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裸的余三连和陈英姿与刚刚赶来的余家人面面相觑,宛若公开处刑。暧昧消散无余,只剩下尴尬指数超标。汤泰贤和蔡舟舟出于男人的默契对视一眼,笑容猥琐。余三连真的觉得自己冤死了,这事还不知道怎么解释,愤恨地瞪了范建设一眼。可范建设也很委屈,只敢小声辩白:“不是我告密,我一下楼就被他们堵住了。”真正的告密者汤泰贤“呵”一声,拉着范建设就要往外走:“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走走走。”说着还不忘递个眼神给余三连,表示自己很够意思。余三连简直服了,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捣乱。他两步上前拦住:“哎,你们是不误会了?”蔡舟舟挣脱他,笑着说:“不重要不重要。”余三连还想解释,偏偏汤泰贤和蔡舟舟就是不听,还变着花样打趣,范建设也想参与进去,瞥到一旁余淑萍黑如锅底的脸色,又暗暗收敛。陈英姿听他们吵吵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喂,刚刚这里停电,我只是开错了门!”汤泰贤看热闹不嫌事大,嘴里附和着:“对对,绝对是开错了,我们都相信。”可是眼神的戏谑却毫无掩饰。“你们真是……”陈英姿忍无可忍,正要爆发,余淑萍先发话了。“三连,她不是要看咱家店面租赁合同么?现在给她看!”汤泰贤拦了一下:“大姐,现在这情况……”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令余淑萍更生气。“看!”她冷眼一瞪,汤泰贤立马气焰全消。余三连有心辩解,本想说点什么,可余淑萍就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目光锐利。他瞬间萎靡,颇有眼色地转身走进房间。眼见事情不妙,范建设眼珠一转,趁众人都往屋内走的时候,悄悄溜走了。他坐电梯到一楼,没注意树影黑处站了两个人,正是比他早一刻从26楼下来的阿龙和阿虎。两人还在吵,阿龙撒气似的几巴掌拍在阿虎头上,骂道:“回回坏事都因为你!”阿虎抱着头躲:“差不多得了啊。”阿龙嫌不泄愤,又给了他几脚:“差不多!差不多!你是差不多先生啊,你的差不多是天生啊!”他还没骂完,阿虎突然指着楼道出口的方向,忙说:“哎哎,哥你看。”“我看什么我看!”阿龙以为在诳他,目光不经意转过去,就看到范建设从里面跑出来。阿虎记得他,说:“那不是砸陈英姿车那家的吗?”阿龙回忆一瞬,脑瓜子一转,立马上前,拉住正跑的范建设。“你是鲅鱼公主海鲜饭店的人吧?”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吓得范建设一哆嗦,他偷溜出来,本来就做贼心虚,一听这人还报出饭店的名字,心里莫名一慌,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你们认错人了!”他说着转身就要走,阿龙在身后抖抖衣领,不慌不忙地问:“你们是不是跟陈英姿谈回收呢?”果然,范建设一听这话就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望着两人。“你们是谁啊?”阿龙假模假样地咳一声,拿出腔调:“我们也是捍威集团的,来监督陈英姿工作的。”“你们真是捍威的?”范建设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两人一眼,见他不信,阿虎立从怀里掏出名片递上。“这是我们的名片,这位是公司监督部总裁判……”阿虎话未说完,就被阿龙暗中推了一把,这回倒是很快领悟到意思,马上改口说:“总裁,龙总。”“龙种?”范建设差点笑出来。“这些都是内部职务,你不懂。”见阿龙脸黑下来,阿虎马上忽悠过去。范建设接过名片,上面的确写着“捍威集团”,没什么问题。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下面本该是英文的地方,现在写的却是拼音。范建设扫了一眼没看出来,放下心来。他问:“你们监督出来问题了?”“暂时还不好说,”阿龙模棱两可地含糊过去,反问,“陈英姿告诉你们店面回收价是多少?”“两百万。”“两百万?!”阿虎震惊了。范建设不解地看着两人:“怎么了?是不是有问题啊?”“据我所知,你家店的定价是——260万。”阿龙表情严肃。“对,260。”阿虎也确认道。“差这么多?”范建设没想到是这样,皱着眉思索着什么。阿龙和阿虎对视一眼,很满意这样的成果,又似模像样地打起官腔:“这件事情我们会马上开始调查,回头跟你们饭店老板对接,反正你说了也不算。”“行了,你先回去吧,等通知。”阿虎很有眼色地补充一句。两人说完就准备走,刚转身,范建设就上钩了。“站那,你们知道鲅鱼公主饭店谁当家吗?”阿虎瞥范建设一眼,故意激他:“你啊?”果然。“我……能代表!”范建设只犹豫一瞬就挺起胸膛。阿龙阿虎再次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又很快藏住。阿龙装的很平静,问:“能不能代表得靠租赁合同说话,你有合同吗?”范建设眼光一闪。合同——他还真有!26楼走廊,陈英姿正拿着余家的店面租赁合同,仔细跟手机里之前那张租赁合同照片对比着看。她看的认真,一言不发,让余家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忽然,陈英姿的目光在合同的最后一页顿住。那上面甲方签字的地方似乎有出入。她又放大手机上的照片仔细对比,确认不是错觉,余合同上的甲方签字笔画僵硬,尤其是最后一笔的“捺”,对比照片,明显短了很多。如果不是看的仔细,也许就忽略过去了。陈英姿抬头,看着紧盯她的几双眼睛,沉默了。这合同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可是谁干的,外人,还是……余家人,陈英姿并不知道,也不能为此轻易下结论。她只犹豫一瞬,就神色如常地把合同还给了余三连。余三连有点紧张:“怎么样?没问题吧!”陈英姿望着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仔细考虑一下公司给出的条件,我会再联系你们的,我可以回房间了吧?”她说完直接走到对门,打开自己房间进去。门被关上,走廊重归平静。余三连打着呵欠说:“都这么晚了,大姐你们先回吧。”“你呢?”余淑萍立马反问。“我不回去了,我就是想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余三连头低下去。余淑萍本来还想说什么,见他这样子,到底有些不忍。“先回去吧,好不好?”余三连又央求,他表情委屈,叫余淑萍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他想买个什么玩具,也是这样央求自己。长姐如母,余淑萍心里一软。她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抱了抱余三连,这个拥抱很浅,余三连甚至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余淑萍就放开他走了。蔡舟舟和汤泰贤跟在后面,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着无声的支持。蔡舟舟还不忘及时撇清自己的嫌疑,低声在余三连耳边说:“不是我泄密,是三姐夫。”“嘀咕什么呢?”汤泰贤回头,又朝对门的陈英姿的房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坏笑着说:“三连,珍惜机会啊。”余三连恨不得冲上去堵住他的嘴,吼这么大,生怕谁听不见似的。汤泰贤猴精一样,早就跑走了。余三连站在陈英姿门前,想起刚才混乱的场面,心绪也有些杂乱。半晌,他突然掀起衣服,看了自己的腹肌一眼,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回了自己房间。而屋内的陈英姿,一直隐在黑暗中,直到听到外面的动静都消失后,才打开灯。她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暗自懊恼,都是走错房间惹的祸!顺手拿起手上的钥匙,朝床上生气地一扔!然而越不想回忆什么,大脑就自动播放什么,陈英姿一想起自己竟然像个色中恶魔一样,摸了余三连半天,就觉得简直要羞愤致死!关键是那个手感竟然抹不掉似的!她抬起右手,看着掌心,突然风一样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一边吸收一边对着镜子运气,企图把那些该想的不该想的画面都赶出脑海!然而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丢过脸的陈英姿,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把余三连的腹肌从脑海中赶走,甚至还有点幻化为真的苗头,原来只有触感,现在连想象的样子都有了。这一夜,陈英姿注定无眠。长夜漫漫,无眠的还有余淑萍。夜色静谧,房间内没有如常响起的呼声,范建设很不习惯。他模糊醒来,伸手一捞,发现旁边没人。余淑萍不在卧室。他揉着眼睛望外走,到了客厅,发现放置余家二老遗像的地方多了张椅子,余淑萍坐在前面正对着遗像小声絮叨着什么。走近了,才听到她原来在说:“店我交给老小儿了,他想出去住一段,孩子长大了,你们放心,一家人都挺好的。”这一刻,余淑萍卸掉了身上所有的强势和威风,她不再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大姐,而是对着父母唠叨心事的女儿。既有着对二老的怀念,也有着终于完成他们临终托付的解脱,还有一丝丝,对弟弟长大的欣慰和感概。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余淑萍的声音忍不住哽咽。她的背弯下去,显露出几分脆弱。范建设心里没来由地一酸,他轻轻走过去,坐在余淑萍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余淑萍怔住一瞬,又顺从地把头轻轻靠在丈夫的肩膀上。窗外夜色沉沉,客厅这一角,却有温情默默流淌。