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凶手
奚敏每说出一句话,阿花父亲的心便会沉下去一点。奚敏说完了,便站起身来。武去拙一直看着奚敏,心里另有思衬。“所以……”阿花父亲的声音微微颤抖,“姑娘认为阿狗在掉入双湖之前,就已经死了?”根据奚敏所说,如今只有这种可能了。未等奚敏开口,那边一直在想办法挣脱捆绑的小土突然大喊起来。“伯父,你别听她胡说,阿狗就是溺水而亡,哪来她说的那么复杂?”小土喊道,“要我说,没准儿阿狗就是被她害死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歪理?再说了,阿狗以前没出事,为什么这二人一来,阿狗就死了?”似乎是觉得小土的话有道理,阿花父亲看向奚敏,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武去拙帮奚敏回答道:“在来这之前,我们可不认识阿狗。何况,如果真的是我们杀了阿狗,我二人又何必出现在你们的面前,我们逃了岂不是更简单。”小土道:“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看你们不仅想杀了阿狗,还想害了阿花和伯父伯母!”这话一出,阿花父亲突然对奚敏和武去拙警惕起来。他可没有忘记刚刚奚敏问了自己什么问题。她问,阿狗和于道促将军的事情。他家阿狗自幼想从军甚至渴望当个将军,他们家虽说很穷,他却愿意支持儿子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后来儿子入京参加军营里的考试,虽然被淘汰了,但也认识并熟识了于道促这个人。二人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就算之后于道促当了将军,也没有嫌弃阿狗,而是继续和阿狗保持来往。再后来于将军出事儿了,阿狗一家不肯相信于将军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办法挽救。于将军被通缉,可他毕竟没被抓到,阿狗这孩子不死心,甚至常常去新平镇找于将军……村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和于将军关系好,于将军风光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来巴结他们,于将军出事后,那些人对他们也没那么上心了,甚至因害怕祸及己身而躲着他们一家。阿狗一家清楚自己没什么本事,只当以前的好日子是南柯一梦,想着继续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即可。本以为他们能平稳地过完一生,谁知今日突然来了个姑娘和小伙子,那姑娘还寻问他有关新平镇和于将军的事情,不仅如此,没多久还得到了儿子死亡的消息。阿花父亲觉得这二者之间必有联系。莫非,这位姑娘和这个小伙子是来追查和于将军有关的人并将其杀尽的?阿花父亲心里百感交集,一时后悔自己过于大意,没专门嘱咐女儿别再提于将军和新平镇的事情。“伯父。”奚敏见阿花父亲的神情不对,大概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她连忙道,“你听我说。”话音刚落,阿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高的那个就是哥哥大风,矮的那个则是弟弟小风。“姐姐,我把大风哥哥和小风弟弟带来了。”阿花走到奚敏跟前。“阿花,过来!”阿花父亲连忙喊来阿花。奚敏也没阻止,看着阿花疑惑却乖顺地走到其父身后。奚敏说道:“伯父,其实杀害阿狗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土。”阿花父亲不信。小土闻言又开始闹腾:“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我和阿狗亲如兄弟,我怎么可能对阿狗痛下杀手?”大风小风在随阿花来的路上已经听说阿狗死亡的事情了,可是阿花没跟他们讲清楚阿狗到底是怎么死的,如今面对这样的情形,兄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懵。“伯父可还记得,小土进入这个院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奚敏并不理会小土,而是问阿花父亲。“记得。”阿花父亲愣了愣,蹙眉道,“他问我们,阿狗在家吗,还说他和大风小风在双湖一直等阿狗却没等到阿狗。”“伯父不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吗?”奚敏道。“有什么问题?”阿花父亲不解。“如果是伯父等一个人未等到,你去他家,第一时间是找谁?”“找他本人啊。”阿花父亲脱口而出。“对啊,找他本人。”奚敏说道,“可是小土呢,他问了阿花,问了您,问了伯母,偏偏没有问阿狗本人,因为他知道,阿狗已经出事了,就算这个时候喊阿狗,也不会有人理会他了。”阿花父亲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她说得对,小土来找阿狗,为什么要问他们,而不是直接喊阿狗的名字?最重要的是,小土以前来他们家找阿狗,都是直接喊阿狗……阿花父亲看看地上躺着的儿子,又看看一脸气愤的小土。小土破口大骂,却再也讲不出道理来了。奚敏问大风和小风:“小土说,他和二位小兄弟未时左右便等在双湖了?”大风道:“是啊,就是未时。”大风想了想,又把今日的经历较为详细地说了出来,“阿狗赴约有提早到达约定地点的习惯,所以今日我和小风特意早了一刻钟出门,不过我家离双湖有点远,加之路上遇到一点事情,最后还是去晚了。倒是小土去的早,还说他已经等我们好久了。我当时笑话小土,说他以前总迟到,今日却来的比阿狗还早。我们等了阿狗许久,一直没等到他,我和小风不想等了,提出要回家,可是小土非要让我们留下……”奚敏闻言点点头,又问阿花父亲:“伯父,可否允我验一验阿狗兄的遗体?”只要能弄清楚谁才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阿花父亲当然不介意奚敏那么做,他没多想,当即点头同意了。奚敏得到允许后,先是将手里的瓢甩给武去拙,然后才蹲下去检查阿狗的尸体。其实奚敏对仵作一行并不了解,但她常年行走江湖,见过不少死人,也遇到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死法,阿狗的死法从外表来看并不特别,她看个大概就明白了。过了一会,奚敏起身,对阿花父亲道:“阿狗兄的尸体已经完全冰冷且发生了全身性的尸僵,尸斑几乎覆盖了全身,考虑到阿狗兄在水里泡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推算阿狗兄在约莫三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死了。”三个时辰以前?武去拙看了看天,算了算时间,说:“现在已经酉时了,也就是说,阿狗在巳时左右就已经死了。”阿花闻言,连忙捂住了嘴巴,强迫自己不要惊呼哭出。“阿狗,阿狗就是在巳时前后出门的……”阿狗父亲痛呼。“对。”奚敏道,“刚刚大风兄不是说小土在未时之前就已经到达了双湖吗,想必小土就是在那之前杀了阿狗。而他之所以还愿意耐心地和大风小风二兄弟在双湖等阿狗兄,估计是想通过这二位来证明阿狗死时,自己不在场。”“你胡说!”小土怒喝,“我的力气还没有阿狗大,我怎么可能杀得了阿狗,我拿什么杀阿狗?”奚敏走到武去拙旁边,拿过武去拙抱着的水瓢,丢到小土的面前。这个水瓢是她在芦苇丛边发现的,她当时还想着小土这么瘦弱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强壮的阿狗,当她找到水瓢后,便明白了。“你不是说你和阿狗亲如兄弟吗,想来阿狗兄也把你看成是好朋友,对你没有提防,所以才给了你从背后伤他的机会。”奚敏道,“你就是用这个水瓢将阿狗兄打死的。”她指了指阿狗的尸体,继续说,“我刚才检查过了,阿狗的头部后半部分有明显的凹陷,如果让仵作将他的头颅剖开,应该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头部伤口。”奚敏说的头头是道,小土哑口无言。可是小土也不是傻子,没到最后一刻他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小土喊道:“你又不是仵作,你怎么知道阿狗的头部伤口是水瓢砸出来的。再说了,那水瓢可不一定是我的。”奚敏正想回答,一直没说话的小风却先开口了:“我记得那个水瓢。”小风指着水瓢,说道,“两天前我在小土哥哥家玩的时候,还用那水瓢喝过水。”小土一噎。人证物证皆在,证据都指向小土,这下小土无理可言了。杀害儿子的凶手被找到,阿狗父亲痛苦地看着小土,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对阿狗动手。“你为什么要杀阿狗?”阿花父亲悲痛地问小土。小土不理他,反而是恶狠狠地看向奚敏,咬牙切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奚敏凭他进门的第一句话便发现了他的异常,这让小土感到难以置信。“这句话该我问你。”奚敏挑了挑眉。小土说着正宗的京城话,应该是常年住在京城,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呢?另外,阿花母亲说了,小土是上个月才搬来的。小土心有不服,他说道:“我不理解。”“不理解什么?”奚敏道,“不理解我是如何发现你的作案过程的?很简单啊,要我说给你听吗?”小土目不转睛地瞪着奚敏,仿佛真的想听奚敏给他解释。奚敏笑了笑,说:“如果你进门的第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便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怀疑上你,偏偏你就是说错并被我发现了。之后我在双湖的芦苇丛边找到了那个水瓢,待我观察了芦苇丛的地面情况后,便大致确定你是如何行凶的了。我当时还在猜测你是否就在附近观察着我们,没想到你就被小武提着来了。我还特意比较了一下你和阿狗兄的鞋码,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确定了凶手就是你。”“至于你的行凶过程……阿花说,她的哥哥阿狗赴约素来有早到的习惯,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身为阿狗的好友,没理由不知道。于是今日你便利用这一点,约了阿狗和大风小风于未时在双湖碰面。阿花说阿狗在巳时就出门了,他提早到了双湖,你亦然。”“阿狗和你一前一后走在芦苇丛边,你则趁机用水瓢击打阿狗的头部,一次不够又打了好几次。阿狗死后你便将阿狗拖到湖中,让人觉得他是溺水而亡。你熟悉双湖周边的地势情况,便快速去了和大风小风约定见面的地点。大风说你以前老是迟到,今日却来得比阿狗还早,那是因为他没想到你早已到达此地并将阿狗杀死了。”“之后你们仨便一直在双湖等阿狗,等到天黑都没等来他。大风小风早就不想等了,是你为了利用他们证明自己没杀阿狗,才硬拉着他们陪你等。”奚敏说完这些,小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阿花冲到小土跟前,疯狂地捶打小土,小土被捆绑着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阿花打自己。阿花父亲更是激动,竟捡起地上的水瓢,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打死小土。奚敏连忙拉住阿花父亲,对他说:“伯父,不可!”阿花父亲高声喊:“他杀了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了他!”奚敏道:“他杀了你的儿子自然就成了罪人,他会遭人唾骂,也会受到该有的惩罚。可是伯父,如果你因为私人恩怨杀了小土,你和小土便是同类了。我知道你心有怨恨,我不阻止你们适当地拿小土出气,可杀人一事……你们做不得。”阿花父亲不甘心地说道:“姑娘,我为差点误会你杀害我儿子一事而道歉,也感谢你帮我们找到杀害阿狗的凶手,但现在如果你阻止我为我儿子报仇,那你也是我的敌人!”奚敏一时无言。她在江湖上见过很多和阿花父亲一样的人。他们活得潇洒自在,他们认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奚敏不觉得这个道理不对,但总得看用到哪些地方吧。“伯父,还是报官吧。小土杀人的证据确凿,官府会为你们做主的。”奚敏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阿花父亲了,她只能这么说。“报官……”阿花父亲挣扎的力道小了些,看样子是听进去了。“对,报官。”奚敏见状,继续说,“明日我陪你们一起去官府报官,官老爷一定会公平对待此案的。”“真的?”阿花父亲的眼睛无神,他有些疲惫了,手一松,瓢便落了地。“嗯。”劝完阿花父亲,奚敏又来到阿花的身边。阿花只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她的力气不大,但一次次用力的捶打,还是将小土打得鼻青脸肿。小土恨恨地看着走过来的奚敏,朝她吐了一口血水,好在奚敏闪得快,没让对方得逞。至于阿花,她打累了便又蹲下去继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