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韩府的花园很大。不仅有湖,湖上还有游船。当夏青鸢站在船头遥望湖面灯火朦胧时,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感叹:“有钱真好。”她今夜为赴宴,破天荒地打扮了一回。然而陆远一上船就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了窈娘,匆匆嘱咐了她两句,就抛下她跑去找窈娘了。她百无聊赖地呆在船头,远远望着人群中依然显眼的陆远和窈娘。两人在璀璨灯火下脸挨得极近,谈笑风生。窈娘伸出手递给他一杯酒,陆远眉头微蹙,像是在心疼她的伤口,夏青鸢不再看下去,转而去船头另一边吹风。然而她却在船头望见了白日里救过的那个公子。他梳洗换装后,比白天看起来更俊秀许多,与她点头致意后擦肩而过,她手里突然多了一张手帕。“这是证物。”白衣男子对她低头耳语。“还望夫人妥善保管。吾辈冤情,尽在此物上。”她攥紧了绢布藏进袖笼,对他郑重点头。在那人走时却又拽住他袖口,低声问:“为何是我?”那公子笑,笑容里有万千未说出口的话:“身处高位,能见尘埃。舍生忘死,勇毅果决。”他苦笑一声:“今日街巷中之试炼,唯有你一人通过。”她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那人却已离开。然而不远处,陆远早已将刚才青鸢与男子暧昧耳语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与窈娘匆匆话别,就转头去找青鸢。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她就在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游船是一艘巨大的龙舟,可容纳数百人。陆远逐个拨开人群找寻,却是哪里都没有她,夏青鸢去哪里了?难道…是被那个白衣小子带走了?想起方才两人耳语时的亲昵模样,和她主动拉住那人衣袖的手,陆远觉得心里一紧,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游船有两层,最高处的龙首视野最开阔。他攀上最高处,却看见那里刚摆好了宴席,窈娘正站在龙首边,对他笑着招手。“陆大人来得正及时,刚要开宴。”说罢又低声凑近他补了一句:“听闻大人为今日安排了烟火,窈娘谢过大人。只是这烟火,怕也不是为我所放的吧。”他眉毛挑了挑,转头看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窈娘。”她自嘲般地笑一声:“不过是因为前几日,有人说我不关心身边之事罢了。”两人并肩站在船头高处,恰在此时,身后湖岸边燃起灿烂烟花,在他们身后盛放,把两人照得恍若神明,也就是在烟花照亮夜空的那一刻,陆远看到了站在一层甲板船头的青鸢。他们遥遥相望,他才突然发现今天的青鸢格外好看,那身绛红点金的齐腰襦裙与轻纱半臂很合身,鬓边垂着一只流苏金凤钗,是他特意托付宫内监订制的。只有戴在她发间时才会簌簌晃动,翩然欲飞。他的青鸢,只是她今天的神情一直郁郁不乐,是因为白天遇见了如意郎君,却意识到自己还有婚约在身么?接着他发现她眉毛蹙起,伸手在眼角擦了擦,转过头去。她在哭?她俯身倚在甲板阑干上看风景,陆远迅速转身向楼下飞跑去。烟火一朵比一朵开得盛大,在他身后燃得华丽灿烂。船上的人都在仰头观赏,发出阵阵赞叹和欢呼。只有陆远无暇他顾,一心一意地穿过人群,往她所在的方向飞奔。当他终于到了甲板上,看见尽头的青鸢时,他已经气喘吁吁。“青鸢!”他的声音淹没在烟火喧闹声里,然而她竟然听见了,缓缓回过头。看见是他,眼里满是震惊,继而破涕为笑,两眼弯弯成月牙。陆远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响,正要走向她时,又一朵烟火燃起,她抬头去看,没留意手里的那张手帕被大风吹着,飘进了湖中。陆远看得清楚,那手帕是方才那个白衣公子送她的。青鸢发现手帕掉进湖中,惊叫了一声,继而毫不犹豫地攀上甲板,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