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来香
西湖畔,有雨。乔老师没想到上级会约她在夜来香见面。夜来香,省城最有名的夜总会、销金窟。每天晚上八点,无数光鲜亮丽的男女相携而来。男人们纸醉金迷,女人们风情万种,在靡靡之音中觥筹交错、肆意纵情。乔老师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一杯清茶,一本书,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才是她要的生活,与这里格格不入。“小姐是第一次来。”年轻帅气的侍者迎上前来,躬身、问安、接伞,礼数周全、一气呵成。在他记忆中并没有眼前这位留着短发、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等人。”她素来准时,看不上那些为迟到而迟到的小女子做派。侍者会意,把她带到一个不算吵闹,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的座位坐下。“柠檬水?”侍者试探。她点头,坐姿优雅。她出身书香,虽不喜风月之地,却不想被人看轻。服务生微笑着弯腰退下。她观察进来的客人。大堂中客人不多,最早进来的是那些打扮入时的年轻人,他们带着女伴,挑了最靠前的位子,肆无忌惮的说着各种笑话,只为博美人一笑。靡靡之音中,歌舞垫场。他们迫不及待的起身用西式礼节邀请女伴下场,张开双臂迎女伴入怀,耳鬓厮磨才是他们所企盼的。乔老师挑剔的看着他们夸张的肢体动作。这些浮夸的年轻人,连洋人如此简单的礼仪都学不好,更别说老祖宗传下来的礼节了。几支舞曲带起了氛围,来的人也渐渐多了。她注意到,在离舞台稍远些的地方有一片高出舞池的休息区,精致的小圆桌配以舒适的沙发,并没有散客去占那边的座位。半个多钟头后,那里才到了第一个客人,西装革履。到了之后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看了眼周围,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居然有些失望,然后才走到一张桌前坐下,由服务生送上饮品和点心。他发现乔老师独自坐在另一侧,便很有礼貌的颔首致意,却并未像那些轻佻的后生般上前搭讪,只是出于礼节。临近九点,歌舞渐热。西装革履的绅士、大腹便便的商人,长袍马褂的先生,进来后无需引导,径自前往那片稍显冷清的休息区。乔老师发现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座位,矜持而有礼,声色犬马并非他们关注的焦点。和她一样,他们进来后,总会不经意的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个座位,看看谁来了,谁没来,有如织网而待的蜘蛛。“他们都是常客。”一个戴眼镜、穿西服的中年男人在她身边坐下。乔老师一惊,她太专注于观察远处,竟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只一眼,她就断定,过来的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就是约自己来此的上线。她努力保持镇定,克制着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自己的每一个反应,都有可能是考验。“我是老谭。”来者自报家门,提袍入座。乔老师将短发向后一甩,刚要介绍自己,就被老谭打断了。“不必拘谨,你的身份我清楚。这几年组织上一直在考察你,你的表现很不错。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要约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见面?”乔老师点点头,不自觉的把左手覆在右手上。她的身份是中学老师,五年前加入中共,本以为会在革命前辈的带领下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从皖系卢永祥到直系孙传芳,浙江几经易手,组织像是把她忘记一般,从未给她指派任务。身为一名党员和进步青年,她目睹了军阀混战,目睹了身边的人被秘密抓走,目睹了学生因为游行被殴打驱逐;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使命只有一个,隐藏起来,保护好自己。直到几个月前,北伐军从广东一路打到湖北,击败吴佩孚,又与东南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的十五万大军决战江西。战争让杭州城变得风声鹤唳,前线的每一个消息都会引来民众的躁动。乔老师敏锐的感觉到,组织上启用她的时刻到了。果然,她很快就收到上线的通知,约她今晚来此。只不过老谭并不是她原先的上线,而是新派来跟她联络的。新的联络员,就意味着新的任务。她暗暗有些期待。老谭笑了笑:“你觉得这里危险,其实是隐身的;”他朝已经来了不少宾客的休息区投去一瞥,“而那些人在我们眼里,是透明的。”乔老师似懂非懂,再看老谭,瞥见他圆圆的镜片后闪过一抹寒光。“暴露了?”乔老师又是一惊。“不急,等他们都齐了,我们慢慢看戏。”老谭朝服务生一点头,示意点单。夜来香对面的巷子里,六把黑伞一字排开。居中的魁梧男子盯着对面用霓虹灯打出来的“夜来香”三个大字道:“老弟,确定他们会在那里接头?”旁边的年轻男子正是田婴齐:“消息不确定,我也不敢惊动何兄。”“夜来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魁梧男子姓何名长奎,杭州宪兵大队大队长,浙江守备司令孟昭月的心腹大将。孟昭月随孙传芳出征,把他留下,就是为了看好省城这个大后方根据地。今晚他和他的人,清一色的黑色便衣。田婴齐:“何兄怕了?”何长奎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省城还没有我怕的地方。包庇乱党,管他什么地方,我都要闯一闯。”田婴齐:“何兄好胆色,不过这一次,还是适可而止。”何长奎:“你把我叫来,现在又怕事情闹大?”田婴齐:“我要真害怕,就不会来找你了。”何长奎:“今天要是抓不到人,后果你可知道?”田婴齐:“五天前,国民党华东区党部特派员来杭,一下火车就被我盯上了。我跟了他五天,不会有错。”何长奎并不信任田婴齐,并且怀疑他的动机:“党部特派员,那可是条大鱼,为何不抓?”田婴齐:“你我兄弟两个,只一条鱼,如何够分?”“呵呵呵!”何长奎笑起来,“难怪大帅看重你,一条鱼被你盯上,还不得搂出一窝来。兄弟你的这个人情,我领了!”田婴齐收起笑容:“真要让这伙人在杭州活动开,你我兄弟可兜不住。”“那是!”何长奎感慨。孙大帅率联军主力开赴江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有人在后方捣乱。这些乱党分子既然敢来,那就决不能让他们再看到明天的太阳!这时一个黑衣人跑过来,在两人面前站定,向何长奎请示:“报告长官,我们的人都已到位,是否发起强攻?”何长奎望向田婴齐。这小子是孙大帅留在省城的眼线,跟警校校长夏钊的关系也不一般,今晚的行动极有可能已经得到背后大人物的默许,可奇怪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浙江守备司令孟昭月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可见田婴齐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甚至是孙大帅亲自下达的密令。他拉自己入伙,貌似分功,其实是卖孟昭月一个好,毕竟省城是孟司令的地盘,日后好说话。田婴齐:“人还没齐,不急动手。”“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何长奎提醒他,显然有所顾忌。夜来香表面上是夜总会,实际上是省城各路人马买卖消息、交换情报的地方,里面的每一个常客,背后都有各自的势力,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宪兵队长得罪得起的。两辆小汽车在大门口停下,几个看起来颇有来头的宾客被侍者请进大堂。田婴齐看看手表:“事情闹得越大,我们的责任越小。”何长奎若有所思:“正主儿进去了吗?”田婴齐点头。何长奎:“吩咐下去,第三队第四队守住外围,封锁所有通道,我们进去后,不准放任何人离开;第一队第二队待命,到时候跟我进去抓人!”“是!”黑衣人转身奔走。夜来香。“陆尔庆陆先生,萧山首富,”老谭看着贵宾休息区里一个身穿西服、留着标准中分的中年男子,“当年沪杭铁路开通,就是他把‘南虎’先生请来剪彩,浙商中的后起之秀。陆家原本是地主,他接手后跟上海商团合作进军金融期货,身家翻了好几倍,跟洋人关系很好。坐在他旁边的是上海电影大亨薛老板,捧红了不少女明星。”跟洋人关系好、捧红女明星……尽管两人看起来都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乔老师的眼中还是多了几分鄙夷。陆尔庆放下酒杯:“听说薛老板把朱小姐也带来了?”薛老板故作无奈:“女人嘛,总想要出名,非得跟来,我有什么办法?”陆尔庆:“佳人相伴,薛老板是言不由衷啊!”“哪比得上陆先生风流倜傥,结交的都是师大的女学生。”薛老板暧昧的笑起来,露出眼角细纹。陆尔庆:“莺莺燕燕,不过过眼云烟。”薛老板竖起大拇指:“好雅兴,好心境。”陆尔庆:“一会儿朱小姐要上台?”薛老板扫了眼台上:“女人,磨蹭。”陆尔庆跟着笑起来。“跟他们隔了一桌的,是陆先生的弟弟,陆二爷,陆尔丰。”老谭的目光移到另一桌上,“陆二爷不喜欢洋人,陆先生不屑干的买卖,他都干,种田、办厂,还喜欢收藏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人知道他有多少钱。他有个习惯,从来不争第一,只要第二。”乔老师看过去。这位陆二爷是个样貌堂堂的大胖子,四仰八叉的霸占了整张沙发,一身肥大的中式马甲套在身上毫无违和感,反倒透出几分豪迈气度来。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姿容俊秀、眉目清朗的中年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一领低调保守的素色长衫,竟给他穿出几分出尘神韵来。“他旁边那位可是省城传奇,余利亨,余老板。”老谭继续介绍,“早年修道,中年还俗,几年功夫就在省城崭露头角,专做女人的买卖,什么流行卖什么,听说娶了七房妻妾,儿子女儿生了一堆。”正好余利亨也朝这边看过来,撞上乔老师好奇的目光,很有礼貌的点点头,又挪开,叫人如沐春风。陆尔丰揶揄道:“余老板啊,你可是要娶第八房小妾的人了,还盯着人姑娘看。倒是不错哈……”“心明澈,神自定,跟我有缘的女人,我自会待她们好。”余利亨话锋一转,“前头打仗,你在后头没少赚吧?”陆尔丰:“孙大帅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谁敢在江南地界囤积居奇,还要不要脑袋了?不义之财,我是不赚的。”陆尔丰瞅了不远处的大哥陆尔庆一眼,“你大老远把我叫来,不是为了来给我们说和吧?”余利亨笑了笑:“人家喝牛奶、用刀叉、说法语,能跟你这土老板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别着急,今晚上这么热闹,说不定会有好戏上演,你我只管看戏。”“你倒是消息灵通。”陆尔丰目光扫过后来的几桌宾客,“哎呦呦,奉系的曹先生、直鲁联军的刘老板,还有日本人、美国人,场面不小啊!正主儿到没?”余利亨:“到了。”老谭:“正主儿来了。”乔老师循声望去,只见两高一矮三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大摇大摆的进来,在大堂中间一站,气势逼人,立刻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不少正在场中跳舞的男女见他们来到,纷纷退到一边。“中间的是浙江守备司令孟昭月的二公子孟少杰,左边戴眼镜的是谢鸿勋师长的侄子谢子长,右边的是个日本人,军事顾问冈村宁次的次子冈村武正。”老谭依次介绍。乔老师对这些衙内大少毫无好感,尤其还跟日本人混在一起。孟少杰完全没留意到她的鄙夷,趾高气昂的问侍者道:“听说有一位朱小姐今晚会来献唱,人呢?”他问得很大声,整个休息区都能听到。薛老板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陆尔庆看了他一眼,嘴角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陆尔丰:“就这?”余利亨:“接着看。”奉系代表曹先生和直鲁联军代表刘老板坐在一桌,轻声交谈几句,便往后一靠,静待好戏。孟少杰:“怎么,没这个人吗?”侍者连忙低声解释。孟少杰一脸嚣张:“那还不叫她出来见我。”侍者面露难色。孟少杰一把抓住侍者前襟:“我再说一次,去把她叫来。”冈村武正也用汉话帮腔:“孟少爷的话,没听见吗!”三人中唯有谢子长比较克制,隔着眼镜观察周围人等的反应。薛老板刚要起身,就被旁边的陆尔庆拦下。陆尔庆朝他摇摇头,说了句“不着急”,就看向另一个方向。薛老板看过去,只见夜来香的经理匆匆的朝孟少杰走去,边走边朝舞台上的乐队打手势。乐队立刻换了首欢快的舞曲,卖力演奏。孟少杰认得那经理,神情倨傲。经理对孟少杰很客气,不紧不慢的说了几句。能在夜来香当上经理,自然不是普通人;没几分本事和人脉早被人赶跑了。孟少杰的脸色稍稍缓和,抬脚走向休息区。侍者连忙端来酒水果品,小心翼翼的摆开。孟少杰环视休息区众人:“今晚人不少啊!”又盯着经理,“你去,让朱小姐好好准备,唱得好,本少爷重重有赏!”经理点头而去。少顷,曲乐更迭,彩灯炫目。在经理的隆重介绍下,一位身披羽衣、妆容艳丽的妙龄女子款款登场,玉臂轻舒,朝众人抛出一记大大的飞吻,修长雪白的大腿夺人心魄。“下面登场的就是来自上海的影视歌三栖明星,朱丽娜,朱小姐!”掌声如雷。无数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朱丽娜身上。女人们纷纷回座,不屑捧场。朱丽娜眼波流转,频频向台下众人致意,惹来阵阵欢呼。孟少杰眼中放光。冈村武正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陆尔丰鼓掌问道:“余老板阅女无数,此女如何?”余利亨眯起眼稍看片刻:“搔首弄姿,庸脂俗粉。”陆尔丰一愣,旋即失笑。陆尔庆:“薛老板好眼光,此等佳丽,连我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薛老板先是一笑,又看到孟少杰和冈村武正的神色,突然冒出来一句:“世上本无主,有德者居之。”乔老师冷哼一声,风尘女子,卖弄风情。经理抬手下压,全场躁动稍歇。“下面就由朱丽娜小姐为我们献歌一曲!”朱丽娜凑近话筒,嗲声嗲气:“大家晚上好,我是朱丽娜。我要演唱的是黎锦晖先生最新创作的歌曲——《毛毛雨》。”说罢微微欠身,做了个起手式。掌声再起。“毛毛雨……”朱唇轻启,吴音绵软,“……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微风细雨柳青青,哎哟哟柳青青。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奴奴呀只要你的心,哎哟哟,你的心……”“哎呦呦,这上海来的小姑娘了不得,骨头都要酥掉了,”陆尔丰靠在沙发上,“余老板要把持住啊,你可是有八房妻妾了。”余利亨皱眉不屑:“靡靡之音,难入我心。”朱丽娜秋波似水,柔情无限:“毛毛雨,不要尽为难;微微风,不要尽麻烦;雨打风吹行路难,哎哟哟,行路难。年轻的郎太阳刚出山,年轻的姐荷花刚展瓣;莫等花残日落山,哎哟哟,日落山……”孟少杰盯着台上,香烟挂在嘴上,微微颤动。冈村武正像只躁动的野兽,喉咙不住吞咽。陆尔庆扭头赞叹:“薛老板,不简单,不简单啊!”薛老板得意洋洋,带来的女人越出彩,他就越有面子。朱丽娜随着旋律轻摆腰肢,时不时朝台下抛去一记媚眼,继续唱道:“毛毛雨,打湿了尘埃;微微风,吹冷了情怀;雨息风停你要来,哎哟哟,你要来。心难耐等等也不来,意难捱再等也不来,又不忍埋怨我的爱,哎哟哟,我的爱……”伴随她缠绵的嗓音,台下众生如痴如醉。“毛毛雨,打得我泪满腮;微微风,吹得我不敢把头抬;狂风暴雨怎么安排,哎哟哟,怎么安排?莫不是生了病和灾?猛抬头,走进我的好人来,哎哟哟,好人来。”一曲唱罢,尖叫四起。朱丽娜微微欠身,露出刺目的一片雪白。“好!”香烟从孟少杰的嘴里飞出去。“孟少,这个女人,我也要!”冈村武正直截了当。谢子长转身朝跟班使了个眼色。跟班转身出去,很快就抱着一大捧花进来,鲜艳欲滴。谢子长接过,上前,递给孟少杰。孟少杰抱着如火鲜花,快步上台,指指自己:“朱小姐,我,孟少杰,请你跳一支舞。”朱丽娜手捂胸口,惊诧、狂喜,转瞬又变羞怯。“矫揉造作。”乔老师很想起身离开,可一想到老谭身为上线,把自己喊到这种地方来,绝不会只为看一出风尘戏码,只好生生忍下,别过脸去不去看台上。台下欢声雷动。孟少杰是谁?浙江守备司令的公子、钱塘三少之一,有钱有势,年少多金,有多少女子想要他的鲜花与盛情。可是,朱丽娜犹豫了。只一瞬,就让孟少杰笑意转冰。没有哪个女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他,哪怕是一丝半点的犹豫,都是对他的侮辱!朱丽娜的目光投向一侧。孟少杰扭头,看到了薛老板和陆尔庆。陆尔庆与他相识,不过仅限于此,一个跟着洋人投机倒把的小白脸,还有革命党的嫌疑,不值得被看重。薛老板不动声色,难掩得意——老子是大上海来的,你一个浙江土衙内,也想横刀夺爱?薛爷我带来的女人,岂能轻易让给你小子?孟少杰转身,踏出一步。“好戏来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岂能看不出当中的火药味。经理立刻示意乐队换曲。朱丽娜站在台上,朝台下挥手,微笑,躲到经理身旁,像只受惊的小兔。陆尔丰:“这个女人,有点意思。”余利亨笑了笑,争风吃醋的事情,他见怪不怪。孟少杰在薛老板和陆尔庆的桌前站定。冈村武正紧随其后,像个称职的打手。陆尔庆起身给他们介绍。薛老板微微欠身,并未离座。孟少杰盯着他:“这里是杭州,不是上海。”“杭州,不就是上海的后花园吗?”薛老板用上海话道,神情中满是倨傲。孟少杰双手撑在桌上:“你出个价。”薛老板长身而起,朝朱丽娜瞪了一眼,抬脚就走。朱丽娜满脸委屈,似又依依不舍,勉强跟了上去。“啪!”孟少杰一掌拍在桌上:“不识相的上海佬,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薛老板站定,扭头,冷笑:“年轻人,跟我耍横?”孟少杰一把抓过朱丽娜:“你走,她留下。”薛老板望向陆尔庆:“这就是你们浙江人的待客之道?”陆尔庆:“孟少,这……”孟少杰将朱丽娜往身边一拉:“这个女人,我要定了!”“孟少,你弄疼我了……”朱丽娜眼泪汪汪。“阿兵!”薛老板唤道。一个硕大魁梧的身影挡在薛老板身前,像一堵墙压迫着孟少杰三人,没人看清他是从哪里出来的。“八嘎!”冈村武正踏前一步,打架的事,他从不落后。就在这时,大厅入口处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几个夜总会的保安被撞飞,紧跟着是一队手持棍棒的黑衣人就冲进来,兵分两路占住各个通道出口。全场大哗。“接下来就看何兄的手段了。”田婴齐说完,悄悄闪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