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师在北京的家布置得有点像迷宫，房子里套着房子，复式公寓楼，有上下二层，其中有一个房间里镶满镜子，浅灰色的窗帘，高档柚木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秋老师用手扶着门框，站在刚下火车的夏木身边，问道：“喜欢吧？这是赶在你来之前特意装修的一个工作室。”

“为我？”

“噢不，是为工作。”

秋凌空说话的声音震得四周的空气跟着一起震动。他嗓子不错。由此夏木联想到这个中年有学问的男人，为什么从事舞蹈研究，而不利用他的好嗓子放声高歌呢？

谈话很快进入到专业范畴来。秋老师带她来到二楼客厅，夏木注意到木楼梯一侧墙上，贴满各式各样的照片。绿色的灯照在上面，使那楼梯有一种走进幻境通道的错觉。

夏木注意到照片上那些舞影——表明了房子主人舞蹈研究者的身份。那些照片看起来拍摄自世界各地，西班牙、丹麦、阿根廷、墨西哥，狂放的舞者身影，被一只精明的眼睛摄了来，框在浅米色的镜框之中，美伦美奂。

二楼客厅入口处垂挂着浅黑色纱质隔帘，从外面朝内张望，宛若站在观众席上张望舞台，舞台上的黑白相间的沙发，艺术气质浓郁的茶几、落地大花瓶、左右对称的落地灯，这一切都好象不是现实中的真实物件，并且，夏木有种错觉，这间客厅是不能真走进去的，它只存在于另外一重空间。一旦真的闯进去，空间里的一切都将化地灰烬。

“进来呀？”

秋凌空已经一脚踏进去，夏木和秋凌空之间，隔着一层浅黑色物质，他俩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原本距离很远，但有一个连接点将他俩连接在一起，那就是“现代舞”。

夏木在荔城的剧团里，主要是跳民族风格的舞蹈，偏古典的那种。秋凌空却要把古典加入进一些新的元素，演变成全新的舞种。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秋老师问夏木想喝咖啡还是茶，又自作主张地说：“噢，还是喝咖啡吧，我这儿有很棒的咖啡。”

夏木有些拘谨地坐沙发上，环顾左右的环境，看到窗旁矮柜上有一尊金属艺术品，流线型的一对男女拥吻在一起——她想起从前的爱情，她和惟心那种不算火热、但想起来让人很舒服、很温暖的爱情。幻幻走失之后，惟心的精神世界整个垮掉了，他身上（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好像被女儿带走了似的，变得抑郁、内向，不爱说话。

秋老师端了两杯咖啡来。

两只扁圆的瓷杯白得好像两颗放大的围棋子，透着白釉的光亮，放在茶几上也如静物一般。咖啡的香味飘散开来，浓厚醇香，喝一口肠胃都被融化了似的，真香啊！

“香吧？”秋老师颇有几分得意推一下金属镜框的眼镜，“我做咖啡是一绝，不知诱惑多少人呢！”

夏木被“诱惑”电了一下，有些异样的感觉。后来知道这是这座城市特有的说话方式，他们都喜欢用有些放大的字眼儿说话，赞美也大都言过其实，“啊呀，你真是太美啦！”“亲爱的，你今天真漂亮！”这些话是所谓文明人的的礼貌，半真半假听一耳朵就好，千万别当真。

好在对于夏木的美貌，秋凌空倒是用了一种“见多了”的态度，并没有给予过多赞美，只是在他们刚落座的时候，好像不经意似地瞄了夏木一眼，说了句“这衬衫不错，适合你。”

“谢谢。”

“家里还有什么人？”他问。

“那个、我爸我妈。”

就在她犹豫一下，说“那个”的时候，不轻意间撒了谎，隐瞒了曾经的婚史，还有曾经生过孩子的事实。这些她都应该如实告诉秋凌空的。

“噢，你单身，这太好了，我也是个单身——我离婚了。咱俩在一起，正好是一对。”他走过来，在夏木身边坐下来，搂了她一下，又很快松开说：“单身，单身真好。搞舞蹈的女人最好别结婚。”

然后他坐到旁边沙发上去，说了他的计划：他将来要组一个现代舞团，将古典和现代、东方和西方相互融合。目前呢，他正在著书立说，请夏木来北京正是为了这本书的事（他需要夏木的帮助）。他说他正在研究夏木他们团最拿手的《花妖》舞，准备用文字形式将唐朝已经失传的舞蹈重新整理、开发，写一本《盛唐之舞》。

他给夏木开出条件，每月供她吃住，也有一笔薪水。但夏木必须服从于他，配合他的写作。

“可以做到吗？”

“嗯。”

“你还喜欢这里吧？”

“还行。”

“你多大了？”

“30岁。”（其实已经32岁了。）

“谈过恋爱吗？”

“谈过。”

“你知道吗，夏木，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一时间，夏木不知说什么好，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太烫，夏木喝得一下子呛住了，柠檬色的衬衫被弄脏了。秋凌空拿起桌上的纸巾帮她擦拭，一边说“夏木，没事吧？”

他的手碰到她的乳房，虽是隔着薄薄的衫，但两人都感觉到了那种强烈的震撼。夏木刚刚说了谎，她说自己从来没结过婚，还故意把年龄故意说小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