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只巨型蛤蟆的怪物消灭以后，蒋超有好一阵子每一天都做梦。

他梦见他回到小时候，梦里不仅有他，还有他的妹妹蒋舒。那时候蒋超十四五岁，蒋舒十一岁的样子，两人还很小，蒋家在克普拉星上是名门望族的后代，祖上父辈一连三代都是官衔很大的军官，尤其蒋超的父亲最厉害，年轻的时候拿下很多血汗勋章，为克普拉星贡献了很多。

所以蒋超十四岁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去军校学习，他当时是那一届的同学中年纪最小的学员，每一月只有半天的时间可以回家，每次他回家，都一定先找蒋舒，他从小到大都跟妹妹很亲，形影不离的那种关系。

蒋舒喜欢跳舞，也是从孩提时代就开始有的爱好，她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只看别人跳过一次，就能一步不差地再跳一遍，而且还跳得比原来的人要好。蒋超后来也跳舞，全都是因为妹妹。

为了缅怀妹妹。

再后来，蒋超的梦里只出现漫天火光的画面，蒋舒的笑容在那场爆炸中粉碎，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着，整个画面仿佛是寂静的，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被人拿遥控器按下了静音键一样，每次醒来，蒋超的眼角都有泪痕，他伸手擦了擦，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发呆好久。

这一天不过是新的一天，在地球的新一天，距离那一场爆炸意外，距离蒋舒的死，好像隔了几个光年那般遥远。

然而，从克普拉星到地球的距离，也是几亿光年的时间，乘坐专门制造的航天飞船的话，只相当于人类在地球上感知的几个月而已。

蒋超这一天休假，他可以睡到中午才醒，但被噩梦打扰，只好早早起床。

洗漱、刷牙、喝水、整理发型，每一件事都进行得一丝不苟。他在天一中学附近租下一个单身公寓，公寓很小，还不到三十平方米，开门就能看到放在最里面的单人床，室内的布置极简单，租下来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现在也怎么样，他没多动过。除了床，还有三层挂墙式的书架，上面放了一些舞蹈的书，床的旁边有一个贴墙电视，他偶尔会开来看看新闻。

他最喜欢的是这个房子里有一个开放式的厨房，他厨艺很棒，但他又不经常做饭，明明可以变得很温馨的小窝，却缺少一份人情味，多了几分跟这个屋子显得不搭调的冷清。

今天这个小小的公寓多了两个人。

季小柔带着赵云上门拜访，蒋超开门的时候有点惊讶，他们二人事先并没有打招呼就来。季小柔像个好奇宝宝东张西望，赵云还是酷酷的，双手插着裤袋，蒋超让开身子，请他们进屋。

“老师，我们没跟你说就跑过来找你，你不会介意吧？”

蒋超笑了笑，摇摇头，说不介意。

季小柔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她在观察蒋超脸上的表情，蒋超打开冰箱微微弯着腰看里面有什么饮料，可以拿给他们两个，等发现冰箱里面只放着一排矿泉水以后，感觉他们应该都不会想喝。

季小柔已经转过身去看墙上书架里面的书，赵云随意坐在蒋超特意从二手家具市场淘回来的橙色沙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会来，蒋超拍了拍手，回头看到明亮洁净的从来没使用过的厨房，说，“我去买菜，待会给你们下厨做几道菜。”

“哇呜！老师你会做饭！”

季小柔惊讶地怪叫了一声，楼下就是菜市场，蒋超买了鱼虾跟一些新鲜蔬菜，他围一条围裙就开始在厨房捣鼓午饭，赵云对食物不感兴趣，倒对烹饪有点兴趣，一直在旁边认真地看，季小柔继续在蒋超的小房子里找乐子。

蒋超试图在切菜准备佐料的时候跟赵云说话，他发现赵云的自主人类意识越来越强烈，他开始形成自己的一套思维，当然，他还是很听季小柔的命令。

不一会儿，蒋超做好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赵云帮忙添饭跟端盘子，季小柔却已经呼呼睡过去，脸上盖着某一本拉丁舞初级入门的书。

蒋超小声地问赵云，“你的主人，有没有说你们为什么要来我家找我？”

赵云那一双漂亮的眼珠机械化地转动了两圈，说，“她说你最近不开心，周末又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家，怕你无聊，多想，于是……”

蒋超把季小柔盖着睡觉的书轻轻拿开，帮她盖上一条薄毯子，“谢谢。”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把梁树林那个蛤蟆怪物消灭以后，他的低气压开始持续，原本以为已经掩饰得很好，没想到看上去最没心没肺的季小柔却一眼看出他的不妥。

吃过午饭以后，季小柔提议去游乐场。

是N城最新落成的一个大型游乐场，位置在N城的近郊，占地面积很大，据说在里面要玩三天三夜才能把所有游乐项目一一玩遍，迅速秒杀掉N城其他好几个游乐场。

蒋超对游乐场不感兴趣，赵云也没有，但季小柔摆出一张充满期待的脸，眼睛亮晶晶的，蒋超知道，她很想去，也罢，反正也没别的事，就图个快乐也可以。

他们开车过去，走的高速也要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到了传说中很大型的游乐场，季小柔先跑过去排队买门票，一看那阵仗，见鬼，怎么已经到下午了还这么多人。

“人这么多，我们下次再来吧。”蒋超不紧不慢地赶上，也被门口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来都来了，还是进去吧！”

蒋超不忍扫季小柔的兴。

门口的人很多，里面各种游玩设施也是排很长的队伍，感觉看不到尽头似的。明明刚来的路上还是大好的晴天，可一进到游乐场就发现里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但好像其他人都不在意天气的变化，所有人脸上都绽放着热烈的灿烂的笑容，他们充满期待，又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

赵云蹙着眉观察这里面所有的一切。他拉住季小柔，附和蒋超的意见。

“你要造反了是不是？”季小柔气得跳脚，作势想打他一拳，“蒋老师都愿意陪我进去了，你竟然不愿意！”

赵云的原始设定程序是不能违抗季小柔的任何命令，但既然这次他察觉到这个游乐场不寻常，那证明里面藏着什么危险。

季小柔已经跑去玩项目，蒋超跟赵云只能默默跟着。游乐场的人气太高涨，每一个游玩项目都要排很久的队。天色越来越暗沉，慢慢就黑下来了，从摩天轮下来，季小柔蔫蔫的，突然，有一个小丑打扮的人拦住了他们三个人的去路。

“晚上九点还有一个很精彩的马戏表演，你们不看完再回去吗？”小丑先生的脸涂满白色的颜料，红色的鼻子特别惹人注意。

季小柔摆摆手，累得吐了吐舌头，“玩得好累，不对，是排队排太久很累，想回去了。”

“诺，这里有三张门票，送给你们吧！”小丑先生的双手本来什么都没有的，他故弄玄虚地晃动了一下手指，倏的一下，他像变魔术一样手上多了三张门票。季小柔知道，马戏表演是要另外收取门票，而且价格还很贵，所以看到有人莫名的送他们门票，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真的吗？”

“嗯，”小丑先生笃定地点头，“只是不想你们错过那么精彩的表演。”把三张门票塞到季小柔手上，他转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季小柔又重新恢复笑脸。

晚上八点三十分。

马戏表演快要开始，表演场地的门口早就围了一大群人，季小柔拼命往里面挤，就怕待会进去不能占一个好位子看表演。八点四十五分，工作人员开门让他们进去，里面的场地大得惊人，好像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比一般的体育馆还要大上两三倍。季小柔拉着蒋超他们二人找到很前面的位子坐下来，其他的空位子在十分钟之内就被占满，四周都是声音，吵闹不停，喧哗不停，突然，舞台的灯光一暗，马戏表演正式开始。

让全场人都震惊的是，舞台上走出来的所有动物，身形都十分庞大。

大象、狮子、老虎……甚至是猴子，舞台上看到的这些动物身形都要比一般的动物大上两倍甚至三倍，后面的人也许还看不清，但季小柔他们坐得很靠前，不可能判断错误，这些表演的动物，统统都那么巨型！

蒋超也看呆，季小柔一直在他旁边鬼叫狼吼的，他都没心思搭理她。赵云一直默默不语，这时也忍不住侧过脸跟他们说，“我觉得这个游乐场很奇怪。”

舞台上的那些庞大的动物，一只比一只有灵性，它们十分乖顺，训练员给什么样的指示，它们都照做，不吵不闹不发脾气，并且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很好很完美。

可以用“滴水不漏”四个字来形容。

表演到最后，季小柔他们之前在游乐场见过的那个小丑先生出场了，他的脸依旧涂满白色的颜料，眼妆画得很浓，像国宝大熊猫一样，就连嘴角的笑容也是画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表情是什么样子。

他开始跟台下的观众做互动，他举起一个变音器说话，奇异的腔调让人忍俊不禁。他准备邀请一些家庭上来玩游戏，场内的气氛被点燃到最高点，很多人争着举手，他们疯狂的叫喊不亚于在看世界杯或者最顶级的演唱会。

季小柔也想举手，却被身边的赵云拉着，不给她举。

小丑先生很快就选好了三个家庭，他们都是一对父母带着自己的宝贝小孩，游戏很简单，小丑先生分别问那三个小孩，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愿望。

一个小孩说：“我希望我长大以后可以变成超人！”说着还比划了一个超人一飞冲天的手势。

全场的人都笑了。

一个小孩说：“我希望我每天都可以吃好多好多的零食！”这个小孩的父母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最后一个小孩他先没有说自己的愿望，他是慢吞吞地挪动脚步到小丑先生的面前，他颤巍巍地抬起手，问：“哥哥，我的愿望就是看你原本的样子。”

小丑先生很惊讶，他的眼睛好像瞪大了一下。

“哥哥长得可丑，你要是看到，会吓哭。”小丑先生很温柔地说。

小孩却兀自笑了，笑声清脆又童真，“不会啊，”他在安慰他，“能每天带给别人那么多欢乐的人，一定丑不到哪里去。”

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虽然只有短短几秒。

小丑先生好像有点被感动到，他维持着蹲下来的姿势一直没有继续说话，良久，他才张开那个笑容弧度很大的嘴巴，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真谢谢你。”

舞台上的灯光把他的脸映得更白，显得浓郁的黑色眼妆透着几分说不出口的诡异。

台下有人带头鼓掌，掌声越来越大，但不久又都默契地收回了掌声。

没有人见过小丑的真面目，更没有人看到过每一个小丑在私底下流眼泪的样子。

很多人都认为，小丑生下来就是带给别人欢乐的，如果在他们身上都讨不到快乐，那这些人的存在有什么用？

小丑先生给每个家庭的小孩都送了小礼物，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所有之前出来表演的巨型动物再次出场，小丑先生最后谢幕，蒋超注意到，这人最后有往他们三人的方向看了一下。

季小柔对那个游乐场念念不忘，像是有一股力量，深深牵引着她，让她想再去一次，这次绝对要玩多几个项目。

这一天下午，季小柔听说蒋超要带他们班的十几个孩子去市少年宫参加编舞比赛，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心里莫名的兴奋，在学校备考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她想偷溜出去看看。

他们都要上课，季小柔怕蒋超不答应，自己自作主张就跟过去了。

等她赶到市少年宫的时候，一股强大的低气压压在她头顶，她回头，俨然看见赵云已经在她身后。她气得跺脚，赵云只是很无辜地帮她找到蒋超，顺便拉她一把往蒋超站着的方向走去。

季小柔本来打算要给蒋超一个惊喜，想在他背后出其不意地拍他的背吓他一跳。很快，她见到蒋超，蒋超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眉头紧锁，他旁边还围了一小圈人，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

季小柔慢慢地走上前。

看到季小柔，蒋超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她看季小柔穿得不够保暖，还细心地从自己脖子上取下围脖给她戴。

“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季小柔仰着脸问。

“我班上有一个小孩，在比赛之前突然不见了。”蒋超有点失落，他很怕这次的失踪跟上次黎云然的情况一样，害怕那个小孩是被变种人抓走，失踪小孩的父母已经迅速赶来，他们想报警，但失踪案件要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否则不予受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蒋超班上的其他小孩都急哭了。

蒋超打电话给向菲菲，让她立刻过来。

“这个孩子叫小迪。”蒋超跟向菲菲介绍道。

向菲菲有一双能听很远的声音的耳朵，蒋超把手机翻了一遍，然后把小迪的声音找出来给她听，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闭上眼，打开倾听模式，从各种各样吵杂的喧闹的声音中寻找那个小孩的声音。

干净的、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声音。

过了一会，向菲菲蓦地睁开眼，她转过脸跟蒋超说，“我听到了！”

她说，“小迪好像在坐地铁，我不确定他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有人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去最近新开的那个游乐场！”

游乐场？那个游乐场果然有问题吗？蒋超蹙着眉沉吟地思考着，

这一天，N城最大的游乐场并没有开放，等蒋超他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还看到很多不知情的、特意跑过来的人心灰意冷地准备打道回府。蒋超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明明刚刚是明媚的天，到了这边就只能看到大片乌云凝在头顶。

让人觉得特别压抑。

向菲菲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可以很确定小迪是去的这个地方，但游乐场今天大门紧闭，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她再仔细寻找小迪的声音，发现小迪已经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说话，但内容听不清，因为他像是意识模糊了一般，说着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就在门外等我，我进去看！”

这个时候，只有蒋超的变异能力能让他顺利进入游乐场，他无限伸缩自己的手臂，穿过游乐场大门的最高点，双手稳稳地伸进去，他利用巨大的弹力再一跃进去。游乐场里面因为没有别人，静悄悄的，他一边大声呼喊小孩的名字，一边往里面走。

没有任何人的游乐场，没有任何温度的游乐设施，荒凉得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蒋超一步一步走着，他只清楚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还有一下一下撞击着的心跳声。气氛莫名的压抑，跟头顶上的天色一样，突然，他顿住脚步。

他抬头，半眯着眼看过去。

没有人的游乐场，摩天轮却在慢悠悠地转动着，一个一个不同颜色的格子盒以顺时针的方向移动，然而，他很快就看到一个红色的格子盒里面，有一道模糊的小身影。

是小迪！那个失踪的学生！

蒋超往操控室的方向跑，然而，有一道黑影比他还要快一步闪过。

等蒋超赶到，摩天轮终于停止转动，那个红色盒子也停在最低点。黑影跑过去拉开格子盒的门，把意识模糊的小孩给抱出来。

蒋超诧异地看着那个人。

他身手不凡，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但很显然并不是普通的地球人类。

这个黑影抱着小孩迅速转过身来，看到这人的面孔，蒋超倒抽一口凉气。

这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岁的样子，眼窝无神，脸上过分精瘦，他看到蒋超，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也在这里一样。

反倒是蒋超，放在裤侧的双手紧紧捏着，额角的青筋也在突突突地跳动着。

石高！

“是你？”

蒋超感觉身体都在颤抖，巨大的愤怒像是气泡不停涌出来，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脸色也迅速涨红，石高慢慢走近，然后把手臂上的小孩交到蒋超的手中。

“是我，从克普拉星来到地球执行任务，你一直想要找到的失去联络多时的队员。”

呵，蒋超愤愤地吐一口气，巨大的像是突然荒废一样的游乐场，两人无声地站在那，一人目光平静如水，另外一人眼神凶狠得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蒋超曾经以为，他已经放下仇恨，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石高。

没想到，冤家路窄，他们不仅碰面了，还是队友，多讽刺的一个词。

“蒋超，这个地方我们不宜久留，赶紧走吧。”蒋超不清楚石高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现在脑袋一团混乱，石高的脸那么清晰，他看上去是憔悴，但他起码活着，而妹妹蒋舒却已经不能复生，蒋超狠狠地推开他，“我不用你管！”

“你见过那个小丑吧？”石高还在试图劝他，“我觉得他很有问题，他可能也在这里，我们今天不适合作战。”

蒋超的理智恢复了一些，他此刻的心情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明白，尤其是跟石高重遇，他没办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怀抱中的小孩忽然无意识地翻了翻身，蒋超看着昏迷不醒的小迪，认为石高刚刚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他粗重地呼吸着，胸口的怒火被他努力压制下去。

蒋超拒绝跟他并肩走出去，“你先走吧！”他大声命令他，石高抿了抿唇，点头。等石高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蒋超才也飞速跟着离开这个游乐场。

摩天轮的顶端上，一直抱着手臂的小丑先生看完蒋超救人的整个过程，他的脸依旧涂成粉刷过的墙壁一样的白，嘴角的笑容咧开到耳根，黑色眼妆看上去依旧夸张得骇人，头顶那片阴沉沉的天空响起隆隆的打雷声，他看上去好像在笑。

他不论摆什么表情，也像是在笑。

蒋超连忙把小迪送去医院，医生说小孩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喝了太多让人失去意识的饮料。蒋超跟学生的家长都松了一口气，等小迪醒来，他已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市少年宫的，他只记得昏迷前他要上台表演，后来好像有人走到他身边，给他递了喝的东西，那饮料的香气太吸引人，他也不清楚那个人是什么来路身份，接过饮料就喝下去。

“老师，那现在我们还可以回去比赛吗？”想法天真简单的小迪问蒋超。

“比赛已经结束了。”

小迪一听，瘪着嘴不再吭声，他深刻明白是自己让老师跟其他同学不能上台跳舞，他愧疚地掉下眼泪。

蒋超安慰他，说没事了，最重要的是你人没有事。

蒋超没有通知任何人，自己一个偷偷离开医院，他没有回去学校，也没有回家，一个人在路上慢慢地走着，接近春节前后，N城的雪一场接一场地下，过不久这座城市会变成一座空城了吧，他知道N城有很多外来打工的人，这些人过年过节一下子都会走光，他也想回家，回到克普拉星去。

那时候蒋舒总对他说，哥哥，你每次回来都要好久，我好想你。

蒋超就会揉揉她香香软软的头发，跟她保证：“等哥哥毕业了，就一定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蒋超每次拿到假期回家，看到的不再是那个骄傲活泼的蒋舒，而是一个愁眉苦脸的蒋舒，她经常坐在房间的飘窗上发呆，穿她最喜欢的雪白色舞裙，赤着脚露出好看的脚踝，却以一个很悲伤的姿势坐着抱着自己，就连蒋超回来了，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蒋超一口气给蒋舒讲很多个笑话，可蒋舒的脸上只有大片赶不走的乌云。

蒋超很担心她，问了很多遍，她才终于吞吞吐吐地回答：“爸爸准备送我去军校，他也不要让我跳舞了。”

“为什么？”

“我跟爸爸和妈妈说，我长大以后想当舞蹈家，他们觉得我疯掉了。”

蒋超不再说话，他陪她安静地坐在飘窗上，他们蒋家在克普拉星上拥有很多，财产、名望、权威，这些都是其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东西，蒋超也是一样，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被父母安排好，他是军官之家的后代，长大以后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军官，无可厚非，也不可改变。

“跳舞有什么好？跳舞都是最低俗的玩意！”爸爸就是这么一个典型的军事家的口吻来评论蒋舒最引以为傲的舞蹈。

他们发生争执，蒋舒被暴怒的爸爸狠狠推倒在地，她的脚踝撞到了，一阵刺痛，她的双脚是她的命，她不能受一丁点的伤。可没有人在意，爸爸不再让她出门，不让她参加那些可以跳舞的场合，他以为，女儿会妥协。

“哥哥，我想走，你能带我走吗？”

这是第一次，蒋舒用恳求的口吻跟蒋超说话，她想离开这个家，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跳最美丽的舞，过自己想要过的人生。

蒋超最近的情绪波动很大，他好像总看到石高在附近出没，但他又没有现身。后来阿铁告诉蒋超，说石高的变异能力是可以隐身三十秒的时间，隐身以后他可以穿越一切实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敌人面前，然后狠狠一击。

所以他才会这么骄傲，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任务。

临近期末，蒋超的舞蹈课比一般文化课早完结，没课的时候他会经常对着窗外发呆，有时候一站就是一天。

他喜欢喝茶，尤其是乌龙茶，握着茶杯茶香四溢，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茶水凉透也没有察觉。

季小柔跟赵云都很担心他，放学以后一定会上他家去蹭饭吃，蒋超没意见，他买菜做饭跟洗碗都一条龙服务，他看上去也很正常，没有一点儿不妥。

饭桌上总是充满欢声笑语，但越是平静如水的日子，越是容易暗涌着巨浪滔天。

直到几乎所有N城的电视广告上，都可以看到那个新建的最大游乐场准备举行一场免门票的欢乐派对。

为期只有短短五天。

季小柔这次决定不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跑去游乐场，赵云始终像抹影子那样跟着，季小柔这次恼怒得不行，她给他设定睡眠模式，没有任何用，赵云的自主意识越来越强烈，当他预感到主人如果去往一个无比危险的地方，他会否定她的命令，不听她的话，尽最大能力去阻止她前往。

“那你就跟着我吧……”

冤魂一样！

“谢谢主人。”赵云毕恭毕敬地点头。

他们两人是一早就去的，之后一整天都没有消息，蒋超刚好今天没课，但他也回去学校了，见季小柔跟赵云都没在班上，问他们的同学，才知道他们两人逃课去那个最大的游乐场。

蒋超预感不妙，他也连忙赶去那个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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