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谈到《森林里的鱼》这部成名作，宁子璇显得格外兴奋。她从上军校开始写作，大学刚毕业就发表了作品，走文学这条路可谓顺风顺水。《森林里的鱼》讲述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故事，故事的中心人物小鱼，在森林跟一帮鸟类生活在一起，总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这个意象让服装设计师江山晴子很兴奋，她打算设计一个系列，在衣服上体现小说的意境。

这天在晴子的工作室，她俩继续讨论《森林里的鱼》的改编，冷不丁地闯进一个人。只见此人女子的打扮，却有男人的身高。

“你是谁呀？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晴子不客气地问。

“我？大名鼎鼎的我，还需敲门吗？”

来者又道：“哼哼！笑话！”她高个长腿，一脸冷笑。“全北京，我进哪家公司都无需通报或者敲门的，我是谁呀，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束一梅。”

说着话，她就亮出一张金灿灿的名片，在晴子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把它放在茶几上。

“我是束一梅，您二位就不用介绍了，江山晴子和宁子璇，跟照片上一模一样，两大美人儿！”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有啊！我是受人之托，送来这封律师函。”

“律师函?你要跟我打官司啊？”

“不是我，是大名鼎鼎的张艳阳。”

“怎么什么人到你嘴里都成了大名鼎鼎啦？张艳阳他算个屁！”

“晴子，你怎么骂人啊？”

“这儿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我想骂谁就骂谁。张艳阳他个阴谋家，为了得到我的图纸，他使了多少阴招当我不知道？我江山晴子虽然是个搞艺术设计的，但也不傻，我最恨的就是一天到晚屁事儿不干、躲在阴沟里胡琢磨的人，把全天下人都当成傻子，就他一个人有脑子，算计这，算计那，自以为比猴还精。回去告诉你那主子，想打官司就来吧，谁怕谁啊！”

束一梅挥舞着长袖子，“切”了一声，又翻了一个大白眼儿，走了。

“哈哈哈！见识啦！”

束一梅走后，宁子璇哈哈大笑，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江山晴子说：“子璇，你别笑。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对她厉害点儿，她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红楼梦》里只有一个王熙凤，叫我说，应该有它十个八个才好,心明眼亮嘴皮子溜儿，别一个个病怏怏的像林黛玉，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哪儿哭去！”

看这设计师说话这狠劲儿，可真不知她是一个心细如丝的人啊。她工作室的全部设计，都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路数，薄羊毛呢外套上缀满各种手工的花朵，裙摆上室蓝色的小蓝花，美得让人窒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啊，说话却那么冲。

“你知道咱们俩的共同点在哪儿吗？”晴子问。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吧——战斗感。商场如战场，来吧，开战！”

奔跑和艳阳两家公司正式拉开战局，是从官司场上开始的。张艳阳的公司，状告古天驰的公司侵权；古天驰的公司反诉张艳阳的公司买通黑客，拉黑电闸，破坏发布会现场。官司打起来，古天驰明白胜负取决于证人黄强。

黄强原是“奔跑的人”公司技术部的负责人，因为古总带队在西藏那曲旅行途中，有两名队员迷路走失，性命攸关，古天驰紧急联系公司技术部的黄强，黄强却并不在线上，后来才知他居然迷上歌厅舞女小红，为她神魂颠倒，放弃工作。

古天驰找晴子和宁子璇一起了个紧急会议。

2、

“一看就是军人出身，还都是急茬的！”

晴子坐在车里用微信语音给宁子璇留言，然后动身出发，去古天驰的公司开会。她现在就像一个战士，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她就会毫不犹豫冲出战壕，冲锋陷阵。

她开车行驶在路上，宁子璇回了微信，她说：“我也出发了，在路上，待会儿见！”

晴子还沉浸刚才虚拟的战争场面，她眼前出现动画电影：她穿着军装全副武装地站在军旗下，向着胜利的方向手搭凉棚张望。耳边是车载电台播放的朴树的歌《平凡之路》，“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一切，转眼却飘散如烟。”晴子想象着战争场面，自己是忠诚的战士，而司令员古天驰就站在她身后，他脖子上挂着军用望远镜，腰带上挂着手枪，威风凛凛。

晴子又想起爸爸最喜欢看的电影《英雄儿女》。

电影中，王成手拿机步话机，冲着敌人大喊：“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从小到大，爸爸在现实世界里无数次“扮演”王成。“向我开炮！”为逗小女儿开心，他边喊这句经典台词，边出现在家中任何能出现的地方：窗帘后、饭桌下、大衣橱，这些任何一个能躲身的地方都会冲出一个爸爸。

“我总是尖叫着冲过去搂爸爸的脖子。”

爸爸一生向往电影，却一辈子干着与艺术无缘的工作，他上班是“办公室主任江蓝”，下了班就分身成无数个“文艺青年”，他画水粉画，去郊外写生，有一帮美院的朋友一起混着。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京剧票友，闲来无事，画戏听歌，自得其乐。

乐是乐呵，但从小晴子就有一个疑问：“妈妈到哪里去了？”

晴子是乖巧的孩子，她从小就不敢问这个问题。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就变得沉默寡言，她沉默时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埋头画画。她现在能做一个优秀设计师的本钱，就是她画画得好。

好主意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对，接下来还要做一个《英雄儿女》系列。”想到爸爸，就想到了电影《英雄儿女》。她要把它们设计成户外服装。她要让古天驰看看她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汽车进入写字楼停车场，会还没开，晴子已信心满满。

“又要打一场大仗啦！”

“喂，你到哪儿了？”古天驰的电话打来。

“马上上来，我在地下停车场了。”

“那你快点，宁子璇已经来了。”

“好，我马上。一分钟出现！”

这时，汽车里电台放的歌，又吸引了她。那歌中唱道：“脚踏车排成一队，操场上蝴蝶在飞，好笑的外号在叫谁？窗外小小的栀子花盛开枯萎，长大以后我们又经过几回。笑看说当时的谁和谁是一对，看着时光它就这样弹指一挥。”

晴子手握方向盘，听着这首关于青春的歌，心中有些感慨。

古天驰十万火急地在电话里催，晴子却好想听完这首歌再上楼。她是性情中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风一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