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先等等,你怎么能肯定那头龙没就被你们炸死?”艾达的问法就好像当初是我跟克拉拉合谋出用甘油炸药炸龙这种蠢事的一样。“我的确要它死,而它如果真的已经在现在死了,那事情其实也只是会跳过一两步变得更着急一些——好在从我问出的结果来看当局好像并不知道要拿它怎么办,所以应该还没,至少我希望如此。”“啊,就是说这第一步到头来只是想要拖延时间,不让克拉拉在这二十几天里被运到首都去,是这样?”“没错,艾达你甚至可以说这其实只是事前准备……但这很重要,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做到之后的所有步骤,所以任何可以一劳永逸地让这里陷入混乱的办法我都会想想看。”“最后的结果就个这。”“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而且根本搞得咱们像是什么恐怖分子,但——”“啊,不,这你就搞错了。“艾达摆手,“我们早就是了,不用在这个上对我找借口。继续讲。”“说、说得也是。”除了我可能眼下还没人想到派发悬赏令之外,在坐的其他两位在这地方估计哪哪都是只有就地击毙或者抓住上刑两条路走,“那,总之,回到话题——艾达或者格雷你们可能会想问我就算找到了那条龙,就凭现在这样又要怎么才能把它逼得再放一次那种魔力脉冲,对吧?”“——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你怎么又知道了你这人在号子里待了一个月难道是对着墙壁冥想出读心了吗,“怪不得你会想救我。”“……好吧你确实猜对了一部分原因。”“啊哈,不过这先不提,如果你没遇到我呢?”“还记得我说过我把你老板跟他那一条街都炸上天的事,对吧?我还大概记得要怎么做甘油炸药。”虽然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脑袋真的不确定是不是还能做出来就是了,“要是没遇到你,那可能从获得原材料起就会非常麻烦,但呃、我们成功过一次……所以不是没有可能,应该。”“原来如此。”她点头,“我本来以为你这样的家伙其实根本没计划不计划的可言,少说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异想天开,不过听到这里我看还算合格——至少后路勉强周全,这很重要。”哦,哇哦,来自专业罪犯的肯定。另外没错,救下艾达的一个眼下最要紧的原因就是她肯定或多或少在维托那个地下圈子里有那么点面子。而这能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她大概可以轻而易举地再搞到点炸药。至少比我轻而易举。“不过……好吧,你听好,楚门。”她沉默了一会忽然咂起舌,“你的话已经到这,所以有一件事我也得先和你讲清楚。”“什、什么事。”“我被逮住关了一个月,这完全是因为老爷子没有来赎我,所以才轮得到你……这是其一。”“那其二……?”“其二是根据你的说法——我在当你说了实话——根据你的说法,老爷子是自己一个人把那飞碟还什么的开走的,没有通知任何他这里的那些道上一直在私下合作的朋友。”“呃,我没太懂……咱们还有‘其三’吗?”“没有。你给我认真点,我看在你真的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正和你交底呢。”“对不起真的您别生我气我是真没听明白。”“……老爷子私底里的真实动机根本不是我一直替他做的那些生意不生意破事,这我现在算是知道了,所以把我当不值钱的弃子放置不管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说到这明显地心情低落,不过比起刚才谈到计划性犯罪就莫名冷静的样子着实是让我感觉略带罪恶感地放松了一下,“所以,我在老爷子剩下的那些熟人里一并被除名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只是可能性吧?”“我说过这种事必须考虑后路,这很重要。”她继续道,“另一方面的问题就是我刚说的第二点——我还是不懂是什么让老爷子做出自己一个人秘而不宣地行事的决定,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就犯了个天大的错,而且是最基本的那种。”“……怎么说?”“你大概从没见过哪怕一个在我们这些行当做事的活人,更不用说跟他们打过交道。我说得没错吧?”“你跟维托不算的话,是啊没错,我来这里前是个和平国家的守法公民,见过才是怪事。”“啊啊,那你可能也不明白我们这类人有多不原谅任何背信弃义和背叛——这在死了一次之后尤其明显。”她从沙发靠背前倾向我身躯,但死盯着我的严肃视线让我没法分心去看本来在这种体态下一眼就能瞥见的杀必死,“你没有和那些流落到这地狱里的人共过事,所以你还没法明白。我这样鲁莽行事才会丢命的蠢材喽啰不算,高高在上的那些家伙们——你们这些人口中的毒枭、军阀、乃至政要——他们要是在不该丢命的年纪意外丢了命,那十有八九是因为绝不该背叛自己的人欺骗背叛了自己。”“啊,你是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可能……”“没错,因此他们或许不会原谅那个在天上好像要抛下一切离开的老爷子,也因此他们或许更不会原谅这个负责露脸给他做事的下属——虽然你救了我,虽然我的确还有可能被那些家伙们接纳,但考虑好,楚门,我届时也可能对你全然没有用处,乃至在最后害死你。英雄堡这里的确有我以前就知道的门路,你要是想要,不管是炸药还是别的什么没准都能搞到。但听着,在决定要我干什么前,最好先考虑好……现在的我可以而且也估计只能跟着你们,但你其实不必和我扯上任何关系。”她非常认真地说完这番话,自觉有些尴尬地靠回自己的沙发上一声不吭。“……”而我不知是不是内心确实有了那么点犹豫,半天都没吭气。“……”另外格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找到空插话又或者总算想起了勇者类角色最重要的老套特征所以也一直没吭声。“……”“——好、好吧,这事我会考虑的。”我最后还是决定自己重新开腔,“先不说这个,我是不是应该继续说龙之后接下来又要做什么了……?”“啊啊,你应该,但我可能不应该继续听。”艾达忽地起身,“接下来的就和格雷说吧,我暂时只需要知道刚才那些,我明白的。”“没、先等会,你当然也——”“不,楚门,艾达说得没错。”格雷总算是说话了,“要是你的计划是刚才这样,那她有自觉地离席不知情是有道理的。”“就算是到了这地方也真没想到会活着见到一具骷髅替我解释理由。”她看着格雷的眼神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觉得有趣,最后还是只摇摇头就径直往楼上走了,“我去找个房间睡一会,不用担心我逃走,醒来告诉我你考虑的结果就行——啊,另外你们要是真的够好心,帮我看看这家人家有没有合身的衣服之类的,实在不想穿之前那身。”但说实话,我这下是真的没搞明白,而且还有点因为她突然离席生气的意思。不过我当然也没有上去扯着她回来坐下的魄力,要是她是克拉拉我可能事到如今有那脸,但这位果然还是就算了,就算知道她应该不会掏枪也一样。我尴尬地扭头看着她上楼消失在视野,然后更尴尬地回头盯着现在只剩两个人的沙发跟还是啥都没摆的茶几发呆。这么过了一分钟两分钟的,格雷又开口了。“等会,你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吗?”“废话我当然没明白。”“好吧,那我猜你果然是第一次有组织地计划犯罪。”“废话我当然是第一——哦,不对,也可以不是,炸维托应该算第一次。”“既然如此我就好心地给你说明一把:她明显不算是个烂到骨子里的人,又或者烂得有那么一些职业操守。”格雷也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然后回头,“她意识到自己如果按照你的安排回到那些前同伙那里去没准可能会反过来被抓住,那样一来,把对闷声不吭抛下自己就飞天的维托的气撒在自己身上倒是轻的。”“那‘重的’?”“怀疑她为什么唯独有脸回来,延伸下去应该就是拷问私刑逼供,之类的吧?这些转生者到底会想什么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按她说的来看这个可能的概率确实不低。”她摊手,好像这结论理所当然,“所以她对我们,不,你让她这么做的完整的目的知道得越少越不容易让你本人和那些人扯上不该有的关系的可能就越低——可惜或者幸运的是你偏要在第一步就让她干这种事。”……哦原来如此——是说等一下她当时难道就已经联想到自己被上私刑拷问了吗。“哈,想明白了?她还挺有分寸的,对吧?”她看着我反应过来的脸色咯咯(字面上地)笑起来,“不不对,她没准是我们三个里最有分寸的。”“……行吧,仔细想想,在一个随时都能丢命的行当里干活的确是会让人做什么都有点分寸。”尤其是已经丢过一次之后,“不过格雷你是不知道,她当初可是什么都不听地差点把克拉拉开枪打到死。”“是啊她今早还刚把我给射爆了一次我清楚得很。”格雷的食指穿过腹腔捏着自己还见得到一点裂痕的某节脊椎,“你的死灵师朋友肯定吓着她了。”啊,那确实。回头想来,艾达那次除了把我们捆住(还有打了一下克拉拉,而这不能商量)之外根本就很给面子地聊了几句(省略枪管顶脑壳的部分)最后还好心让克拉拉去上厕所了……要不是那样她也压根耍不出什么高级死灵术把戏——哦哦,我懂了,这就是那种吗,那种不需要洗白因为从最开始就算不得多黑的反派角色吗。这么想着,我决定待会去给她认真找几件能穿的新衣服,内衣不内衣的就先不考虑,拜托格雷也可以,我认真的,我没有丝毫色心,我就是想要友善一些。题外话,在知道了点维托的动机的现在再回想下去,要是那晚就那么被押回去,克拉拉另说(而这就还是不能商量的意思),他可能根本不会伤我。这么看我才是坏的那方的观点也完全可以有。不对,就从坐在这屋主一家现在还在地下室扭来扭去的宅子里跟一具骷髅谋划奇幻恐怖袭击这一点看我真的已经是了。但先别急着下定论。用龙打断运输争取时间,这么离谱的办法如果真的能成,那我接下来要继续做的事从性质上看,应该比一次恐怖袭击还过分——不过,唐突地说,如果光是这样在脑子里想的话,我还真是感觉不到什么罪恶感。大概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到时候真的做得到。大概会在某一步就不小心被抓住。不,最糟的可不是被抓住,被抓住根本就不糟……“……啊啊,得,我到底又是在多想什么——不浪费时间,既然艾达自己想保持分寸,我们两个继续商量也没办法。”“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格雷不知什么时候翘起二郎腿半躺在了一边,“楚门你刚才说了半天都没提到我的剑——我说啊,你真的会把我的剑搞回来吧?”“那毕竟事有先后,”而且要不是看在你拿回什么圣剑之后可能真的会变成什么战斗力天花板之类的方便的家伙我压根就不太想跟你凑一块,“先确保能有足够的时间,后面的步骤才有可能执行,你这个反而没想明白吗?我说这句话的原因之一就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你的剑在哪里啊喂。”“所以之后的步骤说白了其实就是想办法找到我的剑让我变回原形赶去首都把天上那家伙抽下来咯?”“哦,那不能。”一想到这个四五千岁的老不死直到现在也没真的看透自己到底在盘算什么我就有那么一丢丢开心,“我的最终目的不是跟维托死磕而是彻底把克拉拉从这地方救出来。”“是是,我也说过了,我到时候会顺手救她的,那种事肯定是小事一桩。”“那么你没搞明白。”“你不说我当然搞不明白。”“所以我这就要告诉你……哦,不过你最好先和我保证一件事,不然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你根本就是在吊我胃口。”她摆正身子坐直,然后又不安分地双脚拍打起地板,“要我保证什么?”“你……你的确很强,对吧?就算你脑子不怎么清醒而且阵营还歪了,你和我说的那些你几千年前做勇者如何如何的事,那些……都是真的,对吧?”话一问出口,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不过格雷倒是意外认真笃定地点了点头。“虽然誓言这样的概念和诅咒一样几乎和我完全对立,但,当然,没问题,我想我现在这零星半点的力量还是可以和你起个誓的。”她说。然后隐约地,我裸露的单耳开始听见绝对不属于这里的遥远浪声。“我的全名是格雷•迪鲁巴•伊露伊露。彼时世人,尔等先祖,称此名作第一勇者,赞颂其代行日耀、月光与狂风,畏惧其拷问文字、诅咒与天命——我在此起誓,若再度持剑,此世便将如风中枯叶般自四千年前的过去起颤抖。”至少以前是这样。我从莫名的恍惚中短暂回过神,眨眼之间,她的骷髅好像变成了模糊但完全的人形剪影。“是的,至少以前是这样。但正因如此,以后也永远都会是这样。”正因如此,一切都被预先周到地原谅。正因如此,注定复生。翻译器盖住的耳孔又一次发出尖啸般的异常杂音。于是,不合时宜地,大脑意味不明地超出负荷,而我也两眼一黑,就此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