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然的事情很快告一段落，没过多久，人们就不会再记得这个女孩。

这个女孩出现过，但她只有零的存在感，甚至她后来下落不明，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关心她为什么会不见了。

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一个黎云然，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存在着的个体，他们面孔鲜活，心思简单，却没法融入这个社会，他们被人当作是异类或者怪物，被人随意唾骂跟嘲笑，一点儿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可是，别人又能如何帮助他们？蒋超每次想起黎云然，都会怔忪好一会儿。他扶着栏杆看楼下在跳橡皮筋的女孩，他总感觉，拉面馆一战以后，地球开始不寻常起来。

N城开始弥漫一股说不清的危险气息。

“我跟你说，以前在克普拉星的时候，我每天跟小次郎都黏在一起……小次郎是我的狗，我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从我懂事的那一天开始，我跟它一人一狗就相依为命……诶相依为命你懂是什么意思吗？看你这眼神明明不懂却还装懂地跟我点头，是几个意思？没办法，我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小次郎……等于就是我的亲人，亲人啊，你问我是什么意思，就是……”季小柔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好像在绞尽脑汁，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很痛苦的样子，“啊，就是跟爸爸妈妈一样，很亲密，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赵云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算了，说你也不懂！”季小柔其实也没想要跟赵云说这些，只是有时候她会觉得孤单，这种孤单并不是说她在地球上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也并不是没有任何的娱乐节目所以产生的感觉，而是，她想找一个地方，可以让她倾诉一些心里话，她又同时希望得到一些回应，就算只是很细微的回应也可以。

就像是从前在克普拉星，小次郎就是她的树洞，她任何大大小小的事，再无聊的话也会对小次郎说，只要倾诉完毕，整个人就轻松许多，仿佛雨过天晴，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

所以，赵云算是会给她一点反应的……树洞？

季小柔又觉得赵云实在太难管教，她其实很多时候对他都没有耐心，但她又慢慢习惯了这个披着英俊外壳的少年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日子，她去哪儿，他也都跟着，有点像小次郎。

忠诚的，不会背叛主人的，朋友。

周末，初三年级的老师在讲台上宣布周末要补课，台下一片哀嚎声惨叫声不断，季小柔埋头看手边的杂志，她也跟其他人一样不喜欢补课，可也好像没有跟他们一样要发出什么声音来表达不满的欲望。

季小柔感觉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她回头，看见是她的同桌米笑拍的她，“小柔，你也知道向菲菲？”季小柔看了看自己努力拿教科书压着的杂志，杂志上翻到的那一页刚好就是向菲菲很漂亮的大特写。应该是米笑无意中看到了。

米笑比他们班的同学还要小两岁，据说是天才神童，四五岁就已经自学完小学的课程，连续跳了两级上来念初三。季小柔也不清楚老师是怎么安排座位的，把一个天才放在自己旁边。

但米笑人还是很不错的，除了在季小柔总是上课睡觉的时候很喜欢敲她的脑袋，又或者在季小柔总是光明正大逃课的时候会很诧异地拉着她不让她走，毕竟两个人是同桌，米笑其实更多时候都想跟季小柔说话，是季小柔不太愿意搭理她。

她没想到米笑也有在留意最近爆红的向菲菲，“你也知道她？”季小柔压着心中的惊喜，不敢置信地问。

噢，她的菲菲姐姐真的太红了，连天才同桌也知道她呢！季小柔感到无比自豪。

“嗯呐。”米笑轻轻地笑了，脸颊上立刻有两枚可爱的小梨涡。“我知道她，我听说是三个月前她在N大新生报道的时候被一个很喜欢摄影的男生无意中拍下来，那个摄影师把她的照片放到网络上以后就被大家疯狂转发，然后她就被网友人肉到了，有很多人慕名去N大看她真人，后来甚至有模特经纪公司找到她说要谈合作……”

季小柔简直是惊呆，她平时除了在课堂上看到米笑可以在解答没几个人能回答出来的、类似于考试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个小问时，会像现在这样滔滔不绝地讲解自己的思路外，平时她从未看到米笑说这么多话。米笑的鼻梁上挂着一副圆圆的很厚重的黑框眼镜，她一边说着向菲菲一边用手扶着快要滑下来的眼镜，也蛮可爱的。

季小柔忍不住怂恿她，“周末我们都不要来学校补课吧，我们去看向菲菲的演出，怎么样？”

“好啊！”

她也就随口一提，没料到米笑答应得这么爽快。“反正，老师说的那些题，我都已经全会。”厚厚的镜片下，天才少女的眼睛闪过一抹期待的光芒。

呼，好大的口气。季小柔冲她比了一个赞，她也想当一回天才，看来只能下辈子。

向菲菲这个周末在海港城有一场演出活动，时间是早上十点。为了占一个好位子观赏演出，季小柔像先知一样在早上六点钟天都还没亮的时候就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地刷牙洗脸，然后把住在隔壁寝室的米笑也喊起床。

蹬蹬蹬。

两个少女踩着零碎的步子下楼，跑出学校，准备站在路边打车。

赵云像一抹风及时赶到，季小柔跟他大眼瞪小眼，于事无补，对方只是一脸忠诚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身体都不敢乱动一下。

“赵云同学，你还是不要跟过来了！”

“出租车来了！”米笑推了推季小柔，“既然赵云也来了，就让他也一起过去啊。”

“可是……”季小柔气呼呼的，她总觉得赵云在旁边会很碍事。季小柔说话那会儿，米笑已经把赵云给推上车了。

两个女生在吱吱喳喳地讨论着待会就要见到向菲菲的激动心情，赵云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车子一路前行，没一会就把他们三人送到海港城。

一下车，季小柔跟米笑无比兴奋地冲过去大舞台，然而刚到门口，两个女孩都傻眼了。

还不到七点，海港城早就被一两百人围个水泄不通。这些人都是来看向菲菲的，他们手上都举着订造的向菲菲的牌子或者海报。季小柔有点丧气，“早知道昨晚就该过来打地铺了。”她这句话把米笑逗笑，“没关系，我们努力往前面挤一点吧。”

另外一边。

蒋超被一阵凌乱的电话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奶白色的墙壁上挂着的石英钟显示时间才七点半的样子，这么早，是谁给他打电话。

他按下免提键，在温软的大床上舒服地翻了一个身。

“超哥，救命！”

蒋超被一声“救命”吓得睡意全无，他连忙把手机贴上耳朵，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遇到危险？！”

对方被蒋超的紧张逗笑，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了十秒钟。

“看你笑得这么开心，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蒋超有点无语，他重新躺回去床上，呈大字型。电话里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今天我有一个演出，但送我去场地的车子突然抛锚了，超哥，能麻烦你……”

“不行！”蒋超义正严词地拒绝，“我要睡觉。”

“车子就在你家楼下的那条路抛锚了！”

十分钟以后。

蒋超在一阵寒风中顺利现身，他一身长宽黑风衣也特别帅气迷人，向菲菲一看见他出来，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地开车门下车，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蹬蹬蹬地跑到他身边。两个人几乎是同样的身高，男生英俊飒爽，女生漂亮高挑，在寒冬的清晨里变成一道特别养眼的风景线。

“上车吧。”向菲菲上个月有十几天没在N城，跟她签约的经纪公司到邻城拍广告去了，蒋超本来也想等她这次回来把上次拉面馆的事情简单说一下，这次见机会难得，索性在车上说了一下。

向菲菲听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觉得太索然无味，“还以为是大BOSS。”

“你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变种人，他们都各有各的厉害之处。”蒋超一只手扶着头一只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想到黎云然，眼睛不自觉地蒙上一层水雾，“就是苦了那几个被怪物当作是材料做面汤的小孩。”

“也怪吓人的。”

“本来她可以不用死的……”那个“她”，指的是黎云然。

向菲菲有点讶然地看着蒋超，“我们不该带个人感情来执行任务，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减少无辜生命的消亡，但不代表说，被变种人杀害的每一个地球人，我们都要伤心啊。”向菲菲说得理直气壮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蒋超觉得向菲菲不懂，她没有接触过黎云然，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两个人不再说话，车内空气凝固，气氛降至冰点，蒋超猛踩油门，打算把这个大红人送到目的地就立刻离开。

向菲菲也没想到，海港城已经被堵得人山人海。

她连忙联系坐另外一台车到的经纪人团队，蒋超跟她打了一个手势说要走，向菲菲想让他多待一会儿，蒋超已经转身往入口的方向走过去。走到一半，他好像看到有两抹熟悉的身影，再定睛一看，竟然在这里看到季小柔跟赵云。

他几步走过去，季小柔抬头看，很兴奋地叫了一声，“蒋超老师！”

“你们在这里干嘛？”蒋超询问。“等着看向菲菲啊……咦，老师，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追星吗？”蒋超本来还疑惑季小柔说的话，后来他看到季小柔身后探出来另外一颗脑袋，是米笑，蒋超认得这女孩是季小柔班上的。

蒋超了然，他明白季小柔是想在米笑面前摆脱跟自己的关系。蒋超夸张地摇摇头：“老师不追星啊。”

场内开始掀起越来越大的喧哗声，舞台上的灯光开始旋转着，两个主持人在暖场，也就是说，待会向菲菲就要出来了。

季小柔是一个无比配合跟及格的小粉丝，她其实也真的是向菲菲的粉丝，蒋超记得，她每次看到向菲菲，眼睛会发光，像一只无尾熊那样粘着向菲菲不放。“菲姐姐，小柔很想你啊！”

“小屁孩，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听话不在课堂上睡觉？”

很显然的，季小柔对自己的偶像也是无比诚实：“没有！”这二字喊得比口号还要响亮。

他们三人是第一批从克普拉星飞来地球的变异人，如果把赵云也算上的话，那就是四个人。这次克普拉星的校长安排了军校毕业成绩里最好的几个人一起飞来地球执行任务，所以说还有另外两个变异人也已经在地球，但蒋超他们目前还没找到最后两个变异人的下落。

暖场的音乐终于慢慢停了，舞台下的尖叫声越来越大，场内很暖，很多人的脸都红红的，本来互不相识，却因为有一个共同喜欢的人而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场合里相遇，彼此眼神交汇，像一条璀璨的星河。

向菲菲从舞台后方慢慢走出来。

舞台上的她特别明艳照人。

场内暖融融的灯光打下来，她漂亮白皙的脸晕染着好看的淡淡的金黄色，她连续换了几套华美的服装，季小柔特别钟爱这最后一套，一根根白色的羽毛编织的衣服被她穿上，走起路来特别轻盈和可爱，她自信优雅地走着台步，还不时冲台下的粉丝互动问好跟抛飞吻。

演出即将结束，主持人容光满面地走出来，他宣布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跟粉丝互动的游戏，大奖是向菲菲两周后飞去一个度假小岛拍摄广告，幸运儿粉丝可以免费全程跟着一块儿过去。向菲菲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安排，她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内心一阵巨大的疑惑。

台下，所有人都疯掉了，他们雀跃地跳着脚举着手，都好希望这个大奖能落到自己头上来。

米笑握着季小柔的手，很大声地对她说，“我们一定要得这个大奖啊！”季小柔也很兴奋，但下一秒她又觉得不可能，她瘪了瘪嘴，“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想得奖不容易啊。”

赵云紧紧跟着季小柔，眼睛像镭射灯一样看着她的小脑袋不停地乱动。

支持人开始公布游戏规则，现场出动很多工作人员开始往每个还在场的粉丝分发号码牌，等分发结束，主持人开始念其中一些号码，念到的粉丝先上台来。

“27！”支持人念了一个数字。

“哇！是我！”一个女生尖叫着跑到舞台上去。

“75！”季小柔不敢相信是自己，米笑推了推她，让她赶紧上台。

“101！”支持人又报了一个号码。“米笑！”季小柔记得米笑的号码就是这个，她觉得太神奇了，米笑也跟自己一起上来了。

“165！”最后一个号码念出，其他没被抽中的人纷纷丧气地发出一声哀叹，这时，赵云低头看了看自己捏着的号码，跟主持人念出来的数字一模一样。他慢吞吞地走上舞台，季小柔跟米笑完全震惊，下一秒不约而同地惊呼不可能。

第一关就这样顺利过去，接下来他们三个还有其他粉丝都要玩知识问答游戏，三个人一组，因为有米笑这个天才少女在，所有问题她都快速给出最准确的答案，其他回答不出来问题的粉丝被淘汰，他们三个又一起顺利留下来了。

米笑跟季小柔像闺蜜一样互相牵着手，互相给对方加油打气。

接下来最后一关，主持人卖关子地等了好久才终于慢悠悠地开口，“接下来，就让我们今天的主角向菲菲小姐从里面选出最后的七个人，跟她一块儿去拍摄。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她了。”

向菲菲看完整场游戏下来，最有深刻印象的人就是米笑，她第一个就把米笑留下，然后，她朝季小柔调皮地眨了眨眼，很顺利地把她留下来。舞台上就只有赵云一个男生，她觉得赵云虽然酷酷的不爱表现，勉强可以留下来。

最后第七个名额，向菲菲留给赵云。

季小柔做梦也没想过这次过来看一次演出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她跟米笑还有赵云过两周竟然可以跟偶像一起去玩，还是免费的，这不是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吗？两个女生已经在热情地讨论到时候要带什么东西过去，赵云一直背着手慢吞吞地跟着，没有人瞧见，他的眼睛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跟平日的他有点儿不一样。

赵云伸手拍拍季小柔的头，季小柔兴高采烈的，哪里有空搭理他。见主人不肯理睬自己，赵云索性从她背后一把抱起她，季小柔吓坏，她整个身体被赵云的长手臂禁锢在半空中，手脚并用也挣脱不开，赵云把她往自己胸口一放，季小柔听到他胸腔内搏动的心跳声。

咚咚咚，张扬有力，还带几分性感。

“主人，米笑，她，有问题。”赵云依旧拖着老慢的节拍说话，可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只有季小柔一个人听得见。她只觉得赵云是在胡说八道……不对，季小柔想起上次拉面馆一战，赵云每次在她要发生危险时都及时赶到。她诧异地盯着他的脸看，赵云把自己要说的话交代完毕，就直接把她放回去地面。

季小柔拿手指碰他，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她连忙跑去找蒋超，蒋超正准备回去，难得见到季小柔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表情：“老师，海岛旅行，你能不能也一起来？”

“赵云，赵云说这次海岛之行可能有危险！”

N城还是严冬，海岛却是炎热的夏天。

他们一行人下了飞机以后都在欢呼。

蒋超听了季小柔的话也跟过来，赵云跟季小柔还有米笑可是光明正大地跟学校请了十天的假。

蓝天、白云、浩瀚的海、看不见尽头的地平线，还有充沛的阳光和随处可见的比基尼，季小柔一看到别的女孩穿能完美展现自己身材的比基尼就受不了，她的发育没那么好，所以只敢穿八十年代的那种老式泳衣。她试图拿手挡住自己，无奈的是，好像怎么挡也挡不住丑丑的样子。

“小柔，赵云穿泳裤应该身材很好看吧？”突然，米笑有点儿花痴地问季小柔，季小柔的脸红了一下，“我哪知道！我又没看过！”

他们几个人都嘻嘻哈哈地玩着闹着，向菲菲回去酒店休息一下就开始跟工作人员准备拍摄。赵云没有如女孩们所愿穿泳裤出来，他还是T恤跟短裤，但一双白皙的大长腿也让女孩们叹为观止，季小柔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赵云像是心领神会主人的要求，重新走回去更衣室，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换掉T恤跟短裤，只穿了一条焰红色的泳裤。

女孩们都争着跑到他身边跟他拍照，季小柔则拉着米笑去玩水，海岸边多的是游客，欢声笑语不断，太阳光依旧毒辣，但丝毫不影响其他人的心情。这时，蒋超也从酒店那边走过来，向菲菲刚刚跟他抱怨道难得来一次海岛，竟然只能奔着工作来的，她也好想跟其他人一样下水去玩。

“我的头发还没弄好吗？化妆师死哪里去了！还有我点的外卖怎么还没到？”向菲菲出了名的难伺候，跟着她一起工作的人都很不喜欢她，她就是喜欢摆女王的架子，但本性还是善良的。

蒋超摇摇头，“又拿你的同事发脾气。”

“谁让我没得下去玩！”她的头发其实已经弄好，妆容也很精致完美，外卖是两分钟前点的，就算光速也不可能两分钟之内就到。

蒋超笑了笑，安慰她：“没关系，我帮你把他们玩儿的照片拍下来，等你工作完了再发给你。”

向菲菲气得跳脚。

蒋超拿着相机到海滩拍照，镜头中的景色没有加特效也美得惊心动魄，蓝天白云像油画一样赏心悦目，看习惯N城的高楼大厦或者城中村的脏乱跟污秽，异国风情原来也可以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镜头移动到赵云那边，他依旧被不同的女生包围，这些女生一个一个排着队等着跟他合照。蒋超放大镜头的画面，惊讶地发现赵云脸上有着不难察觉的表情变化，不再是紧绷着的一张脸，像那些整过容的打破尿酸的人的脸，虽然他能摆出的表情还有点儿僵硬，看上去很别扭，但起码，是有表情了。

“救命啊！”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救命，蒋超一听，是季小柔在叫救命！

赵云奔跑的速度无比惊人，蒋超只隐约看到他的身影闪电一样从自己眼前闪过，他几乎刹不住脚冲到海里面去，然而，季小柔的声音重新响起：“快去救米笑！”出事的人不是她，是米笑！

季小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她刚刚还跟米笑在岸边玩，后来两人都下了水，碧蓝色的海水让人感觉身心畅快，天气太热，太阳也毒辣，躲在冰凉的海水里未尝不是一种舒服的享受，季小柔游了一会儿就累了往回游，米笑却越游越远，很快，季小柔再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见不到她了。

季小柔冲她的方向大喊，她甚至前一秒还看到米笑跟自己招手，可下一秒，米笑整个人沉下去了，再也没有浮起来，于是季小柔大喊救命。

季小柔擅长跑步，她的变异能力就是拥有常人没有的跑步速度，堪比光速，短跑长跑都难不倒她，唯独游泳不太在行。听到主人下达的命令，赵云一个箭步直接跳了下去，他划动四肢游得飞快，像飞鱼一样。白色的水花在太阳的折射下泛起点点金光，可谁都没心思欣赏美景，岸边的人都纷纷给米笑祈祷她平安。

整片白色的海岸被浓浓的紧张气氛凝固着，上一秒的欢声笑语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人们沉重的呼吸声。

赵云化成一个小小的肉色圆点，这颗圆点在碧蓝的海水中游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游到米笑的身边，米笑的身体慢慢下沉，他潜入深处一把把她给抱起来。米笑已经因为吸入太多水而昏过去了。他一只手托着她的头另外一只手不停往岸边划动，终于上岸了，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蒋超连忙跑过去帮赵云，想要把米笑平放在沙滩上。

米笑明明昏迷着，但她的手却一直死死地抓着赵云不放，蒋超连忙蹲下来给她按压胸口。

没一会儿，米笑吐出一口脏水，她慢慢醒转过来，她迷迷糊糊的，但还是隐约记得是赵云下水把她救回来。她一个激动就抱住了赵云，大声地跟他说谢谢。

“不，客，气。”

赵云慢悠悠地回答她。

他好看的双眼湿漉漉的，金黄色的发根也在滴着水，遍布水珠的完美身材也展露无遗，米笑的脸红红的，带几分可爱，几分娇羞，不是平日在同学或老师面前高高在上的天才少女，也不是季小柔眼中总会责怪自己明目张胆逃课的一班之长，这一刻的她才真的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喔，只是米笑干嘛一直盯着赵云身上的肌肉不放？

“赵云，你送我回去酒店休息，可以吗？”

赵云把湿漉漉的眼神看向季小柔，季小柔这时有点不愿意，赵云为她所用，只为她所用呢！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得分享……蒋超及时出现，在季小柔背后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肩，示意她不要拒绝人家的请求。

“赵云，你就送米笑回酒店吧。”抛下这句话，季小柔一个箭步冲向重新热闹起来的海岸线，一头扎进碧蓝色的海水中畅游起来。

季小柔游泳完就回去酒店，还没到房间门口，远远地就听到米笑夸张不已的笑声。

“我跟你说啊，小时候我们家有很多毛茸茸的公仔，塞满我住的那个房间，有很多是我妈给我买来的，又或者我自己跑去游乐场玩游戏拿到的……你不想知道我喜欢不喜欢这些毛公仔吗？诶你倒是给我一点表情反应好吗？好吧没关系，其实我一开始很喜欢啊！小女生哪有人不喜欢这些？可是后来慢慢的，我就不喜欢了……”

季小柔站在门边听着，她能猜到赵云一定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米笑的声音却突然变了调，带着几分愤怒继续说：“我去厨房找到一把大剪刀，回去房间把这些毛公仔统统都剪烂了，一团一团白色的棉絮在我眼前飞了起来，整个房间都像是在下大雪一样，我却觉得越来越过瘾，我停不下手，我也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一个都不剩地都剪烂了。

后来我妈妈回来，她看到就失控地尖叫——哦其实她总是喜欢尖叫，她有神经脆弱，不论大事小事到她嘴里总可以演变成世纪级的灾难，她朝我扑了过来，用手抓我的头发，对着我的耳朵吼我在做什么，我就对她笑，我说‘你都看见了还明知故问？你白痴吗你！我在搞破坏啊我亲爱的妈妈！’她赏了我几个耳光，我不哭不闹，直接用所有力气把她推出去……是啊我那时很小但我就真的把她给推出去了，我把房间门反锁，她在门外不停拍门还拿脏话骂我变态，我在满天飘絮的房间里转圈圈，我可快乐呢……”

这是一个季小柔不曾遇见过的米笑，藏着让人觉得不安的危险分子，她竟然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乖张跟暴戾的一面，可是，她为什么就对赵云说呢。

难道，也是像季小柔那样，把赵云当成树洞呢？可恶！季小柔不乐意了，赵云是她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赵云……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住，她是从什么时候不讨厌赵云，反而对他产生占有欲了啊。

晚上，向菲菲的经纪公司安排她跟那七个幸运儿粉丝一起在沙滩上用餐，时间一到，他们几个也陆陆续续从各自的房间出来，向菲菲最后一个到沙滩，却觉得有点奇怪。

她明明听说白天这边人多得离谱，怎么一到晚上，这整片沙滩除了他们几个人，就没有其他人了？

她问旁边一起跟过来的助理，“你们把整片沙滩包下来了？”助理连忙否认，“没有的事。”

季小柔还没试过吃饭的时候也有一个摄像机在旁边拍着，她一脸的不自然，明明很多话想跟向菲菲说的，这下可好，她连吃饭的动作都变得很小心，跟平时真的判若两人。海浪声一阵又一阵敲打岸边，一桌人都特别安静地吃着肥美新鲜的海鲜，这时镜头刚好转到赵云面前，他很不客气地对着镜头翻了一个白眼。

蒋超留意到他的表情，一股喜悦从心头涌出：赵云的自主意识越来越强烈了！而且，跟季小柔翻白眼的表情如出一辙！

米笑坐在他旁边，她好像对向菲菲也不感兴趣了，一直侧过脸跟赵云说话，基本上都是米笑自己一个人在说话，赵云似听非听的，默默地吃着面前的菜。季小柔坐在对面，又听不清米笑说话的具体内容，心里急死了又无可奈何，平时她最喜欢吃了，今晚也有点食之无味。

“米笑，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酒店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突然，季小柔刷的一声站起身，拍摄还在继续，她嘴巴里还塞着食物，一张脸也鼓鼓的，长桌前的所有人都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米笑也有点楞了，“我，我还没吃完呢。”

季小柔又看看赵云，赵云索性不理她，用勺子舀了很多海鲜炒饭机械地往自己嘴巴里塞。“赵云！你造反了啊！”赵云抬起眼，很无辜地冲她摇头。“小柔，你干嘛这么气？”米笑好言相劝，季小柔一想到下午在房间门口听到她跟赵云说的话，一阵反胃，这个叫米笑的，演技好得不得了！“哼，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她这次转身跑走，赵云没有追上来。她无比的失落。

饭后，米笑也很主动约赵云一起在沙滩边散步，季小柔住的房间刚好正对着沙滩，只要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沙滩上的人影，果然，她看到米笑跟赵云肩并肩地走在一块，她气得不行，她想跑去找别人，随便任何人都可以，只要有人可以陪她一下也行，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连向菲菲跟蒋超也找不到。

重新回到房间，她一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米笑是凌晨才回来的，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路哼着温柔的小曲，走路也一蹦一跳，像个恋爱中的少女一样。

季小柔一肚子的火，她努力压抑着，“米笑，你，你跟赵云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哦，”米笑好像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脸上的笑容特别刺眼，她有点不情不愿地回答她，“也就跟他在附近走了一圈。”

“好奇怪啊，刚刚我出去找蒋老师，别说他，其他人都没看到，不知道这些人去哪里了。”季小柔懊恼地躺在宽软舒服的大床上，觉得疑惑不解。

米笑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愉快地说她要去洗澡了。

米笑连洗澡也是在大声唱着歌，哗哗的水流声中她那蹩脚的歌声若有似无飘出来，听上去有着不一样的质感。季小柔在床上捂着耳朵不想听到她的声音。有时候女孩子的友情就是这么变化多端，很容易因为一件小事而成为朋友，也容易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成为敌人。

季小柔突然觉得米笑变了一个人似的。

海岛的天气说变就变，早上明明是晴空万里，过了中午以后，海边的天空阴沉沉的，完全不像第一天来的时候那样阳光灿烂。

仿佛随时都要下暴雨一样。

“菲姐姐！”季小柔实在忍不住了，趁着没人的时候跑到向菲菲这边跟她诉苦，说她那个叫做米笑的同学，把她的小忠犬赵云抢走。“赵云天天被她拉着到处跑，今天一整天我都没看到他们两个人！”

“不怕，”向菲菲一身女王气息爆发开来，“谁敢欺负你，就等于跟我过不去！”

蒋超这时也过来找他们，他眉头紧锁，想开口询问她们二人，有没有觉得今天气氛特别不一样。这时，向菲菲的手机响起。

“菲菲，你现在在哪里？我们下午要去海边拍照了。”助理一向都怕她，电话里的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向菲菲瞥了一眼头顶上的天空，不明所以，“都要下暴雨了，还拍什么？”她想放假已经很久了，这个团队也是够意思的，把她当机器人来使吗？

“你说什么？外面阳光普照。”

什么？

向菲菲开了免提，仔细询问下去，助理在那边说，“我在酒店房间看到沙滩上有很多人，导演说等下午最热的时候去拍吧，这样游人应该会少一些，我们就拍不到那么多人。”

然而，在向菲菲、蒋超跟季小柔眼中，沙滩一片空旷，天空也是一片黑沉沉，别说沙滩看不到一个人，整个酒店也没看到有人。很快，向菲菲的电话讯号被迫中断，她再往回拨号码的时候已经打不通了。

一阵阴冷的风从遥远的海面吹了过来。他们几人禁不住一阵哆嗦。

蒋超连忙拿出变种人图鉴。

他快速地翻阅，不放过任何一页的内容，突然，他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上面有写着，变种人代号Z，性别女，擅长在真实的城市中制造虚幻的空城，把想要的猎物困在那里。

“米笑？”季小柔忍不住后退几步，蒋超分析道：“她对我们这一群人使用了变种人能力，想把所有人都隔绝在真实的世界，只留下她跟赵云，只可惜，她并不知道我们三个不是普通的地球人类，我们并没有被她的空城计挡在真实世界里。”

“赵云有危险！”季小柔惊呼。

“一天不找到米笑，我们就会永远困在这座空城，所以，赶紧去找他们！”

海风习习，赵云被米笑拉着手腕一直往前走，她心情很好，一路上笑声不断，但天空乌云密布，让人感觉很压抑。

他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已经距离那片沙滩越来越远。

渐渐的，他们走到一座山上。

“赵云你看，这里都没有人，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是很好的，是不是？”米笑一边往前走一边转着圈圈，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开来，像绸缎一样起伏。她很久没有试过这么开心，她认真地看着赵云，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就好像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房间里那些一动不动、用一种看上去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的那些毛绒公仔，她有那么一种错觉，就是赵云，也是那些毛公仔。

她明明那么喜欢，可是为了对抗跟她所想象的不一样的世界，她狠心地拿起剪刀，把自己心爱的毛公仔，一件一件剪烂剪碎，明明眼眶含着热泪，却笑得很大声，仿佛只有这样，才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她莫名喜欢赵云，并不是喜欢他这个人，不过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那些被她剪烂的毛公仔，她也经常对满室毛公仔说话，什么都说，可以孜孜不倦地从天亮说到天黑，没有回应也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在意。

赵云……米笑轻轻拉着赵云的手腕，她觉得赵云真好，木木的呆呆的，不论她说什么，他好像都在认真聆听，他也长得好看，米笑觉得赵云这样的长相太赏心悦目，并不是没有好感，可是也就只是好感而已。

变种人，可不会对任何人类产生异样的情愫。

这一刻，米笑想要抱抱赵云，赵云不愿意，他狠狠翻了一个白眼，米笑一看愣了，跟季小柔平时翻白眼的样子一模一样。米笑用力把赵云拉到自己身前，她像一个任性的小孩，把头紧紧贴上他的腰。

她的背后藏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剪刀。

她慢慢把剪刀抽出，慢慢靠近赵云，她的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快意，每次做这样的事情，她都觉得无比快乐。

要想喜欢一个物件，必须先亲手毁掉它，这样，就不会怕被其他人抢走了。她的嘴角高高扬起一个恶狠狠的笑容。

“赵云！”

一声惊呼响彻整座山头。

一双被任意伸长许多的手臂穿过空气而来，紧紧地抓住赵云，然后，双臂像弹簧一样被缩弹回去。

米笑愕然了好一会，才发现刚刚还停在自己怀抱中的赵云已经消失不见。

蒋超把手臂迅疾地缩回来，其他人也一副惊魂未定。“别惊讶，以后你看习惯就好了。”蒋超拥有的变异能力，就是他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可以随意伸缩，不受任何限制。把赵云安放好后，蒋超疾步冲向米笑。

米笑没料到原来他们几个是变异人，看到他们还在这个空城里，脸上有一丝的惊讶。

下一瞬，米笑换了一副面孔，还是童稚的一张脸，但之前的一头黑发变成了一头瀑布般长的银白发，眼睛的瞳孔颜色也变成了诡异的冰蓝色，她眼神充满恶毒，跟之前判若两人。

换了面孔以后，米笑的力量大得惊人，她银白色的头发像武器那样甩了出来，一晃眼就把季小柔整个人给捆卷住，弄到自己身边来。

“米笑，你要干嘛！”蒋超大呼，米笑用意念控制头发，把季小柔举高，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崖。她夸张地笑着，身体都在颤动：“小柔，下面就是山崖，我把你丢下去，然后你就永远留在这个空城里吧！”

米笑知道，蒋超的手臂再快，也快不过她的头发。

然而，一道强光从蒋超他们几人站着的方向传来。光亮愈发强大，米笑的眼睛都睁不开。

赵云从一团光影中冲到米笑的眼前，米笑来不及惊呼，赵云用头狠狠撞上米笑，巨大的冲击力让米笑连连后退，直接跌倒在山崖边。

“啊！”

季小柔被巨大的冲力弹飞，赵云跳上空中把她抱住。

而米笑，她徒劳地想伸手抓住什么，被赶过来的蒋超跟向菲菲狠狠地踢开，她坠落的时候，却仍然毫不含糊地叫着赵云的名字。

一声声，一遍遍，回声很大，经久不绝。

一枚粉紫色的晶片缓缓落在山崖边上。

关于变种人Z的记忆片段：

1）

“米笑，来，对着镜头笑一个！”

那是米笑五岁的时候，她的一张小脸被人涂成夸张难看的大红色，她手中举着一张烫了金色字体的奖状，小小年纪就跟一些十一二岁的大哥哥大姐姐参加同样的比赛并且夺下一等奖。有摄影师叫她拿着奖状看镜头，她不听话，其他哥哥姐姐就笑话她，笑得很大声很放肆。

米妈妈这个时候从人群中走上来，她背对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狠狠地掐了一下米笑的手背，米笑瘪了瘪嘴，想哭，又不敢哭。

“赶紧给我看镜头！”

米笑不情不愿地看向摄影师手中的照相机。

“给我笑一个啊！”妈妈弯下身，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脸上的表情是和蔼可亲的，却用不耐烦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米笑咧开嘴角，笑，可真丑啊。

2）

米笑家里的奖状跟奖杯堆得越来越多，米笑的父母总是邀请自己的朋友跟亲人上他们家去闲坐，只要有人来，米笑总得被妈妈拉着到客厅来，对面落座的大人不论是何等身份，都会跟米笑父母夸奖米笑，然后再狠狠数落自己家的孩子。

米笑每次都抱着不同的毛公仔出来，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双手紧紧捏着毛公仔的手臂，似在抓着什么东西一般。

“米笑，给叔叔讲一下你平时还看什么书。”

“米笑，给这位阿姨推荐一下要学好数学该买什么辅导书。”

“我们家米笑啊，还会拉小提琴呢，”米笑看着妈妈笑容满面地打开柜子，取出一把精致的小提琴，“她啊，也不只是念书厉害啦，还会弹钢琴，下国际象棋也不错，我们还打算以后等她大一点送她出国进修……”

米笑的晶片在慢慢播放着，后面的片段却开始凌乱，大概是她本人潜意识抗拒记得这些，但又碍于什么原因，她不得不记住。与此同时，她房间里的毛公仔也越来越多，多得快要撑破整个房间一样。

3）

米笑的妈妈跳楼死了，从十二楼的高空，以一只鸟的姿态，她倒地的地方伴着一滩浓稠的鲜血，整个人像是埋在一朵红血莲中，悲壮凄美，又可怜。她生前是多么雍容华贵并且要面子的一个女人，就因为丈夫在外面养了小三把她这个原配当众狠狠羞辱，心理承受力太差，一时想不开就跑去跳楼了。

有人发现米笑就在她妈妈倒地的附近，也有人拿手捂着她的眼睛，然而，她其实从始至终都目睹这整个过程，她看到她的妈妈站在楼顶上被大风吹得鼓起来的身体，看到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看到她像一只困兽又苦恼又无望地等待最后一线生机……她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看见自己，距离那么远，所以，她努力冲楼顶的她笑，狠狠地笑。

“跳下来啊！”

“何碧婷！你跳下来啊！”

……

仿佛是听到了米笑的声音，米妈妈在跳之前好像看了她一眼，但米笑觉得不太可能，这距离，也太远了吧。

她是跳下来了。

巨大的钝物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很撼动人心，米妈妈的脑袋歪向一边，眼睛看过去的那个方向刚好是米笑站着的位置，米笑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十分平静，平静地跟已经没了气息却不瞑目的妈妈对视。

唇边弯起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

她……终于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