪。毕留平一口咬定,拒不合作,让案件进程停滞下来。因为先前林晓晗就负责过毕留平的案子,所以两人多少建立些交情。林晓晗清楚毕留平的为人,更知道他的软肋。软磨硬泡之下,民警同意了林晓晗的请求。审讯室里,林晓晗看着坐在对面的毕留平。连续多日审问让这位老人看起来形容枯槁,脸上的褶子更多了。林晓晗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罗煜:“给我们两个单独说会儿可以吗?”罗煜点点头,识趣地走出去,带上了门。毕留平知道林晓晗的来意,肯定是当说客来了。林晓晗寒暄了几句,便开门见山地说起早上毕柯被围堵的事情经过。这些天,毕留平被留在警局,消息也相对封锁,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只坚守着沈彦告诉他的话:“等过了风头,我会把你救出来,你宝贝儿子偷窃的事情不仅一笔勾销,我保证他还能前程似锦。”前程似锦他不祈求,只恳求沈彦不要毁了毕柯的人生。可此刻听完林晓晗的一席话,他有些后悔了。本来包庇罪犯,已经让他良心不安。知道他的这些所作所为,给毕柯造成的人身安全威胁,他更是懊悔不已。“小柯怎么样了?”“他就在外面,你想不想见他一面?”毕留平摇摇头,他不知道如何在这种状态下面对儿子。他推开椅子,忽然跪了下去。林晓晗连忙要将他扶起来,可怎么也拉不动。“林老师,我们家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可除了你,我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小柯这孩子还得麻烦你,多帮我看着点儿。”毕留平用恳切的眼神望向林晓晗。“您不用交代,我也会帮助小柯。”林晓晗顿了顿,“还有您。”听到林晓晗的保证,毕留平总算肯坐回位置。“我明白您的感受,您很爱护小柯。虽然我没有孩子,并不能完全理解父母对子女的心情,可是作为子女,我感受到呵护,我相信小柯也是一样的。”真挚的共情能搭建沟通的桥梁。林晓晗表现出的同理心,也让毕留平渐渐放下戒备心。“但是您现在的做法,不是在帮助他,而是在害他。”一句话戳中毕留平要害,他立即反驳说:“不是的,我又怎么会害他。我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因为……”他游移不定地看了林晓晗一眼。“是因为什么?”林晓晗用眼神鼓励他,“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毕留平吞吞吐吐地,总算鼓起勇气说出来:“沈彦说,只有我把这事儿揽下,小柯才不会有事……”林晓晗认真倾听着毕留平断断续续的叙述,才明白毕柯毕业后,托了沈彦的关系进了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工作,沈彦却以此要挟毕留平,甚至栽赃毕柯偷窃。毕老伯原是受了沈彦威胁,才做出糊涂事。“如果以后他也如此威胁毕柯呢?你要保护毕柯的办法,是将坏人绳之以法。不是创造一个又一个毕留平,包庇他的罪行。”“这……”毕留平被问住了,沈彦势力庞大,再说也没有人证物证,根本扳不倒他。谁会相信,一个保护野生动物的,会给残害野生动物的刽子手递刀子。这是灯下黑。罗煜在门口徘徊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等到那扇门重新打开。虽然打开了一个缺口,但毕留平还是没有答应配合警察坦白一切。其实做社会工作就是如此,总是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林晓晗把自己生动地比喻为拆墙的。每个案主都在给自己砌着一道墙,他们就像是拆墙的,还不能使用暴力,得非常有耐心地,一块一块地挪,有的墙矮,花上几天,有的墙高,花上几年。连着几日,林晓晗都在为毕留平的事情奔波。每天下午定时会和毕留平聊一个小时,然后再到服务社处理琐碎的事情。沈为明跟前跟后的,天天拎着个笔记本记录,用着笨拙的办法,也慢慢熟练上手,被服务社的人戏称为林晓晗的“小跟班”。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林妈妈给她打了电话,但已经不再催促她办理辞职手续,照例唠叨念了几句。林晓晗敷衍着吐出几个“嗯嗯”,挂了电话,闻到窗户透出的香气,饥火烧肠。进门就看见桌上已经摆满四菜一汤,不用说,肯定都是单远的杰作。林晓晗有点恍惚,好像哪里不对劲……这家伙,从一个星期前赖在这屋子,还自己配了钥匙。不过——这热腾腾的饭菜还是挺诱人的。林晓晗洗手出来,单远已经盛满了香喷喷的米饭。她自然而然地坐下,又忽然反应过来,她居然这么适应了。单远给她碗里夹了一些荤菜:“最近瘦了,多补补。”“你都不用上课的吗?”林晓晗匪夷所思地看着单远,“你现在不好好学习,拿不到毕业证,找不到工作,饿死怎么办?”单远笑笑:“饿不死的。”事实上,他真的饿不死。凭着通感超能力,他轻而易举得到商业机密,了解经济发展趋势,早期靠着买卖股票发家致富,后又投资房地产、新兴科技,赚得盆满钵满,就算一辈子不工作也没问题。林晓晗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不知道社会的险恶,等你遭受过毒打了,就会知道了。”“我不是孩子了。”单远义正言辞地反驳。林晓晗往嘴里塞了饭菜,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声音都含含糊糊:“不过,你还可以去当厨师。”“我只当你的厨师。”口里还没咀嚼的菜被单远的话吓得生生咽了下去,单远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了两口,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饭。“你早点找新房子吧。我过阵子还是要回老家的。我不会一直留在沽城的。”“那我跟你一起回去,过着平凡简单的生活也蛮不错的。”林晓晗被饭粒呛到,咳了咳嗓子,喝了一口水:“你不明白,我们不合适。”“什么叫做合适?”“合适……嗯……就是你和周优优那样,有同样的年龄、话题,般配的外表……”“可我不喜欢她。”单远无情地打断林晓晗的话,他甚至觉得反感,“我也不喜欢你说这些。”“不止是我,还有不断的人会这么告诉你。如果……如果我们在一起,会听到很多人说我们不合适……”“我不介意。”“我介意。”说到这,对话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气氛也变得十分沉闷。单远气呼呼地摔门离开,紧接着楼下传来房东老头的喊叫:“楼上的轻点关门!这一天天的,门都不够你们换的……”往台阶走下一步,单远又想起如果他要是走了,林晓晗遇到危险怎么办?他彻底妥协,转身站回到门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可他实在拉不下面子现在敲门。而坐在饭桌前的林晓晗,回忆着刚才单远摔门离开的场景,嗔怪着:“还说不是小孩,几岁了还摔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林晓晗收拾桌上的碗筷,看着洗手池里成叠的沾染着油渍的碗筷,嘴里嘀咕着:“嗳,下次吵架应该先等他洗了碗的。”碗筷洗净后,又收拾了下房间,看见桌上单远落在茶几的钥匙,还有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这么冷的天气离家出走,看着是想冻死。”她将垃圾桶的垃圾逐一收拾分装成两个小袋,准备扔个垃圾,出门前披了件大衣。一打开门,和单远打了个照面,惊得一个趔趄。“我、我扔垃圾。”林晓晗的辩解属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林晓晗从不会在大晚上扔垃圾……还披着大衣,明显是要来找他。单远整个人贴了上去,像只猫歪着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仿佛被冻着,颤巍巍的:“……你知道这外面有多冷吗?你就把我扔在这里。”“我没有把你扔在外面,是你自己……”林晓晗忽地感觉腰部一紧,下意识松手,垃圾袋掉在地上。“这样抱着好像暖一点了。”经历单远的整蛊之后,沈彦选择息事宁人,因为他害怕事情闹大,引来公众视线。为了躲避风险,和廖弘化也断了联系,老实本分地过着日子,等待事情风平浪静。他知道,暗中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可是他根本找不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目的。夜里常常被噩梦吓醒,脑海里盘旋着刺猬倒挂的尸体。这样的精神折磨,几度让他崩溃,吃不下饭,看见鲜红的东西就反胃。单远静静地看着沈彦一步步崩溃,享受着他每一个瞬间的痛苦。要将沈彦拿下很容易,因为他太过于自大,以为只手遮天。单远之所以将他留着,一来是出于好玩的心态,想让他感受一下死亡靠近却孤立无援的滋味。二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有力证据,最好让沈彦牢底坐穿。果不其然,沈彦终于按耐不住,露出端倪。即使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可是思想早已出卖了他。单远轻轻松松从沈彦的脑海里读出更多的秘密。沈彦不仅仅与野生动物贩子做交易,还涉嫌诈捐。结合最近的风波,电视台打算开展一期野生动物保护宣传节目,还是现场直播。沈彦在外的形象一直不错,成为受邀嘉宾,这在单远看来是个好时机。一个让他彻底失去所有希望的时机。“王副秘书长也一直是我们保护野生动物的爱心人士,自己也捐助了不少钱,真的是非常无私。”“哪里哪里,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接下来我们看个短片……”短片伊始是沈彦在各种场合展开救助活动的场面。沈彦为了拓展名气,每一次展开救助活动,都会特意找人拍摄,又佯装不知情。单远嘲弄地看着直播画面,转瞬间画面变成千百万只流浪狗被屠杀视频。“因为收养太多流浪狗,收容所内部容纳空间严重不足……可是沈彦担心不救助,大家就不会继续捐款……狗狗安乐死后,尸体贩卖给从事狗肉交易的屠宰场场主,那狗肉屠宰场场主就是老卓村村长廖弘化……”直播戛然而止,看来节目组已经着急处理这场直播事故。不过为时已晚。在节目开播前,单远就利用水军先将节目宣传得风风火火,吸引了颇高的关注度,几分钟之内,沈彦的事情就在大街小巷传遍。墙倒众人推。林晓晗再次劝说,毕留平终于答应站出来指正沈彦和廖弘化的恶行。顺着毕留平提供的线索,警方展开精密的布局。一组负责对沈彦的审讯,一组负责老卓村的调查。沈彦很快承认全部事实,大笔数额的捐款都被他以各种名目独吞。而另外一边,老卓村也有重大发现,罗煜等人在山上发现一个掩埋着许多刺猬尸体的土坑,那坑还被掀开一层薄土,刻意露出点刺猬皮毛,像是等着人发现似得。铁证如山,廖弘化百口莫辩。罗煜出神地看着被带上车的廖弘化。同事搭着罗煜肩膀,调侃着:“呦呦,我们这罗民警,又萌生什么济世情怀了?”“你说闹来闹去,整个老卓村的村民都是凶手,都参与了刺猬售卖,这案子后面得怎么处理?总不能把全村人都给抓了吧……”“根据刑法规定,非法猎捕、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的,或者非法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你讲的这不是废话。”罗煜往嘴里叼了一根烟点上,“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吗?前几天我们还没有任何进展,可就这么一瞬间,线索就好像全都摆在我们面前,就等着我们抓人。我感觉有个人一直在背后操控这一切。节目组那边查到什么没有?”同事摇摇头:“工作人员不知道怎么被替换的,现场没有任何指纹。收工吧!晚上还得陪女儿写作业。”两人钻进车里,正要发动车子,一个大约40岁的女人冲到车前,双手拦着,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断农民的生路?”“这就是廖大力老婆。”同事轻声提醒,“看着是个难缠的主儿。”罗煜探出半个头,看见林晓晗和毕留平从出租车上下来,他也下了车。同事接了个电话,扯了扯罗煜袖子:“老罗,队长让我们赶紧回局里一趟。说是老卓村村民都在门口示威了。”林晓晗安抚着拦在车前的女人,好不容易将她劝到边上。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为什么以前不管的事情,现在又忽然间要管起来了呢?这些野生动物,都是天生天养的东西,怎么就归到他们管了。”老卓村的村民并没有对捕捉野生动物对不对的概念,只是觉得这些东西能换钱而已,也没人管。毕留平领着林晓晗一群人往山上走,一边说明着:“老卓村退耕还林之后,野生动物慢慢变多,包括猪獾、黄鼠狼、野猪等,这一大片都是瓜田种植地。现在冬季动物们都冬眠。夏天的时候,看去可都是一片被猪獾、刺猬啃食、糟蹋的瓜果。农民也烦恼,怎么驱赶都没用,后来只能设陷阱捕杀,发现这些个东西居然还能卖点价格,久而久之形成市场,衍生了产业。”“那可以去求助林业部门处理?”“没用的,反应过几次,可林业部门表示目前境内猪獾、刺猬等野生动物的数量,没有多到泛滥成灾,他们暂时不会组织专业捕猎队去捕杀它们。”林晓晗喟然长叹,万事万物总是难辨是非。刺猬啃食瓜果是天性使然,而人类抓捕刺猬,是为保护庄稼。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是永恒的难题。“我也劝过廖弘化,不能干这种缺德事。谁知道他暗地里和沈彦勾结上,还把这个做成了产业链……他利欲熏心了,可这些村民都是无辜的,他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被利用了而已。”毕留平虽然不曾参与整个事件,可是他是知情的,“也怪我,没有阻止他们。”“这次你能站出来,就是在帮助他们。”了解事情原委之后,林晓晗和毕平留立即坐着罗煜的车,一块儿赶回到局里。老卓村的村民,老的老,少的少,全都堵在门口,要求把村里带走调查的人都放回去。“你们放心,我们只是例行公事问个话而已,希望你们能配合调查。”不管警察怎么解释,如何保证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村民都不相信。警察也明白,这会儿要是把人给放了,回头再要带走问话,可就不那么容易。毕留平准备下车,林晓晗阻拦了他:“毕老伯,您现在这里等等。”林晓晗有她的顾虑,毕竟是毕留平提供了线索,万一村民们将事情怪到毕留平头上,只会加剧现场矛盾冲突。毕留平明白林晓晗这是在保护自己,于是重新坐回车里。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家颤颤巍巍站着,险些要摔倒,林晓晗上前搀扶,喊罗煜找来一把椅子给她坐下。林晓晗上了两个台阶,举着罗煜给他拿来的喇叭:“各位叔叔阿姨,我是久兴服务社的社工林晓晗。”没有人搭理她,村民们认定这不过是又一个说客罢了。“你们看现在天气这么冷,长时间僵持着,身体吃不消,咱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们就在这里聊!让负责人出来!我们要是走进去,谁知道会怎么对付我们!”“这大马路,咱们站着会影响交通,办公室里都泡好茶水,咱们进屋喝一杯暖暖身子,再慢慢说说你们的需求。”“我们没什么需求,把人放了就行!”“对!把人放了!”“快放人!”村民们挥着拳头,气势磅礴地往上冲,警察拉开一排的人墙。眼看着村民态度强硬,林晓晗决定换个思路赢取他们信任:“我刚刚去了一趟老卓村,看过那片瓜田种植地,了解了你们的事情后,就马上咨询律师朋友,他说这种情况可以向林业部门提出补偿申请。”这话让村民有些动摇,这姑娘看着是真正关心事件本身,而不是急着打发他们。“你说得容易,补偿这东西,又不是申请了就有,就算有了,三五年都不下发,还不是拖延时间……”毕留平一直坐在车里观察形势,看形势愈演愈烈,焦灼地从车上下来。村民看到是毕留平,纷纷扭过头,呵斥他:“毕留平,你这个叛徒!你还有脸来这里?”毕留平深深地吸了口气:“是我对不起大家,请你们不要一错再错了。”“你看着我们赚钱眼红,所以举报的。”“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林晓晗站在台阶上,根本下不去,喇叭用了一会没电,只能扯着嗓子喊:“你们都误会毕老伯了,他很关心你们,是他带着我去看了瓜田种植地,告诉我这些事的。”“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们申请。”……办公室里。“这些村民压根不相信我们,我们的人一出去,他们情绪更激动了。”“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影响很不好啊,上面要我们尽快处理好这件事。”队长傅艺伟急得打转转,不时地看向钟表,等过了几分钟,有人跑进来报告:“村民愿意和我们好好聊一聊了。”“哦?怎么回事?”“门口来了个社工,把他们给劝下来了。”“能耐。”傅艺伟喜笑颜开地招呼起来,“那快把村民们都请到办公室去,茶水泡起来,这天寒地冻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傅艺伟开口模仿了一句老卓村方言:“大家好。”不伦不类的方言,引得众人笑了一声。“各位老乡,咱们这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林晓晗看着门里讲得唾沫横飞的傅艺伟,又看着罗煜:“你这老大,还挺平易近人的。”一周后,林晓晗在腊祈大学的教室里为毕业生进行社工专场讲座。林督导给她的要求是——“尽可能重现我当年的风采,用你深情并茂的口吻,让这些大学生加入我们服务社。”每年毕业季,各个单位都会到学校进行专场讲座,说白了就是抢人才。当年林晓晗就是听着林生豪情壮志的忽悠,热血沸腾地报名,本来还担心会被淘汰,结果那一批报名的全都上了。后来她知道,服务社招人不容易,已经到了有人肯来就能进的地步。这些年渐渐严苛起来,也会做些筛选。林晓晗本来不愿意去,前一天下了三个社区走访,脚都快折了。林生答应她今天讲完,就给她休假两天,林晓晗这才不情不愿答应了。“20年之前,整个社会对社工全无所闻;15年之前,社工专业毕业生,想要找一份对口的工作十分困难;今天,我们可以看到民办社工服务机构已经遍地开花,每月都有数十家社工机构敞开招聘大门,岗位数百个。按照国家‘建设宏大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的重大战略部署,‘社工’将很快成为大学生们趋之若鹜的职业,我们有理由相信,未来10年,我国社会工作专业化、职业化发展必将呈现快速发展的势头……”她顿了顿,发现在场的学生已经听得昏昏欲睡。索性扔了沈为明为她准备好的讲话稿,自由发挥起来:“我想问一下在座的各位同学,有多少是自己选择的社工专业?”两个学生缓慢地举起了手。“有多少是被调剂的?”陆陆续续举起的手。“有多少是了解社工专业的?”寥若晨星。这种回答是林晓晗意料之中的。她随便抽了一个学生:“请这位同学来说一下,你觉得社工是什么?”学生沉吟不决,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嗯……一个帮助人的专业……嗯……可以通过资源的链接,搭建桥梁,构建社会支持网络,从而间接地影响另外一个生命,助人自助。”非常教科书式的回答。林晓晗点头:“说得不错。相信每个人对社工这个工作都有着自己的理解。那我来谈谈自己对社工的看法,我从毕业开始,进入服务社工作,当时和我同期的一共有20个人,后来每隔一年总是要走掉一半,现在留在服务社的,就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刚进去的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满怀希望,怀着强烈的正义感,好像这个世界会因为我改变……”白驹过隙,时间一晃都六年了。林晓晗回忆起当初的自己,也是带着和他们一样稚嫩青涩的面容,懵懵懂懂地当了社工。刚开始的几个月,每天都要入户走访,脚后跟磨得起茧子,嘴巴也说得长水泡。好不容易熬到开始接案子,却被案主拒之门外。“如果说我当社工之后最大的收获,那就是每天都在认识这个世界……”她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他们背后的故事。说着说着,她忽然间明白,林督导为什么非要她来这里讲话不可。他是想让她找回初心。讲座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林晓晗和沈为明收拾好宣传册子,走出教室,发现沽城下起第一场雪。手机不断响起添加好友的提示音,是刚才听完讲座的学生加的她。她一个一个点击同意后,发现死寂许久的高中同学群,居然显示“99+”的消息,还有她被@的消息提醒。点进去,消息弹跳到一条“林晓晗你没事吧”的问题上。莫名其妙的问候。林晓晗翻看上下行,发现原来是同学们热议起沈方格,而她,作为同学们印象中沈方格的女友,也被一并关怀了起来。这些年大家天南地北闯荡,对彼此知之甚少,大多数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学时林晓晗和沈方格恋爱里。她并没有和同学们说起过她和沈方格早就分手的事情。以前和沈方格恋爱,林晓晗也没仔细了解过沈方格的家庭背景,只是从同学们的口吻中,大致猜到沈家有点儿钱,不是普通家庭。后来没多久,沈方格出轨被抓个现行,两人就分了手。林晓晗也没再关心过沈方格的事情。这会儿才知道,原来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沈彦就是沈方格的爸爸。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增加,林晓晗久久没有冒泡,更是引得同学们浮想联翩。“你们说沈方格出了这么大事,林晓晗可怎么办?”“他们结婚了?”“不知道孩子多大了。沈家这一倒下……”林晓晗:“……”如果她再不发句话,是不是大家都要以为她去世了……她在聊天输入框写:我和沈方格没有瓜葛了。发送。顿了两秒后。同学甲:“你们离婚了?”同学乙:“你也别太伤心,坚强一点。”同学丙:“这年头,离婚算什么,改天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林晓晗正想着如何组织,才能让这群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想象力丰富的同学们理解。同学丁跳出来帮她解释:“都别胡说了,沈方格和林晓晗早分手了。上次沈方格结婚,林晓晗还带着新男友到现场砸场子……”作为参加沈方格婚礼的同学丁,感觉掌握了一切发言权。在他添油加醋的绘声绘色的讲述中,剧情已经完全脱离掌控。“林晓晗新男友,据说是数一数二的首富,和市长都很熟……我亲耳听到他对沈方格说什么,让他好自为之……”林晓晗:你还不如不解释。消息提示有一个昵称为“G”的好友申请。她以为是刚才的那些学生,便没多想点了通过。“G”发来消息:好久不见。林晓晗回复:你是?那边很快发来消息:我是沈方格。有句经典的话叫做:合格的前任应该和死了一样。提出分手之后,她做得很决绝,毅然决然删除所有联系方式。不过想起上次意外砸了他们婚礼,林晓晗还是有些心虚的。沈方格又发来消息:能请你喝杯咖啡吗?林晓晗快速地思考了一下沈方格会请她喝咖啡的原因。这厮该不会是寻仇来了吧……上次砸了婚礼,也算是过去了好一段时间。该不是因为这个。在如此敏感的关键时期,八九不离十是为了沈彦。可沈彦的事情,也和她没什么直接干系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避而远之才是上上策。林晓晗点进头像,点击删除联系人,整个对话框消失在列表不到三秒。因为探讨沈方格的话题,同学群再次热络起来,大家在群里你来我往地寒暄着,展示着“也就存款一千万”的凡尔赛文学。最后话题成功转变为“聚会”。一众踊跃的发言,选日子和酒店。可能是林晓晗在群里一直潜水,班长特地给她发了私信。“晓晗,你怎么都不说话?”一分钟就二三十条的消息记录,她倒是想插话,也赶不上这速度。“晓晗,同学会你不会不来吧?”林晓晗正要回应,她不在老家。班长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大家几十年老同学了,丁司粒都从国外飞回来,你要是不来可说不过去了。”因为同学丁地大肆渲染,同学们都很像见一见这位间接能和市长喝下午茶,黑白通吃的神秘男人的背后的女人。林晓晗将“说不过去”的话删除,重新编辑了一句“我看下时间,尽量参加”发送。班长回复:我理解,你现在大忙人一个,这应酬也多,丹着同学情谊你可不能丢下了。没一会儿,高中好友樊琳琳也来做思想工作:“亲爱的晓晗同学,到底是什么时候钓上的金龟婿?”“没有金龟婿,是个误会。”“我知道你为人低调,可连我都瞒着,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真没瞒你……”“你还怕告诉我我会抢了不成,林晓晗同学,你忘记上学那会儿咱们两个可是上课一起吃泡面革命友谊……”洗好澡的单远从洗手间出来,周身还散着雾气,他紧了紧身上的浴袍,想到周优优说的,腹肌代表男人,女人都抵挡不住腹肌魅力。他颇有心机地将睡袍上半部分敞开,坚挺的腹肌半遮半掩。可是林晓晗低头和人发消息,专注得很,根本没抬头看他一眼。看什么那么专心……单远趁着倒开水的契机,绕到边上,偷瞄一眼。林晓晗察觉到单远靠近,抬头看他,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他胸口。单远有点期待,甚至刻意伸展了一下,将领口更敞开些。“洗好了?”林晓晗收回视线,起身拿起衣服进了洗手间,擦干被湿气覆盖的镜面,“差一点就心动了。还好还好……”林晓晗平淡的反应,让单远略感失望,他将掀开衣服,往里瞧了一眼。挺结实的啊……臂肌线条紧实分明,堪称完美吧。一定不是胸肌的问题。这时候林晓晗的手机响了,三声过后,又持续轰炸。单远瞥了一眼,没有备注的号码。本想置之不理,可那手机主人好似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打个不消停。他无奈地拿着手机走到洗手间外,磨砂玻璃门透出暖灯橙黄色的光,看不清里面,只听到淋浴水喷出的声音。喉咙莫名有些烧。“有来电。”他敲了敲玻璃门。“你帮我接下,可能是快递。”“噢……”电话是高中班长打来的,在几个人的撺掇下,给林晓晗做思想工作来了:“晓晗,我是刘宝芳,你看我都亲自给你打电话了,有诚意不?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得来参加这次同学会哦。咱们同学会这么久不见,分别那么久,都是天南海北的,聚一次不容易。这次同学会你可一定要来哦……”等到刘宝芳自说自话了一通,终于停下。单远好不容易等到时机:“晓晗她在洗澡,我等会儿转达给她。”冗长的沉寂后,刘宝芳好似发现新大陆般,语气很是激动:“你就是林晓晗的?”单远正在纠结他应该如何介绍自己比较好,刘宝芳又说:“同学会那天你也一起来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