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斗篷姑娘
这些事情仿佛还清楚地发生在昨天,眼前陆舜华咬着帕子眼泪汪汪送他出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是江淮知道,她早不在了。她死了,死无全尸,衣物算作她,一抔黄土埋了一生。疾风刮过,叶子簌簌作响。江淮站直了身体,最后看一眼墓碑,沉声道:“六六,生辰快乐。”墓碑冰冰冷冷的,不似姑娘的笑脸。恋人作了古,旧事作了土,江淮苦笑,负手摇头。风停叶落,天地间寂静得似乎只剩下江淮一个人。江淮如今二十八岁。江淮真惨,答应过她长命百岁,离百岁竟然还有整整七十多年。七十多年漫长无望的余生啊,好像永远过不完。“总会过完的。”江淮低声喃喃:“你要等我。”淡红色的光芒洒落,给江淮镀了一层明晖,朝服套在身上有些大了,衬得江淮身姿更加挺拔也更加落寞,他往来时的路大步走了一段,身影很快消失在白鹭山的坟前。那座坟安静地立在那儿,微风吹得小草向一边倒去,如同八年来每次见到的那样,日复一日,经年不变。江淮下山后没有立即回将军府,拐了个弯儿去山下不远处的如意铺。上京的人大多都认识江淮,就算不认识他也认得他那身朝服,看他的眼神探究又好奇,三分敬畏七分佩服,沿街卖花儿的小姑娘见了他,红着脸用帕子遮了口鼻偷偷地笑。这些江淮统统视而不见,买了份如意糕,付钱后拎在手上往回走。如意糕泛着香甜的气味,粉粉糯糯的煞是好看,是上京里有名的吃食,姑娘家都很喜爱。江淮冷着脸,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提着糕点都像提着佩剑。偏偏就是这副不近人情,冷到了骨子里的模样更加夺人心魂。没见过宸音郡主的人心头都会嘀咕,想那个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天仙似的人物,才能让眼前这百炼钢都化成绕指柔。真是好奇极了,冷漠戾气的将军柔情万千时,是否也和天下普通男子一样,眉眼间也漾着比平安河还温柔的春水。如意铺离将军府有些距离,江淮走到半路,途经一家客栈时遇着了点事。也不是大事,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叫王二娘,是个泼辣美人,经商手段很高明,但为人脾气不是很好,江淮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她扯着嗓子讲话。“哎呀,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往你身上泼水的!”“这儿人少,我根本没看清,真是对不住!要不我给你擦擦?”江淮侧目,发现王二娘说话的对象是一个背对着长街的女人,那个女人一身黑色斗篷从头包到脚,脸上还蒙着块纱,王二娘对她说话说个不停,她只是摇头。江淮看了穿斗篷的女人两眼,心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心头仿佛被针刺了般痛了一下,让他险些弯下腰来,他品味着那丝异样,但仔细想想又捕捉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莫名其妙。手里的如意糕还散发香气,提醒江淮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要赶回去将它送给自己的妻子,而不是在这里看两个女人说话,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江淮转身往前走,因为心里有事脚步很急,王二娘还在后面喊着什么,声音尖细,道歉的话听起来和骂人似的。大概真的是受不了王二娘的嗓音,穿斗篷的姑娘皱起秀气的眉,轻声说了句:“没事。”那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到江淮耳中,他听见了,却没放在心上。江淮想着的、念着的,还是要将手里的如意糕送去江家祠堂。身后,穿斗篷的姑娘还在和王二娘说着话,距离太远,声音也就没再传到江淮耳里。王二娘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她真不是故意的,今早她难得想偷个懒,喝令自己的死鬼丈夫起来开门,自己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刚端着水走出门,人还没清醒过来,眯着眼伸手将手里水盆一倾,一盆洗脸水哗啦啦地泼出去。水在地上溅起珠子,大珠小珠落到姑娘的脚边。王二娘被吓了一跳,她瞄一眼,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姑娘,脸蛋儿蒙了张白纱,看不着面目。奇奇怪怪的。心里这么想着,可她脸上不能表现出来,王二娘端出一张迎客的笑脸,抱着盆子凑上前去一通道歉,又问:“姑娘来住店?”斗篷姑娘摇摇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抬头瞧着“吉祥客栈”的匾额,轻声说:“这儿以前不是回春堂吗?”“回春堂?那个老郎中开的药馆?”王二娘皱着眉头:“唉!早没了呀,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什么时候没的?”王二娘回想了下,说道:“约莫五六年前吧。”“怎么没的?”王二娘看出这姑娘不像是来住店的,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那姓张的老郎中死了,回春堂这块地被他的赌鬼儿子便宜卖给我,就这么没的。”斗篷姑娘没再问了。王二娘懒得理她,余光看了她几眼,她还是抬着头动也不动。王二娘啐了口,心里骂了一句莫名其妙,转身进了客栈。转身前斗篷姑娘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淡淡的微光落下,偏就半点没沾到她身上,她一身黑衣静静地立在无人的长街上,乍看之下竟有些森森冷意,像个从坟里爬出来的鬼。斗篷姑娘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默默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条路王二娘认得,似乎是恭谦王旧府的方向。这个姑娘,真的好奇怪。日照西斜,走了不知多久,斗篷姑娘终于走到了恭谦王府门口。王府门口很冷清,莫说管家,就是平时气派威严的大门竟都生了锈,那两座石狮子磨得眼睛都快平了。斗篷姑娘在门口站了会儿,拉过一个路过的小孩子,问他:“恭谦王府里怎么没人?”小孩子一身衣裳精细非常,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小公子戒备又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往后退了两步,才说:“什么恭谦王府呀?这里头不住人的。”“怎么会不住人,祖奶……老夫人不是一直在吗?”“什么老夫人?我不知道。我只晓得这儿从来没住过人。”“你今年几岁?”“七岁。”斗篷姑娘听完,弯下腰,与小孩子的视线齐平,说:“你从什么时候知道这里不住人了?”小孩子回想了一下,掰着手指头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从没见过这里头有人。阿娘说了,这里面的人都没了,让我不要进去玩。”说着说着,他突然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补充道:“阿娘还说,可不能进到里面去,要是进去了,会被大将军抓到牢里狠狠打屁股,打起来很疼的。”斗篷姑娘的脸色白下去,小孩子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分明听得一清二楚,但又似模糊了,被风一吹,轻易散作沙。斗篷姑娘涩声问:“都没了?”小孩子点点头。“那,葬在哪里?”小孩子挠了挠后脑:“什么是葬啊?”斗篷姑娘静了一会儿,站起来,淡淡地说:“我知道了。”说完越过小孩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停下,转身回到小孩子的身前,躬身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谢谢你。”“姐姐,不用谢。”斗篷姑娘怔了怔,而后拍了孩子的肩膀一下:“不要叫姐姐,叫姨。”小孩子看着她的脸,歪了歪头。“姨比你大二十岁,可以做你阿娘了。”小孩子脆生生地应道:“姐姐,你骗人。”斗篷姑娘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想笑,仔细一看又像要哭出来似的。她抬起手,瘦枯的手掌缓缓捂住白纱下的脸颊,半晌没说话,只欠了欠身,转身走向来时的方向。“姐姐,你不进去吗?”斗篷姑娘回头:“你不是说,进去的话就要被大将军抓到牢里?”小孩子脸色一窘,支支吾吾地说:“可是你不是想找里面的人吗?”斗篷姑娘摇摇头:“不找了,找不到了。”小孩子追了两步上来:“姐姐,虽然我阿娘经常说江将军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听人讲过,说他是个好人。你如果想找人不如去问问江将军吧,说不定他会帮你。”斗篷姑娘闻言,身形倏地一僵,不可置信地偏过头,声音轻颤着道:“你说的江将军,是谁?”“江淮江将军呀。”恭谦王旧府前的老树落下枯叶,斗篷姑娘眼中仅有的零星笑意都沉到底。她抬头看向不远处干枯的树木,那里的枝桠光秃秃的,只余几片叶子,风一吹打了几个转摇摇晃晃地落到地上。小孩子脆生生问道:“姐姐,你认识江淮江将军吗?”斗篷姑娘盯着那棵老树,就像盯着自己的仇人一样。认识江淮江将军吗?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江淮。她看着那棵树,就在那里,很多年前也曾站着一个负剑少年,长身玉立,神采飞扬,年轻稚嫩的脸庞满是热血。江淮说:“六六,大丈夫为国为民,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我要这千秋史册里也有我的姓名,也有我江淮的一笔。”彼时年少,意气风发,想的是纵横捭阖,要的是扬名立万。却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八年了。整整八年,这里居然换了个人间。小孩子看斗篷姑娘又不讲话,心里直犯起嘀咕,想到阿娘和自己讲的不认识的人肯定是坏人,他犯了怵,趁她没看自己,悄悄往后挪着。万幸斗篷姑娘只是看着那棵树,根本没注意他。小孩子觉得奇怪,那棵光秃秃的树有什么好看的,他和自己的玩伴都不喜欢去那里玩,她在看什么?他伸长脖子也往前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出来,瘪了瘪嘴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阵风,吹得地上落叶狂飞,沙子迷了眼睛,他低呼一声,伸手用力揉了揉。揉着揉着,突然揉不动了。他看到风吹起了斗篷姑娘的斗篷,露出了她藏在斗篷下的身体。她很瘦,腰肢细得仿佛能被风吹折,小小一个的,看起来不像二十七岁,像十七岁。但与这极瘦的身形相悖的却是她的脸,蒙面的厚重白纱被自下吹拂而起,小孩子看到斗篷姑娘的脸颊——半边脸是完好的,另外半边脸横七竖八地布满了青色泛红的血痕!简直、简直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小孩子吓了一跳,伸手捂着心口,眼睛向上翻,手脚一阵抽搐。小孩子用力呼吸了好几回才勉强从喉头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凄厉的叫声划破寂静长空:“鬼啊————”小孩子惊慌的喊叫惊得斗篷姑娘清醒过来,她几乎是惊慌的转身,慌忙捂住自己的脸,不知所措地靠近这个孩子。小孩子一步步后退,看她的眼神满是惊惧。“别、别过来!你走开,走开!”斗篷姑娘出声:“别怕,我……”小孩子的手脚都在颤抖,泪水从眼眶里落下,丝绸衣衫染出深色的水渍:“鬼啊,有鬼!阿娘,救我!救我!”斗篷姑娘不动了,她明白过来,他害怕的是自己,只要她不过去,他就不会哭。她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放缓:“别怕,我不过去。”小孩子依然在发抖,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对上斗篷姑娘黑色幽深的瞳仁,只觉得下一刻她就要变出原本的样子来吸干自己精魂。他怕极了,想都没想就往后跑去,刚跑两步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他闻着鼻尖的味道确定来人,登时有了底气,“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埋在来人的肩头抽泣道:“娘,有鬼!有鬼!好可怕,韫之好害怕!”来人是个美少妇,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官家夫人。她一把抱住怀里的赵韫之,将他扣到肩头安慰。一抬头,看到不远处转身背对自己的女人,心里存疑,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装神弄鬼吓唬我儿子!”斗篷姑娘不说话,低下头肩膀一颤一颤的,身量越发显得卑微。赵夫人脾气大,几步走上前去就要扳她肩膀。一手摁上斗篷姑娘的左肩,掌下立时摸到根根分明的骨头,这姑娘瘦得惊人。“问你话呢!在恭谦王府门口装神弄鬼,我看你是……”斗篷姑娘突然伸手。一只细白的左手搭在赵夫人的手掌上,手掌冰凉。赵夫人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初春时节,竟然还有人的手比冰雪还冷。“阿紫。”一道低柔的女声,轻轻地传入赵夫人的耳中,带着上京未消除的寒意和八载的旧时光。赵夫人一怔,险些抱不住怀里的赵韫之。斗篷姑娘回过头,赵韫之一瞥,立刻将头埋到赵夫人怀里。可赵夫人不敢转头。她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明明、明明会用这个声音唤她的人,八年前已经死了。八年前赵夫人还不叫赵夫人,她还是个芳龄少女,闺名叶魏紫。叶魏紫屏着呼吸,一只手抓着斗篷姑娘肩膀,顺着她的力道慢慢将她转了个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斗篷姑娘转过身,掀去自己头上斗篷的帽子,露出满头的青丝,再反手摸到自己脑袋后面的细绳,勾住解开,厚重的面纱掉落下来,露出能把人吓哭的一张脸。斗篷姑娘微微颔首,嘴角挑起一抹笑,早春的风裹着叶子拂过,她在呼啸冷风里抚上自己的右脸,眼中不悲不喜。“阿紫。”叶魏紫狠狠地抱紧赵韫之,手指掐到他的皮肉里,痛得他哇哇大叫,她却浑然不觉。叶魏紫盯着面前的女人,眼里的情绪犹如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同旧时的回忆一道拐过山路水路,从八年前翻涌至此刻,是柳暗花明,也是恍然如梦。叶魏紫大眼睛,身体颤抖着,话尚未说出口,泪水先滚落下来。“你,没死?”别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所有仆从都被命令退到假山池子后。赵韫之被看护婆子抱走,叶魏紫打开别院的房门,将人迎了进去。叶魏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僵硬的手指却将叶魏紫的心绪暴露无遗,指尖颤抖得不像话,几度关不上门栓。叶魏紫能感觉后头的女人身上正散发着森森寒意,有一种不属于活人的肃杀之意正围绕着自己。叶魏紫深吸口气,缓缓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神思恍惚间,叶魏紫端起桌上的水想要饮下,想要平复纷乱的思绪。“杯子里没水。”叶魏紫一顿,讷讷地放下茶杯。叶魏紫搓了搓手指,终于鼓起劲抬头,一双眼用力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盯着她无波无澜的眼眸。面前的人褪下了外头披着的斗篷,露出一副瘦骨嶙峋的身躯,腰身和袖口都用细带束紧,尤其是腰肢,看起来勒得过于用力了些,仿佛再紧几分就能把人给拦腰折断似的。右边的脸颊上,从眼下到脖子布满了青红色的细痕,似要渗血,张牙舞爪。“你……”叶魏紫开口,嗓音干涩:“六六。”陆舜华也露出笑容:“阿紫。”“你没死。”叶魏紫低喃,重复着三个字,指头在桌子上扣弄。“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话说得越来越快。语气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悲愤欲绝,宛若疯魔。“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叶魏紫猛地抬起头,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剑。她抄起桌上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瓷杯四分五裂,她在清脆的响声里大喊:“陆舜华,你没死!你没死你为什么不回来?”陆舜华没说话,拎着茶壶往空杯里倒水,被叶魏紫一把抢过去全都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名贵的瓷器碎裂一地,叶魏紫却一点不知道心疼,站在满地瓷器里哇哇大叫,脸庞扭曲、声音也扭曲,整个人都扭曲。“你没有死!你既然没有死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凭什么不回来?你,你为什么?为什么?”叶魏紫的声音嘶哑,像被火烧过一样。眼睛亦是赤红,布满血丝,比那年她得知赵二公子笑话她“粗鄙无礼,并非闺秀”后哭了一夜还红。陆舜华看着叶魏紫眼底疯狂涌动的情绪,抬手将自己的右手放到了桌上。陆舜华开口,声音很轻,说话时神情很平静。“阿紫,我确实已经死了。”满室寂静,她解开束着袖口的细带。一寸一寸的皮肤露出来,从手腕延伸到手臂,满满的红色,紫红发黑。全是死人身上才会有的东西——尸斑。陆舜华摸着自己长满尸斑的手臂:“我是个死人。”陆舜华把袖子拉下来,向后伸展了一下身体,自言自语般地道:“八年前就死了。”叶魏紫看着那条布满了紫红尸斑的手臂,所有的话登时噎在喉头。她强作镇定地坐下,拿过桌上仅剩的一个茶杯递到唇边,手指骨却节节泛白,握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陆舜华察觉她的异样,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袖子拉下来,重新拢起披风将自己盖住。这回将系带也系上,整个人像是坐在了一个黑色的器皿中,只露出白森森的一张脸。“你……”叶魏紫转着茶杯,屋子里安静极了。陆舜华低下头,眼神不知落在哪儿:“阿紫,你知道祖奶奶葬在哪里吗?”陆家没有祖坟,恭谦王陆昀当年异姓封王,死后按氏族习惯送回了故乡安葬,陆家在上京这一脉几近凋零。叶魏紫道:“老夫人葬在栖灵山。”陆舜华点点头。陆舜华周身的气质实在阴森可怕,明明瞧着也并没有多少攻击力,偏偏让人感觉无法靠近。叶魏紫单是看着她,便陡然生出许多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叶魏紫想了想:“你刚才说你……是怎么回事?”陆舜华答非所问:“你可知道祖奶奶葬在山上何处?”叶魏紫沉思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眉头猛地皱起。“不知道,老夫人的葬礼是江淮操办的,江淮应该知道,而且……”叶魏紫用眼神瞄了陆舜华一下,犹豫着说:“老夫人未曾立碑,牌位供在江家祠堂。”陆舜华微微一滞。大和习俗,自尽之人不得立碑。“六六,你……”陆舜华打断叶魏紫,慢慢地开口,声音响在空荡的室内,有种沁骨的冷:“阿紫,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