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中午饭点儿,便利店里的顾客很多,在收银台前排起了一排长队。收银的年轻女人忙碌不停地给商品扫码,报出商品总价,然后将收款扫码的机器对准客人们出示的付款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不知第几位客人只买了一盒照烧鸡腿盒饭和一瓶水,她旧模旧样拿起扫码器就要扫码,却见客人递过来一张五十元钞票。这年头儿还用现金付款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也是老年人,眼前这位客人却是很年轻的小伙子。收银的女人很不耐烦地接下这张钱,在抽屉里翻找零钱,但零钱刚找给一位老太,一时半会儿找不齐,便道:“可以手机付款吗?我扫你。”展羽穿着连帽衫,连帽衫的帽子底下还戴了一顶帽子,他双手揣在兜里低着头说:“快点。”收银的女人小声嘀咕:“现在谁还用现金买东西,真烦人。”展羽听见了,但是不为所动。女人找齐了零钱,展羽将一把零钱揣进兜里,提起东西走了。他穿过马路走进一座公园,公园里人不多,他找了个偏僻的亭子,周围只有一个老人在拉二胡。他在亭子里坐下,把石桌当成了餐桌,打开盒饭开始吃午饭。旁边草丛里窸窸窣窣,不一会儿走出一只瘦瘦小小的流浪猫,像是被饭菜的香味引了出来,蹲在不远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展羽,展羽也看着它,小猫浑身雪白,深蓝的眼珠像两只蓝色玻璃球。它干瘦得很,发白的鼻头和嘴巴显示它营养不良,身上还有一些病,总得来说,它流浪的本领不如他。展羽向它招招手,它就傻头傻脑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脚边又蹲下了。他从盒饭里挑出鸡腿肉扔到地上,它先用鼻子嗅一嗅,然后就吃了起来。一份盒饭,他和猫分着吃,肉几乎全被他扔给了猫,但是他心情不错,因为难得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吃饭。盒饭即将见底的时候,他收到一条微信,冷微澜问他在哪里,他就把自己的位置发了过去,没一会儿,冷微澜就找了过来。冷微澜穿了一套中性的牛仔服,戴着墨镜和帽子,手里提着印着某药店名称的手提袋,袋子里是满满当当的药品。她坐在展羽对面,先警惕地往周围看了看,才把装着药品的塑料袋放到展羽脚边,问道:“伤了哪里?”她放过来的袋子压住了他喂猫的一块鸡腿肉,他把袋子移开,又把肉捡起来放在猫面前,才说:“右腿。”冷微澜:“严重吗?我能找到私人开的医院,给钱就能进。”展羽用瓶盖倒了一瓶盖水放在流浪猫跟前,道:“不严重,不用担心我。”他认为自己腿上的伤不值一提,也不需要谁关心他,尽管他的膝盖到现在还肿着,走路时感觉像关节儿里插了把刀,刀刃一下下刮着骨头。冷微澜每次关心他,都被他不温不冷三言两语的打发,当下也就不再追问:“好吧,那你找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送点药?”展羽道:“我昨天去找第四个人,人已经找到了。”冷微澜:“第四个人?你说的是收到枪的第四个人?”展羽:“嗯。”冷微澜:“他说什么了?”展羽:“我问他从哪里联系到的枪,可他什么都不说。”冷微澜脸色冷幽幽的:“他不说,你就没办法了吗?”展羽抬起头看她一眼,道:“我碰到了警察。”冷微澜一愣:“警察也找过去了?”展羽:“嗯,但是警察没有发现我的身份。”冷微澜心急,握着拳头不重不轻地落在大理石桌面上:“不行,绝对不能让警察查出来是我们把枪给了那些人。”展羽把猫抱起来放在桌上,猫的左腿有一道被什么东西割出的伤口,露出鲜红的皮肉。他从袋子里拿出棉签和酒精给流浪猫清理伤口,小猫竟然不躲,很通人性的样子。展羽说:“枪是那个叫江浔的人给你的,让警察揪出江浔,对我们不是坏事。”提起江浔,冷微澜把他恨得牙痒:“哪有这么简单,江浔知道我太多事,他被警察抓到,我也得完蛋。况且我现在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展羽:“你为什么执着要查江浔的身份?”冷微澜:“因为我想摆脱他。他控制我帮他做事,无非是因为他手里捏着我的把柄。这批枪是江浔弄来的,查到枪的来源,或许我们就能查出他的身份,找到他的把柄。”她不仅仅是想摆脱江浔,她更想报复江浔,她享受与人缠斗厮杀的快感,展羽很清楚,虽然他自己双手沾满鲜血,肩上背着人命,但是干干净净的冷微澜比他更像一头野兽。大理石桌子年月已久,桌角早已被磨破了,冷微澜的手指在桌沿侧棱划动几下,用力掰下来一块酥散的石头,清丽的嗓音却被石头的棱角还要尖锐:“怎么每个人都上赶着跟我作对,还没解决江浔,乔安娜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找死。”展羽:“乔安娜怎么了?”冷微澜冷笑一声:“她知道我住在简月家里,竟然向周行告发我。”此时她安全无恙地坐在这里,显然乔安娜的告发没有成功,展羽道:“她不是还想让你帮忙除掉她的父母吗?为什么对你下手?”冷微澜突然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眼中冷芒一闪:“她想除掉的人不止她的父母,还有一个人。”展羽:“谁?”冷微澜抬眼看他,圆润黝黑的眼睛里浮现诡诈的神光:“她没告诉我,只说那个人被她父母锁在地下室。”展羽不言不语地用酒精棉棒给小猫的伤腿消完毒,才说:“我去看看。”冷微澜撑着下颚,脸上露出充满遐想的笑容:“乔安娜是江浔要保的人,她和江浔一定有关系。换言之,乔安娜的身份也不简单,谁知道她是人是鬼呢。一般人会想杀死自己的父母吗?如果我们能找出她想杀死父母的原因,不就能撕下她的人皮?”展羽思虑片刻,道:“如果被江浔知道我们在查乔安娜,我们会有麻烦。”冷微澜:“当然要瞒着江浔。现在警方已经找到了拿到枪的第四个人,离查到那批抢的源头也不远了,这时候估计江浔也手忙脚乱,顾不得乔安娜。”展羽:“你想让警察继续查那批枪?”冷微澜:“对,我改主意了。江浔会想方设法自保,还轮不到我们替他操心,既然他本领通天,就让他一个人应付好了。我就不信他会待在家里束手就擒,只要他能保住自己,我们也就安全了。”展羽认同她的想法,但不全部认同,道:“保险起见,我会继续盯着第四个人,但是他现在被警察保护起来了,我接近他会很困难。”他顿了顿,轻轻抚摸小猫那条细细的伤腿,“必要时,我想办法除掉他。”冷微澜全然不在意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生死,此时她全部的心思都在想着才能撕下乔安娜身上的人皮,她可不能白白的被乔安娜威胁,被乔安娜欺负到脸上还得忍气吞声。更重要的是,乔安娜竟然打起了简月的主意,设计谋害简月,这是她万不能容忍的。冷微澜道:“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是乔安娜,这个女人恩将仇报设计害我,我就一定不能饶了她。”小猫躺在桌上,把下巴垫在展羽的手背上,小小的耳朵扑棱一下,赶走了秋天的蚊虫。展羽定定地看了它片刻,突然把它抱起来,拉开外套拉链把它塞到怀里,然后拉上拉链,让小猫在他胸前只露出个脑袋。冷微澜说:“你干嘛抱着它?多脏啊。”展羽只淡淡地说:“我身上也不干净。”冷微澜仔细看他:“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好几天没换了?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还是火车站旁边的旅馆吗?”展羽只粗略地说自己早换了地方住,冷微澜细问,他也不说,提起装着药品的袋子走出亭子,道:“我走了。”他略有些蹒跚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冷微澜追上了,冷微澜挡在他身前,摘掉墨镜露出一张娇俏玲珑的愠怒的脸:“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连住在哪里都不告诉我?你整天没行踪不定的,我很担心你。”展羽低着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手托着装在衣服里的小猫,道:“为什么会担心我?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一直在流亡,此时也一样,只是受到了冷微澜的召唤,在流亡时变成了冷微澜手中的一把刀而已。冷微澜气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能担心你吗?你看看你走路什么样子,还说不用去医院,赶紧跟我走。”她拽住他的手就要走,但是展羽稍一用力就反抽出了自己的手,岿然不动,道:“不需要去医院,过两天就好了。”冷微澜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被他打断了:“我的伤不会影响我行动。我先走了,你也赶快回去。”他又要走,但是冷微澜又把他的手拉住,道:“展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展羽看着怀里的猫,面无表情道:“没有。”冷微澜皱眉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听简月说过,警方在追捕撞死高博涵凶手的时候遇上了另外一辆车,那辆车不仅伤了警察,还把撞死高博涵的凶手带走了。我知道这个事情的前半段,但是你从没告诉我后半段。”展羽:“你想问什么?”冷微澜:“那辆车是怎么回事?你被带去了什么地方?把你带走的人又是谁?”展羽答:“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冷微澜:“你还和我分你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展羽慢悠悠抬起头看着她,那双幽蓝的眼睛冷光湛湛,道:“微澜,我的事只是我的事,你别管。”说完,他绕开冷微澜,往前走了。冷微澜气恼地瞪着他的背影:“你要的东西在消炎药盒子里!”展羽停步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了公园。他把车停在公园的停车场里,一辆半旧的面包车,他才弄来不久的破车昨天在警察的追捕中超负荷,乃至终于摆脱警察后水箱高热,几乎瘫痪。这辆车是他从废车场找来的,简单修理后还能开。他又买了一床被子放在车里,权把这辆面包车当成移动的住所,省去隔三差五更换落脚的地方。他把猫放在后座,开车载着自己的室友行驶在公路上。十几分钟后,他把车停在一座小区附近的路边停车位上,把车熄了火,又打开装药品的袋子找出冷微澜说的那盒消炎药,从盒子里取出一副隐形眼镜。他蓝色的眼睛是太过明显的特征,昨天和周行正面交锋,倘若周行拽下他的帽子,即使记不清他的脸,也一定会记得他的眼睛。所以他让冷微澜拿来了隐形眼镜,他戴上隐形眼镜,湛蓝的眼珠变成灰褐色,抹去了几分混血特征。他拔出车钥匙下车,关车门时后座的小猫突然叫了起来,声声冲着他,仿佛是怕他一去不回,自己又成流浪猫。展羽思索片刻,又把猫抱起来装进衣服里,还是只在胸前露出个小猫脑袋。他揣着猫走向小区大门,保安把他叫住了,问道:“嗳嗳,你不住这儿吧,我咋没见过你?”展羽向他走近两步,道:“我亲戚住在这儿,她家里办白事儿,我来帮忙。”保安:“你亲戚叫什么名字?住那栋楼?”展羽:“赵茜,住在13栋A单元。”保安在这里干了多年,也是小区内的住户,自然知道的确有个业主叫赵茜,家里也的确在办丧。据说是她前夫死了,被人勒断了脖子埋尸在郊外树林,好不吓人。保安便摆摆手:“进去吧。”展羽点点头,进了小区。他没说谎,他的确来找赵茜,他来之前就探听清楚了情况,被他杀死埋尸树林的男人叫康世龙,有一个常来往的前妻叫赵茜。他还接过赵茜的电话,就在简骋公司楼下的大堂。他之所以来,是他至今记得康世龙临死前那句“我不是警察,我的老板是警察”。他不知道康世龙口中的“老板”是不是他心里的那位人选,所以他来找答案。他腿上有伤,不想被人看出来,所以走得很慢,老远就看在前面甬道边一棵柳树下蹲着一个男人,男人面前蹲着一条毛色金黄发亮的金毛。一人一狗脸对着脸,男人对他说出“趴下”“握手”“转圈”“叫”等指令,但是金毛傻呆呆的,只会抬起自己的爪子放在男人手上。男人露出爽朗英俊的笑容,揉了揉它的脑袋,说:“不怎么聪明,比不上我们队里的警犬。”展羽逐渐走近他,听见了这句话,当即顿了一顿,但是已经别无退路,只能继续往前走。“沈哥,你的手机!”洪途一阵风似的从展羽身边跑过去,呼哧带喘地把手机递给沈冰,“刚才简骋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听到简骋的名字,展羽忍不住抬头往前看,想看清沈冰的脸。他上次去简骋公司里看简骋,听到过简骋给一个姓沈的警察打过电话,看来就是眼前这位正在逗金毛的警察。沈冰站起来,拨开耷在肩头的一枝柳条,拿着手机翻看来电记录,道:“他没说什么事?”洪途道:“我问了,他不告诉我,只说让你尽快给他回电话。”说着嘀咕道,“简月的弟弟脾气也像极了简月,不爱搭理人。”沈冰拨出简骋的电话往前走,洪途和金毛跟在他左右,洪途问:“沈哥,这傻狗为啥跟着你?”沈冰道:“小区里碰见的,它脖子里有项圈儿,估计是这里住户养的。”他们只顾着往前走,都没留意身后不远不近地还跟了个人。简骋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沈冰应允过他出院时接他出院,现在他人正办出院手续,问沈冰在哪里,沈冰道:“不是说好了明天出院吗?”简骋:“谁跟你说好了?你自己定的时间,我可没答应。”沈冰笑道:“当时你也点头了,怎么又成了我自己定的时间。”简骋:“只说来不来吧,你不来,我就自己打车回去。”沈冰道:“我现在还真过不去,有点要紧事。要不你先打车回去,晚上我争取早点收工请你吃饭,你上次不是说想尝尝望京路新开的一家西餐厅吗。”简骋笑道:“数一数你欠我多少顿饭了?能不能从今天吃到过年?”沈冰没察觉刚才跟在他身边的金毛不见了,直到听到身后传来金毛的叫声,回头一看,不知哪来一只瘦小雪白的流浪猫,瑟瑟缩缩地趴在地上,金毛摇着尾巴冲它叫,活像个恶霸。他正要把金毛赶走,就见一个穿连帽衫和夹克外套的年轻人走上前一把将猫抱了起来。洪途赶紧把狗轰走:“去去去,你怎么吓唬人家小朋友!”展羽又把猫塞到外套里,正要走,沈冰问:“猫没事吧?”刚才他瞥见小猫左腿上有道伤口,以为是被金毛咬的。展羽始终低着头,头上两层帽子把他的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挺拔的鼻子和尖尖的下颚,不说话,只“嗯”了一声,然后抱着猫从沈冰身边走了过去。简骋听到了动静,问怎么了,沈冰扫量着展羽的背影,说:“没事儿,碰见一只流浪猫。我先挂了,下班给你打电话。”他揣起手机,一直盯着展羽,直到展羽拐进一栋单元楼后。洪途问:“咋了沈哥?你看啥呢?”沈冰继续往前走,道:“刚那个人有点眼熟。”洪途:“那小伙子?你见过他?”沈冰没见过他,但觉得他戴着帽子露出下半张脸的模样有点熟悉,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当下也没有深思,道:“别耽搁了,去找赵茜。”他和周行谈过康世龙的案子,周行怀疑康世龙是专业杀手,背后还有组织。他刚才和洪途去了康世龙租的房子搜查过,里面只有房东留下来的一些旧家具和康世龙的四季衣服,连锅碗瓢盆都没有。乱糟糟的屋子里竟然找不到一张纸条或是票据之类的东西,沈冰怀疑这是康世龙的先见之明,没有在家里留下任何可供警察琢磨的线索,以防暴露自己的身份。沈冰不甘心,所以带着洪途又来找赵茜,康世龙和赵茜离婚后净身出户,把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留给了赵茜,这套房子里可能会残留他来不及清理的蛛丝马迹。赵茜虽和康世龙离婚,但夫妻情分还在,康世龙死后,她着手操办起康世龙的丧事。沈冰和洪途登门时,她正在家里接待墓地的销售员。打开门看到警察,她愣了一愣,道:“警察,警察同志,你们有事吗?”沈冰道:“还得向你了解点情况。”销售员见家里来了警察,给赵茜留下一张名片和一张宣传单就走了。赵茜把两位警察迎进门,把他们引到沙发上,给他们倒了茶,才问:“什么事啊?”沈冰道:“我们在调查康世龙的案子,查到康世龙在三个月前买了一部二手诺基亚,但我们只在他身上发现了一部手机,没有那部诺基亚。而且我们找过康世龙租的房子,也没有。”赵茜收拾茶几上凌乱的物件儿:“啊?有这回事啊?是不是被老康送人了?”沈冰道:“我们找到了他买手机的数码店,店主是他一个相熟的朋友。据店主说,当时康世龙去买手机,亲口说了是给自己用,而且买下手机后当着他的面把一张电话卡装进了手机里。”赵茜像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停下手里的活儿,略有些局促地坐着。沈冰看着她:“赵女士,你应该听出来了。康世龙有两部手机,或许还有两张电话卡,这件事你知情吗?”赵茜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递给沈冰:“我就存了老康一个手机号,是他用了快十年的号儿,你不信的话自己看。至于他有几部手机几张电话卡,我真的不知情啊。”沈冰把她的手机往回推了一下,微笑道:“我们不是怀疑你知情不报,只是例行询问而已。”赵茜又把自己的手机紧紧攥住,神情还是很紧绷:“警察同志,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绝对没有知情不报,你们别再来找我了。”沈冰盯着她的脸,道:“你好像不关心这件案子的进展,也不关心我们有没有抓到凶手。”赵茜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关心啊。”沈冰语气冷硬:“可你从未主动问过案情进展。”赵茜露出急慌的神色,眼睛里陡然掉下眼泪:“你们为什么要为难我呀,老康刚死,他老家几个亲戚就已经跑到长岚分遗产了,明火执仗地抢我这套房子。那几个吸血鬼天天堵我的门,他们刚出去吃饭,你们就来了,你们是要把我逼死吗!”说完,她捂着脸,呜呜痛哭。沈冰见状,不好再问什么,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她。她不接,哭得更厉害,沈冰不擅安慰人,索性离了她身边。他在客厅里走动几步,目光一一扫过所有摆在明处的物件儿,看到主卧门开着,里面床铺和地板上都摆满了东西,被褥和衣服等被收拾进纸箱里,地上还有很多杂物。沈冰:“赵女士,你要搬家吗?”赵茜哭哭啼啼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把房子卖掉,回老家。”沈冰却心里生疑,认为赵茜在这关节儿离开长岚有点古怪。他给洪途递去一个眼色,洪途便问起赵茜老家的情况,以及她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等琐碎的信息。趁着赵茜被洪途缠住,沈冰走到门口往里看,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一只被抽出桌屉的抽屉上,那只抽屉被摆在地上,里面摆着各种杂物,落了厚厚一层灰,像是被人遗忘的多年的模样。他之所以注意那只抽屉,是因为抽屉内部有一只拳头大小的铁皮盒子,那盒子很普通,但是被绳子横竖捆了两圈,捆得还很整齐,俨然不是孩子调皮的产物,而是出自大人之手。沈冰蹲下身,把盒子拿出来,三两下解开绳子,吹散表面厚厚一层落灰,然后掀开了盖子。盒子里躺着一管唇膏,他拿出唇膏,扒开盖子,发现里面的膏体已经被掏空了,里面藏着一卷窄窄的布条……“沈警官,你在干什么?”赵茜突然问道。沈冰把布条塞进袖口,起身往客厅折回去,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们尽快把手续走完,不耽误你动身。”赵茜道:“我刚才给洪警官说过了,最迟下周三。”沈冰不多逗留,立刻就向她告辞了。洪途跟着他走出单元楼,道:“沈哥,咱们就这么走了?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沈冰大步往前走,把那卷布条递给他:“自己看。”洪途把布条打开,登时瞪大眼:“这是……编号牌!”这卷布条上印着六个数字,熟悉它的人一看便知那是警员编号。沈冰道:“从赵茜家里找到的。你觉得这会是赵茜的东西还是康世龙的东西?”洪途:“不管是谁的东西,警察的东西出现在这两口子家里,说不通啊。”他们走出小区,沈冰站在小区门口给周行打电话,汇报这边的进展。洪途把车开过去停在路边,按了声喇叭。“嗯,我这就回去。”沈冰说着走到路边,拉开车门上车时突然停住,朝左边人行道看了过去——那个穿夹克抱着猫的年轻人不知何时也从小区里出来了,正走在人行道上,和他背向而去……“沈哥?走啊沈哥。”沈冰本有感觉要想起在哪里见过他,被洪途大嗓门一喊,思路又断了,只能上了车,道:“回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