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变脸(上)
“我是田思思啊。”眼前的女子,戴着黑超墨镜,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她墨镜下的妆容精致,波浪般的栗色长发十分时髦,手里提着chanel手袋,一身素雅的小洋装。她是田思思?说她是韩剧中的女主角还差不多。我正在寝室准备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室友去了图书馆奋笔疾书。我才写了个开头,就被敲门声打断了。午后的寝室楼十分安静,和煦的阳光从露台照射进来,虽然是早春三月,光线已经非常强烈,我拉上窗帘,她缓缓摘下墨镜,果然那是张我从未见过的脸。我忍不住讥讽道:“如果你是田思思,那你一定整容了。”“没错。”她镇定自若的回答令我啼笑皆非。“小姐,我没空陪你玩,我快要开题了,要不是怕你在走廊大吵大闹影响别的同学,我一定不会让你进来。”我眼看着自己厚厚的一叠资料还没有看,论文框架还没有完全构建好,实在对她有些愠怒。她凝视着我,“我知道这一切很难令人相信,但是如今能帮我的只有你。”我起身打开寝室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如果你不离开,我可要请管理员上来了。我一定要向宿管会投诉,什么人都放进来。”她不动,静静地说道:“高二的时候,我们一起写信给教育局,举报学校滥用暑假时间补课。署名是:一位愤怒的学生家长。你忘了吗?”我身体一僵,“你和田思思是什么关系?她什么都告诉你了?”她苦笑道:“我就是田思思啊。”我关上房门,颓然坐下,“小姐,你和我印象中的田思思没有一丝共同点。”她清了清嗓子,用高亢的声音说道:“我在没有声音的房间里。颤栗、晕眩、恐慌。我看见窗外阳光明媚,我闻见窗外鸟语花香。我却只生活在这孤寂的房子里。”“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我大为惊讶,当时写举报信是厌恶学校居然占用暑假时间补课,由于担心学校打击报复,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同时写完后就当没有这件事发生,即使是我们自己,也甚少讨论。而她刚才念诵的那句,则是我们两人闲极无聊,模仿着诗人,胡乱写的现代诗。她怀抱着手袋,宁静忧伤地坐在窗帘背后的阴影里,“我说了我就是田思思啊。”我将信将疑,“你刚才念诗时的腔调的确和她十分类似。”她深深地叹息,微微垂着眼帘的姿态,就是曾经失恋时的田思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奇心起,索性将开题报告暂时放在一边,想要探个究竟。她脸上露出一丝欣喜,随即一闪而逝,又恢复了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我原本只是想让自己变的更美,如今却真正地生活在那没有声音的房间中。”“原来你去整容是为了许吟之?”我暗地里摇头,许吟之同样是我们高中同班同学,是个典型的高富帅。他追逐着学校里各类可爱的女孩子,而极度富有文艺气息的田思思也不能免俗,在他深情款款的眼神中沦陷。田思思常说许吟之是多么特别,在他身边有时会感受到赤道般的火热,有时却清冷如极光。其实我倒是觉得他那不常清洗油腻腻的头发很肮脏。当然许吟之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经历了数度分分合合,经过那么多年,他们还是纠缠不休。她低下头,“我知道你一定很鄙视我。我不象你读书那么好。你知道的,我经历过一次复读,努力了很久才考上外地的一所二类大学,你硕士快毕业了吧?真是恭喜。”“没什么好恭喜的,毕业后还不是一样要找工作?你一直在外地工作吗?”“是的,不然我也不可能瞒着父母去整容。”按照她的说法,因为发现许吟之暗交一个十八岁的高中女生,心急如焚的她想到了整容来改变自己。许吟之曾经半开玩笑地说她眼睛不够大,双眼皮不够宽,脸却有点肥。于是她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年假,专程回到本市动手术。我端详着她的面孔,称得上是瞳似剪水,青眉如黛,樱唇一点,白皙粉嫩的脸上按着小巧挺直的鼻子,更显得立体动人。如果她真是田思思,这简直是个改头换面的手术,而且看起来手术很成功。“你是按照什么蓝本整容的?”我在想是某个明星吗?现在真的连田思思她妈都认不出谁是田思思了。她从手袋中取出一张身份证递给我,我蓦地有种被愚弄的愤怒。“郑小姐,你闹够了哦!”我一把夺过她的身份证,相片上那张脸与她一模一样,身份证的名字是:郑巧芳。她拨弄着墨镜,不自觉地咬着镜脚。我看着她这个小动作,忽然记起高三之前,田思思尚未配戴隐形眼镜,她每当陷入沉思或者紧张之时,总会摘下眼镜,轻轻咬着镜脚。“我的确只是想做个加宽双眼皮的手术,同时垫高鼻子,再用玻尿酸瘦脸。”她在发抖,在这春光明媚、洒满阳光的房间中发抖,“可是等到我拆线,我发现镜子里的脸根本和我完全不同!”见她抖的实在厉害,我只能递上一杯热水,她紧紧握着玻璃杯,似乎依靠传递来的热能,这才止住了发抖,“不仅如此,医院里所有人都说那就是我,说我简直神经错乱,根本没有一个叫田思思的来过医院!更可怕的是,我的随身物品都变了,所有东西的主人都指向一个人,就是身份证上的郑巧芳!”郑巧芳的公寓位于本市一家中高档小区,在前往的路上,她告诉我,当她发现不但被认定是郑巧芳,就连随身物品都被替换了的时候,她一时有些情绪失控,医院居然派来了一位精神科医生为她诊断。经过短暂的问答,那位医生断定她有严重的精神分裂,要求她立即住院。不仅如此,甚至院方还叫来了保安,想要强制将她送往精神病院。她找了个借口说要上厕所,然后从女厕所的水管偷偷爬了下来。我见她脸色平静,不知道精神科医生是如何判定的,可她应答如流,思路清晰,决不象是精神病。何况,那些属于田思思的小动作,不是那么容易模仿的。来到小区门房,保安向她微笑示意,“郑小姐,回来啦?好久不见。”公寓并不大,是二居室,厚厚的窗帘遮挡着光线,家具略略积聚了一些灰尘,可见主人有段时间没有回家。装修十分豪华,就连水龙开关都是数千元的名牌货。拉开衣柜,光是chanel包包就不下十个之多,整个鞋柜都是JimmyChou的高跟鞋,还有礼服、首饰、贵重手表……她不禁咂舌,“这女的是干嘛的?怎么那么有钱?”我半开玩笑地说道:“不如你就当郑巧芳吧,至少这一柜子的包包和鞋子,够你好多年的工资了呢。”门铃大作,我们两人顿时陷入沉默,她做了个问我是否要开门的手势。开门固然不妥,可是不开门更加麻烦。楼下保安已经看到她进门,如果屋内明明有人却不应门,的确非常奇怪。无奈之下,她只能拉开大门,一个男人立刻将她抱在怀里,嘴里还说着什么公干出国半年,非常想你之类的话。男子西装革履,浑身透着贵气,虽然有些中年发福,却丝毫掩饰不住成功人士特有的气度。这样的男人,我认为田思思不太可能认识。见她一脸尴尬,男人顿时发现了我,“啊,原来你有朋友在。”与他四目相对,我觉得这个男人十分面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或在哪里见过。三人僵持在那里,她刚要开口,那男人打量我半天,忽然露出尴尬的表情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匆匆离去。从郑巧妮的身份证上看,她不是本地人。除此之外,这间屋子没有任何资料可以提供她的其他信息。我尝试着想开她的笔记本电脑,却发现有密码。而那男人又是谁?为什么我会觉得面熟?我决定陪她回家一次,如果她父母愿意验证DNA的话,足以证明她就是田思思。谁知才到她家楼下,就听见开铁门的声音。田妈妈首当其冲,提着一袋垃圾下楼,身后跟着个女子,竟然就是田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