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是被噩梦惊醒的，梦中自己躺在床上，整个屋子被熊熊大火包围，空间都被烧出了褶皱，一圈圈的像是水面上的涟漪。

“富贵，快醒醒，快醒醒，出事了！”

血红色大火像条毒蛇张着血盆大口快要将他吞没的时候徐参军将他摇醒。

他喘着粗气，惊慌未定的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定了定神才惊醒，原来是个梦。

“徐叔咋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屋干啥？”张富贵含糊不清的说道，他这会脑袋还没完全清醒。

“还睡啥觉呀，赶紧起来，出大事了！”徐参军抓着张富贵就往外跑。

一出被窝，冬月的冷气就将被噩梦吓到的张富贵给冰醒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徐参军竟然也只穿着个平角内裤，一双毛茸茸的大腿在空气中颤颤发抖，这时他才意识到真的出大事了。

一出房门，就看到了漫天的火光将整个黑夜照亮，地上的积雪随着大火的蔓延融化成水。

“快，快救火！”

火势很大，别说是铁疙瘩了，就算是铜疙瘩浇上柴油也得烧着了。

天擦亮的时候，厂子里的工人各个灰头土脸的蹲在仓库的废墟前，看着一台台烧废的烟丝机，眼圈发红。

“富贵，查清楚了，李胖子和小个子不在，肯定这俩人干的！”徐参军仰着头才没让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要不是富贵叮嘱过自己不能在工人面前露怯，他早就嚎啕大哭了。

妈了个巴子的，这可是上百台的机器呀，这得多少钱，这是往死了坑人呀，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他们俩可干不了这么大的工程，你看那些烧焦的烟丝机上每台都倒上了柴油。”张富贵的心在滴血。

这次大火损失的不仅仅是上百的机器，订单不能按时完成更是要面临四倍的赔偿，那才真的是倾家荡产！

“妈了个吧子的，竟然是那俩小子，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整天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没憋好屁！”一个工人红着眼吼道。

“让他们赔！打死他们！”说完，工人也明白这么多机器根本就不是那两个家伙能赔的起的，呜呜的就哭了起来，“这是招谁惹谁了，断了咱们的活路，呜呜……”

张富贵厂子里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都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一个人哭，情绪感染，接着一群人跟着哭起来了。

近五十个小伙子一起痛哭，场面惨烈，听的人心里难受。

他们都是从外地跑深圳打工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个工资高的活，一场大火全没了。

谁都能哭，张富贵不能哭，他的心在滴血，他恨不得将纵火犯打死，可是他不能哭，转身离开。

徐参军看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背影，眼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低声呜咽，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张富贵。

绝望、无助、颤抖的双肩。

徐参军这才意识到原来张富贵不过是个孩子，原来一直是一个孩子支撑着整个厂子。

此时，这个灾难也完全压在了他的身上，徐参军觉得张富贵好可怜，他心疼这个子侄一般的老板，揪心的疼。

“徐叔，过来。”张富贵停下脚扭头冲着徐参军喊道，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

徐参军没有应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一进房门，徐参军就捂着脸哭了。

“富贵，我对不起你，徐叔对不起你呀，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招人瞎了眼，呜……”

张富贵看着徐参军满脸泪痕的模样，知道他将这事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好了徐叔，还没严重到那地步。现在谁都可以哭，就你不能哭，还指望你办事呢。”张富贵强挤出一分笑脸。

以往看到这张笑脸徐参军总会涌出无穷的信心，可是现在他再看只觉得无比的心酸。

“你说！让徐叔干啥！徐叔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把那俩孙子给找出来！”徐参军恨声道。

“徐叔现在找到那俩人有啥用呀，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客户，咱们肯定是不能按时交货了，要是他们按合同办事，咱们可……你去稳住他们，无论啥条件都答应，只要能让咱们缓过劲就行！”

话不用说透徐参军也明白，他陡然意识到最严重的事情并不是损失了上百台机器，而是巨额的违约金！

徐参军走后，张富贵一下就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捂着脸趴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他不过是个农村出来的傻小子！

“老徐，今天咋这么早就来了，你最近壮起来了，想见你都难呀。”永盛烟丝厂老板是个胖子，脸上天天挂着笑。

“哈哈，我这不是有事求你了吗？”徐参军压下真实情绪，脸上还是寻常见面时候的神情，他不能被发现异样，他也不能暴露厂子出问题的事情。

他此时很庆幸，厂子偏远，要是建在工业集中区，恐怕这些烟丝厂老板早就知道那场大火了。

“你还有事求我？哈哈，现在哪个烟丝厂不得看着徐大老板的脸色行事呀，咋样，先给我来二十台，我这赶工上头催的急。”胖子笑眯眯的说道。

“老张你这不是为难兄弟吗，你提前要，别的厂子也想提前拿呢，我给了你，别的厂子再来找我，我咋办呀？”徐参军一脸为难。

“咱不是老熟人了吗？实在不行先给个十台怎么样？”张胖子笑眯眯的说道，最近订单量大，他的压力很大，多来一台烟丝机，就多些产量。

“你最近发财了吧，那么急？”

“嘿嘿，没你们发财，一台机器就要一百，挣钱像流水。”

“那行，先给你十台也行，那先说好，这工期我想往后延延……”

“好你个老徐，给我玩心眼是不，那行，你先给我十台，我再给你们缓缓……”

如法炮制，徐参军将几个订单大户稳住了，加快生产，先给他们一批机器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时间足够，他们就能如数交上机器，也就不用付违约金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窗户纸其实一捅就破，烟丝机厂遭遇大火的消息像暴风一样迅速的传进各个订货厂商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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