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老爷,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了。”门外是小翠的声音,此刻的我正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停地吃樱桃。当有钱小姐就是好,早春时节我可以躺在床上吃新鲜樱桃,吃脏了手就往丝绸被子上擦。再看床周围,一片狼藉,碎瓜子壳落在桌子上椅子上,空酒壶倒在地上,我呢,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好像记得昨天一回来,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哭饿了就满房间找吃的,然后今天就成这副德行了。我爹——玉丞相,得知宝贝女儿在外受了委屈,急得半死,守在门外也不敢进来,只能隔着门一句句地劝着。“我说扇儿啊,你打开门让爹看看你啊!”“扇儿啊,你这么久不出来,一定饿坏了吧。”呃——我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我是撑坏了才对!化悲愤为食欲是我的一贯宗旨,等吃饱了,思维也清醒了许多——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我被雪辰抛弃长达十二个时辰,可回过头来想想,充其量也只算一次暗恋失败。以前的我是个乞丐,现在的我是丞相千金,那个拭琴沉鱼落雁,我还闭月羞花呢!她会送玉佩,我就不能送金砖吗?他们俩是旧相识,我们俩怎么说也是患难交啊!这么算起来,我再来一次未必会输。想我西街破庙一枝花,长安最有前途的神偷乞丐,没道理被一个来历不明稍微比我漂亮一点点、高贵一些些的女人打败了!我想通了之后,心情豁然开朗,连玉丞相那公鸭嗓似的声音听起来都无比顺耳。吱——我推开了门,门口聚集着大小丫鬟、管家,还有我的丞相老爹、大夫人、二夫人,还有号称我娘的三夫人,全是一脸关切地看着我。看见我终于开了房门,三夫人,也就是我的娘亲,大喊一声“我的儿啊——”就抱着我哭个不停,二夫人捻着佛珠一个劲地念阿弥陀佛,玉老爷则不停地数落下人办事不力,小翠缩在一边不停地哆嗦。大夫人很权威地吩咐下人准备洗澡水,我洗了澡,换了一身镶金线绿萼纹密裥裙,顿时神清气爽。大夫们给我号脉后开了几味去惊的药,说是我半夜被奸人掳走,吓得不轻,要我多休息,多出去走走。有了大夫的吩咐,我的课业也轻了许多,而且出府的机会也多了起来,麻烦的是往后出门除了小翠以外,还有不少五大三粗的男人跟着。瓜瓜、果果、花花、草草几个小家伙很是机灵,每次我出现在西街,他们总能找到我。我也趁机施舍他们一些银两,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有钱的就是老爷,这话没错,听说连最小的草草也是西街小乞丐中的老大了。乞丐最大的好处就是眼线广、人脉足,如果我以后成立个小帮派,专帮江湖中人收集情报,肯定生意兴隆。又过了些时日,为了让我更有修养,我爹把我送到很有学问的表哥家学习。“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人生一场好似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唉……”我对着满园的花花草草,感叹春光虽灿烂却短暂,我一手提一个破布袋子,一手抓一把花瓣就往里面塞。“啊……扇儿,你在干什么啊?”我的表哥——如今官拜太子太保的涂大人涂水秋正瞪大眼睛看着我。虽然说是表兄妹的辈分,但是他比我大不少,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听说他的小老婆陶阿琅都怀第三个孩子了。“水秋表哥,这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是很好的肥料呢!”我开始很粗暴地刨土,埋花,埋完了再踩两脚,把土给踩严实了。水秋表哥看着我,咽了几口唾沫,好像很紧张。他紧张什么啊,我又不会埋了他。“呃,表舅是让你来我这里,学习诗……”“是啊,我爹就是希望我能成大家闺秀,我这不正努力培养闺秀气质呢吗?”没错啊,土也刨了,花也埋了,诗也吟了,挺像那么回事的。“扇儿啊,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个气质是靠内在来培养的,不是埋了花就可以的。表舅希望你能在我们府上培养出好的气质,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来的,你这样……”“要不,我把这棵树也埋了?”我拿起刨子,水秋表哥奋不顾身地挡在我面前,吓得满头大汗。“使不得啊表妹,这树是当年圣上赏赐的,不能砍啊!表妹,你都快把这花园拆了,我看你也累了,别再折腾我家园子里的花了。”“可是,如果我变不成大家闺秀的话……”“你放心,表妹你天上有地上无,绝对是气质出众、才智过人、万里挑一的千金小姐!丞相那里,我定会向他如实禀报你的卓然风采!”他小心地看着我,斩钉截铁地道。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嘿嘿,跟我斗?诗书我不懂什么,不过鬼点子绝对不少!稍微打听一下,我西街破庙一枝花,从来只有我骗人,什么时候被人耍过?“那……表哥啊,这些花花草草还要埋吗?”“不用了,表妹,你还是去跟三表嫂学女红吧。”他心疼地看着满园子花草,不停地摇头。我轻哼了一声,这些有钱人,把人命看得比花草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点都没错!昨天府门前一个乞丐爷爷饿得快死了,他们只觉得晦气,叫人把他赶走,现在却对着这些残枝败柳沮丧。这些所谓的气质,真伪善,下次看我不把你整个园子给掀了!不过时间还真紧张,下个月就是我的生辰宴了,这回宴会排场不小,听说皇上还亲自吩咐几位皇子前来为我庆生。唉,谁叫我是丞相千金呢,为了让我在众多女眷中脱颖而出,我老爹特地请了太子少保表哥来教我,想他连太子都能调教,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丫头呢?可惜,太子好调,乞丐难教,我可没心情去学那些麻烦的东西。我一路上喃喃自语,得意洋洋。啪!啪!啪!刚走到回廊里,就听见身后有人鼓掌,我猛然回头,这才看见回廊左手侧的一根柱子旁边居然斜斜倚着一个男子。我吓了一跳,刚才走得太急,这人一身宝蓝暗金纹理的衣裳跟回廊柱子挺像,抱胸靠在那里又是不动声色的,搞得我一时没有察觉。我停下脚步瞪着他,心说:这人哪里来的,没听我表哥说今天会来客人呀?“想不到丞相大人的千金,也会做出这种摧残草木的事情。”男子的声音如同刚调好的弦琴,跟他嘴角的笑容一样,慵慵懒懒,极其优雅迷人。这人轮廓干净疏朗,眼眸狭长,眼梢微微上挑,配了挺挺的鼻子和弧线优雅的唇,整个人都散发出漫不经心的气质,好像一只修行千年得道成仙的狐狸。我望着他咽了咽口水,心里很理智地告诉自己:陌生人还是少惹为妙。来我表哥府里串门的人,身份也都跟他差不多,不是大官儿就是财主,没我能说上话的。哗——空中蓝影一闪,这人突然站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他带着玩味的笑意打量我,问:“玉扇儿,是吗?”我翻翻眼睛。喂,这可不怪我啊,这是帅哥自己来找我搭话的!“叫我曜吧。家父和令尊是多年好友,我嘛……对你挺感兴趣的,你很有趣,姑娘。”我愕然地瞧着眼前那张笑得很嚣张的脸——什么叫我很有趣,这不是在拐着弯骂人吗?“昨天我来的时候看见你悄悄给了门口一个老叫花子不少银两,我真弄不明白,我看你对这些名贵花草摧残得那么厉害,对那些人倒是挺上心的。”“有什么好奇怪的?本姑娘心地善良、温柔大方,把银子给穷人怎么了,大惊小怪!”我一听就火了,果然是个不知道人间冷暖的纨绔子弟。“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我看见你……”那个人说着俯下身子,靠近我,悄悄地说了一句话。我一把推开他,惊得张开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双手抱胸等着我解释。“我身手这么快,没道理被你给发现啊!快说,你怎么看清楚我偷东西的?”这简直是对我偷窃技术最大的讽刺,想我西街破庙一枝花,出了名的“无影手”,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居然能发现我偷东西,不知道是混哪条道上的!“这么说真是你偷的?你们刘管家在那儿骂骂咧咧地说银子不见已经一天了,我也只是看到你撞了他一下,随便问问,想不到真是你……呵呵,有趣,丞相千金也会当贼?不过你也挺奇怪的,不紧张我发现你做贼,倒紧张自己的偷窃技术不好。”他看上去没有恶意,笑眯眯的很可爱。“那刘管家对老人家那么凶,我拿他点儿银子送给老人家,也算是替他行善积德啊!我这叫侠盗,小子,你叫曜对吧,我记住你了!我现在没空和你聊,我要去学女红,下次有机会再见吧。”他说我爹和他爹是老朋友,我爹朋友里有这么奇怪的吗?“等等,”他喊住我,“手伸出来。”我下意识地把手摊开在他面前。他微微一笑,轻轻放下一件什么东西,我觉得手心一凉,低头看看,原来是一块形状类似盾牌的金牌。金牌不大,上面的花纹和字样都很精致,我放嘴巴里咬了一下,足金!如果当了够吃一个月的肉了,我不由得垂涎三尺。再抬头时,嗬!那家伙已经在丈余外的长廊顶上了。“下个月你就十六岁了,提前道贺,这个是给你的礼物。”他居高而立,声音和笑容全都带着一缕慵懒,阳光丝丝撒在他的衣上发上,泛出一层柔柔的、薄薄的光彩。我张大眼睛看着他,只觉得眼前微微一花,衣袂闪过,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哇,厉害!这就是传说中我们的前辈最引以为傲的轻功啊!飞檐走壁,探囊取物,身轻如燕……莫非我遇见了小偷中的极品?我把他给我的令牌当当当地在墙上敲了几下,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偷来的……我把东西藏在身上,匆忙地朝后院走去。这里是三表嫂陶阿琅的住处,听说她之前是长安城天香阁的歌女,后来被水秋表哥看中,纳了做妾。本来按规矩,以她的身份是没资格进涂家族谱的,不过水秋表哥一直没有孩子,自从她过门之后便一年抱一个儿子,今年都第三胎了,这可把他家上下给乐坏了,当即决定在族谱上加上涂陶氏的名字。“扇儿啊,给嫂子看看,哎哟!都长这么高了,真漂亮。你爹说要我来教你女红,说是让你生辰的时候好露一手。我说这就是多此一举,谁不知道咱们扇儿一手刺绣功夫没人能比?还说让你水秋表哥来培养你的气质,就你表哥那粗人,懂什么气质啊?我还记得你十四岁生辰的时候,举手投足间就让那些贵族公子看呆了!”陶阿琅一手撑腰一手甩着手绢地边说边笑,尽管挺着个大肚子,腰还是左右扭着,模样就像大不列颠使者供奉的西洋摆钟。“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穿针都穿这么快。”在她不停扭她的水桶腰的时候,我已经把桌子上粗细不一的针全部穿完了。她略带赞许地看着我,笑得眼角的皱纹很是生动。“我铁丝穿锁都能穿,穿根针嘛,这是基本功!”我嘀咕道,这么简单自然难不倒我。“你再把这对鸳鸯绣出来吧,丞相大人说要把这个呈给圣上当礼物呢!”不是吧,我只会偷东西,绣鸳鸯可不会。等会儿我绣出不知道啥玩意儿的几坨线出来送给那个老皇帝,不知道他还肯不肯要。等我把绣好的两只“鸳鸯”颤抖着交到陶阿琅手上的时候,她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她扯过我的作品,一边擦着鼻涕眼泪,一边抽泣着,幽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我就是那天香阁没带够银子的嫖客。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心里的愧疚更深了。“都怪那挨千刀的贼,把扇儿给害成这样!我还以为丞相大人说你醒了就变粗鲁了是说笑,现在才知道事态比我想象中还严重。你看看,这两只鸳鸯比鸭子还丑……扇儿你别难过,我知道你是被那个恶毒的贼害的,想不到她死了还要害人!你别怕,我这就请道法高深的茅山道士,把她打下十八层地狱,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恶毒地诅咒着,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扇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别担心,嫂子一定能让你重新学会刺绣。离你生辰还有一个月时间呢,到时候我保证你能交出一幅绝顶的鸳鸯戏水图!”她拿着沾满了眼泪鼻涕的“鸭子落水”手帕,热情地伸手过来要为我擦汗,我吞了两口口水,惊恐地躲开。“我、我、我看那个请道士的事情就算了吧,这么缺德的事情实在不适合您来做,您看您还怀着孩子,要多为小公子着想啊!”我笑得很僵硬,想我已经把阎王得罪得不轻,可经不起什么道士法师折腾了。“哼,既然你这么说了,如果你能学会刺绣我就放过她,不然,我让她做鬼也不好过!”天空一道闪电闪过,照得陶阿琅妆容惨淡的脸更加苍白,在泪水的冲刷下,那红扑扑的胭脂化为血般水状,如泣如诉地挂在脸上,触目惊心。我牙齿咯吱咯吱地打战,真恐怖。“你放心,我一定把刺绣学好!”我咬了咬牙,今天总算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天香阁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居然能让我低头。就算是为了自己着想,我也得把这刺绣学会。不就是绣鸳鸯嘛,那么难的锁我都能开,还怕搞不定一块破布?可是大半个月过去,我彻底被破布给打败了。再看看我的手指,被扎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哇,你这绣的是两只母鸡吧?母鸡落水,拼命挣扎,不错,很形象啊!”曜看着我绣完的手帕,边点头边赞许。“是鸳鸯戏水啊,不是母鸡落水!我真的绣得这么差?”我虎着脸抗议。那个时候我和曜俩人正坐在一间小茶楼里晒太阳。曜的性子挺好,自从上次在表哥府里和他打过照面之后,我俩就熟络起来,最近经常一起出来看戏喝茶。当然,这也托了曜的福,原本水秋表哥把我看得紧紧的,死活不让出门,可只要他一登门,我表哥神气立刻变了,每次都是恭恭敬敬地把我俩送出大门。至于原因,我问过曜,他说无非是他爹比我表哥官大,至于大多少,他就不告诉我了。这会儿听我说出“鸳鸯戏水”四个字,他瞪着眼睛又瞧了瞧绣品,忽然扑哧一声,茶水喷了一桌子,之后就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旁边几桌的客人奇怪地打量着我们,我拼命用脚踢他,拳头已经捏得噼里啪啦响。“这个呢,皇帝是不会喜欢了,不过我很喜欢啊,送给我吧。”还没征得我同意,他就把手绢塞进了怀里,他狡猾的目光扫了我一眼,笑得很阴险,“你要真想学刺绣呢,我教你,保证学起来又快又方便。”“你?你个大男人会绣花?!”“绣你都行啊!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叫做‘十字绣法’,是一位西方来的使者教我的。只要你能画出图案,就绝对能照着图绣出来。钉扣子你会吧,这比钉扣子还简单。”他一边说一边飞针走线,寥寥几下居然真挺像那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连西洋使者都见过,你爹是多大的官啊?”我撑着脑袋问他。“我知道很多东西有什么奇怪的,真正奇怪的是丞相的千金,怎么连天香阁这种烟花之地都知道,而且还对长安大小赌坊了如指掌。”他靠近我,似笑非笑,探究的目光放肆地在我全身上下打量。他的眼弯得很好看,深如夜海般的瞳中浮出一丝狐般的魅惑,我的脸不由得一阵阵发烫,我避开他暧昧的目光,扭过身子不去看他,心却扑通地跳个不停。说起来,曜这家伙其实也算挺没见过世面的——对于长安城的东西,他那个好奇啊。他愣是没吃过糖葫芦,没看过吹糖人儿,甚至连西街最有名的炸酱面也没吃过,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在长安城长大的。不过这家伙特别有趣,一肚子都是笑话,和他在一起我经常被逗得前仰后合,把所有的烦心事都忘光光。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俩的交情越来越好,渐渐开始称兄道弟了。而另一边,我的那个要命的生辰宴,也到了。我生日大宴之前,老爹终于把我接回了玉府,府中上下已经忙得乌烟瘴气。而到了我生日这一天,整个丞相府打从天刚蒙蒙亮起就像被煮沸了一样,玉老爷三令五申:一点差错也不能出!我对着镜子叹气,“关乎他老人家的锦绣仕途,当然不能有差错了。”当个丞相的女儿还真挺惨的。我老实地端坐着,旁边小翠不知道我的心思,一边帮我梳头发一边问:“小姐,今天的日子不比寻常,您想弄个什么发式?双环望仙髻还是蒲桃髻?”说着打开镜台前的抽屉,拿着簪子珠钗在我面前比划。“怎么好看就怎么弄吧。”我哪知道什么发髻啊,以前我当叫花子的时候,一直都是披头散发的,我还经常和他们比谁头发上的虱子多,越多的越受尊敬呢。“儿啊,娘舍不得你进宫啊!”这边我俩还在研究发髻,门外就闹开了。我的娘,玉府三夫人,哭哭啼啼地冲进了我的房间,抱着我就哭。“娘,孩儿更舍不得您啊,所以我还是别进宫了吧。”我满心期待地撒着娇,万一我这个娘一哭二闹三上吊,把我给留下来也说不定。这位三夫人当时就急了,一把将我推开,“那怎么行,你爹的前程可全押在你身上了!“为娘最担心的不是后宫那些妃子,而是中宫。大皇子、二皇子资质平庸,母亲身份又不高,倒也构不成威胁,咱们大祁从来就是立嫡不立长。只是这三皇子南宫曜,母亲是端敏皇贵妃苏娘娘,还有个大学士做外公,自己年纪轻轻便被封为秦王……“文武百官都上过几次奏折了,说要立苏娘娘为皇后、立他为太子,幸好皇上并不宠爱他的母妃,连带着对他也冷冷淡淡的,把这事儿按下了。但是扇儿你也别轻敌,他身后有百官支持,不得不防啊!“再就是四皇子南宫烨,这个人啊,心思缜密、才智过人,本来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但是由于母妃地位低下,所以遭到百官反对。不过他坐守燕京那段时间,手握重兵,二十出头就已经是皇上钦封的齐王了。我看啊,他以后会是你儿子的大敌啊……”我儿子?天哪,这位三夫人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儿子是谁啊!我咬着牙,强忍住了十几个大哈欠。“我说你怎么一点不急啊,你要是能怀个皇子还好,要是怀不了的话,那怎么和他们斗?”拜托,你也不看看,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和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能生得出来吗?据说我那丞相老爹已经计划好了,先让我进宫,生个皇子,老皇帝肯定活不到孩子长大,那时候他这个孩子外公就是辅政大臣,我这个孩子老娘就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咱们就把持朝政,天下独尊!这理想倒是不错,只可惜本姑娘下定决心,宁可逃婚,不当皇后!“小、小、小、小姐……你还没想好要梳什么发髻?”等娘走了很久,我才从她的喋喋不休中回过神来。小翠灵巧地摆出一个个花式不同的发型,然后谨慎地问我是喜欢“三星望月髻”还是“百鸟朝凰髻”。“哎呀,你在我头上弄那么多辫子、盘那么多个圈干什么?我告诉你,怎么难看怎么弄!你发什么呆啊,你刚才也听见了,那个什么三皇子有个地位尊贵的皇贵妃老娘,那个四皇子有个手握重兵的未来岳父,你家小姐我,进去就是砧板上等着开膛破肚的鱼!所以小翠你把我尽量弄丑点儿,怎么丢人怎么弄,好让那皇帝一见我就怕,然后跟我爹说不要我当老婆!”我噼里啪啦吩咐完,小翠为难地看着我,抓着我的头发梳也不是放也不是。“真的要怎么丑怎么弄啊?”小翠委屈地撅起嘴巴,开始动手了。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被她扭来扭去,最后终于扭成了高高厚厚的一坨,牛粪般地堆在了头上。果然……够丑的。“啧……难看归难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猥琐?”我对着镜子郁闷,这个牛粪头看上去很讨打耶!小翠为难地耸了耸肩膀,我只好作罢。牛粪头就牛粪头吧,我暂时把自己当成一朵插倒了的鲜花好了。想到这里我叹口气,刚要把镜子扔下,镜子里忽然一亮,一道光芒闪过,狠狠刺进了我的眼里。一时间伴随着尖锐的疼痛,眼前的镜子好像融化了,一个个片段清晰地浮现出来:满地鲜血,四处死尸,花花、草草、瓜瓜、果果四个孩子倒在血泊之中,之后便是漫天火光,燃烧了整个破庙……我一惊,铜镜落地,啪地摔得粉碎,镜中景象都不见了。我颤抖地靠着椅背,手死死地抓住椅子,后背湿了一大片。“小翠,你、你刚才看到了没有?”我努力压抑住惊恐,手指掐入藤椅缝隙,才把颤抖的身子稳住了几分。“小姐,你别吓我,看到什么?你是不是病了,流这么多的汗?”小翠急得脸色煞白,赶忙跑出去喊大夫。怎么回事,刚才那是什么?我怎么会从镜子里看到那些奇怪的景象?难道花花他们出事了……我咬着唇,焦急地看着周围。地上的镜子碎片倒映出无数个我,无助,慌乱,手足无措。啊,我想起来了!还记得在地府的时候,我因为贪玩偷走了判官的阴阳镜,那宝贝被我摸了一下之后就直接化成一道金光钻进我的体内了,我是带着它一起还魂的,也就是说我刚刚看到的东西,是阴阳镜的提示?我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椅子——我一定要去破庙,那些景象不是幻觉,而是……而是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