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孔繁漪的丈夫名叫冷杉,数年前发迹于一场赌石,后经营玉石生意积累了庞大的资产,近年来转行做投资和房地产,是长岚市商界有名的人物。不过他更出名的地方则是他有一个著名作家妻子,和一个著名演员女儿。名人效应导致这家人经常被搬上娱乐新闻,冷杉不是公众人物胜似公众人物,他的行迹时常被公布到社交平台上,简月随手一翻就能找到有关他的动态。“他昨天离开了市区,现在人在清泉山庄度假。”简月坐在车里,拿着手机滑动信息页面。师小冉边开车边说:“他老婆都中枪了,他还有心思度假,这个人太奇怪了。”简月导了个航,道:“距离清泉山庄一百多公里,我们去到也就天黑了。”师小冉:“现在去找他吗?”简月放下手机想了想,道:“今天不找他,先去他公司找一趟他的助理。像他这样的大老板一般不会自己买东西,都交给助理来办。如果那件裙子真是他送给孔繁漪的,助理或许会知情。”师小冉:“好嘞,去他公司。”娱乐新闻里不仅有冷杉的信息,还有更多关于冷微澜的报道。冷微澜以嫌疑人的身份潜逃至今,早就掀起了舆论风暴,网络上无时无刻不在讨论萧一杰的案子,争论冷微澜的清白。还有更多的人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说尽尖酸的风凉话。简月垂着眼睛一条条看过那些几乎呈一边倒希望警方尽快抓住冷微澜的言论,虽然很清楚没人知道冷微澜此时此刻就藏在她的公寓里,但还是看得心情不安。手机弹出来电显示,是乔安娜打来的。简月瞥了眼师小冉,先把通话音量降低,然后放下车窗面朝窗外接通了电话:“喂?”乔安娜:“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简月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怎么会,你有事吗?”乔安娜的声音一贯好听,此时更是柔媚,像是心情不错:“有件事想问问你。”简月:“什么事?”乔安娜:“你去找过胡绿筠?”简月怔住片刻,没想到乔安娜的消息更新得这么及时。她按捺住自己的心慌,冷静道:“她邀请我去她家里坐了一会儿。”乔安娜笑道:“是吗?我可不信。”简月悄悄捏紧手机,道:“是真的。我现在还不想和你鱼死网破。”乔安娜声音往下一沉,蓦然转冷:“鱼死网破?你以为你手里有我的把柄?你给我听着,胡绿筠家里的录像已经被我毁了,你什么都拿不到。”简月闭上眼,缓缓深呼一口气,道:“我当天没有拿走,以后就更不会拿走。”乔安娜:“你可真擅长狡辩,你没有及时拿走只是因为你不想打草惊蛇,但是胡绿筠那个蠢货把我当好姐妹,她家里发生风吹草动的小事都会告诉我,你失策了。”师小冉记混了路,看着前面的路口问:“月姐,前面应该右拐吗?”简月风平浪静地往前看了看,笑着说:“应该直行,右拐就回单位了。”师小冉:“哦哦,我想起来了。”简月又向窗外转过头,道:“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乔安娜:“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和你做不成朋友,只能做敌人。”简月微笑着指了指前面人行道上正在闯红灯的学生,示意师小冉注意避让,道:“什么意思?”乔安娜道:“回家看看吧,你有麻烦了。”电话挂断了,简月慢慢放下手机,看着街边的行人出神。师小冉吐槽现在的小孩子胆子大,车流量这么大的路口,他们竟然也敢闯红灯。她碎碎念了好几句,没听简月出声,就问:“月姐?你想什么呢?”简月目光闪了闪,笑道:“没什么,刚才邻居给我打电话,我家里的猫又跑到窗台上了。”师小冉:“你还养猫?你不是怕猫吗?”简月道:“朋友出差,托我照顾两天。你在前面停车把我放下吧,我得回去看看。”师小冉笑道:“这是你的车呀月姐。”简月也笑;“那我先把你送回单位。”师小冉道:“不用了,这儿离单位又不远,我打个车几分钟就到了。”师小冉下了车,向简月挥手道别,然后穿过马路往路对面去了。简月立刻掉头往回开,路上拨出冷微澜的电话:“你在哪?”冷微澜:“在家里呀,怎么了?”简月:“你待在房间里别出来,无论谁敲门都不能开,听到没有?”冷微澜:“听到了,发生——”简月不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十万火急赶回小区,把车扔在不知谁的车位上,跑过公区大堂乘电梯上楼。电梯门开了,她走出电梯就看到楼道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辨认她家门上的门牌号。简月:“……季潮平?”季潮平看见简月,如释重负般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我找错楼了呢。”简月走过去,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问:“找我吗?”季潮平道:“对,有事找你。”简月犹豫片刻,输入密码推开房门,道:“进来说吧。”她本不想把季潮平往家里领,但不确定他是不是乔安娜所说的麻烦,又不知道季潮平的来意,更不能三言两语把季潮平打发,无奈之下只能先把季潮平请进家里。她一进门就看鞋柜,鞋柜边只摆着一双拖鞋,冷微澜的鞋子已经被收起来了。她拿出一双客人用的拖鞋给季潮平,然后去厨房里倒水,玩笑道:“你这个大忙人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季潮平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走到客厅看了看四周,道:“你也是大忙人,要不是你刚好回来,我这趟可就扑空了。”简月把茶杯放在茶几上,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她走向卧室,开门前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季潮平,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冷微澜背贴着墙壁站在门边,见进来的人是简月,才捂着心口呼出一口气,低声问:“外面的人是谁?”简月神色凝重地关上卧室门,解着衬衫扣子走向衣柜:“我一个朋友,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她脱掉身上这件版型挺括的衬衫,换上一件白色鸡心领针织长袖上衣,又把头发简单挽起来,道:“我尽快把他打发走,然后我带你出去。”冷微澜:“我们要出门吗?”简月道:“对,先避一避。”冷微澜想问她需要躲避谁,但是简月朝她嘘了一声,然后就走出卧室并从外面带上了门。季潮平正在欣赏白瓷杯子上的图案,见简月出来了,就笑道:“这杯子像是老物件儿,你从哪儿淘来的?”简月在他身边坐下,也看了看白瓷杯,笑道:“超市里淘来的,碰上打折,十块钱三个。”季潮平笑道:“那你可占大便宜了。”两人寒暄几句,说笑几句,简月又问起他的来意,季潮平才说:“有事儿找你帮忙。”简月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我能帮你什么忙?”季潮平英俊的脸上现出愁闷之色,道:“昨天晚上派出所的民警又去我的店里查吸毒,说是接到群众举报。这种事儿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发生,简直就快变成固定演出了。”简月笑道:“警察也是秉公执法,有人举报,他们也不能不管。你做得干净就好了。”季潮平很无奈:“问题是警察查毒的次数也太频繁了,随随便便一个人举报我们,警察就过去查。警方的成本不低,我的代价更高。”简月掂起茶壶给他续水:“缉毒扫毒一直公安工作的重中之重,我虽然在公安局工作,在这方面也说不上话。”季潮平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帮我撑伞,我想知道是谁这么频繁的举报我们。我也不是想打击报复,其实我心里有几个人选,我想知道是谁,和他们讲和。做生意和气才能生财。”简月叹了声气,笑道:“季老板,真的不是我不帮你。举报平台对举报人的信息一向保护严密,而且那些信息有专门的部门处理,我们根本看不到。”季潮平没有为难她,听她推诿,也就表示理解。简月道:“我也想帮你的忙,你帮我从英国背回来那么多东西,我还没谢你呢。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你确定是同行对手恶意举报,就把材料整理一下交给我,我帮你找派出所那边沟通协商,如果协商不了,我帮你直接向法院起诉。流程可以走快一点。”季潮平接纳了这个提议,道:“我先和几个对头谈谈,谈不妥,再找你帮忙。”简月笑道:“随时找我,你的忙我一定帮。”她的手机响了,进来一条短信,是乔安娜发来的,只有三个字:看窗外。简月看到短信,立即走到客厅窗前往下看,结果看到周行的越野车停在楼下,周行和沈冰随后下车,往单元楼方向走来了。她的心狠狠一跳,目露寒光,没想到乔安娜想赶尽杀绝,竟然引来了周行。她的头脑在风暴间急速运转片刻,很快心生一计,回身走到季潮平面前,笑道:“季老板,在我帮你的忙之前,还要麻烦你再帮我一个忙。”周行和沈冰穿过大堂走进电梯里,乘电梯上楼时,沈冰问:“要不要先给简月打个电话?”周行什么都没解释,只把他带到简月住的地方,他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来找简月干什么。周行还是什么都不解释,只说了声“不用”。电梯门一开他就快步走出电梯,在楼道里找到简月家的门牌号,欲按门铃时却突然顿住了。沈冰斜眼看他,他这一路上都十万火急雷厉风行,到了简月家门口反倒犹豫了。周行没有犹豫很久,很快就果断按响了门铃。简月打开门,看到门外的周行和沈冰,一脸意外:“周队,你们怎么来了?”周行迅速看了眼玄关鞋柜,鞋柜上干干净净,一双鞋子都没有,难以从这一点判断房子里还有没有第二个人。他又打量简月,简月穿着薄薄的针织上衣,挽着头发,是很休闲很居家的打扮。周行问:“你不是和小师去找孔繁漪了吗?”简月看看手腕上的表,笑道:“长官,那是早上的事,现在是下午五点钟,我有事提前下班儿了。”周行为了让自己的质问看起来不明显,先笑了笑,才问:“你有什么事?”简月疑惑:“这话应该我问你们,你有什么事?”周行道:“的确有事找你,能让我们进去吗?”简月扶着门框,站在房门正中间,又弯起唇角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周行没料到她会直接拒绝,由此加深了对她的怀疑,道:“我看你家里也没人,为什么不方便?”简月反守为攻,蹙眉道:“周队,你今天很奇怪。我说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你还打算硬闯吗?”周行还是第一次和她对峙,他来之前本以为他很难和简月发生对抗,但是当较量来临时,他和简月都像是准备好了,都很是得心应手:“如果你解释不清楚,我会考虑硬闯。”简月挑了挑眉,笑意冷淡:“我明白了,你在查我。那我必须问清楚,你有搜查令吗?”周行不急不缓道:“进你家里看看,也需要搜查令?”简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查我,我只知道你怀疑我,那我绝对不能随随便便被你怀疑。否则你怀疑我的成本也太低了。”第一次和简月交锋,周行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而他隐隐预感到眼前这女人是他长期的对手。他陡然间斗志颓靡,对正在发生的所有事都感到荒谬,因为他的对手是简月。周行像是累了,手扶着额头叹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着简月:“让我进去看看,我看一眼就走,行吗?”当周行卸掉警察的威严,露出他温柔隐忍又无奈的一面,简月像是被他迷惑了,险些动摇自己的心点头答应他。但简月还是更理智更强硬:“不好意思,真的不方便。”周行皱起眉,他软硬兼施,但是简月拒不接招,他也不得不更加强势:“我们在执行公务,不是你一句不方便就能阻拦的。”沈冰从头到尾没说话,抱着胳膊在旁当隐形人,他至今都不知道周行为什么执意要进简月家门,简月又为什么不让他进。他也算见过很多大场面,周行和简月寥寥几句对话竟让他无由紧张,也看出了这俩人中间蓬勃着剑拔弩张的氛围。沈冰即紧张又心累,心想这俩人明明看对眼了,现在又露出一副哪哪都看不顺眼的样子,转变如此之巨大简直像是人格分裂。房子里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浴室推拉门被推开的声音。周行和沈冰立即盯紧了浴室,随后看到从浴室走出一个男人,身穿浴袍,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澡的样子:是季潮平。季潮平系着浴袍带子走到门口,再自然不过地搂住简月的肩膀,对周行笑道:“又见面了,周队长。”沈冰眼睛一瞪,心说:好家伙。周行知道浴室有人时,心里闪过一个个人选,唯独没想到竟然是季潮平。根据季潮平的穿着打扮和他出现的地点以及他搂住简月肩膀的那只手来判断,他和简月的关系已经昭然若揭了。周行像是没认出他,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季老板。”简月低下眼睛,已经不敢看周行的脸了。季潮平道:“很抱歉把你们拦在门外这么久,月月不想以现在这样的方式公开我们的关系,所以——”他刻意不把话说完整,用委婉的笑容代替未出口的话。而有些事往往不需要说尽,解释说明的效果往往能事半功倍。周行听明白了,简月的不方便就是季潮平,为了不潦草公开两人的关系所以阻拦他们进去搜查。他得到了一半答案,剩下的一半仍然需要向简月求证,于是他看着简月问道:“是这样吗?简老师。”简月是做戏的好手,她抱着胳膊露出不悦的表情,但一直低垂着眼睛不敢正视周行的脸:“你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如果她能看着周行,就会看到周行无边黑夜般的眼睛里吹来一阵风,把夜空中几颗冰冰凉凉的星子吹落了,瞬间透露出心灰意冷的凉意。周行看着他们,缓慢调整出一丝歉然的笑意:“看来是我的消息不准确,不打扰了,再见。”他来时很果断,走得也很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